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一聽到涼九歡對著姬瑾軒那張氣宇軒昂的俊臉，叫出小軒軒三個字後，安容臣就忍不住笑岔了氣。

對著一臉迷蒙的涼九歡，他忍不住逗她，“好歹表哥也是一代人界君王，你這樣直稱其名，被宮人聽到，太沒面子了，哈哈……”

涼九歡嚴肅地認真想了想，好像下山之前，六師姐說過，人界繁縟禮節多如亂麻，尤其是皇宮大院內。

“哦，好吧，那我就叫小軒哥。”就這樣，每當姬瑾軒聽到這個新的稱呼後，必然會無奈地微微以笑，然後冷冽地掃一眼躲在遠處的始作俑者。

安容臣苦笑不已，他其實只是逗她玩兒而已，想她不肯叫自己哥哥，卻那般認真地願意叫姬瑾軒哥哥，心中不免酸酸地直呼這簡直是，活生生的地位歧視啊！

涼九歡趁著姬瑾軒上朝時間，逮住四處晃蕩的安容臣，追問姬瑾軒父王失蹤之事。

安容臣心知她是一直不好意思問姬瑾軒，難得認真地面露嚴肅，緩緩道：

“歡歡，表哥那時也只有你這般大，姑父失蹤後，六王圍殺，這些巨變一次又一次地逼他成長，所以相對同齡人，他比較早熟。這些年，很少看到他情緒外漏，但是那天當我看到你出現後，他臉上不斷地出現欣喜，我知道你能安慰他。所以不要怕，勇敢地去問他吧，他會將一些從不說給外人的心裏話，告訴你。”

有了安容臣的鼓勵，這晚，涼九歡終於有勇氣問出口了。

她感覺心裏難過卻無處所說是最煎熬的事情，就像她每次被冷宸訓斥了，就去美人師叔那裏惡人先告狀。這樣所有的委屈都會一哄而散，心裏就會歡暢無比。

姬瑾軒看向她手中舉起的那顆紫珠，這些天交談，他已從冷宸那裏得知了涼九歡與天虞山的淵源。原來這小家夥當初突然消失，是因為遇到了危險被急匆趕到的花事了神君給救走了。

說來都怪他粗心大意，那一年接二連三遇到行刺。那些刺客甚至不惜火燒他的寢宮，以至於讓偷偷跑去找他玩兒的涼九歡困在大火中。

一想到冷宸說到她曾經就是因為掉在火中差點被燒死才被他們師尊救回了天虞山，從此便更加怕火，姬瑾軒感覺自己的心都被燒灼了。

也終於知道她為什麽那麽喜歡靠近涼性的東西，甚至一頓喝十碗冰羹都不肚疼了。

“歡歡，靠到我肩頭好嗎？我給你講個故事。”姬瑾軒只感自己有滿腔的話要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歡歡，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涼九歡記得，她第一次見到姬瑾軒的時候，他身穿戰甲，剛剛從戰場上大勝而歸，很英姿，所以當她看見暗地裏射向姬瑾軒的利箭的時候，一時沒有忍住，大喊了一句小心，而被他發現了身為兔子的自己，居然能說人話。

“記得，那時你急匆匆地跑著，差點中箭……”

姬瑾軒感覺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天，回憶道：“五百年前，四海九州本是大一統，尊大周為朝。後來大周朝所封的異姓六王權利變大，開始亂政謀反。我父王也是六王之一燕王。我們封地比較偏僻，本想只求一地安寧，卻不想亂世中，太多不遂人願。”

“父王忠心耿耿，收到周朝天子的急召立刻帶軍回朝救駕，但是在路上遭到其他五王的伏擊……父王帶著燕軍一路拼殺到皇城門下，卻……被周朝天子棄舍，緊閉城門，放箭亂射，致使父王腹背受敵，最終力竭戰死沙場。”

他永遠記得，殘陽如血，父王身中數箭，卻仍然斬軍殺敵，那戰馬上傲骨錚錚的軍姿，震懾了六軍。那時姬瑾軒就發誓，一定要為父王報仇，斷了那忘恩負義的周朝，要那五王與周朝血債血償，祭我燕兵的亡魂，重新建立一個一統的國家。

“父王陣亡已是悲徹……想到母後，我就發誓即便是背著父王的屍體也要回去，可是……”姬瑾軒陷入難以自拔的沈痛中，“就是那麽一眨眼的時間，父王的屍體消失不見了，就那麽消失在了我的背上，消失在六軍面前……

“小軒哥……”涼九歡不敢大聲哭，只得捂住了嘴，任淚水流淌。

“我姬氏一族是被逼上謀反之路的，老天不能這樣對我們姬氏。面臨三萬追兵，我們三千燕兵是無論如何也勝不了，就在那時，天上突然降下一人，將我救走。那時我就相信了天無絕人之路。我拜他為國師，他助我一路打下九州，在五年前建立了大禦新朝。接下來，我大肆派出隱軍，暗中尋找父王屍體，可是，已經找了整整五年，卻始終得到不音訊。就連無所不能的國師，動用術法也無法找到一絲線索……”

涼九歡緊緊抱住姬瑾軒，越聽越膽戰心驚，她看到他悲傷的臉，聽到他的痛苦，緊緊抱住，想要給他安慰，給他力量……

“小軒哥……這些我都不知道……我都不知道……”如果我知道，無論如何我都會幫助你尋找姬叔叔。

這一刻，涼九歡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治好雪媽媽，找到姬叔叔，讓小軒哥他們全家相聚。

很久很久以後，涼九歡才真正體會到這種痛，至親之人親眼死在自己面前，消失成空，再也不見的蝕骨之痛。

姬瑾軒說完才發現趴在自己肩頭的小丫頭早已成了淚娃，趕緊手無舉措地安慰：“呵呵，歡歡，都已經過去了，你看我建立了新的國家，天下太平了，歡歡應該為我高興。母後也會好起來的！”

“嗯。”嘶啞著聲音，執不起來頭，只得窩在那裏猛點頭。

“你從未聽過父王的事，是我禁止宮中人提起的，因為我知道母後深愛父皇，怕她傷心過度，卻不想母後心中一直未放下，反而怕我擔心她而深藏心底，才導致了她重病昏迷。”

“雪媽媽一定不會有事的！我也會幫你找到姬叔叔的！”

“呵呵，嗯！”姬瑾軒道，“說起來，我還從未問過歡歡，為何稱母後為雪媽媽呢？”

那時，以為他總有時間聽她主動說，卻不想一個失誤，就讓她丟掉了三年。

“那時我想說的，可是三師兄不讓我多說人話，否則就抓我走，嘻嘻。現在的雪媽媽是我一千年前的雪媽媽的轉世，第十世。那時我是一只野兔子，被師叔接生後交給雪媽媽把我養大，雪媽媽心底可善良了。有一天家裏被大火燒了起來，雪媽媽知道我天生怕火替我擋住了砸下來的火柱子，然後，她被燒的很嚴重，我聽一個老仙人說焚神山有黑蓮花能夠救活雪媽媽，就跑去找，可是……我不小心掉進了焚神山的火坑中，幸好被師父給救了，再醒來時已經過了五百年。”

“美人師叔說一切都有輪回，我請求三師兄幫我找到雪媽媽的轉世，這一世雪媽媽的轉世就是你的母後，禁不住想念，就來了這裏遇到了你們受了很重的傷……很開心。”

“原來你和母後還有這樣的淵源，難怪……其實我早該想到你說的報恩不單單是指母後在荷花池前救了你。”

“你能消化和理解？不認為這很離奇嗎？”

“哪有！這是緣分。”

“緣分？”

“對啊，如果不是緣分，我們怎麽會認識？”

“對哦，就是緣分，我與雪媽媽有緣，也與你有緣，還有小安子！呵呵。”

“歡歡，天虞山的神仙對你都好嗎？”姬瑾軒問道。

“當然了，他們對我最好了。今生遇到無良師父、師兄師姐他們，還有最最疼我的美人師叔，歡歡很幸福，嘻嘻。”

少女開懷與滿足的銀鈴笑聲入耳，冷宸勾唇一笑，素來冷峻自持的臉上柔和如波，額間的明紅朱砂是涼九歡如何想捕捉也捕捉不到的單淺純情，人界的清月還是這麽圓。

“小安子，前面就是雲水州嗎？看上去那裏真的像是藏在雲水中……”涼九歡坐在馬上，殷殷期盼地伸著俏頭往前面使勁兒瞅，身後是駕馬而行的冷臉冷宸。

姬瑾軒和安容臣各自駕著一匹駿馬在他們一側看向她所指方向，那裏不遠處正是一座題字“雲水州”的高大城墻。

城墻氣勢宏偉堅固，放佛一股千年的浩古之氣奔騰而來，一時無以言說的滋味湧上心頭，令人百感交集。

靜心細觀，城墻遺跡殘影縱橫入眼，不但不顯破舊斑駁繚亂，反而更添其雄壯瑰麗，灑脫不羈。

這便是那千古一帝大周祖帝起軍揮兵九州的起源地啊，同為帝王，姬瑾軒怎能不百感交集。

從興盛五百年的大周朝開始，又歷經五百多年的諸侯戰亂，雲水州在這片土地上，仍完整地保存著一千年前原有的古鎮風貌和特色，這是目前九州保存周朝建築規模最大的古村落。

常言道，凡是沿江海水地帶，越是戰亂疊起，越是肆意繁盛，若問天下的文人墨客都薈萃到了哪裏，雲水州是唯一的答案。

雲水州位於澤山之北，城川內河向東註入東海，依山臨水，退可依山避居，出有海路可遁，內河雲水河四通八達，可謂一個地理位置得天獨厚的風水寶地。

從經商的轉運意義上來說，可由雲水河通往九州各大方向，連接諸多郡州，無數商船晝夜往來河上，它想夜寐，都只能夜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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