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陛下收回成命！”

在這滿殿華貴，允芳越來越覺得自己不適合再待下去，她以身體不適為由早早退出了大殿。

天界花草一如既往開得很嬌艷，天空也是一如既往，藍藍的，澄凈又透明，一切都還是一如既往的美好，神仙說凡人很渺小，生死一瞬，命不由人，可現在她突然覺得這說法有必要推翻了。神仙和凡人一樣，都不過是這蒼茫大地中渺小的一粒塵埃罷了，哪怕今天江山易主，明天太陽還是照常升起。

她的命照樣不由自己。

有些時候，她寧可放棄一些東西而去選擇另一樣東西，或許她根本不會承認她曾經動了這樣的心思，又或許，那個心思只是一瞬間，等到幡然醒悟的時候，她還是會選擇她最需要的。因為那個需要已經成為了習慣，而被放棄的，是她不得不忽略的。

時至今日，允芳依舊沒有後悔當年所做的決定，於她而言，只有這樣做，他們之間的關系才不會因此出現裂痕。可惜，事與願違，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發生了……

因他們二人雙雙不同意天帝的安排，這件荒唐事最後也沒能成。

雲舒靜下心來仔細想了想，自從那件事後，凝袖的態度發生了大轉變，不僅易怒易暴躁，什麽人的話都聽不進去，到最後還徹底與所有人決裂。就連看允芳的時候，眼裏都是帶著一絲憎惡，那種仇恨和冷漠，直到現在雲舒還歷歷在目，恍若昨日。

“雲舒，我要你永遠記得，我是死在你手裏的！是你，殺了我……”

每每念及此處，雲舒都會緊鎖眉頭，愧疚的閉上眼睛。

不時。榻上的人微微動了動，似要醒轉過來。

雲舒趕忙去看，他見“凝袖”頻頻皺眉，露出難受的神色，他甚是擔心，又是用法術探傷勢，又是噓寒問暖的，忙個沒完沒了。

容月緩緩睜開眼來，眼前並沒有刺眼的光，是雲舒用仙術將那些陽光遮住了。她迷迷澄澄看了看雲舒，一秒、兩秒、三秒，她突然變成像受了驚嚇的小兔子一樣裹著被子奮力往床榻的角落裏蜷縮著，不知為何，她十分恐懼雲舒，恐懼到渾身發抖，一把將雲舒的手推開。

“凝袖……你，你怎麽了？”

凝袖？什麽凝袖？她自己明明是容月，不是嗎？怎麽會是凝袖呢？

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雲舒，以為是說謊，可是雲舒十分著急的樣子並不像是裝出來的。為了親眼所見，她匆匆忙爬到床邊還差點摔下去，只是即便如此，她還是不停念著“鏡子，鏡子”的話，她既要鏡子，那雲舒自然給她去拿。

她楞住，鏡子裏的人並不是自己，她認出來了，那張臉是淩霄的臉，也是凝袖的臉！不，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她開始瘋狂地用袖子去擦那面銅鏡，希望就像擦掉灰塵一樣擦去她臉上的假面。但無論她怎麽擦，鏡子裏的人始終都沒有變過。

“凝袖，你到底怎麽了？”雲舒快要急瘋了，他不知道出了什麽事，他一把搶過那面銅鏡，放在一邊，繼而又拉住了容月的手。

容月很不習慣雲舒會這樣溫柔的關心她，她條件反射地胡亂甩開雲舒的手，疾言厲色：“你別碰我！”

他微微有點吃驚，她現在又與前些日子截然不同了。他懷疑是“凝袖”太過恨他，以至於急火攻心，走火入魔，這才時而奉承他時而又恐懼他。

靜默一陣。

他欽身，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你元氣大傷，我去幫你準備些吃的。”

她什麽也不說，仍是呆呆坐在角落裏蜷縮著身子，被子抱得也越發緊。

良久，腳步聲漸行漸遠，他退出房外，將門又輕輕閉上。

一滴眼淚從她眼眶中緩緩落下，滴在了被子上，暈開一片水漬。

或許淩霄沒有騙我，雲舒，從來都沒有把我放在心裏過，我，只不過是凝袖的替代品而已！

可恨，可恨自己又這麽不爭氣的愛上了這個人。明知無果，卻還要飛蛾撲火，一廂情願……

她抽泣著，將自己滿是淚水的臉埋在膝上，聲音裏帶著哽咽，心碎到極點。

過了一陣，雲舒端了菜過來放在桌上，他看“凝袖”蓋著被子已經睡下，不便打擾，所以輕輕問她：“凝袖，你睡了嗎。”

她沒有回答。

雲舒知道，她沒有睡著，只是不願看見自己，他理解，所以就又退出房間，走了。

關上門的那一刻，容月再沒能控制住眼淚，輕聲哭了出來。

就這樣渾渾噩噩半睡半醒過了一夜。

雲舒端來一碗粥在門外叩了許久，但裏頭一點動靜都沒有。他擔心會出事，就自作主張推開了門，猶見“凝袖”還躺在榻上，遲遲沒起身，他沒有多說，走過去把那碗粥放下。昨晚的飯一口沒動，他看在眼裏，愧疚在心裏，終是沒忍住關心一句：“凝袖，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還是要好好保重身子的……”

沒有應答。

如果說之前在湖邊的心情不是心如死灰，那麽現在應該是了。

她一刻也不想待在這裏了，再待下去，她會瘋的。

忍著全身的酸痛，她勉力推開房門，一束柔和的光線撒在她身上，有些晃眼，她就擡手去遮。好不容易適應了，她扶著墻沿，一路往藥園走，好多天前這條路還不那麽長，怎麽今天卻似長了很多倍一樣，有點遠。

剛穿過游廊，不偏不倚迎頭撞上了行色匆忙的杏子。杏子本想發火的，可一見是雲舒特意吩咐過的客人，心中那團無名火瞬間熄滅。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極單純了的看向容月，“仙上這是要去哪兒？可要杏子引路？”

容月一怔，微微睜大眼，她馬上避開視線，唯唯諾諾低語著：“不用了，這裏我熟悉。”

杏子歪著頭，抓了抓頭發，心中閃過一絲疑惑。

一路走下來暢通無阻。容月就這樣靜靜地立在湖邊，仿佛若有所思。

她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也不知該如何面對雲舒，如果雲舒知道自己不是凝袖而是那個厭棄的小靈芝精，想必他絕不會像現在這樣溫言軟語了吧。

或許。離開才是對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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