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城離涼城很近，動車還不到四十分鐘。等我拎著兩個行李箱從車站出來的時候，迎面吹來的冷風都帶著家鄉的味道。

站口外面有不少司機叼著煙凍得原地直跺腳。見到乘客出來。連聲問：“去哪兒的？姐去哪兒？老妹兒去哪兒？”

聽著這些熟悉的口音，我莫名的覺得想笑。

一個年紀不大的男司機走到我面前，凍得眉頭簇起。出聲問：“老妹兒去哪兒啊？打車唄？”

我說：“世紀花園。”

他立馬說：“十塊錢。”

我比他更快的白了一眼。操著一口東北話回道：“你欺負我不是本地人啊？我告訴你，滿涼城十塊錢的地方沒幾個。你敢跟我說去世紀花園十塊錢？”

他一聽這話，笑著回道：“艾瑪。看老妹兒的樣子，我還以為不是本地人呢。”

我瞥了一眼。開口道：“本來就是五塊錢的價兒。你去不去？”

男人把煙頭往地上一扔，主動過來幫我拿行李箱，邊走邊笑：“行行行。看在老妹兒的面子上。五塊錢也走了。”

涼城真的特別小。我記得我以前問過我爸，涼城有多少人。他說不算下面鄉鎮，市區總共也就四五十萬的人口。

上了計程車。我坐在副駕側頭往窗外看。這才一年多沒回來，車站附近的商場跟建築都變了樣，看著多少有些陌生。

坐我左邊的男人出聲問：“老妹兒從哪兒回來的？”

我說：“岄州。”

他馬上道：“岄州？那麽遠？你就是咱們涼城本地的嗎？”

我‘嗯’了一聲，他又說：“去那邊是讀書還是工作？”

“看朋友。”

“哈，這小生活愜意的。你剛剛從車站口一出來，我馬上就看到你了。”

我問：“是麽？”

他說：“可不是嘛，看你的打扮也不像是在咱北方待著的，我還以為你是南方人呢。”

我隨口接了一句：“所以你就想宰客要我十塊錢？”

男人哈哈一笑，出聲回道：“我們大冷天在這兒等著，多五塊錢也不多嘛。”

他是我回到家鄉之後第一個搭腔說話的人，一路聊著，不到十分鐘，車子停在世紀花園樓下，他下車幫我拿行李。我給了他十塊錢，他要找錢，我說：“不用了。”

他看了我一眼，眼中帶著輕詫。

我淡笑著回道：“都是老鄉，謝謝你幫我拿行李。”

他特別高興，還問我用不用送我上樓，我搖了搖頭，跟他說了聲‘拜拜’之後就拖著行李箱往樓上走。

我們家住三樓，中間帶著一個大大的平臺。我拖著行李上了平臺，再往上爬一層就是三樓。

一路折騰到家門口，我翻出鑰匙開了門，本以為今天不是周末，我爸媽都應該不在家去上班了，可沒想到我剛打開AA房門，就看到我媽從臥室裏面走出來。

她看到我，直接楞了，一直到我出聲叫道：“媽。”

我媽回過神來，快步往門邊走，嘴裏面詫聲問道：“子衿，你怎麽回來了？我還以為是你爸呢。”

我把兩個行李箱提進玄關，然後隨手關上門。

我媽站在我面前，我一把抱住她，說了句：“媽，我好想你。”

本是個熱情的開頭，但話一出口，心底一股濃濃的酸澀跟委屈湧上來，我直接淚崩了。

我媽起初幾秒沒感覺，她也緊緊地抱著我，說她想我了。但當她聽到我壓抑的哭聲之後，馬上拉開距離，緊張的盯著我的臉，出聲問道：“子衿，怎麽了？出什麽事兒啦？”

我搖了搖頭，努力勾起唇角，低聲回道：“沒事兒，就是想你了。”

我媽根本不相信，他臉上滿是擔憂，把我從上到下打量了一個遍。隨即慌張的問道：“子衿啊，你可別嚇媽，你怎麽突然跑回來了？到底出什麽事了？”

我想到殷寧跟我說的那句話，因為心酸的實在忍不住，我索性開口回道：“媽，我失戀了。”

站在玄關處，我衣服沒脫鞋也沒換，直接委屈的哭出聲來。

我媽把我抱住，一邊拍著我的後背，一邊出聲說道：“沒事兒沒事兒，有媽在呢，不哭……”

我哭了一會兒，等到這陣委屈跟酸澀的勁兒過去，這才換了鞋，跟我媽往客廳裏面走。

我先悶聲問道：“媽，你今天怎麽沒去上班兒？”

我媽回道：“前陣子檢查有點低血壓，正好下雪天又太冷，你爸讓我直接請假在家待幾天。”

我忙問道：“低血壓？嚴不嚴重？”

我媽不在意的回道：“這都小事兒，我以前不也低血壓嘛，估計就是前兩天打牌熬夜熬得狠了。”

一聽這話，我頓時松了一口氣。

脫了外套坐在客廳沙發上，我媽噓寒問暖的問我要不要這個，要不要那個，我說：“媽，你坐下吧，別忙了。”

我媽是坐下了，坐下之後就開始問我失戀的事情。

我半真半假的跟她說：“媽，我這兒有兩個消息，一個好的，一個壞的，你先聽哪一個？”

我媽盤腿坐在我面前，真的認真思考了一下，然後道：“先說個不好的吧。”

我紅著眼睛，出聲回道：“壞消息是，我失戀了，而且也辭職了。所以以後我不能每個月再給你十幾萬當零花錢了。”

我媽一臉坦然，馬上道：“錢都是小事兒，咱家也不缺錢。”頓了一下，她又道：“關鍵你失戀，我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又談的戀愛，跟誰談的啊？”

駱向東的名字已經到了嘴邊，但想想我還是沒說。

“你不認識的人，單位同事。”

我媽打破砂鍋問到底：“叫什麽名字？我怎麽從來沒聽你說過？”

我說：“說了你也不認識，夜城人。反正鬧翻了我就辭職了。”

見我媽臉上的帶著若有所思的神情，我出聲問：“你不想知道好消息是什麽嗎？”

我媽配合的問道：“好消息是什麽？”

我故意一拍大腿，興奮的回道：“我想好了，以後就耗在你跟我爸身邊，省的你們總說我山高皇帝遠的，回頭我就在冬城找工作，你們隨時想見我都行。”

之所以我沒說在涼城找工作，實在是涼城太小，我找不到任何適合我的工作。

我媽並沒有為此而高興，或者說並沒有被我轉移註意力。她還是糾結於我失戀的事情，語帶遲疑，試探性的問道：“子衿，你跟那人……沒發生什麽吧？”

我們家風向來挺開放的，我跟我媽說話也是直來直往。知道她是什麽意思，我馬上挑眉回道：“當然沒有了，我是什麽人？不結婚可能跟別人發生關系嘛。”

我媽稍稍松了口氣，但我從她臉上細微的表情可以判斷，她並不是完全信。

忽然舉起右手的三根手指，我看著我媽說：“我發誓我沒跟別的男人怎麽樣，如果我撒謊了，就咒我這輩子發不了家。”

我從小就挺愛財的，所以這個詛咒只有在我極其信誓旦旦的時候，我才會說。

我媽這回是真的信了，她看著我，點頭說：“行啊，夜城壓力太大，回來也好。我們多有多掙，少有少掙，媽不盼你每個月能拿回來多少錢，只要你開心高興就好。”

我媽等閑不說這些酸溜溜的話，除非是到十分感慨的時候。

我心中有數，這件事，算是過去了。

下午我媽隨便給我做了點吃的，然後我回到房間睡了一覺。等到晚上的時候，我跟我媽訂好了飯店，然後打給我爸，沒告訴他我回來了，只是叫他過來。

我爸推門進包間的時候，我躲在門後，他背對著我，看著我媽問：“怎麽突然叫我來飯店？”

我媽坐在椅子上，但笑不語，但笑容明顯已經憋得不行了。

興許我爸感覺到異樣，剛要回頭來看，我忽然一下子竄到他背上，大聲的喊了一句。

我爸嚇壞了，身子一歪好懸把我給扔下來。

“子衿？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我爸看到我，比下午我媽看到我的時候還要驚訝，夾雜著驚喜跟興奮。

都說女兒是爸爸上輩子的情人，我爸對我，簡直就是八輩子的情人，好的不得了。小時候我不敢跟我媽要零花錢要玩具，全都是我爸給我，他出差之前都會給我留幾百塊，生怕他不在，我又不敢從我媽要錢，再活活憋死。

跟我爸來了個熱情的擁抱，我笑著回道：“想你了，所以回來了唄。”

男人比女人心粗，我爸真的以為我只是單純的回來看看，所以一整頓飯的時間，都沒問我什麽戳心的話題。

等到晚上吃完飯以後，我左邊挎著我爸，右邊挎著我媽，一家三口下樓往飯店外面走。老板見狀，笑著對我爸說：“呦，梁局女兒回來了。”

我微笑著頷首打招呼。

男人又道：“聽說你女兒可出息了，在夜城大公司裏面上班，月薪都好幾十萬，真是我們想都不敢想。”

我爸笑著回道：“還行吧，她從小就挺爭氣的。”

父母對兒女的那種誇讚，簡直讓旁邊人聽著身上都打寒顫。我生怕老板揪著我問工作的事情，所以趕緊找了個機會拉著我爸媽出了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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