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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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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經告了假, 唐慎穿著一身皺巴巴的官袍, 落荒而逃, 回到家中。

姚三前幾日去了寧州,忙珍寶閣的貨物物流,只有唐璜和姚大娘在家中。兩人見到唐慎, 皆是一驚。唐璜:“今日不用去衙門當差嗎,哥?”她想了想,“似乎今天不是休沐日?”

唐慎隨意敷衍過去:“今日有事, 我先回來了。”但他剛走兩步, 忽然又回過頭:“你們就不奇怪為何我昨晚一夜未歸?”

唐璜笑著反問:“為何奇怪?昨天下午尚書大人就派人來咱們家,說您要與他在尚書府小酌一杯, 大抵就歇在那兒了。哥,你又不是沒在尚書府睡過覺, 有什麽可奇怪的。”

唐慎:“……”

回到書房,唐慎怒道:“好你個王子豐, 原來是早有預謀!”

唐慎不禁扶額嘆息。他總覺著他這輩子可能都玩不過王子豐了,可偏偏他下半生已經和對方綁在了一起。心中不由升起了一絲悔意,不知道現在再反悔還來不來得及……

來不來得及, 唐慎是不知道了, 但毫無疑問,他絕沒有這個機會。

此時的唐慎還沒想過自己與王溱的事已經被朝中幾位權臣猜中了,次日大清早,他去上朝。剛下朝,大太監季福就來尋他。王溱正被右相王詮拉著說話, 他遠遠地瞧見唐慎被季福領走,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

王詮見狀,看了一眼唐慎的背影,頓時了然於胸:“擔心了?”

王溱詫異道:“擔心何事?”

王詮:“聖上不會無緣無故喚唐景則去垂拱殿,你昨日替他告假的事可是當眾說的,我已然猜著了。若是聖上找人一問,恐怕也能猜著。你就不怕他見了聖上,不知該說什麽話,惹惱聖上?”

王溱悠然一笑,反問道:“叔祖認為我喜歡他,喜歡的是何物?”

“哦,何物?”

“他永遠不需要我為之擔心。他是唐景則,他能成今日地位,真正的倚靠絕不是我。”

王詮怔然無言。

另一邊,唐慎被帶到帶到垂拱殿中。一路上他左思右想,都不知道趙輔有何事要找自己。莫非是新出了什麽差事,趙輔要他去辦?估摸著很可能和銀引司有關,或者和二皇子趙尚在姑蘇府有關,趙尚動了姑蘇府的兵部銀契莊?

等到了垂拱殿後,唐慎行過一禮,垂頭不語。誰料趙輔竟也不開口,而是笑瞇瞇地望著他。

季福在一旁看得甚是驚訝。

自打太後駕崩後,皇帝少有這樣的情狀。此情此景,趙輔仿佛回到了一年前,他又多了些朝氣,不再整日聽那善聽和尚念誦禪經,垂著眼簾敲木魚,令人捉摸不透。

唐慎感受到趙輔盯著自己的目光,他心頭奇怪,不知自己到底做了什麽事,趙輔為何要叫自己過來。然而趙輔不開口,他必然不能開口。

良久,只聽趙輔輕緩的聲音響起:“朕記得景則是今年及冠的吧。”

唐慎:“是。”

“都二十了,怎的還不成家?”

唐慎心中咯噔一聲,他恍然間猜到了一種可能,但他沒敢多想。

趙輔長長地嘆了一聲氣:“你們啊,總是讓朕替你們擔憂!斐然今歲都廿六了,也沒見得有成家的打算。朕上個月叫他過來一問,你猜他說什麽?他竟說這盛京城中沒有一個他瞧得上的女子,連朕的公主他也看不上眼!”

唐慎心中一驚,他小心翼翼地打量趙輔的神色。他相信蘇溫允敢在皇帝面前說自己不成婚是因為沒找著喜歡的姑娘,但他不信蘇溫允敢說公主也配不上自己。想來這是趙輔隨口說的,但他既然敢在唐慎面前這麽說,也足以體現他對蘇溫允的寵信。

“景德也令朕操心。他那夫人去歲過世了,朕道再尋一個,他卻說已經有了子嗣,為何要再娶。”

唐慎此時已經明白趙輔想說什麽,他低著頭,恨不得把頭徹底塞進地磚裏。

趙輔整個上半身靠在桌子上,他湊近了看著唐慎的後腦勺,和藹又調侃地說道:“那朕如今就想知道了,景則,你不成婚的原因是什麽呀?還有你的師兄,他都廿九了,為何還不成婚呀?”

唐慎整個人轟的一下就快炸了,他垂著頭,高聲道:“臣、臣不知。”

趙輔哈哈大笑起來。

唐慎不知所措。

笑完後,趙輔望著他窘迫的模樣,眼底忽然流露出一絲真正的長輩對小輩寵溺。他語重心長地說道:“十年前朕知曉子豐的心事後,曾為他憂心過。朕曉得子豐的為人,他若真的喜歡上一人,定會為那人剜心掏肺。若喜歡了一個歹人,那還了得?如今看著是你,朕也放心了。未曾想在朕合眼前,能瞧見你倆成了一對,朕心中的事算是放下了一樁。”

唐慎擡起頭,望著趙輔。

趙輔一揮手:“朕既然都叫你來了,還揶揄你一番,自然是有賞賜的,已經送去尚書府了。”

唐慎行了一禮,恭恭敬敬地道:“臣謝陛下恩。”

“下去吧。”

踏出垂拱殿的大門,唐慎站定了一會兒,才繼續向前走。碩大的皇宮中,一個渺小的紅色身影一步步離開這沈重的宮門,他的步伐穩健平緩,帶著沒有猶豫的果決堅定。

而在唐慎走後,季福虛著身子守在一側,悄悄地望向趙輔。

他跟了趙輔五十多年,有些時候他覺得自己是懂這個帝王的,有些時候他又看不明白。比方說剛才,趙輔對唐慎說的那些話,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季福一點都看不明白。季福想,唐景則定然也是不明白的,哪怕那王子豐來,恐怕也只能嘆一句“君心難測”。

不過季福比唐慎和王溱多了一個優勢,唐慎走後,皇帝摸著那溫熱的青瓷杯盞,仿若自言自語地說道:“朕更喜歡他們了。”

季福把這話記在心裏,想著等有空了再慢慢琢磨。

皇帝說把禦賜的禮物送去了尚書府,唐慎卻壓根沒心思去看。今日他從禦史臺下衙時,遠遠地瞧見尚書左仆射的一品大員轎子在衙門門口等著。唐大人眼一撇,趾高氣揚地就從旁邊走過了,楞是沒看裏頭一眼。

王溱下了馬車,喊道:“景則。”

唐慎置若罔聞,繼續向前走。

王大人嘆了聲氣:“還是生氣了。”

謀事,在乎一張一弛。

王大人多麽開明的人,他自然不會雪上加霜,他給了唐慎兩天時間冷靜冷靜。

然而第三日,傅渭突然給自己的兩個學生送去請柬,說得到一幅特別好的畫,要他們一起來府上欣賞。唐慎這下不能推辭了,只得就著夜色前往傅府。等到了地方後,王子豐已經在花廳中坐著了。

唐慎眼觀鼻鼻觀心,默不作聲地走到王溱的對面坐了下來。

唐慎:“先生,那幅畫呢?”

傅渭:“畫?自然是有畫的。溫書童子呢,快去將那幅畫拿來。”

溫書童子立刻跑去書房,拿了一卷畫來。這畫並不長,溫書童子雙手拉著畫卷,將其展開。乍一看這幅畫,唐慎頓感錯愕,心中湧起疑惑。等看到落款的印章後,唐慎不由失笑:“未曾想竟然是雕蟲齋主的大作,果然是幅好畫。”

雕蟲齋主傅希如撫著胡須,哈哈一笑:“景則也瞧出了這幅畫中的妙處。不錯不錯,眼光獨到,子豐覺著呢?”

唐慎也悄悄地看向王溱。

只見王溱的目光在畫上停留了幾瞬,接著他轉首看向傅渭,微笑道:“先生是從何處得知的呢?”

唐慎一楞。

傅渭面露尷尬:“我怎的聽不懂你的意思。”

王溱:“聖上近幾日未曾召您入宮,定然不是聖上。您與紀相、徐相並不熟稔,也不是他們。”頓了頓,王溱感慨道:“原來是二叔祖。”

傅渭:“……”

唐慎也恍然大悟:“……”

這都什麽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花廳中一片寂靜,針落有聲。

忽然,傅渭道:“嗨,為師就是關心一下你們,這又怎的了!如何,你們還打算一直瞞著我不成?你們都是我的學生,這等大事不先告訴先生,這合乎禮法嗎,這合乎禮教嗎!”

唐慎心道:我與王子豐斷袖,這就是最不合乎禮法的事!

唐慎:“是景則的錯。”

傅渭一下子有了底氣,他再指責王溱:“你呢,為何要瞞著為師,你意欲何為呀?”

王溱輕輕挑起眉,但他看了看低首認錯的唐慎,輕輕一笑,也作揖行禮:“是學生錯了。”接著,他又道:“這樣有些像在拜高堂了。”

傅渭楞住。

唐慎也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等回過神後,他怒不可遏:“王子豐!”

王溱暢快地笑出了聲。

傅渭在一旁看得更加楞住,他哪裏見過王子豐這番模樣。許久,他摸著胡子,只道是深感欣慰。

很快,飯菜上桌,三人在府上用了飯。餐桌上,傅渭拉著他們說了會兒話,畢竟年歲大了,沒過一會兒傅渭便先去休息。

唐慎和王溱一起走在傅府的花園中,漸漸的,唐慎發現:“你在帶我去池塘?”

王溱:“確切而言,小師弟,是那座亭子。”

兩人很快穿過層疊的竹林花影,走到那座亭子前。五年前,唐慎循著琴聲來到此處,遇見了一位“撫琴童子”。那匆匆的一別,兩人都是未曾想過,如今竟會是這樣的情景。

唐慎觸景生情,心中感慨頗多。

王溱一下子從身後擁住了他,唐慎身體一僵,正要動作,兩片微涼的嘴唇忽然低下,吻在了他裸露的脖頸上。

“別動。”

唐慎屏住呼吸:“師兄……”

“怎的不叫我撫琴童子了?”

唐慎啞然無言。

王溱低低地笑道:“三日了,還在生我的氣?”

唐慎:“我哪裏敢生師兄的氣。”

“那就是在生氣了。都三日了,我這一生,哪裏還有多少個三日可以留得你去生氣。”

唐慎聞言微怔,他想了想,以為王溱是在說他年齡大了。其實這話也沒錯,王溱比唐慎大了整整九歲。以往唐慎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但如今他聽著王溱失落的語氣,第一次猜測這個人會不會其實有些自卑。

唐慎心中一動,他立即握住王溱的手:“師兄怎的如此想,我從未這樣想過。”

王溱傷心地說道:“當真沒有想過?”

唐慎急切地回答:“當真!”

“那你莫要再生氣了好不好。”

“好。”

王溱又低首吻了幾下,接著輕聲道:“過幾日我就要去幽州了,銀引司的差事該繼續往下辦了,只讓秦嗣一人管著,終究是不行的。唉,小師弟,你說人這一生本就歲月苦短,我們卻還忙於他事,聚少離多。這一去幽州,少說又是一個月。一個月,便是十個三日,我哪來的那麽多三日啊!”

唐慎忽然明白:“等等,你剛才說那話,是因為你要去幽州了?”

王溱笑道:“對,要不然小師弟以為什麽?”

唐慎:“……”

一個肘擊毫不猶豫地向後,砸在了王溱的腹部。王子豐吃痛地悶哼一聲,松開手。

唐慎大步向前離開。

王溱聲音虛弱:“有、有些痛,似乎是撞著哪兒了。”

唐慎頭都沒回,擡腳走人。

見人都走遠了,王溱這才站直身,嘆氣道:“這就是逗過了,瞧瞧,都不心疼我了。”

不日,王溱離開盛京,前往幽州。

十一月下旬,三封奏折從三處不同的地方送到盛京。尋常的地方奏折都需要經過右丞徐毖的手,才會送到皇帝的禦案前。但這次不同。這三封奏折直接被送進垂拱殿,作為家書,呈在皇帝的面前。

趙輔翻開奏折,先道了句:“都寫的什麽徒有其表、詞不達意的東西!”說完,把奏折扔在桌案上,等過了幾個時辰,才再次翻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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