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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談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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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襲來,但並不刺骨。

林霜降被卡盧比堵在門處,更是絲毫感覺不到風吹過冰雪的溫度,反倒覺得自先前一句話起,她從頭發絲到腳趾間都在冒著熱氣。

林霜降憋紅了臉、熱氣騰騰(?)地開了口:“對、對不起,你說的喜歡是我知道的那個喜歡嗎?”

卡盧比低下頭,灰色的頭發柔柔地垂在林霜降的眼前,令林霜降下意識的伸手去抓住了它。卡盧比微笑著用左手握住了林霜降捏著他灰發的手,輕聲道:

“霜降認為的喜歡,是什麽樣的?”

林霜降想了想,竟然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語言來解釋。

卡盧比接著道:“於睿真人曾和我說過,世界情感覆雜多變,有一種情感最短暫卻又最漫長,最覆雜卻又最簡單,最容易說出口卻又最難以真正擁有。”

“她告訴我,如果你想念一個人到希望能將她融進骨血、永不分離,哪怕身死也不願見她露出一抹難過地神色,甚至急迫地、自私地希望自己成為對方的全部欲望——”

他低下頭,嘴唇甚至快要印上林霜降的額頭:“那就是喜歡了。”

林霜降:“……………不,我覺得這個不是喜歡,是——”

卡盧比輕聲打斷了她:“你知道什麽樣的喜歡,是喜歡?”

林霜降:“我當然——”

林霜降的話語卡在喉嚨裏,沒能說出來。因為青年忽而低下頭了,輕輕吻上了她的唇瓣。不同於先前暫別的一觸及放,這一次青年顯然更耐心,也更眷戀。

卡盧比貼著她的唇瓣,微微摸索著,幾乎是親吻著道:“因為喜歡,我想這樣。”

他伸出舌尖輕舔了林霜降有些幹澀的嘴唇,試探性地向裏微微探了探。但當他感覺到握在掌心的手指陡然僵硬冰涼,卡盧比略頓了頓,帶著絲眷戀不舍,親了親林霜降的嘴角,放開了她。

卡盧比望著神色僵硬的林霜降,沈默片刻,頗有些絕決的意味。

他緩緩開口:“……霜降。”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林霜降忽然一個趔趄,猛地向卡盧比撲去,其沖擊力之大,甚至撲倒了對林霜降毫無防備的卡盧比。因為背後便是堅硬的青石板路,卡盧比只來得伸手將林霜降嚴嚴實實的摟進懷裏,背部直直撞向冰冷堅硬的地面!

唐煙一腳踹開了院門,面色難看道:“我想了想,你是不是故意氣我——唐霜!你在做什麽!”

唐煙活這麽大幾乎沒生過這樣的氣。他面色如常,可手指關節間卻傳來一陣用力過度而造成的劈啪聲!

林霜降被唐煙的破門而入撞得頭暈目眩,還沒來得及從這接二連三的沖擊中回過神,便被一股大力從卡盧比的懷中拽出!

唐煙幾乎是掐著她的手腕,從牙縫裏道:“你最好解釋一下?”

林霜降一臉茫然:“……解釋什麽?”

等她的視線緩緩聚焦,看了看唐煙,又看了看半跌在地面,此刻正緩緩起身的灰發青年,忽然就想起了之前發生在院門完好時的壁咚、以及壁咚後的一系列事。

林霜降立刻從脖子到指頭尖全紅了,她望著卡盧比結結巴巴道:“我、我、你——”

她“我”了半天也說不出話,唐煙看著她這樣火氣更大。而唐煙直接生氣的後果,便是四指間忽然便出現了三枚毒蒺藜,在須臾之間,如同流星閃電般快速炸向不遠處的異族男子!

卡盧比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甚至神色平靜。

就在唐煙的孔雀翎已在指間蓄勢待發,他忽而指間一轉,唐門名震天下的淬毒暗器便消失地一幹二凈。先前那三枚毒蒺藜已經被一道劍氣斬地十分利索,而殘留擊出的暗器,卡盧比不過是略略變換了步伐,便將其躲得一幹二凈,甚至沒有傷到他的一根頭發。

唐煙緊緊盯著那三枚被從中割裂的毒蒺藜,忽而道:“於睿真人既來了,又何故藏頭露尾?”

於睿自院前飄然而落,她手中並未執劍,可見先前一劍全然是她劍氣所發。

掃見唐煙略帶敵意的神情,於睿微微一笑,松開先前並劍的兩指,廣袖飄蕩,便是剛剛以逍遙游步伐自門外忽至院內——鼓動地衣袍也不過將她稱得越發仙風道骨,不似人間。

純陽於睿視線在三人間流轉一番,淺笑道:“唐公子,在我純陽動兵,未免有些太不將我等放在眼中了吧?”

唐煙在心中衡量片刻,緩緩收了攻勢,皮笑肉不笑道:“於睿真人可來得巧。”

這話內裏諷刺意味十足,於睿只是隨意一笑,並不在意:“既有貴客臨門,我處理完事後前來探望二位一番,也是應該。”

於睿頓了頓,似笑非笑道:“不過我似乎來得並不是時候?”

唐煙冷笑了一聲沒答話,於睿將視線轉向了卡盧比。卡盧比有些無辜地看了過去,更是攤開了雙手表示自己手無寸鐵。

於睿眼波流轉,輕笑道:“既然現在無事,那便將先前的一頁揭過。晚膳備好後自有弟子送往兩位屋中,不知兩位可還有其他需求?”

唐煙直接道:“於真人將我等分開,莫不是怕我唐門對貴派不利?”

於睿沈吟片刻,竟大大方方承認了,略帶玩笑道:“蜀中閻王的威名,我純陽可不敢小覷。唐公子也明白我等兩派也並非毫無齟齬,此做法也是為了兩方安逸。”

唐煙道:“若是真為安逸,便不該令我唐門大小姐與一陌生男子共處一院。”

於睿並不意外以唐煙的觀察力會發現不了左院住著卡盧比,但她仍然露出了訝異的表情:“我本以為唐姑娘與卡盧比乃生死之交,不會在乎這些繁文縟節。”

林霜降在心裏默默道:……原本是不太在乎的,道長。

於睿見林霜降沒有反駁,倒是真的露出了些驚訝的神色。她想了想,便掐著唐煙的忍耐點補充道:

“當然,若唐公子實在不滿,唐姑娘便屈尊在我院中小住幾日如何?”

“不知唐姑娘意下如何?”

林霜降:“……好的真人我去!”

林霜降心想,當然去啊!現在卡盧比看起來太不對勁了!親親摸摸這麽習慣絕對不能縱容啊!但是和煙姐住也很要命啊!不想再睡地板!

這麽一想,林霜降看向於睿的眼神中竟戴上了些許熱切。於睿莫名覺得一陣背寒,心想著是不是今天天冷穿得太少。

林霜降牽住於睿的手,迫切道:“於睿真人,我們現在就走吧?”

於睿看著林霜降什麽心思都寫在臉上的樣子,心裏也覺得有趣,當下便握住了她的手,笑吟吟道:“還請唐姑娘和我來。”

林霜降立刻順桿往上爬,從善如流改了稱呼,套近乎道:“於真人何須如此見外,喚我霜降便好啦!”

於睿笑道:“我虛長霜降姑娘幾歲,若霜降姑娘不介意,便喚我聲姐姐吧。”

林霜降立刻甜甜道:“於姐姐好!”

圍觀了所有事件的唐煙:“…………”

好像做錯哪裏的卡盧比:“…………”

唐煙望著林霜降跑得和兔子一樣快甚至能跟上於睿“逍遙游”步法的模樣,用川話咬牙切齒嘀咕了句什麽,他一擡頭看見卡盧比那張英俊而無害的面容,眼中頓時一片冷色。

唐煙瞇起了眼,陳述道:“她不會離開唐門。”

“從她來到唐家堡那一刻起,就註定她這輩子都會是唐家人。”

他緩緩笑開,笑容美麗而危險,像是粹滿危險的暴雨梨花,明艷而致命。

唐煙笑道:“既然當初我自長安領回了她,你便再無法帶走她。”

灰發的異族青年忽而轉過了頭,那雙褐紅色的瞳孔中溢滿了殺意。對中原文化知之甚少地青年思索了片刻,極為漠然道:“若是沒有唐門,她便無處可去了。”

唐煙的笑容越發擴大,他意味深長道:“你盡可試試……,不過我倒是建議你在動手之前先問問你的道士老師。”

唐煙頓了頓,冷冷道:“免得失敗了,還拖累一個人替你哭兩聲。”

唐煙離開了左院。

灰發的青年獨立院中良久,直到院中的枯枝承受不住落雪的重量,嘩啦啦落了青年滿頭,他方恍有直覺的伸手拂下了落雪。

卡盧比望著自己手心晶瑩冰冷的雪塊,想起林霜降的抗拒與僵硬,眼中滿是透著陰霾的困惑。

他輕聲詢問掌中落雪:“我又做錯了嗎?”

“可我又是哪裏做錯了……”

於睿作為純陽五子之一,她的院子倒是不如林霜降所想般是由奇花異木而作的人間仙境,反倒普普通通,與她先前看得大多院子都沒什麽區別。

唯一的卻別或許是,於睿大大作為掌門的小師妹,名震天下的純陽招牌之一,她的院子居然只能勉強收拾出一間還有地方可以睡覺的屋子,初次之外,都放滿了各類各樣的東西。

有些是書,有些是地圖,還有些稀奇古怪連林霜降也叫不出名字更辨不出用途的東西。

林霜降盯著一枚機關蛋愛不釋手,將這枚看起來毫無用途的小型機關器翻來覆去檢查了半晌,竟奇異的發現不了任何啟動開關或者是機關接縫。

於睿正同侍女交代一些物什,回頭見林霜降的註意力全被那枚古架上的小型機關吸引,便笑著開口道:“這是偃器,我從一雲游俠士手中得來,說是仙人遺物,但實不可考。江湖傳言唐門機關術源自墨家,而墨家機關術又源自偃術,你若這喜歡,這枚偃甲蛋便送予你。”

林霜降聞言有些不好意思,她放下了手中巧奪天工的偃器,眼睛有些發亮道:“我知道偃器!周穆王西巡狩道,有獻工人名偃師,以偃術造人,雖假勝真!”

林霜降有些欣羨道:“只可惜關於偃術的記載也不過就只是這位老者,我們所習機關術,不過只得其皮毛。”

於睿神色遺憾,頜首讚同道:“世界巧術何其多,留存於世的卻少之又少,以致只能從古籍中略窺先人智慧一二。”

林霜降笑道:“正是如此,這偃甲蛋如此珍貴,我更不能奪人所愛。”她有些俏皮的眨眨眼,“雖然我暫時也尋不到這偃甲蛋的秘密,但可以肯定這卻是偃器。偃器太過珍貴,我要是收了,把自己賠了也還不起這人情呀!”

於睿忍俊不禁,卻也知道林霜降作為唐門人的顧慮,也不逼她收下禮物,只是道:“若是你想要研究,我隨時歡迎你。”

林霜降笑瞇瞇道:“那我就先謝過於姐姐啦。”

於睿笑了笑,將偃甲蛋放回原地:“先不用忙著謝,霜降既然已見過卡盧比,想必有些話他已對你說了,你是怎麽想的?”

林霜降的嘴角的笑容微微斂下,沒有說話。於睿見狀微微一笑,狀似不經意提到:“李覆公子將他送來時,他卻不是如今的模樣。”

“我初見卡盧比,只覺得自己見到的是一匹來自大漠深處的頭狼,血性未褪,危險十足。眼中藏著的黑暗令人忍不住想去探究,探究在他身上發生過什麽,他經歷過什麽。”

說著,於睿頓了頓,忽而換了稱呼問了林霜降一個問題:“林姑娘,你知道‘跋汗’嗎?”

林霜降:“……知道,我聽我師兄提過,跋汗是生活在歌朵蘭大沙漠地下的種族。是夜之種族。”

於睿頜首:“不錯,我曾前往歌朵蘭沙漠,便是希望能見到這一奇異種族,只不過最終無功而返。大約是上天厚愛,我本以為跋汗之謎至此為止,李覆卻將卡盧比送上了純陽。”

於睿這話其實便是在承認卡盧比就是神秘的跋汗族人。林霜降曾做過如此猜測,因而對於睿的話語也並不驚訝,真正讓她凝住了呼吸的,是於睿接下來透露的信息。

於睿道:“跋汗族人活在沙漠地下,而地下種族除卻跋汗還有塔克。兩族相爭存活,水源便極為重要。因而跋汗族人自小便被訓練搏殺,女人和幼兒得到的不是造福而是拋棄,能在跋汗活下並長大的男子,無一不是黑夜殺戮的高手。而以卡盧比的身手來看,他在跋汗族內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勇士。”

林霜降聽得入神,於睿忽得止了聲,意有所指的問道:“身為跋汗族的高手,在需與塔克族搶奪水源大背景下,他為什麽會突兀的來到地面之上,甚至不惜被太陽灼傷?”

林霜降的臉色略難看起來。

因為她猜出了於睿的未盡之言。

一個對族群有重大作用的勇士會被驅逐原因無非幾個,遭遇族人背叛,或是背叛族人失敗。再思及卡盧比的性格,答案呼之欲出。

於睿頜首道:“對,跋汗族長恐懼有朝一日名為‘族群利益’的鎖鏈將被掙斷,害怕塔克族消失後他便會轉而對付自己,所以便幹脆先他一步背叛。他被誣陷著驅逐出了家鄉,充滿著悲烈的憤怒,卻無法回頭。”

林霜降忽而擡頭:“可是——”

“對。”於睿笑了,“你看不到這些情緒,你從他身上看不到這些黑暗面。因為這條狼依然被鏈子禁錮著,在他被自己心中的黑暗猛獸吞噬之前,有人代替他曾經的信仰,將他重新拴住。”

“這也是他願意與我交流,告訴我所有的原因。”

“他想要學會漢話,他想同你毫無阻礙的交流,想知道你的一切,想要傳達自己的心情。”

於睿垂下眼簾,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嘴角的笑容帶了幾分真實的溫度。她柔聲開口:“你對他很重要,那麽他對你呢?”

“林姑娘,你怎麽想?”

林霜降微微張口,忽而聽見什麽聲響。她轉過身,便見卡盧比站在夕陽中,皮膚蒼白、神色間有些憂郁。他見林霜降看來,便露出微暖的笑意,遲疑片刻開口輕聲說了什麽。

林霜降辨認出口型,一時真不知該露出什麽樣的表情才是合適。

對不起,別生氣。

那名自沙漠走出的異族人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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