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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殼與紅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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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凝歌的心中害怕極了。畢竟,從小到大她壓根沒經歷過這麽兇險的境況。她的雙目依舊緊閉,神志卻已然清醒了,耳朵在不斷捕捉著兩人的談話。

到現在為止,她甚至似乎還能聞到那股香味……看似美好的東西本質上不一定是好的,譬如這香。

她此刻無比懷念宋宇,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麽強烈過。他面冷心卻熱,總能設法護她周全。這些假扮岳家家丁的人是誰?為什麽他們連宋宇都騙得過?岳凝歌的身體發出了輕微的顫抖。

畢竟,岳友直和嚴明煥——她的娘家和夫家,兩邊的名聲都不大好,與誰結下仇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看這兩人充滿惡意的語氣,仿佛是兩只豺狼虎豹要將她吞掉…

“青蟒口中舌,黃蜂尾上針,二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兩個綁匪之中有一個身材偏瘦,早年識得幾個字也讀過些書,突然就拽起了文。

一旁駝背的那個可不高興了——“你在瞎謅什麽?老子一個字也聽不懂…”

“我是說,女人真可怕啊……這小娘子以後若是知道往她身上捅刀子的乃是自家人,估計跳河的心都有了。不過那女人,做事可真夠絕的…”

“管她絕不絕,誰把錢給咱,咱就替誰辦事!”

“一點錯都沒有!何況還能順帶著嘗嘗這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瘦子和駝背你一言我一語,他們刺耳又難聽的笑聲令岳凝歌幾欲嘔吐。她就算是死,也不願讓這種人碰自己分毫。

“自家人”和“女人”這兩個關鍵信息重疊起來,只有兩個人——田夫人和岳凝安。岳凝歌十分努力地壓下了心頭的恐懼,盡可能地冷靜分析著。

在這二人之中,前者的可能性占大多數。因為田夫人比起岳凝安來,財務上好歹富餘許多,請得起人來替她綁架。

可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岳凝歌想破腦袋也沒能想清楚。

眼下山重水覆,誰都不在身邊。岳凝歌清楚,只有靠自救了。她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與綁匪談判。

他們綁她應該是圖錢吧?如果真的只是圖錢還能好辦些。

“你說這小娘們兒什麽時候能醒?”瘦子道。

“誰知道呢?怪礙事的…”駝背嫌棄道,“不如我們把她放到裏屋,咱哥倆好在這兒小酌一杯?”

“嗯,我看她一時半會兒也醒不來。醒不來也好,往一邊一撂就行,多省事兒。”瘦子應道。

這裏原本是駝背的家,然而現在已家徒四壁了。兩小間屋子裏除了一口缸、一張四腳都不一般高的破木頭桌子配著兩個搖搖欲墜的小板凳,以及一張堆滿塵土的床之外,再也沒有什麽別的家當了。

岳凝歌躺在冰冷的地上,只覺得腰酸背痛。間或幾根不安分的稻草還躥到她的衣領和腳踝中,使得她又痛又癢。

瘦子和駝背說做就做,他們兩人擡起了她,便往屋裏送。

岳凝歌身體一輕,不受控制地睜開了眼睛——

“見鬼了……”兩人見她猛然睜眼,被嚇了一跳,手一下子就松開了。岳凝歌被摔在了地上,感到自己像一只從中間折斷了的巧克力威化餅幹,腰都快要折掉了。

她擡起頭來,看向這相貌粗鄙,形容猥瑣的二人。上轎的時候她沒註意,還真沒看出來他們二人居然長成了這副討嫌的模樣:“兩,兩位……我有話要說。”

瘦子一怔,沒想到她居然會開口。

岳凝歌接著道:“如果你們肯放我走,我保證絕不走漏風聲,並且不會報告官府。原來的金主給你們多少錢,我雙倍奉上。你們既然綁了我,我夫家的情況想必也是了解一二的。若能放小女子一馬,我夫君自有真金白銀。可如若不然,北鎮撫司的名聲想必二位也是知道的。”

她的心情波瀾起伏,暗中不斷祈禱著他們只是圖田氏給的錢,而並非還和嚴家結過什麽怨。

睜開眼後打量了打量自己岳凝歌算是發現了,她手上的玉鐲和身上的錢袋,包括那領子上的金領扣全部都被他們給順走了,一樣沒留。腦袋似乎也輕了許多,頭上的珠釵定也讓他們拿走了。

她現在很想哭,這還是活到這麽大以來第一次直面來自他人的如此尖銳刺骨的惡意……

瘦子的眼珠溜溜地轉,“真金白銀”這四個字委實太誘人了些,況且按照她的提議自己似乎也沒有什麽損失。只是那駝背渾然不以為意,翻著白眼地啐了一口,罵道:“媽的,這娘們兒說什麽你信什麽是不是?”

說罷,走上前去,重重朝岳凝歌腹部踢了一腳。

一股抽搐般的痛感襲來,她懷疑自己的內臟是不是都已經受了硬傷。岳凝歌痛得咬緊了牙齒,連喘氣都覺得困難。這便是與虎謀皮的代價?她快要絕望了。

田氏究竟想要做什麽?報覆她麽?可她並沒有做過什麽得罪田氏的事情,連田氏要她嫁給嚴明煥她都同意了,為什麽還會換來這樣的對待?

只聽那駝背振振有詞道:“賤人,老子告訴你,就算嚴明煥那孫子搬座金山銀山過來我也不會放你走!想當初我家在真定也是小有薄產良田的,當年要不是嚴明煥為了討好上司低價吞了我的地,我又怎會淪落到在京郊住這種破地方的地步?真金白銀?說得輕巧!真金白銀就能換回我那因為饉年早早喪命的妻兒老小了”

說罷,又在岳凝歌身上來了重重一腳,似乎怎麽都解不了氣。

沒跑兒了,還真有一個人不單單是沖錢來的。

惟餘青草王孫路,不屬朱門帝子家。明代仕宦皇族明裏暗裏侵占百姓良田的確實不少,晚明更甚。岳凝歌學過這些,她是知道的。可越是知道,心中就越絕望。人家不光為錢,就是想讓你嚴明煥難受,你還能有什麽辦法?

岳凝歌被瘦子拎起來扔在了破舊的裏屋,門被一把拴上,二人在外面繼續聊天侃大山。瘦子安頓完她之後回去一起陪著駝背罵罵咧咧,滿嘴汙言穢語。罵她的話為少,罵嚴明煥的為多。

貝殼從她的衣襟內滾了出來,她突然眼前一亮,忍著身上的疼痛試著去夠它。

是了,還能用貝殼求救!古代人通訊基本靠吼,他們當然想不到她身上還有如此靈便的通訊工具。

岳凝歌的手腳都被粗麻繩捆著,只能像只大蟲子是的一點點往前蹭。

好容易碰到了,她便吃力的用嘴巴觸著通話鍵,撥給了宋宇。她的眼淚無聲地往下淌著,心想此次若是化解了危難,定要好好和宋宇過下去,再不和他磕磕絆絆說那些傷感情的話了。

“餵?”

聽到了他的聲音,岳凝歌更是忍不住淚意了。

“學長,我被綁架了,救我!”她壓低聲音,生怕被門外的二人聽到。

宋宇聽她的聲音是哽咽著的,便察覺了她所言不虛:“你在哪兒?說得清楚嗎?”

“不知道,他們在轎子裏用了熏香,我醒來之後就在一個很破舊的茅草房子裏了,應該是京郊。”岳凝歌極盡努力讓自己的話有條理些,“是田氏,田氏叫人這麽做的。”

“好,我去救你!”他定定道,“你不要緊張,也不要激怒他們,記住了,一切有我。”

“嗯……”她的淚珠流到了脖子上,“學長,如果我們借用的身體在這個時空裏死去了,我們自己會直接穿回現代的吧?”

宋宇心頭一緊:“不許你胡鬧!你走了我怎麽辦?從現在開始什麽都不許做,等著我。”

聽到了“你走了我怎麽辦”這幾個字,岳凝歌心頭頓時有了種沈重的甜蜜。還好自己對他來說不那麽討厭,至少是有用的。

“砰”地一聲,木門被粗暴地打開,瘦子看到她跟前躺著一只貝殼,便信手拿了起來:“這小玩意兒我剛才怎麽沒發現?興許能賣些錢……”

又一瞥,他瞅到了岳凝歌頸上戴的紅石。錙銖必較如他,貪婪地一把便扯了下來,罔顧她的脖子被勒得生疼,甚至有了道深深的紅色印記。瘦子喜滋滋地將紅石捧在手中把玩,料想這東西定是價格不菲,便自己藏了起來,打算不告訴駝背。

“還給我,還給我!”紅石是維持現在這具身體的能量源,若是離開身體太久,他們在晚明所用的這具身體就會漸漸死亡……

“想得美。”瘦子笑道,順手剮蹭了她的臉。

瘦子志得意滿地看了看手中的貝殼,在門被他甩上的前一剎那,岳凝歌奮力叫了一聲:“學長快來,我等你!”

瘦子不知她是在做什麽,只當岳凝歌是被嚇傻了,便沒再理會。

岳凝歌平躺著,像一只斷了線的紙鳶,了無生氣。她感到眼前的事物漸漸虛化模糊了,這是靈魂出竅的前兆嗎?她怕自己是等不到宋宇來救了……

良久,身體的所有氣力都被抽空了,岳凝歌便重重閉上了眼睛,陷入了無盡深淵般的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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