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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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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慎伸出雙手, 從王溱手中接過這塊極品白玉。

金銀有價, 玉石無價。四年前唐慎曾經送給過王溱一塊玉, 那塊玉是他找了很久,找到的一塊極品寶玉。然而那塊玉與王溱如今送他的比起來,便是小巫見大巫了。

唐慎手中, 這塊白玉觸體生溫,細膩綿和。每每一動,熒潤的光澤便在玉身上浮動, 如同一條細小的白龍。唐慎對玉石的研究並不多, 只能糊弄糊弄外行人,但他看的出來, 這玉是好玉,雕刻的工藝也極其精巧。選用的圖案是流雲百福, 層層疊疊的流雲宛若如意,象征著長長久久, 事事如意。

“師兄送我這樣好的禮物,我有些不敢收下了。”唐慎擡起頭,禮尚往來地客套了一番。

王溱:“也並非每年你的生辰, 都送這樣好的。”

唐慎:“啊?”

等會兒, 你不按常理出牌啊。

正常來說,你這時候不應該說“師弟放心收下吧”嗎,你王子豐怎麽還換劇本了?!

王溱藏住眼底笑意:“今年是你的冠禮。”

言下之意是,之前每年送你的禮物確實好,但沒這麽好。今年特殊, 因為是你的成年禮物。等到明年咱們繼續保持原樣。

唐慎:“……”

唐慎沒好氣道:“師兄出身瑯琊王氏,家大業大,還這般小氣。”

王溱聞言,“啪嗒”一聲打開折扇,理直氣壯道:“我還未曾繼承瑯琊王氏。且不說以後瑯琊王氏是否能由我繼承,哪怕是我繼承了,小師弟,你是想分我瑯琊王氏的家產麽?”

唐慎:“???”

這話題是從哪兒扯過去的?

唐慎徹底死了心,反正他說不過王溱。比口才是比不過的,只能偶爾裝裝死、撒撒嬌這個樣子,隨便糊弄過去。唐慎直接收下了這塊玉,免得王溱還找機會揶揄他,把這塊寶玉收走。

看到他收玉時迅速的動作,王溱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可愛,就多看了自家師弟幾眼。

唐慎察覺他的目光,問道:“師兄為何這樣看我?”

王溱反問:“師弟這麽急著收走白玉,可是怕我將它再要回去。”

唐慎心想,你自己心裏有數就好。

王溱悠悠嘆了一氣:“未曾想,我在小師弟心中居然是這樣的人。夜已深,那我便不再叨擾,先行回府了。”說著,王溱擺出一副真的受傷了的模樣,轉身就要離開。

唐慎一下子沒摸清楚王子豐是真的失望了,還是又在拿他打趣。但他可不能讓王溱就這麽走了,萬一真的產生隔閡,那可是得不償失。唐慎趕忙拉住王溱的袖子,王溱身形一頓,回過頭看向那只扯著自己衣袖的手。

唐慎道:“師兄在我心中便是神仙般的人物,我如何敬仰師兄,師兄哪裏不知道,可不要再這樣說我了!”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先把彩虹屁吹起來,總歸是沒錯的。

果不其然,王溱的表情有所好轉。他意味深長地說道:“敬仰?”

唐慎脫口而出:“我對師兄的敬仰如同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

王溱猛然怔住,仿佛被唐慎這連番彩虹屁吹的,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良久,王溱失笑。他合著扇子,輕輕地在唐慎的頭上打了一下,動作輕柔,仿若在教導晚輩一般。他道:“過猶不及!”

唐慎立刻明白,這是在告誡他下次拍馬屁記得收斂點,吹太過了就不美了。

唐慎點點頭:“……是。”

王溱:“不過以後還可以多敬仰點,又或是不僅僅是敬仰。”

唐慎擡頭:“啊?”

王溱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也不解釋,就這麽飄然離開。

唐慎送王溱離開探花府後,他回到書房,仔細思索王溱對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

“多敬仰點?不僅僅是敬仰?”唐慎皺起眉頭,苦思冥想。許久後,他長舒一口氣,無語道:“好你個王子豐,還真是不謙虛!不僅僅是敬仰?難道真要我把你當爸爸一樣供起來?”

唐慎轉念一想,要是他真有個王溱這樣的爹,想來現在肯定會輕松許多。

把這件事拋到腦後,唐的慎神色漸漸冷了下來,他擡起頭,目光冷靜地看向書架角落。將桌上的油燈拿起,唐慎舉著油燈來到書架的一角,他將那些斜倒下來的書冊都撥了回去,然後伸出手,在書架後的墻上抹了抹,一道隱蔽的暗格便露了出來。

這暗格是唐慎讓姚三找人特意做的,打開的手法很巧妙,即便是唐慎都花了一盞茶功夫才打開這個暗格。

打開暗格後,唐慎拿出裏面的東西。

坐在書桌前,唐慎平靜地看著這些攤開在桌子上的紙張、書籍。

這些,是他四年來收集到的情報!

從開平皇帝趙輔的《起居註》,到大理寺一些保密性沒那麽強的卷宗。唐慎身為四品大官,他假借職務之便,多次翻閱先帝至本朝時期的各種書籍,整整四年,才得到了這麽一點與三十一年前太子逼宮有關的信息情報。

他盡了自己的全力,能做到的只有這麽多。

有些事是毫無疑問的,比如太子絕不可能逼宮。如果當年真的是太子逼宮,想要謀反,最後被趙輔射殺於宮廷中,那梁誦絕不會為了鐘泰生慷然赴死。五年前,這些大儒不約而同地以死明志,就是為了告訴後人,當年太子逼宮一事絕對另有隱情!

甚至唐慎也能猜到,這件事最大的幕後黑手,極有可能就是開平皇帝趙輔。

但除此以外呢?

為什麽當時僅僅是二皇子的趙輔,能夠策劃出這樣一出大戲,將如日中天的太子黨一手扳倒?

他扳倒的不僅僅是太子,還有當時風頭極盛的松清黨啊!

“王子豐……到底發現了沒有?”

另一邊,王溱回到尚書府,他將從唐慎家帶回來的書籍放在書案上。

寂靜的書房中,蠟燭劈裏啪啦地燒了一聲,發出一道爆裂聲。王溱坐在太師椅上,靜靜地望著這一疊書。良久,他伸出手,將那幾本茶藝雜書拿了起來。這些書他先前在探花府已經看過一遍,他自幼便過目不忘,如今再看上面的內容,一字一句都記得極為清楚。

然而,他依舊緩慢地翻著書頁,視線雖說停在字上,心思卻早已飛遠。

也不知過了多久,書房中傳來一聲低低的嘆息。

半個時辰後,書童奉命進入書房,王溱將一封信交給他,淡然道:“送去金陵府王家。”

書童一楞,道:“公子,天色已晚,城中已然宵禁,是要明日再送嗎?”

“拿戶部尚書令,連夜送去。”

“是。”

三月十四,唐慎動身離開盛京。

這次唐慎去幽州,只帶了書童奉筆一人隨行。馬車噠噠地出了城門,一路向西北而去。

從盛京到幽州,快馬加鞭要走一日半。唐慎坐的是馬車,再快也要走五六日。馬車可比不上後世的汽車,現在的道路也不是水泥路,只是碾碎了的石子路。這一路走來,唐慎顛得屁股疼,晚上寫家書回京時,他想了想,特意在信的最後補充了一句。

“……先前拜托於姚三之事,乃重中之重,切記當作頭等大事。”

寫完信,唐慎揉了揉手腕,感慨道:“這路真不是人走的!”

都說官員被貶謫到荒涼之地後,經常會客死異鄉,不得落葉歸根。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本來便貶謫就是一件令人很抑郁的事,古人一旦想不開,很有可能就這麽郁郁寡歡,患病而亡了。就算心胸寬廣、樂觀豁達,沒被貶謫這件事擊倒,那在前往荒涼之地赴任的路上,一路上道途艱辛,簡直像是歷經九九八十一難,身體弱點的還沒上任就死了,也不是不可能。

奉筆童子道:“公子,如今新修了官道,去幽州已經好走許多。”

唐慎嘆了口氣。

是啊,如果趙輔沒修這條官道,那去幽州的路就更加艱辛了。

六日後,唐慎抵達幽州。

入了三月,盛京已有綠柳發芽,滿城春色。但遠在大宋西北的幽州城,仍舊是一片寒涼景象。夾著沙子的風吹在臉上,好像刮痧一樣,火辣辣的疼痛。天氣嚴寒,唐慎穿著厚厚的大襖,悄悄入了城。

唐慎進幽州城,沒有驚動任何官員,但他入城後,消息立刻傳到了幽州府衙。

幽州府的府尹姓季,名肇思,是開平六年的進士。幽州府尹是四品文官,但在這幽州府中,官職最大的並不是他這個府尹,而是官居一品的天下兵馬大元帥周太師!

大宋廢除了前朝的三司制度,也不再設立太師官職。自太祖起,大宋一共只出過三位太師,都是死後被追封謚號,贈上的太師頭銜。但天下兵馬大元帥不同。他是大宋一百多年來,唯一一個活著的太師。

開平十年,大元帥領兵有功,大敗遼軍,促成兩國簽訂和平契約。

趙輔大喜過望,在大元帥班師回朝的當日,就親自出城迎接,並親口許諾大元帥百年之後,他必然會封大元帥為太師。所以說大元帥如今還不算太師,但已經是個板上釘釘的太師。

幽州城的文官大多品階不高,可武官卻是一個比一個官階高。不過大元帥很少回幽州城,他常年在軍營。

唐慎來到幽州驛館,驛館官員早已等候他多時。唐慎剛剛安置妥當,一個驛館官員便進來稟報,說是有人來拜訪唐慎。

唐慎心中驚訝,等見到來人,他立即走上前,行了一禮。

“下官見過征西元帥。”

李景德穿著一身戎裝,頭戴雕帽,腳蹬長靴,身上披著一條白色披風,英姿颯爽。唯一有礙視線的,就是他那滿嘴的絡腮胡子。見到唐慎,他哈哈一笑,道:“唐大人怎麽還和本將軍客氣起來了?不用行禮了。我今日聽說唐大人來幽州城,剛聽到消息,就從軍營中過來了。唐大人別來無恙?”

唐慎道:“多謝將軍關心,下官一切如故。”

李景德笑道:“之前在盛京,那不是老子……本將軍的地盤,本將軍只能托你照顧。如今你到了幽州城,這可是我李景德的地方,有什麽事只需報上本將軍的名號,你莫要擔心。”

唐慎嘴角一抽,心想:我是來督辦銀引司的,又不是來打家劫舍、為非作歹的,能遇上什麽事?

心裏這麽想,唐慎嘴上卻道:“下官多謝將軍!”

李景德豪放地擺擺手:“嗨,哪裏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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