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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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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聲透過茂密繁盛的樹木, 在花園中輕輕回蕩。遠遠的傳來一陣說話的聲音, 是傅渭故作嚴厲的呵斥:“這一清早的, 又跑那兒去偷懶了。好你個小童子,我是老了治不了你了不是,說, 是躲那兒睡覺去了。”

回話的是個清脆的少年聲音:“先生冤枉啊,我哪有偷懶,我是給王相公找琴譜去啦!”

“好啊, 敢拿子豐做借口?我倒要問問他, 是否有這回事!”

傅渭和溫書童子、撫琴童子一起走入花園。

這兩個小書童看上去都不過十一二歲,他們身材瘦小, 站在傅渭身邊矮了一大截。見到王溱坐在亭子裏彈琴,傅渭走上木廊, 進了亭子。兩個小童子則留在外頭候著,沒進去。

傅渭張口便道:“子豐, 你讓撫琴去給你尋琴譜了?”

老師進來,王溱早已不再彈琴。他站起身,讓開位子讓傅渭坐下。聞言, 他擡眸看了亭子外的撫琴童子一眼。這粗眉大眼的小童子緊張地直朝他眨眼, 都快哭出來了。王溱微微一笑:“似有此事。”

傅渭:“……”

過了片刻,“真有?”

“真有。”

“……”

“好你個王子豐,幫著那小童子不幫你家先生,這日子沒法過啦!”

王溱沒回答,對亭外的兩個小童子道:“給先生倒杯碧螺春, 前幾日我從江南帶回來的。”

“好咧!”

兩個小童子借機溜了,傅渭氣得吹胡子瞪眼。他一擡手用手指指著王溱,剛要罵他“胳膊肘往外拐的孽徒”,才剛說了第一個字,王溱轉首看向他,目光清澈平靜。傅渭頓時洩了氣,他嘿嘿一笑:“子豐,你從江南帶回來的那罐碧螺春確實不錯,香極妙極!”

王溱:“今日逗過鳥,澆過花了?”

傅渭:“未曾,那本《維京齋話》一直沒找著。話說回來,你什麽時候來的,也不提前告知我一聲。怎的突然想撫琴了,咦,這琴……這不是我前幾日剛得手,花費重金在江南尋了半年的寒玉琴嗎!”

王溱:“是把好琴。”

傅渭:“……”

傅渭:“子豐……”

王溱擡頭看他:“嗯?”

傅渭:“你你你……這日子沒法過啦!”

傅渭心中也委屈得很,若是唐慎還在,看到此時的傅渭,大概會錯愕不已。傅渭坐在亭子裏,心疼地摸著自己的寶貝寒玉琴。一身白衣的王溱拿了一手魚食,站在池塘邊正在餵魚。這兩人一個看上去不像先生,一個看上去不像學生,等兩個小童子把碧螺春倒上來後,傅渭大吐苦水。

“溫書,撫琴,你們看看這個王子豐,他還是……”他還是人嗎!後面這話沒敢說出來,傅渭改了口:“他還是我的好學生嗎!這把琴是我剛得了的,他竟然就這麽拿出來彈上了。咦等會兒,這琴不是已經放入庫中了麽,他王子豐怎麽拿到的。”

撫琴童子和溫書童子一起擡頭看天。

傅渭:“……”

胳膊肘往外拐的學生,胳膊肘往外拐的書童!

這日子沒法過啦!

等喝了茶,王溱的書童進了花園,將一份琴譜交給他。王溱道:“先生是想繼續坐著喝茶,還是想聽我撫琴。”

世人誰不知曉,瑯琊王子豐琴棋書畫,樣樣皆通,且樣樣出類拔萃。不過他傅希如也是個擅長撫琴的,傅渭還生王溱的氣呢,聽了這話他冷哼一聲:“你彈琴,難道就比我彈得好了麽。”

撫琴童子心想:誰更好,您心裏沒點數麽。

王溱:“昨日剛尋來的《廣陵散》,今日來,是特意想用寒玉琴彈給您聽。”

傅渭猛地站起:“是失落三十多年的《廣陵散》全譜?”

“是。”

“哈哈哈,原來是因為這個才拿寒玉琴。子豐,你真是我的好學生啊!”

亭子內,王溱撫琴,傅渭閉目聆聽。亭子外,擅長撫琴的溫書童子沈醉琴聲中,不擅撫琴的撫琴童子絞盡腦汁地想偷學琴藝,卻看得一頭霧水。等王溱彈完整首,他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三個字:“真好聽!”

天賦一事,大抵真是令人毫無招數。

傅渭心情好了,王溱把手裏的魚食都扔進了池塘中,準備回戶部繼續當差。傅渭從沒想過今天不是休沐日,王溱是怎麽從戶部過來,專門給他彈琴的。臨走時,他讓童子塞了一盒糕點給王溱,說道:“是你新來的小師弟從姑蘇府帶的特產。”

王溱步子一頓:“梁大人的學生,姑蘇府的唐慎?”

“是他。”

“是個有趣的人。”

等王溱走了,傅渭還有點楞神。他對身旁的書童道:“有趣,這是個什麽評價。子豐何時見過那唐慎了?”

兩個小童子默默看天:您問咱們,咱們也得知道啊!

唐慎當然不知道,自己走後,帶過去的姑蘇特產還被傅渭分了一盒給王溱。他和姚三出了傅府,姚三回憶著剛才聽到的琴聲,不解道:“小東家,我是個粗人,我不明白了,既然您知道那不是撫琴童子,是您的師兄,為何還要特意進亭子說他是撫琴童子?”

唐慎:“姚大哥,如果我直接說自己認出他的誰,你覺得會怎樣?”

“啊?還能怎樣。小東家你已經拜了傅大儒為師,你和那王相公是同門師兄弟。如今偶遇,難道會怎樣嗎?”

“對,就是不會怎樣。”

姚三更聽不懂了。

唐慎:“我這師兄,可不簡單,給他留下個深刻的印象總不是壞事。”

姚三摸摸頭:“您說得都對。”

唐慎勾起唇角,或許他這次說的,未必就對。

梁誦留下的信中告訴唐慎,他讓唐慎拜師傅希如,為的不僅僅是傅希如這個老師的名號,更是為了王子豐。雖然傅渭曾經是中書省右相,當朝權臣,但如今的他年歲已高,早已退居二線,擔任翰林院承旨,整日逗鳥種花。

唐慎想要爬得高,爬得遠,難如登天。他不像王溱一樣,生來就是瑯琊王氏的大公子,身後有一整個世家撐腰。這偌大的盛京,他唐慎只是個局外人,不要說執子之力,他連成為棋子的資格都沒有。

梁誦希望他能與王子豐同謀而戰,他更希望,他能抓住王子豐,與他打好關系,然後利用他,為自己鋪路。

王溱是他如今唯一能接觸的當朝權臣,也是他最好利用的對象。

“希望今天給他留下的印象,不是個壞印象吧。”唐慎心想。他甚至也有想過,王溱早就識破了自己的那點小心思。可他並不在意。若是王子豐是個心胸狹窄、善疑猜忌的人,那他想通過對方往上走,難度極大,早日放棄也好。

晚上回去後,唐慎冥思苦想,最終得出結論:“他知道我是誰。”

唐慎忽然有些後悔,不該貿然與王子豐接觸,但他此時已然沒了回頭路。想了一整夜,第二日清晨,唐慎獨自一人出門,先去了國子監。他交上自己的名帖,見了國子監負責學籍的博士,得了對方的準信後,又去了傅府。

傅渭見到他來,有些吃驚:“今日怎的來了,可是在盛京遇到難事了。”

唐慎點頭道:“正是。先生,學生剛到盛京,之前的學籍一直掛在江南貢院。如今已是陽春三月,八月我便要參加鄉試。這盛京我實在不熟,也沒門路,先生可否幫我把學籍早日從江南貢院調到國子監。”

傅渭道:“原來是這事,是我昨日忘了,沒與你說。這事簡單。你是得了童試小三元的貢生,想去國子監讀書不是難事,我給你寫封舉薦信就是了。只是把學籍從江南貢院調過來可能有些麻煩。”

“難嗎?”

“這倒不是,只是需要費些功夫,怕耽誤你讀書。”

傅渭是翰林院承旨,掌管翰林院,可整個盛京誰不知道他就是個甩手掌櫃,從來不去翰林院當差,整日在家喝茶賞花。要辦這件事,傅渭大概還得親自去趟國子監,否則就得走正常程序,把唐慎的學籍從江南貢院調過來,至少要花費半月。

忽然,傅渭想到昨日自己的某位得意門生曾經說過的“有趣”二字,他心裏嘿嘿一笑。

忙死學生,不忙死先生!

傅渭鎮定道:“如此,我讓溫書童子帶你去找你的師兄。這種開後門的事對你師兄來說,輕而易舉,他平日裏天天做。”

唐慎大喜,他沒想到今天來找傅渭,居然能再見到王溱。

唐慎:“可是王溱王師兄?”

“叫他子豐就好。溫書,子豐現在應當還在戶部,你帶景則去找他,今天之內把他的學籍遷過來吧。”

“是。”

唐慎跟著溫書童子來到戶部。

威嚴的戶部大門外,有兩個身披鎧甲的衛兵持槍把守。溫書童子大大方方地走過去,這守衛竟然好像認識他,沒有阻攔。兩人耳語一番,溫書童子喪氣地跑回來,道:“唐小公子,我就知道,王相公根本不在戶部!他今日又不知道跑那兒去了,您若是願意,咱們去尚書府找他?”

唐慎想了想,道:“好。”

二人又轉道前往尚書府,走到尚書府門口,兩人遠遠看到一頂打著尚書官燈的轎子被擡進府。溫書童子雙目一亮,高喊道:“王相公!”

轎子裏傳來一道清越的聲音:“停轎。”

一把白玉作骨、書墨做面的白扇從轎子中伸了出來,輕輕撥開車簾。王溱側首看向溫書童子,忽然,他目光往旁邊一側,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唐慎。

盛京的少年與江南水鄉的少年,光是相貌便有一番截然不同之景。他站在嘈雜的街道中,可身姿筆直,如同一株驕傲又容易折斷的清蓮,讓人忍不住地就想看他。

王溱的心中閃過一個念頭,金陵府的小兒郎和姑蘇府的小兒郎,似乎也不一樣。至少他那幾個弟弟就遠沒有眼前這小師弟長得這般清朗秀氣,也沒這小師弟心思多,不過倒挺有趣。

裝作第一次見到唐慎的模樣,王溱下了轎子,對溫書童子道:“先生找我有事?”

溫書童子道:“先生說,唐小公子要把學籍從江南貢院調到國子監,先生讓您幫幫忙,最好今日就給換回來。”

王溱挑眉:“今日?”他看了眼西邊的天空,“國子監快休沐了吧。”

唐慎忽然開口:“明日也行。”

王溱看向他,目光定了一會兒,道:“就今日吧。溫書,你先回去,我與小師弟去就好。”

溫書童子自覺完成了任務,把唐慎交到了王相公手上,他放心得很。

王溱靜靜地看著唐慎,也不說話,就這麽看著。

唐慎心中叫苦:“昨日不知道是師兄,把師兄誤當成了書童,是我看錯了。”

王溱:“看錯了麽。”

唐慎沒聽清,擡頭看他:“什麽?”

王溱笑了,他用白扇撩開轎簾,道:“國子監有些遠,不如坐轎過去。小師弟,一起上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  隔壁老王:瞧瞧我的這個師弟,長得像朵小蓮花,十分好看。

小唐郎:……總覺得“利用王子豐上位”這件事,很可能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錯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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