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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眼睛……

可能是迎著陽光的緣故,陸黎微微瞇縫著眼睛垂下視線看她。若是陶悠的確是第一次見陸黎,她可能分辨不出來,可是就是這一瞬間,陸黎現在的面龐跟記憶裏已經結婚生子,站在她小租房顯得格格不入的影帝陸黎相融合,模糊了時間刻度。

陶悠自詡上輩子牛鬼蛇神裏混過,所以看人是有點技巧的。而陸黎的神情,那雙眼睛所透露的神情,雖然淡淡也沒什麽具體內容,可散發的情緒,他看她的樣子,決然不是一個無憂無慮十七歲少年,這種平靜是對周圍一切都不怎麽上心卻了若指掌的樣子,看上去更像……

一個三十而立的成年男人。

陶悠睜大了眼睛,猛然間想到自己其實是一個重生的人……她不禁為自己腦海裏一時間的混亂而頭皮發麻。她詫異地看著陸黎,陸黎卻依舊沒什麽表情,頂多牽了牽嘴角。

“所有人站好了啊,先聽我講開頭的姿勢——喲,你們班主任回來了。”

順著體育老師看的方向,大家看向操場外的路口。一個戴著墨鏡,穿著襯衣配西裝褲的男人挽著外套就這麽出現在眾人面前。

看樣子挺年輕。陶悠這幾天還沒見過班主任數學老師,聽說他請假去做近視眼手術了,這才剛回來。可隨著來人慢慢走近,陶悠的表情從有點小期待變成了有點小無語——這位班主任老師,穿著涼鞋配白襪子。

“同學們好,林老師幾天不見啊。”班主任招招手,好像很不想廢話,腳步都沒停就往食堂走。

“班主任叫什麽?”陶悠順口問陸黎。不料聲音有點大,而涼鞋白襪子的班主任聽力也太好。他直接轉頭,頓了一下,稍稍低頭推低墨鏡,看向第一排的陶悠。

“鄭安陽,你可以叫我鄭老師。”非常嚴肅,一本正經不茍言笑的語氣。說完轉身就走,毫不猶豫。

鄭安陽?鄭鄭鄭安陽?

不是龍子衍小學數學老師麽?八年不見就到高中教數學了?陶悠腦子裏思緒愈發混亂了。

“我剛剛聽你說起——豈曰無衣?”重新開始上課後,陸黎問道,聲音不大。

“……你這個聽力跟鄭老師有的一拼。”陶悠也懶得找借口,雖然心裏的確咯噔了一下,“我們在討論語文課本上的詩。”

“不是——電影?”

陶悠猛然擡頭。

“想想也不應該是電影。”陸黎淡淡地笑了一下,“畢竟,我十年後才會拍那部電影。”

☆、特種兵的夢想

“陶悠!我決定了——我要去參!軍!啊!”

諾基亞黑白屏手機那邊傳來龍子衍興奮的大吼。陶悠差點把手機扔到地上去了。

“我訓練呢……待會給你回電話吧。”陶悠沈默片刻,將手機掛斷塞進包裏,然後將保溫杯放進背包,起身上冰場。

歐陽站在一邊正跟教練洪波溝通動作,見陶悠過來後,問教練:“再把剛剛這套來一遍?修改的動作我習慣習慣。”

“陶悠你註意掌握好並排旋轉距離。”

“好的。”

兩人站到冰場中間,歐陽護住她肩膀擺好造型。音樂漸漸響起。陶悠與歐陽已合作多時,彼此十分熟悉,因此進入節奏非常快,步伐流暢緊跟節奏,不管是螺旋轉還是撚轉,陶悠都能穩穩落地,鮮有摔跤。

就這麽毫不休息,陶悠與歐陽一直練到了晚上八點。教練和歐陽先走一步。

連續三次華爾茲跳後,陶悠迅速張開雙臂,燕式滑行至冰場中央,單足急停,留下在燈光下淡薄的常常的冰刀拖曳痕跡。

她有些氣喘,背後已經起了一層薄汗,順順胸口,慢慢朝冰場入口靠去。她練練停停到現在,只是為了等到晚自習下課的時間,去找龍子衍。只是這時候遇上陸黎註定不是什麽好事。而現在,他就坐在空無一人的看臺左邊第三排。

“有事?陸黎同學。”陶悠下冰,看向陸黎,也不等他回覆,“我去換衣服先。”

陶悠確信,這個陸黎跟她一樣……重生了。

……

正是初夏晚上,路燈藏在樹梢之上,明黃的燈光漫漫地灑下來,像是月亮。樹蔭在地上像是圖畫。光影隨著腳步變化。空氣涼薄,朦朧。白天下過雨,將樹上花瓣打下來,空氣裏彌漫著稍顯刺鼻的花香。

陶悠看著自己的影子,等陸黎開口。

“你是戒毒所那個陶悠,是吧?”他不急不慢地說。

“你是來戒毒所拍宣傳片的陸黎,是吧?”陶悠跟著反問了一句。

“我兒子一歲了,剛剛才會叫爸爸。”陸黎這時語氣中才出現了一絲松動。擦肩而過的路人聽到這話,詫異地回頭打量這個十七八歲的男孩子。

“很抱歉……”陶悠下意識覺得自己應該道歉,可為什麽卻也不知道。她重來一次無所謂,而陸黎卻是一個功成名就的人,還願意再摸爬滾打一次?

“多想無益。”他話鋒一轉,“你為什麽在這裏?還是花滑運動員?”

“怎麽不興我奮鬥一下?從泥坑出來,誰不想過得比曾經精彩。”陶悠頓了一下,不再說話,感覺自己似乎莫名其妙吃了炮仗一樣說話帶火星。可能是發現陸黎跟她一樣重返了小時候,而陸黎依舊跟上輩子一樣選擇了漠視她。可轉念一想,人家憑什麽搭理你?

“你之前發生什麽事?”他問。

“沒什麽。”陶悠搖頭,“過去就過去了,就跟你說的一樣,多想無益。其實,陸——黎?或者陸先生,說實話我沒想到會遇見你,估計你也不會想到這麽湊巧會遇見我。那咱們就當……不認識好不好?本來你瞧,上輩子我們就沒有什麽交集。至於陶——方可瑞。我知道她過得好就成,沒想攀個富親戚……你也別跟她說我的事情了。”

“如果需要幫忙,可以找我。”陸黎停下腳步,看向陶悠,眼裏映著她的臉,“但是有件事,你可能需要知道。”

“什麽?”

“可瑞要回國了,而且——她學花樣滑冰有十二年了。”

陶悠楞住了。

~ ∞ ~ ∞ ~ ∞ ~ ∞ ~ ∞ ~ ∞ ~

“你說你來找我幹嘛啊,女孩子一個人大晚上晃蕩很危險知不知道?”龍子衍推著新買的自行車,後頭坐著陶悠,像老牛拉車一樣在路上慢慢走。

快晚上十點了,他才下晚自習打算回家,不料一出校門就看到了陶悠。

“反正你回家,我去省隊順路啊。”陶悠在走神,心頭一直盤旋著“方可瑞學花樣滑冰十二年”,轉頭看到龍子衍的背脊才猛然想起自己過來的目的。

“餵,你下午那話是什麽意思?特種兵?”她戳戳龍子衍的背。

“去當兵啊,高考完了想參軍。本來成績就不好,考不考得上大學都懸。”他念叨著。

“離高考還有一年多呢,別這麽自暴自棄。再努努力,考個一本也不一定。而且大學裏姑娘漂亮吶,比沈茉好看多了。部隊裏都是男的,還怎麽看姑娘談戀愛。”陶悠認真說道。

龍子衍嘎地一聲把車停了,扭頭看她。“你別企圖拿大學裏的姑娘色誘我。是我的人,總歸跑不了。”

“我說——你現在境界有點高啊。”陶悠無奈。

“說半天還是不想我去參軍唄,我還以為你會支持我呢,結果跟我媽一樣。”

陶悠沈默了。

“龍子衍吶,”半晌她才擡頭,深呼吸一口氣,“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在部隊受傷怎麽辦?甚至……就回不來了?龍叔叔的工作本來就不怎麽太平,阿姨天天擔心,如果你去了部隊,那她就得擔心你們兩個了。”

“……現在和平年代,哪有那麽危險的事情。”龍子衍選擇了回避。

“可是總會擔心啊。我……”她想說什麽,卻又咽回去,腦海裏不知怎麽就冒出了曾經那首《對不起我愛你》,下意識就叫了一聲,“龍子衍。”

“怎麽?”他回頭,是一張帶著疑惑的臉,曬得有點黑,輪廓倒是很分明,像個男子漢,也讓陶悠想起了國旗護衛隊裏那些身高腿長的禮儀兵,下一秒腦海裏卻是他血糊糊的臉,執著固執咬著嘴角看著天空,聽著直升機轟隆隆的聲音,含糊不清地哼歌。

“你知道,要是沒有你……我現在都不知道在哪裏,根本不可能過得這樣好。”她低頭,聲音低極了。她並不習慣說這樣的話,卻還是將自己的心境表達出來。“你可能不大明白,可是我寧願看你普普通通過一輩子,也不願意看你……如果可能,我希望我能罩著你,可是……”

“陶、陶悠你是不是喜歡我啊?”龍子衍張著嘴巴突然蹦出一句。

“什麽?”陶悠皺起眉頭。

“那個,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誒。”龍子衍摸摸頭,很尷尬。

“……”

“我吧,喜歡那種很可愛的萌妹子,你這樣的……也就賽場上看著優雅點,實際上大大咧咧也沒個女生樣子,脾氣還不咋地——”

“龍子衍!信不信你再說下去我削你啊?”

“就說吧,脾氣不好。”

“別逼我說臟話啊。”

“行行行,我說錯了好吧,你是個冰雪聰明漂亮嬌羞的淑女……”

“滾——”

☆、賽前危機

陶悠是在省隊自己教練洪波的辦公室看到方可瑞的。那時她拿著通知去找洪波簽字,而同行的劉春瑩則是去請求洪波別讓她退役。

這幾年省隊花滑並不景氣,洪波算是花滑教練裏的主心骨,說誇張點他一個人撐起了整個教練團隊。而就是這樣一個人,性格卻不怎麽好,暴躁刀子嘴。洪波本來可以去國家隊做教練,卻因為性格不好受人排擠而就在省隊呆到了現在將近五十。

陶悠與歐陽算是他手下最滿意的弟子,年紀也不算大。另外一對年齡已經到二十一二,可卻還沒在國內比賽拿到優異成績的,已經被洪波勸解叫退役了。男運動員倒是無所謂,大不了轉頭再去青少年體校當教練,可剩下的女生劉春瑩卻執著不肯退。

劉春瑩二十一歲已經開始有點發胖了。家裏條件不太好,母親常年臥病在床,弟弟早就輟學工作換了不知道多少個,家裏主要靠父親務農支撐生活。她平時過得很節儉,津貼差不多都留給了家裏。

縱然從陸黎那裏聽來消息說方可瑞也學花樣滑冰,可陶悠實在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坐到自己教練辦公室的沙發上。

她認不出方可瑞,不知道她少年時的模樣,可是屋裏另外一個身材高大的金發婦女讓她瞬間就想到了被外國人收養的方可瑞。

大概十五六歲的少女,臉上薄施淡妝,穿著黑色帶花紋的緊身背心,配水洗牛仔褲,外邊松松搭著白襯衣,披著頭發,隱隱約約看到金色的耳釘。看上去比套著校服外套像個土包子一樣的陶悠真是潮多了。

陶悠一手拿著疊好的A4紙,一手搭在門把手上,一時忘了說話。

“通知放這兒就好了。”洪波正從煙盒裏掏煙,沖陶悠揚揚下巴,“正好你過來,帶這個——方可瑞出去轉轉。”

陶悠下意識握緊了手,又松開,反覆幾次後終於客氣地笑了一下:“好的,教練。”

“教練,我是來找您商量——”劉春瑩趕緊擠到了桌前。

“春瑩,有些事情我講得很明白了。而且我現在有客人。有事待會再說。”洪波點燃煙,也不看她。

“那我在門外等。”劉春瑩盯著洪波,轉身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走吧走吧,我們也走吧。”陶悠沖沙發上的方可瑞招招手。

~ ∞ ~ ∞ ~ ∞ ~ ∞ ~ ∞ ~ ∞ ~

“你——會說中文嗎?”下樓時,陶悠主動開口問。

“會,只是不太連貫。”方可瑞笑了笑,吐詞很清晰,只是很明顯一字一頓,她朝陶悠伸出手,“我剛剛回國,很高興認識你。”

陶悠看著面前的手有點詫異,但還是很配合地握手。“你好。我叫陶悠。”

“你們這邊好嶄新。”出了樓道,方可瑞打量周圍的建築。

“剛剛才建好的。從這條路走呢,前面是職工家屬——”

“去看冰場,我要去看冰場。”方可瑞打斷她的話,順便補了一句,“我們以後是隊友。”

“……隊友?”陶悠將雙手套在校服衣兜裏,擡眼看前面的方可瑞背影。

“是啊,我要回來打比賽。家那邊,優秀對手太多。所以回來中國,這樣我能早點去奧運會。”方可瑞似乎根本不介意分享她的意圖。

陶悠沈默了,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在腦子裏又搜了一遍,上輩子沒聽說中國花滑隊有個方可瑞。可是——現在呢?將來呢?

不到五分鐘就到了冰場,門口遇上了歐陽。歐陽瞧著旁邊正研究公告欄的新面孔有點驚訝,沖陶悠做了個口型:“新人?”

“大概吧。”陶悠勉強笑了一下。

“怎麽不高興?”歐陽低頭悄聲問。

“感覺不大好。”陶悠原地嘣了嘣,重新打起精神,“你先去吧,我待會找你訓練。”

“好。”歐陽打了個響指,先進去換衣服了。

陶悠隨後帶著方可瑞溜達到冰場邊。方可瑞似乎對省隊的訓練模式很有意見,一直在指手畫腳講她在美國是怎麽訓練,每每到了用中文說不清的地方,就直接手腳並用在走道上擺姿勢。

“你們這樣子太浪費了,cross grab spiral其實不用這麽努力啊。”方可瑞指著冰場上的小隊員。

陶悠走到入口旁邊依著扶手,她其實不太聽得懂方可瑞到底在說什麽,她的中文用詞很奇怪。

方可瑞顯然發現了這一點,於是直接仰身掰腿。陶悠本能地閃身避開她的腿,結果旁邊欄桿一空,她直接摔進了冰場。

歐陽看到趕緊滑過來急停,試圖將她扶起來。

“不行不行。”陶悠咬著唇,忍著疼的同時心裏預感不妙,“腳扭了。”方可瑞站在旁邊,一臉不知所措的樣子。

歐陽立即脫了冰鞋把陶悠抱到走道椅子上。陶悠脫下鞋一看,右腳腳踝已經紅腫一片。

“先去隊醫那裏簡單處理一下,然後我送你去醫院。”歐陽皺著眉,看陶悠這狀況不太好,於是轉身去換衣服。

方可瑞似是愧疚,低著頭輕輕說了聲sorry。

……

果然一進醫務室,隊醫就說陶悠傷得比較嚴重,恐怕不是單純的扭傷。歐陽陪她打車直接去附近的醫院看急診。

這一趟動靜不小,把洪波的電話給招來了,劈頭就是一頓罵,罵完了問醫生說情況怎麽樣,陶悠只得說還在等,旁邊還有一滿臉血的小哥在耐心等待呢,洪波又接著罵了半天。

陶悠掛了電話,心裏五味陳雜。倒不是怕洪波罵,只是……對於要求講究腳上技巧的花樣滑冰運動員來說,腳踝受傷並不是什麽好事。而且,四個月後就是比賽了。

醫生把那滿臉血的小哥包紮成粽子後總算來料理陶悠的腳傷了,拍片一看說是韌帶拉傷錯位加骨裂,接著就打石膏,完了開藥說要養兩個月才能徹底康覆。

“兩個月?”陶悠一聽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這下耽誤的不只是她自己,還有歐陽。洪波估計得暴跳如雷了。

“你想自己折騰也可以一周後就拆石膏,不保證後果。”醫生拿著病歷夾,也不客氣,轉身去招呼下一個病人了。

“別多想了,好好恢覆才要緊。”歐陽從護士站借來輪椅,推她去註射室掛水促進消腫化瘀。

“可是怎麽能倒黴成這樣啊……”陶悠恨不得一頭撞在墻上算了。方可瑞啊方可瑞,真是八字不合麽?一見面就出這樣差錯,讓她氣往哪裏撒?陶悠好想出去大吼一嗓子,洩氣。

“陶悠?你怎麽坐——骨折了?”

陶悠擡頭,看到電梯口人群裏還穿著校服的龍子衍,他正提著個行李包。

“我去,你這是怎麽了?”他幾步走過來,順便跟歐陽打了個招呼。

“不小心受傷了,沒多大問題。”

“還沒多大問題?瞧你這臉色,如喪考妣的。”龍子衍難得用了一個成語。

“你呢?你怎麽過來了?”陶悠拽拽他提著的行李包。

“我爸,”龍子衍咧了咧嘴,表情有點壓抑,“追個逃犯腹部中槍了。剛手術取子彈。我媽樓上照顧他呢,我回去收拾了點東西過來。”

“中槍?”陶悠一聽就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差點摔跤,幸好歐陽攙住她。

中槍……她腦子裏的胡亂思緒開始瘋長,一瞬間無數個可能在她眼前劃過。陶悠恨不得拉著龍子衍問個底透,可惜這家夥也不知道是個什麽逃犯,而且精神不濟。於是她又匆匆讓他趕緊上去,問好病房號後打算待會也上去看看。

而現在……

陶悠自己沒什麽積蓄,平時攢錢都是拿去買冰刀了,縱然如此也比不上隊裏其他人的裝備好。她希望這次受傷不留下後遺癥,所以還想著要不要向龍家借錢買最好的藥,以後再還。可說白了龍家的條件也不是特別優越,平時也還資助了幾個孤兒。現在,又加上龍國偉槍傷入院,雖算工傷,可還是要在醫院花錢,花多少就不知道了,總得往多了算。

對於陶悠來說價格不菲的冰刀,腳踝骨裂的傷,再加上幾個月後決定命運的比賽,像是黑沈沈的天幕一樣壓在了她心頭。

她從來不曾覺得生活如此捉襟見肘,也不曾如此焦躁憂心,說到底,也是希望在作祟。若是換做上輩子,一個人,有份工作能養活自己,那還缺什麽擔憂什麽?

吊瓶快結束時,洪波開車過來了,大概之前了解到陶悠受傷跟方可瑞脫不了關系,便不好再罵什麽,只是坐在旁邊抽煙,惹得小護士甩了好幾個白眼叫他出去抽。

洪波只能掐滅煙頭,跑去跟醫生問了陶悠腳踝的詳細情況。

“你先養傷吧。這一個月也幹不了什麽。”洪波回來後撇了一樣陶悠腳上的石膏,轉頭繼續對歐陽說道,“這段時間我叫劉春瑩先給你當陪練。至於比賽——陶悠,看你之後的情況了。進不進國家隊,看個人能耐。”

說完,洪波就先去取車了。教練一來,陶悠也不可能上去看龍叔,只能改天再來。歐陽扶著她走到大門口。

“沒事兒,咱們能行的。”到這境況陶悠只能安慰自己,順便朝歐陽堅定地揮揮手。

“好,咱們一起去國家隊。”歐陽鼓勵地拍拍她肩膀。

☆、身世迷雲

“唉,你這孩子,受傷就不用過來了。”王英說著,削了個蘋果遞給陶悠。

“沒事兒,我順便到醫院拿藥。”陶悠笑了笑。

周六的下午,天空灰蒙蒙的,淅淅瀝瀝下著雨。前兩天最高氣溫已經到三十,現在卻陡然降下來。醫院住院部樓下花壇灌木叢裏已經開了不少蕊長鮮嫩的黃色花朵,被雨水打下來不少,楚楚可憐零落在地上,護工還都沒來得及清掃。

龍國偉已經轉進了普通病房,傷勢好了些許。前兩天來看望他的人多,鮮花果品到處都是,還有記者扛著長槍短炮的攝像機進來,配合來訪的市長拍了氣氛祥和體恤下屬的照片,第二天登報又是一片你好我好大家好,敬我們的人民英雄。龍國偉其實有些應付不來這麽多同僚上司,一是性子使然,二是到底不比年輕人,身子骨虧空不少,已經沒有多少剩餘精力。

陶悠在病房裏坐了兩個小時,龍國偉大部分時間都在閉目養神,很少起床走動。旁邊病床是個做了急性闌尾炎手術的年輕人,二十出頭的大學生,就算生病了也跟陀螺一樣坐不住,按照“龍子衍”的話說,這時候人家是拿著走動排氣的借口又跑去調戲小護士了。可依陶悠看,這小夥子可能是受不了熊孩子才跑出去的。

也算巧,陶悠這次來,正好遇上王英的媽帶著親孫子來看望二女婿。龍家親戚陶悠也見過不少,她避之不及的可能也就算這位外婆了。龍家外婆雖然也沒上過幾年學,可年輕時候是管村裏婦女工作的,現在雖然在家帶孫子,可依舊總想發揮餘熱,這次過來探病就再三強調工作還是安穩好,成天打啊殺的還捐助那麽些孤兒,嘖嘖嘖。她帶著的孫子,是王英唯一的弟弟的孩子,才十歲。小孩小名叫小雨點,那身形胖得,下巴三層肉,早就找不到脖子在哪裏了,體重早就不知比陶悠超出多少。剛一進病房就禍禍了一頓,死活要下樓去買路邊小攤上的水槍。他奶奶心疼孫子,才牽著下去買了水槍又回來。

“國偉,你吃蘋果還是香蕉?”王英又在翻桌上的水果,“陶悠啊,待會帶點水果回去。這兒水果太多了也吃不完,放著也是壞。”

“我要帶!我要帶回家!這些都是我的!”小雨點舉著個灌水了的水槍,在一邊大叫。

“好好好,都給你都給你。”龍家外婆哄著孫子。

“帶什麽帶,就不給你。”龍子衍坐在陶悠旁邊,一大惡趣味就是把這弟弟逗得整哭,“都給陶姐姐。”

“不行!”小雨點立馬一屁股坐到地上,摁著水槍就掃射過來了,“你是孤兒院的!是沒有媽媽的野孩子!”

龍子衍和陶悠躲閃不及,齊齊被撲了一臉的水。

“哎操,”龍子衍摸了把臉,站起來就要上去揍人。外婆眼疾手快連忙把孫子護住了,撇了一眼陶悠,但還是沖著龍子衍說道:“哎呦,衍衍這可是你弟弟啊。”

“您看看他說的什麽話?小胖子,剛剛的話誰教你的?給陶悠姐姐道歉。”龍子衍臉色也不好看。

小雨點胖墩墩縮在奶奶懷裏,只是一個勁幹嚎,根本不搭理人。

“長大就好了。這孩子平時挺乖的。”外婆拿了紙巾給小雨點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淚。

陶悠牽了牽嘴角,沒看那孩子一眼。

嚎了一會兒,小雨點又吵著看電視,少兒頻道。可惜這個臺滿是雪花看不了,才悻悻作罷。

“看球賽吧看球賽。”龍子衍手裏拿著一套英語周報,可半天也不見寫一下。龍國偉依言換到中央五臺。

陶悠拿著蘋果,考慮半天才問龍國偉道:“龍叔,你們這次查的什麽人?還有槍。”

“毒販。”龍國偉簡略回道,說完才想起陶悠小時候的經歷,於是又添了一句,“上線已經全部抓到了。”

“有姓高的嗎?”陶悠問。

“姓高的?什麽姓高的?”龍子衍盯著電視插嘴。

“沒你的事兒。”龍國偉應付了一句,轉頭將視線投向陶悠,“沒有。”

“那……老四呢?有人外號或者名字叫這個嗎?”

“老四?”龍國偉沈思片刻,才想起來陶悠似乎提到過她爹叫老四,“我會讓他們審訊時註意一下。”

“好。”陶悠點頭,深呼吸放松了一下,“如果有消息,叔你告訴我一聲。”

“行。”龍國偉答應了。

不一會兒,又開始下雨。聽天氣預報,雨勢似乎要加大。陶悠便打算回省隊宿舍。王英看她不方便,於是叫龍子衍送她回去。龍子衍一步三回頭地對電視裏的籃球賽念念不舍,但還是攙著她回去。

路上有點堵車,在出租上耽擱了半小時才到。宿舍樓前地勢低窪,已經聚齊起一片不小的水窪,雨花點點,倒映著花壇裏低矮的灌木叢。

“唉唉唉,我說你們這兒路修得,也太不走心了。”龍子衍將雨傘塞進陶悠手裏,挽起褲腿,蹲下了身,“來吧?”

“……來什麽?”陶悠一時腦子轉不過彎。

“上來啊,我背你過去。別拄拐過了,你這腳能泡水麽!”龍子衍也沒回頭,依舊半蹲著。

陶悠一手拎著腋下拐,一手舉著傘,站在雨裏的臺階上。自打腳傷後不方便穿褲子,她難得一次選擇了穿裙子。今天的連衣裙淺藍色,早就被雨滴打上了點點印子在裙擺。龍子衍則因為一直得扶著她,又得打傘,半邊T恤衫都濕透了。黑色倒是貼在身上也看不太出來。她看著龍子衍的後腦勺,看著他因為蹲著手撐膝蓋而明顯崩緊的背部肌肉貼著濕漉漉的T恤。縱然涼風陣陣,不知道為什麽,陶悠突然覺得——

現在生活真挺好的。

只不過這想法只是一瞬便消失了,因為龍子衍緊接著來了句:“我跟你講,你要是很重的話,我就把你扔到水裏。”

雖然也知道他是在開玩笑,但是陶悠已經開始在心裏習慣性翻白眼。

“你撐好啊。”陶悠也不客氣,直接一巴掌拍上他肩頭,然後覆上去。

“我去,你手勁怎麽這麽大——哎哎哎,你怎麽這麽重。”龍子衍托住她,一蹬腿就站起來,直接趟進水裏。

“是你力氣小好不好,小夥子。歐陽從來都是輕輕松松。”陶悠舉著傘,盡量將龍子衍全身遮住。

“切,你自己重還狡辯。”

兩個人就這麽你一句我一句,走到臺階前,陶悠將傘舉高,這才發現樓道口站著兩個人。女的三十出頭,個子嬌小,上下打量著陶悠和龍子衍,神色疑惑又帶著點不安。而男的……則是十七歲的老男人陸黎。

龍子衍根本沒註意到這兩人,以為是什麽運動員的親屬。陶悠拍拍他肩膀,示意把她放下來。

“那個——小姑娘你是陶悠吧?”個子小小的女人問,她聲音不大,擡頭看陶悠的眼睛很濕潤的模樣,瞬間讓陶悠想起了兔子一類的小動物。

“是。”

“你的傷好些了嗎?我是說,我知道可瑞和她媽媽來看望過你,可是現在她媽媽——”

“這是我媽。”一直不曾開口的陸黎似乎看不下去他媽媽前言不搭後語的描述方式,打斷談話,“可瑞她家因為還得辦理相關手續就回加拿大了,走前拜托我媽來看你。畢竟你的傷是可瑞造成的,醫療費什麽的都好說。”

反應最大的是龍子衍,他剛剛還在旁邊擰衣服的水,轉頭就一句“臥槽”,暴脾氣蹭就上來了:“你誰啊你,說清楚,陶悠這腳傷是旁人弄的?不知道她是運動員腳踝多重要嗎?”

“唉,都過去了。就隊裏一個人,不小心碰到我了。”陶悠趕緊補了一句,龍子衍一有事情就是隨時都想打架的樣子。陸黎的媽媽似乎被嚇到了,退後幾步站到了陸黎身側。

“操,到底什麽人?惹毛了勞資照樣打。”龍子衍完全不在乎。

“行了啊你。收斂點。”陶悠瞪了他一眼。

陶悠知道龍子衍的性子,因此之前根本不打算把受傷的原因告訴他。現在碰巧讓他知道了,說了半天算是讓龍子衍消氣,回去了。陸黎腳邊還放著提過來的補品,樓道口也不是說話的地兒。於是陶悠將他們帶回宿舍接待。

上樓時,陸黎的媽媽提著東西落在後頭,陶悠在前,陸黎主動攙住她。陶悠擡頭看他。陸黎只是說了一句:“你把我當三十歲的長輩就好了。”

“你這早就不止三十了吧,叔?”陶悠也不含糊,打蛇隨棍上。

“彼此彼此。”

本來是兩人間的宿舍,但只有她一個人住,因此屋子顯得空落落。女生喜歡的布娃娃玩偶什麽的,統統沒有。

陸黎的媽媽叫朱曉,說讓陶悠叫她阿姨就好,可陶悠看她怎麽看怎麽不像阿姨。朱曉很年輕,而且看上去就不是尋常意義上處處照顧兒子的中年媽媽,相反倒是陸黎很照顧自己的媽媽。

朱曉除了問她的傷情也沒再說話,跟陶悠溝通的主要是陸黎。沒一會兒,朱曉包裏的手機就響了,她看看號碼,對陸黎說道:“是導演。”

“你幫我接吧。”陸黎說。

“那我要怎麽說?”朱曉問。

“就說我在上課。有什麽事情等後天見面了再談。”陸黎似乎也有點無奈,捏了捏眉心。

“好。”朱曉拿著手機,開門出去接電話了。

陶悠手裏握著還在冒熱氣的熱水杯,盯著朱曉的背影看半天,末了蹦出一句。“你媽媽完全不像你,而且看上去好年輕,保養得真好。”

“她就比我大十四歲。”陸黎擡眼,看到陶悠瞪大的眼睛,慢吞吞補充兩個字,“後媽。”

“才三十一啊?好年輕。”陶悠恍然大悟,不過朱曉這穿衣風格,真是往四十歲倒騰的那種,“你爸呢?”才比兒子大十四歲的後媽……有點不符合陶悠的想象。這種年輕的後媽不應該是小妖精狐貍精型的?跟朱曉的形象差別有點大。而且一般這種家庭裏孩子跟後媽的關系都不咋地,然而看陸黎和他後媽關系很好的樣子。

“去世了,兩年前。”

“哦——”陶悠並不怎麽會說些客套話,摸到兜裏剛剛偷偷從龍子衍那裏順過來的煙,她一時短路問了句“抽煙嗎?”

陸黎看看她,眼神是:你有我就抽。

“給。”她掏出煙,自己拿一根,然後遞一根給陸黎。

“你也會抽?”陸黎問。

“之前在戒毒所跟那些病人交流時,偶爾需要。”她只是捏著煙玩。龍子衍個好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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