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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與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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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人看來,三四十歲能保養成田夫人這樣就已經不錯了。可是在岳凝歌眼中,田氏多少是有些俗艷的。

“父親,田夫人。”她頷了頷首,就當是仁至義盡的禮節了。本來麽,在現代家庭中被父母爺爺奶奶祖父祖母一大家子寵著的獨生女,要在並不疼自己的爹和心腸實在不怎麽純良的繼母面前服軟,的確是一件很令她十分不適的事。

岳友直眼皮耷拉著,一副老態。眼珠子不轉動的時候,簡直令人懷疑他已經睡著了。

等待了須臾,他方才用自己渾濁的雙眼乜了長女岳凝歌一下,說了一個“坐”字。

岳凝歌規規矩矩地坐了下來,沒再做聲。

眼前這個形容枯槁、皮膚發黑還滿是皺紋的“老樹精”在不久之前將自己這具身體的本主打得昏死過去,岳凝歌念及此,更不願多看他一眼了。想必這位尚書大人岳友直打根兒上起就是位刻薄寡恩的狠厲主兒。

田氏嬌笑兩聲,為岳老爺斟上酒,裝作不經意地問道:“湄兒呢,怎麽還不來?”

“夫人怎麽給忘了?湄大爺今兒給同窗的老父祝壽去啦!”一旁伺候膳食的老嬤嬤接過了話茬兒。

“嗨……還真是忘記了。”田氏笑道,“不過也無妨,盼兒這回留下的時間可長,不愁沒機會一起用飯。”

聽這話的意思,田氏還想撮合岳湄和田盼兒不成?怪不得岳湄今天缺席,十有八九是故意的。誰讓人家心裏早就有了江若儀呢?

田氏在岳凝歌心中的形象分又嘩嘩地跌了不少。

岳家不過是看上去十分沈悶古板罷了,不過可以看得出,這兒的規矩實際上還是很稀松的。

也虧得是這樣,不然岳凝歌可就真的無法自處了。

岳友直動了第一筷子,其他人方才開始行動。

岳凝歌總感覺冥冥之中有道目光在盯著她……

岳老爺左手邊坐的是姨太太郭氏,右手邊是田夫人。田夫人右邊依次坐著一個小男孩和兩個女孩。

那個看上去不過四五歲的男孩兒便是田夫人的兒子岳清無疑,而兩個女孩當中,有一個是田氏的女兒、岳凝歌同父異母的妹妹岳凝安,另一個應當是傳說中的“客人”田盼兒了。

可她們究竟哪個是岳凝安、哪個是田盼兒呢?岳凝歌就委實不知了——畢竟穿越之前看的資料冊上又沒有他們的畫像。

那道看向她的目光正是由兩個女孩中的一位投來的。

或許是屁股決定腦袋的緣故,加上岳凝歌對“岳二小姐”這個角色的代入感挺強,故而她心中對田氏以及和她相關的人都有些排斥感。

什麽岳凝安、田盼兒……大抵都不是些省油的燈。還“盼兒”?這名字怎麽聽怎麽有股濃濃的風塵味兒。

岳凝歌輕描淡寫地瞥了望向她的姑娘一眼,埋頭繼續吃自己的飯。

不出所料,這頓飯吃得沈悶且無聊。席間沒什麽人講話,唯有身為當家主母的田氏間或同岳老爺言語兩句。至於其他人,無論主仆,都恪守著“食不言寢不語”的金科玉律。岳凝歌穿越來岳家後的第一頓家庭集體晚餐委實好不熱鬧,像是圍了一桌悶葫蘆。

用畢了晚膳,再同岳友直打了招呼,岳凝歌便躥回自己的房間了。

“手機平板路由器,電梯地鐵電冰箱,當時只道是尋常啊……”

岳凝歌躺在床上作挺屍狀。沒有電又沒有網的晚上,可做的事情簡直少極了。

她的閨房裏,一燈如豆,顯得很是蕭瑟寂寥。這種無聲的夜晚,自打來到這兒她便已挨過好多了。之後還需挨多少個,尚且不知。

與其在這裏發黴長膘,還不如課題組早點下達些任務讓她有事可做。然而錄音貝殼一直沈寂,近兩日都沒再響起。

“咚咚咚”——

“吳媽媽,哈有宵夜啊?”相處久了,她已經能將那口江寧土話模仿得有幾分神似了。

“是我,凝歌姐……”

這一回又不是吳媽。

凝歌姐?這個稱呼真是既熟悉又陌生。

“你是……”

是岳凝安還是田盼兒?怎麽叫得如此親熱?

那姑娘忙探身出門張望,顧盼一番後發現周遭並沒有人,便將門牢牢關上了。

“凝歌姐,是我!”她雙目懇切,小臉上透著股認真勁兒。

“你……”岳凝歌一下緊張了起來,因為這腔調、這語氣甚至是眼神都似曾相識。

“我是皎皎啊!”

“皎皎!原來是你!”她激動地一把握住來者的雙手。他鄉遇故人,一下就有了組織和同志,終於不用再孤軍奮戰了。

“這一趟真是太不容易了……”何皎皎也頗為感喟。

“一點兒錯都沒有。不過你現在的身份是誰?”岳凝歌問道。

“田盼兒。”

岳凝歌笑笑:“算了算了,管這些呢,好歹咱們算是勝利會師了!”

不過何皎皎似乎對田盼兒這副小身板不甚滿意——原本她在現代的時候身高就不怎麽喜人,誰知道穿到了田盼兒的身體上,似乎……比原先要更矮了。

“好容易見了面,何必這麽愁眉苦臉?”岳凝歌拉皎皎坐了下來,為她倒了杯水。

“師姐……”皎皎突然壓低了聲音。

“什麽?”

“其實在過來之前,宋宇學長還讓我帶過來一個消息——咱們身邊有警察。”

“警察?”在明朝生活了若幹日子,岳凝歌再聽到這麽現代化的詞語,腦子一時沒轉過彎兒來。

其實利用高科技設備來進行穿越這檔子事,就技術層面而言,五六年前就可以做到了。

但這件事情就好比許多年前的克/隆,因為所受爭議太大而並沒有得到廣泛的應用。

2082年,美國當局以“反人道主義”為由頒布法律禁止“穿越”。

次年,歐盟諸國中除了希臘之外的所有國家都緊緊追隨著美國政/府的腳步,陸續出臺禁令。

時至今日中國都還沒有就相關問題立法,可是明眼人都知道,左不過就是這兩年的事兒了。趁著這個空子,許多高校和研究機構急忙派出人馬,抓住這最後的機會。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法律上的規定很暧昧,並未說明私自穿越會被判處一個怎樣的罪責,但是誰都知道,穿越者千萬不能讓警察給抓住了。一旦被抓,遣送回去是分分鐘的事兒,還怎麽搞課題研究?

“咱們身邊當真有警察?是真身穿越來的還是和咱們一樣‘借屍還魂’來的?”岳凝歌問。

“不知道……”何皎皎苦惱地搖了搖頭。

岳凝歌希望是前者。不然的話這也太難以察覺了吧?

不假,警察是會定期在別的時空巡邏,抓捕並將穿越者遣送回現代。可是怎麽偏偏就讓她們給撞到了呢?

“不好辦……嘖……”岳凝歌捏了捏下巴。

“師姐,你看看這個。這是我今天在岳家的園子裏撿到的。”說罷,皎皎遞來一本冊子。這本冊子的裝幀和明朝的書籍並無什麽不同。

岳凝歌翻來一看,寫的盡是些簡體中文——

“文理大學文學院,兩人。中文大學歷史學院,三人。城市大學社會科學學院,一人……”

何皎皎點點頭:“這些穿越者的名字後面都打了一個小勾,估計是已經被遣送回去了。”

“這個警察就潛伏在岳家……”雖然她十分不願相信,但這似乎是唯一的可能了。

“師姐,怎麽辦?”何皎皎皺著眉頭。

“別急,我來想想……”岳凝歌咬著唇思忖道,“皎皎,你穿來之後身邊有沒有什麽可疑之人?”

何皎皎沈吟片刻,方道:“沒有……凝歌姐,一般執行這種任務的警察反偵察能力都是超強的,咱們不太可能輕易發覺。所以呀,我的心才這麽慌……”

岳凝歌雖也有些焦急,可她遠沒有何皎皎那麽躁郁。

“心蕊和吳媽媽應該不是…江若儀,也不太可能……難不成是‘老樹精’?”她自行做起了排除法。

何皎皎盯著喃喃自語的師姐,默默搖了搖頭——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再狡猾的狐貍也難逃獵人之手不是麽?更何況,她們還是兩只傻狐貍…

“唉…要是宋宇學長在就好了。”皎皎撅著小嘴嘆道。

聽見“宋宇”這兩個字,岳凝歌一下子便從自我沈溺中驚醒過來,不服氣道:“別老把他掛在嘴邊兒,咱們也不弱,好不好?比方說你師姐我,念本科時候好歹也是學生會的扛把子,這點事還是能處理的嘛…”

“是了是了,別說是本科,師姐現在在研究生學弟妹裏頭知名度也不低呢。”

“真的?”

何皎皎故作認真道:“真的。身邊老有人問我,‘那個叫岳凝的學長到底有多厲害,為什麽人人都要喊他一聲哥’?”

岳凝歌聞言,真是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

她從前倒是沒發現這位怯生生的乖巧小學妹還有這樣冷幽默的一面。

兩個人惺惺相惜,秉燭聊了許久,就差沒有抱頭痛哭了。

唾沫星子飛濺,口幹舌燥,岳凝歌不知自己說了多少話,只記得她一面說話一面喝水,不知不覺小茶壺就見了底——直到吳媽和心蕊進來,才令這兩位同壕的“戰友”不得不分開。

吳媽媽一見“田盼兒”在,整個臉都掉了下來。

“哎呦,田小姐,時候不早了,我們家二姑娘也該歇了,您還是早些回去吧。”

吳媽當然不會給“田盼兒”好臉色看,站在她的角度上,只會以為田盼兒是受田夫人的教唆在此來求和岳湄偶遇的。

岳凝歌忙向皎皎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先回去。

看來吳媽不是“警察”,否則也不會如此入戲,以至於對田氏的人這麽不待見了。

又一個身邊的人被排除,岳凝歌頓時感到輕松些許。

唉…

他們的穿越生活本該是本學術報告的,如今已然跑題成推理小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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