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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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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凝歌這一覺睡得美,美得口水直流,還做了許多色彩斑斕的美夢。夢見自己和宋宇一起騎著自行車走在師大最出名的那條林蔭大道上,引來一片側目,她的心裏美極了。忽而一切溶解在了一個濾鏡般的畫面裏,視角又來到了他們在晚明的家。院子裏的古槐下,一個身攜繡春刀的錦衣衛抱著一個圓滾滾的小男孩,是宋宇。而她自己也在一旁逗弄著這個孩子,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果真是日有所思也有所夢,這不正是岳凝歌期盼的生活方式麽?宋宇,孩子,熱炕頭,多好?

迷糊了好久,岳凝歌才醒來,一下子發現大事不妙了。原先還規規矩矩的睡姿到現在索性化作了七手八腳,只見她一條腿搭在宋宇的身上,還把被子都搶了過來,讓他一點兒都沒得該。還好他也沒醒……

岳凝歌吐了吐舌頭,忙把姿勢調整得端端正正,同宋宇井水不犯河水。今日她居然比宋宇醒得還早,也真是鮮有。

昨日月光下懇切的交談也像夢一般煙消雲散了,她自己甚至都不記得最後是怎麽聊著聊著睡著了的。

總之這樣平靜而溫暖的日子,真好。

想想晚明政治的波瀾起伏和中華大地上延綿不斷的征伐,她只希望每家每戶都能過上這樣的生活,可以不必歷經國破家亡之苦。但誰都知道,這不可能。

她安分地拿出妝奩來梳妝,看著銅鏡裏那張小巧圓潤的臉龐,岳凝歌感慨萬千。從一開始的不適應到頂著這個身份游走於異樣的時空裏、經歷了種種感情的起起落落開開合合,她已經越來越熟悉這副面容了,有時甚至更甚於自己原來的樣子。

他們終究還是越陷越深,從一個冷眼旁觀的看客成為了一個身體力行出演這場大戲的演員,成了歷史洪流中的一葉小小扁舟,隨波逐流著,盡管某些時刻也曾試圖改變過方向。

懶得喚心蕊前來幫忙,岳凝歌便自己隨手挽了個發髻,也不怎麽講究,連根發釵都不插,比平日裏樸素了好多。

推開門,陽光普照,又是一個好天氣。

她緩步走到江若儀下榻的客房前,滿懷著歉意——畢竟是自己先提議讓人家住下了,結果人家客人住下了,主人卻撒手不管了,於情於理都不和。這也就是宋宇不讓她去,若是換做任何一個旁人,她絕對不應。

江若儀也剛剛在她自己的丫鬟的服飾下梳洗穿戴完畢,不過人家可比岳凝歌謠講究多了。但凡是她出現在有人出沒的地方,就絕對不會儀容不整——若無這般出眾又自律的婦容,岳家又怎會答應要她做岳凝歌的閨塾師呢?

江若儀遠遠見了岳凝歌,沖她不露齒地笑了笑。

岳凝歌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愧疚道:“抱歉了阿儀,我昨日……”

江若儀用長袖掩住了泛紅的面龐:“別說了別說了,我都知道……昨日還說這生孩子的事情呢,依我看,嚴大人這是要三年抱倆了。”

說著,便露出一串銀鈴般的笑來。岳凝歌打心底裏有些惱——她還真不習慣別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拿這種事情來開玩笑。或許在古代大小姐的眼中丫鬟不算人,可在岳凝歌看來有個丫鬟杵在這兒就是有一個外人,她對於這種在外人面前不停談論此類事情的行為一時真的無法愉快接受。

或許這就是宋宇所謂的……三觀嚴重不合的一群古人?

“用早膳吧,走。”她也不多說,旋即牽起了江若儀的手。

因為今天有客人來,早膳略微豐盛了些。不僅有白米粥、蘇式點心和綠菜,還端上了什錦果盤和鹽水鴨切片。

江若儀停杯投箸,若有所思。

岳凝歌見了,忙問:“怎麽了?這飯菜不合胃口嗎?”說這話的前一刻,她剛將一塊點心囫圇吞進了口中。

“小歌兒……”她將一雙水眸轉向岳凝歌,娓娓道:“我要嫁人了。”

“什麽?”岳凝歌嚇得筷子都沒拿穩當,險些掉在了桌子上:“可是之前……你從來沒跟我提過?怎麽這麽突然?”

憑著岳二小姐和江若儀的交情,這種隆重的終身大事就算她之前不親自登門來說,大抵至少會修書一封吧……可是江若儀明明什麽都沒說,連暗示都沒暗示一下。

只見江若儀苦笑道:“我曾來過,可惜嚴府別有貴客。”

原來還是為了田盼兒的事兒……

岳凝歌嚴肅道:“阿儀,我知你心裏在想什麽,其實我……”

“我也知你心裏在想什麽。是……我這些年來一廂情願的事情做的太多了,你家夫人看不上我,岳大人也看不上我,我卻……”

說到這裏,她眼眶微紅,喉頭也哽住了。

岳凝歌拍了拍她的脊背,又忙不疊遞上拭淚的手帕;“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發誓,我是一直想讓你們成的……”岳凝歌亦有千言萬語不能說出口。她一開始的確希望作為妹妹的自己能撮合岳湄和江若儀,可是造化弄人,岳湄不是原來的岳湄了,他是時空警察,是個現代人。就算是娶了她,真的能帶來什麽幸福嗎?這答案大抵是否定的。

不過現在在江若儀的眼中,岳二小姐大抵已經成為了一個見風使舵的勢力小人綠茶婊了吧。

江若儀哭著搖了搖頭,大滴晶瑩的淚珠從臉龐滑落下來:“不要多解釋了,事已至此,皆是命術。誰沒有誰的難處呢?”

“委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她還能怎麽解釋?說你喜歡的岳湄早就不是原來那個人了?田盼兒是我的學妹所以我才跟她走得那麽近的?

一切都是如此蒼白,抑或是黑——越抹越黑。

岳凝歌這下算是體會了一把有苦難言的滋味兒。

“我知道,我父親的職位在岳大人之下,岳家自是看我不上的。能允我與你交往就算是莫大的恩賜了……小歌兒,我已定親給那陳大人家的大公子了,下嫁於他乃是父母之命,我別無選擇。此次前來除了將這個消息告知,還有一件事,是我想有求於你的……”

見她委屈,岳凝歌心中也很難過,便道:“你說,我一定竭盡全力辦。”

“在我出嫁之前可否再私會一次湄哥哥?若是這個願望實現不了,我此生都會抱憾的……”

“好,我一定替你辦。”岳凝歌堅定道。

將江若儀送走,岳凝歌便開始合計這件事。

首先,雖說上回宋宇已經把“穿越者”的嫌疑甩給了岳凝安,可同一個情智商雙高的警察叔叔見面的確是一件危險系數不低的事情。怎麽辦?其次,地點得仔細甄選,至少也要選一個比較隱蔽的、一般人無法進入的地方讓二人會面。不然若是讓人看見,江若儀的閨中清譽可就要受損了。

想來想去,岳凝歌想到了一個辦法,能讓自己不出現在岳湄面前太久亦能引他們二人相見。

她拿起毛筆來,寫了一封信。來了古代這麽久,正楷還是能寫得不錯的——至少不像一開始那麽狗爬了。

信的內容大概是說自己近日來有些心事,想邀兄長前來嚴府一敘。這樣一來,就算是信件落在長舌婦田氏手中也不要緊。

緊接著,她又寫了另一封信,用這封信來告知江若儀岳湄何時會來嚴府。

這樣一來,他們二人就可以在這裏見上一面了,而自己也不用出現太久,還可以借故及時躲避開來,美其名曰給二人相處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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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鎮撫司的詔獄條件很是艱苦,唯有一臺土炕模樣的“床”和一臺破舊的炕桌。

史哲在那陰暗的環境中睡了一夜,早就整個人都不好了。坦白講,這種地方只適合兩種生物生活——細菌和小強。

他不知道自己被抓以及安家被盯上的具體原因,只是從宋宇的言辭中猜測出了大抵和近日來在京城異常火爆的《鳴鳳記》有關。他猜測,很可能是魏閹疑心《鳴鳳記》是在借本朝奸臣嚴嵩嚴世蕃父子來諷喻他才鬧得如此不快。而安家,作為家大業大的商人似乎也很有可能暗中出資操作著一切。

想想自己那常常輔導員上身的“父親”安懷遠,他完全相信他會這麽做,就像是諜戰片裏的紅色資本家、地下黨員。

這樣想來自己被抓倒也好,不然安懷遠在這裏恐怕更是要受一番罪了。

一日不得見劉氏和他未來的“孩兒”了,他心中頓生掛念。

說是有責任感也好,說是入戲太深也罷,總之他現在已經習慣了“父親”這一重身份。

“餵,快起來,大人又要提審了。”一名高高壯壯的獄卒打開了牢房門上的鎖頭。

史哲心中微微一緊——他知道宋宇昨日審他之時的行為暗示了什麽。這裏並不安全,甚至正處於一種敵在暗我在明的狀態,隨時隨地都有被“監聽”的危險。因此必須步步小心。

安家好歹也是有些錢財的,因而他所住的牢房遠遠不是最破舊的那一間。而他自己也沒有被銬上腳鐐。這大抵是不幸中最好的萬幸了。

還是昨日的地方,還是宋宇一個人。那就說明……他們還在被暗室之中的人監聽著?

他從宋宇的眼神中看到了答案——沒錯,是這樣。

這裏的設計極為精密,以至於後世的許多人都訝異於明朝人的物理知識怎麽掌握德如此之好。

處於某種特殊的構造,位於隔壁的暗室雖然僅有一墻之隔,但聽這裏的聲音卻是清楚得不得了,還有放大的功能。

“安公子……”宋宇太高了嗓子,屁股卻依舊坐在官帽椅上,一點也不移動。

“爺在,怎麽了?”史哲笑了笑——既然要演,那就演到底唄。

“本官警告你,莫要太不守分寸!”宋宇道,“那天我問你的事……你還是不肯說,對嗎?”

史哲是個聰明人,知道宋宇要他一口咬死,裝糊塗到底:“說什麽?你堂堂一個替皇家辦事的錦衣衛,能不能別整日把心思放在聽曲唱戲上?有意思麽?丟人……”

“你一日不說,便一日莫想要從這裏出去。可別怪我警告你,東廠和錦衣衛的人呢最擅長刑罰,你待在這,這身細皮嫩肉可能過兩天就要完全換一副樣子了。怎麽,還不說?到時候沒有我的發話,莫說別的了,你連死的資格都沒有。”

說罷,宋宇又如法炮制了那一日的做法,在紙上寫下四個大字——“攻擊我,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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