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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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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馨發現最近家裏的外交活動都由林意做主,活動的主題也都相似,連續三個周末都是去看望林意同事的新生嬰兒以及參加滿月酒。

醫院裏那些新生兒雖然可愛,但是隔著玻璃窗也只能是遠觀一下,欣賞他們手舞足蹈的模樣。

滿月酒上的寶寶也就是給你看一眼就抱走的那種。

正巧林意的大學同學張朝陽家裏生了二胎。 在他家裏過周末時,大的那個男孩四歲半,看見憶馨就很喜歡,纏著她要聽故事。 林意則抱著三個月大的女嬰,姿勢還很像模像樣。

“憶馨快過來看看,這個小不點真乖,不哭不鬧,還對著我笑。”林意有點激動的樣子。

憶馨被他的樣子打動了,放下手裏的故事書,也抱起了小嬰兒。確實可愛, 粉嫩的一團,軟軟的,在懷裏咿咿呀呀,大人的心都被融化了。

“你們也該要孩子了吧, 二人世界也過了兩年多了。”張朝陽的妻子方曉宇問憶馨。 她為了照顧第二個孩子已經辭職在家了。

“正在計劃中呢。”憶馨回答。

“計劃中的寶寶什麽時候出生啊?”回家的路上林意問她。

“啊,什麽?哦,還在計劃中。” 說完,憶馨就換了話題。

林意拿她沒辦法。她坦白地說,她就這樣自私,只想獨享他一個人,不肯讓家裏多出一個人來,攪亂了最美好的時光。

經過高速公路新橋路段,憶馨覺得眼前一亮。 不遠處的連綿不絕的高層建築大概有幾十棟樓之多,燈火輝煌,色彩璀璨,如同七彩長廊一般,分外奪目。

“太美了,這是什麽地方啊?”

“這裏是拉斐爾雲廊, 頂層都是光伏面板,二十幾棟樓組成的城市產業長廊。即將進駐5A級寫字樓,高星級酒店、免稅店和大批餐飲、休閑配套。據說規劃面積86萬平方米。明年我們公司也會入駐這裏。離我們家還是很近。”

“哇,那到時候我經常來看你,中午找你一起吃飯。”

“好啊。索性我們公司不再請翻譯了,你就來兼職吧。”

“嘻嘻,我還是做你的私人助理比較好。讓別的美女都知難而退避三舍之外。”

聽了如此構成覆雜的成語,林意也笑了。

周五的晚上,林意帶著她逛商業廣場的四樓。

憶馨捧著一杯奶茶,邊走邊喝,任由林意牽著手四處逛。走到轉角處,她發現這座玻璃房子是專門給嬰兒洗澡游泳的寶寶之家。

就在窗邊上,每個小型的浴缸裏都有一個憨態可掬的小寶寶,姿態悠閑地浮在水中。白白胖胖的小身體,漆黑明亮的眼睛,有的還在吮吸自己的手指。憶馨看呆了。

“想起有一部小說裏說,有了可愛的孩子,這個世界才免於沈淪。”她忽然說道。

“是啊,這些寶寶的眼睛這樣明亮,一看之下,覺得整個世界都被照亮了。”

“我知道了,你故意安排的這一系列活動。”憶馨恍然大悟。

“那你覺得如何?”林意索性開門見山。

“我明白,我們是該要孩子了,我都三十歲了,你也心急。可是,我還是沒準備好家裏多一個人,我只習慣和你待在一起啊。”憶馨雙手繞在他脖子上,依戀和撒嬌的語氣讓林意心軟了。

“算了,你就繼續準備吧。反正家裏有你一個孩子也夠了。”

憶馨暗自得意,她知道林意準吃這一套。 雖然也喜歡孩子,她還是寧願享受兩個人的好時光。畢竟,他們失去的時間太多了。

“學院安排我下學期到美國進修一門課程,在加州MIIS學院,要去三個月。”周一晚上,吃過晚飯,林意在洗碗,憶馨告訴他這個消息。

“我不同意你去。”林意直接否決,甚至沒有回頭看著她講話。

“你真是霸道。可是我喜歡陽光燦爛的加州,也想看看你讀書的地方,讓我去吧,好不好?”憶馨懇求的語氣。

“你舍得把我扔在家裏那麽久?我不相信你會去。”

“唉,又被你猜中了。 我已經婉拒了。最多讓別人來開設這門新課了。”

林意滿意地笑了。

“其實我最怕孤身一人在國外了。想起在澳洲那幾年,如果內心不夠強大,有所期盼,真的早就精神崩潰了,那種孤獨寂寞,度日如年,真的不堪回首。”憶馨感嘆。

“我懂。何況當時你是在那樣的情形之下去的國外。 不提了,好嗎?真想去加州的話,暑假或者國慶假期我帶你去吧,時間可能會短一些,你也知道我不能放假太久。”

“嗯,再研究吧,但是我八月份真的要出去一周,我的博導發來的邀請函,讓我去參加一個關於澳大利亞文學與翻譯的研討會,就在我原來讀書的昆士蘭大學。”

“一周還好,我就像我們家的花草,一周不澆水還能存活,超過一周就難說了。”

“嗯,你最乖了,放心吧,我不會去那麽久的。到了那邊,我還想順便再走一遍那幾年的走過的路,那裏都是回憶。”憶馨從背後抱住了他。

“回憶裏有我?”林意明知故問,同時把碗盤放進消毒櫃。

“一草一木,一朵花,一片雲,一場急雨,雷電天氣,星空下的山坡,等車的公交站,浪花卷上沙灘的時候,鄰居家提琴聲響起來的時候,到處都是想忘卻忘不掉的你。”

林意轉身的時候,看到憶馨眼裏朦朧的淚光。

“又勾起你的傷心回憶了。”他趕緊把憶馨摟在懷裏,輕撫她的後背,以示安慰。

“還好,不覺得特別難過。很多都是美好的回憶。只不過那個孤獨等候公交車的夢總是出現。”

“去吧,走完這段心路歷程,這個心結就能解開了。”

再次回到昆士蘭大學,看到熟悉的校園和和藹可親的導師,憶馨百感交集。

她開始讀博士的時候, Parker 教授近六十歲了, 獨自一人住在一棟有十二個房間的老房子裏,每天都忙著做研究,撰寫專著和論文,一日三餐和其他家務都是雇了一位新移民幫忙料理。

他說,鄰居的孩子們經常在他房子外面跳來跳去,叫他是怪老頭,要求他交出藏在舊宅裏的金銀財寶。

他笑著說,我的財寶就是這些書籍和我的回憶。

雖然所有的房間都堆滿了書籍,然而他並不是書呆子型的一位專家。

他很快就看出了憶馨的問題所在。當然他們是用英語交流的。

“Yee Tsing,美麗的中國姑娘,你一定有什麽傷心的事。我發覺你從來都沒有笑過。”教授一直堅持叫她的中文名字,他說這樣可以體驗各種語言的魅力。

“可能笑的時候比較少吧。”憶馨回答。

“無論有什麽不愉快的事情,記得一定要去面對它, 否則它一直在那裏,讓你苦惱。如果是因為感情,那就更容易了,讓你難過的人一定是你愛的人,那麽不要放棄。”

“謝謝您,我結束學習就會回國,一定解決我的問題。”

“記住,孩子, 愛情不是人生的點綴,不是花園裏的一朵玫瑰而已,它應該是你人生的全部,意義重大。”

“謝謝您,我很喜歡您這句話。但是冒昧地問一下,您也有過所愛之人吧? ”

“我年輕的時候,愛過一個女孩,她也很愛我,然而她卻嫁給了別人。我很後悔自己沒有堅持下去,現在只能留下悔恨。”

“我懂了,人生匆匆,不要留下遺憾。我會的。”

這一次再見到Parker教授,親切的感覺不減當年,他熱情地擁抱了她。

“你一定找回了你的愛人,對嗎?你看起來好極了。”時隔數載,他的記憶力依舊清晰。

“是的,教授, 按您所說的,我沒有再逃避,終於找回了幾乎失去的感情。”

“那就好,我的孩子。祝賀你。”

看著導師漸漸走遠的孤單背影,憶馨想,他的人生還有缺憾嗎?他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即使有遺憾,也是淡淡的遺憾,即使有憂傷,也是甜蜜的憂傷。所有的回憶到了今日,都會是超脫而淡然的美好回憶,因為在他的記憶裏,他的愛人永遠是青春的模樣,永遠是當初的笑顏如花。

她不知不覺讀起了Parker教授最喜歡的那首詩:

What though the radiance which was once so bright

Be now for ever taken from my sight,

Though nothing can bring back the hour

Of splendor in the grass, of glory in the flower

We will grieve not, but rather find

Strength in what remains behind.

曾經那麽輝煌美麗的景色

從我的眼前永遠地消失

再也沒有燦爛的陽光

壯美的草原

和艷麗的花朵

沒有悲傷

我們會從

現有的一切汲取力量

今天已經是抵達布裏斯班後的第三天,會議和交流都已經結束了,憶馨打算自己乘坐公交車轉轉看。正如林意所說的,這是她的一段心路歷程,她要再次走過,才能開始新的旅途。

坐在窗玻璃外面依舊畫著黃色大風箏的公交車上,看著窗外熟悉的景色,那些往事都像電影一般被重新播放出來,全部是高清的畫面,可惜沒有對白。因為憶馨一直是內心的獨白。

公交車司機也都換了面孔,但是依然友好,對每位乘客微笑和問候。

記得憶馨第一次乘車從學校返回 Homestay,因為是一個奇怪的LOOP線路,車開了很久沒有到達她要去的車站。 她很著急,就走到車子前部詢問司機。那位大胡子的司機先生直接把車停在路邊,在操作屏幕上幫她查詢了很久,最後兜了一圈終於把她送到了正確地點。

這裏的司機年齡偏大,有些人看起來六七十歲了,卻依然在工作。但是有一天早晨憶馨在等車的時候,一輛提前停靠的公交車上走下來一位很帥氣的小夥子。他在憶馨身邊走過去又走回來,終於鼓起勇氣卻非常羞澀地問她,要不要先乘坐他這部汽車到達中轉車站,然後再換乘去UQ(昆大縮寫)。

憶馨感謝他的熱心,說自己不趕時間,還是等自己每天乘坐的那部車好了。

想起那個帥氣的司機羞澀的笑容,憶馨不禁微笑。

雖然身在異國他鄉,這裏的人都是那麽友好,禮讓,樂於助人。年齡大一點的服務行業的女性工作人員直接稱呼乘客、顧客為darling,聽起來雖然有點奇怪,卻會覺得心暖。

然而如同冬日暖陽的那些瞬間,更多的是想起林意的時候。那些年獨自一人在布裏斯班,如果心裏沒有對他的不能舍棄的愛和甜蜜與痛苦交織的回憶,真不知道她要怎樣才能熬過那些孤獨歲月。

從她進入浦東機場安檢區域開始,林意的電話和信息就沒有斷過。

林意之後也出差到新加坡,今天大概返回上海了。

現在大概在飛機上吧,因為有一段時間沒有他的信息了。

自從那次航班失聯事件,他們就約定一定要時刻保持聯系。

看著外面熟悉的花叢和白色木屋,憶馨感覺快到自己的下車的那一站了。 她按了呼叫按鈕,司機停好了車。憶馨對司機說了一聲“Thank you” 才走下車。

穿過一條小路才是她每天早晨候車的那個車站。

布裏斯班現在雖然是冬季,路邊野花卻叢叢怒放,草木依然青蔥,小松鼠從樹叢中謹慎地跳出來,然而看到人並不躲閃。

“你好嗎,小松鼠,還是你嗎?你還記得我嗎?”

明知道這樣的對話是幼稚可笑的,憶馨卻不在意,反正到處都靜悄悄,遇到的松鼠都比人類多。

看到了那個熟悉的站牌。Misty Morn。

現在是中午時分,雖然沒有霧,但是憶馨的眼前卻濕潤了。

她仰頭看著這塊熟悉的站牌。回憶起那些獨自走過的日子。

這時手機開始唱起了張信哲的《信仰》。

“你到哪裏了?回家了嗎?擔心你怎麽又失聯了。”憶馨問。

“我們永遠不會再失聯。 我還在路上呢,你呢?找到以前的公交車站了嗎?記得我在夢裏也來過的。”

“找到了,我就站在這裏。”

“怎麽哭了?憶馨,你的回憶都在,應該開心才對。”

“我想你了。從前也是在這裏,每天早晨等車的時候,總是盼望你能在身邊。”

“以前是我不夠勇敢,沒有追你到澳洲,沒辦法陪你。以後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孤單等車了。”

憶馨聽到話筒裏的聲音出現了回音。林意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你回頭看路邊,”他說。

路的那一側,一叢繁花前,林意立在那裏, 仿佛已經默默地等了數月、數年,臉上卻沒有一絲疲倦或焦躁,只有一如從前的溫柔笑意。

“我來了,陪你等車,陪你走一遍你走過的路,再帶你回家。”

他說話的時候,始終沒有放下手機。

保持通話,永不失聯。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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