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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0章 病愈持家 (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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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來了嗎?我如今大著肚子,麻煩嫂子的事兒還多著呢。”沈蕓諾臉上掛著恬靜的笑容,並沒有因著裴征的離開而愁容滿面,裴征和邱老爹擡著箱子進屋,瞧兩人旁若無人的說話,好笑道,“往後咱家裏又熱鬧了。”

收拾好東西,裴征又回了趟村裏,竈房裏的酸菜壇子,泡桃子的壇子,以及去年剩下的蘑菇,銀耳全裝好了拉來鎮上。

沈蕓諾只留了酸菜,“你們去南邊,馬車上多少帶些東西,掙了錢手頭也寬裕些。”

她給裴征帶的銀子多,可出門在外,多點銀子防身沒有壞處。

裴征想了想,聽沈蕓諾的話全部帶走了,銀耳樹上長了銀耳,山裏也該長菌子了,沈蕓諾想吃了,可以讓刀疤大哥他們去山裏撿。

明日出門,裴年裴萬都住到了鎮上,出發的時辰早,又跟著裴良他們,不好叫人久等了,二人住在裴元戶那邊,韓城李勇住在沈聰家裏。

清晨,天邊剛露出魚肚白,沈蕓諾就睜開了眼,床前,抹高大的身影正低頭穿鞋,稀薄的光擋住了他臉上的神色,沈蕓諾眼中,只看見一個大致的輪廓,她轉過身子,往裏邊瞅了眼,小洛安安靜靜睡著,她伸手拉了拉他的小手,輕聲道,“小洛,醒醒。”

聽著聲音,裴征轉過頭來,“再睡會兒,我出門把馬車套上。”

沈蕓諾搖頭,昨晚烙了餅,他們商量不吃早飯就出門,沈蕓諾擔心,再睜開眼他就不在了,撐起身,差不多一宿沒睡,眼睛有些澀,“昨晚,我讓嫂子做了面條,泡著開水就能吃,你吃了早飯再出門。”

裴征動作一滯,“好。”

約莫兩人說話吵著小洛了,裏側的小洛陡然睜開了眼,聲音沙啞,“爹爹。”

裴征伸手,一把拉過他抱了起來,昨晚,小洛要和他們一塊睡,裴征想著他就要走了,沒拒絕,感覺懷裏的人小小一團,比起前年,身上長了不少肉,“爹爹出門把馬車準備好,你和娘一起出來,爹爹吃過早飯再走。”

小洛抓了下他的手,緊緊環著裴征脖子,趴在他肩頭,撒嬌道,“小洛和爹爹一起,不和娘親。”

裴征面色悵然,臨走了,心中升起千般不舍,而現在,也沒回旋的餘地了,輕輕順了順小洛的背,斂去心頭悵然,爽朗笑道,“好,咱留你娘親一人。”

小洛又別扭起來,直起腦袋,望著坐在床沿的沈蕓諾,皺了皺眉,拍著裴征肩膀道,“爹爹給娘穿鞋,我們一塊出去。”

裴征失笑,將小洛放在床沿,“成,爹爹給娘穿了鞋子再給小洛穿鞋。”

一家三口打開門出去,竈房裏已經有動靜了,天不亮邱艷就起床忙活了,裴征出門,哪能只吃點面,昨晚,裴征和沈蕓諾回屋裏說話,她就將臘腸臘肉煮好了,記著沈蕓諾說的蒸肉的做法,蒸了好幾樣肉,見三人站在走廊上,邱艷笑道,“馬車你哥給裝上了,洗漱了吃飯,來得及呢。”

只需要將昨晚的飯菜熱熱,簡單得很,提醒邱老爹把菜端去正屋,打水出來讓沈蕓諾他們洗漱,外邊,韓城和李勇走了出來。

本想簡單吃點東西,不想邱艷弄了桌豐盛的飯菜,該說的,沈聰和裴征說過了,“遇著事兒,你們記得我說的那幾人,出門在外,我也不能幫襯你們,自己多多註意。”

沈聰在縣衙,結交了不少的人,縣衙捕頭和他關系不錯,在南邊有親戚,裴征他們真遇著麻煩了,倒是可以找他們。

吃過飯,沈聰和沈蕓諾送裴征他們出門,通往鎮上的路重新修過,更為寬敞,南下要走官道,出了城門,沈蕓諾和沈聰便不再送了,站在城門口,朝裴征揮手。

沈蕓諾臉上揚著笑,雙唇卻不由自主的哆嗦著,沈聰懷裏的小洛早已紅了眼,埋在沈聰懷裏哭了起來。

裴家大房的人也在,人人褲腳都濕著,裴年去南邊,她們哪會放心得下,小喜牽著小栓,朝裴年揮手。

馬車漸行漸遠,直至成了個黑點,沈蕓諾眼角才落下兩滴淚,喉嚨酸楚,她努力眼下口中腥甜,聲音略微沙啞,“小洛不哭了,爹爹很快就回來了,你還要去學堂呢。”

羅春苗紅著眼眶,牽著小栓,上前和沈蕓諾說話,“你住在鎮上,有什麽需要幫忙的說一聲。”

沈蕓諾點頭,摸了摸小栓的腦袋,“小栓想不想在鎮上住幾天?”

小栓被劉花兒養歪了,跟著裴萬才把他的性子擰了過來。

只見小栓搖頭,“爹爹讓我跟著堂伯母,小栓說到就要做到。”

沈蕓諾面露寬慰,留羅春苗在鎮上逛逛,順便給小栓買點東西,裴萬是男子,辦事粗心,養小栓哪只是溫飽就夠的?

☆、111|06-06-22

小孩子身子長得快,小栓身上的褲子短了,夏日秋日的衣衫也是去年留下的,小栓只怕穿不下了,看個子,小洛和小栓差不多了,這兩年,小洛長得快,小栓反而沒怎麽長個子,男子終究不如女子會帶孩子。

羅春苗也留意到小栓身上的鞋子了,昨日,裴萬把小栓的衣衫裝在箱子裏送了過來,她整理的時候瞥了眼,好幾件都小了,裴萬多留了二十文,以防小栓生病著涼,衣服的事兒卻是沒提。

盯著沈蕓諾姣好的側臉,羅春苗笑道,“正好小安叫我給他買幾張紙,我牽著小喜去那邊逛逛,你和小栓說說話。”瞧沈蕓諾的意思,會給小栓買衣衫或者買布,她和小喜以及劉氏跟著,依著沈蕓諾的性子,又要破費,她哪好意思。

沈蕓諾一怔,轉而抿唇笑道,“一起吧……”

羅春苗搖頭,沈蕓諾一身淺藍色衣衫,發髻梳理得精致,挺著肚子,周身縈繞著淡淡的恬淡,分外暖心,沈蕓諾穿著莊戶人家衣服的款式,然而,因著一張臉,沒人敢小瞧了她,裴年在鎮上做工掙了銀子,羅春苗便學著城裏人穿裙子,偶爾出門幹活的時候才會穿褲子,此時望著沈蕓諾,覺得自己的行為可笑。

沈蕓諾見她嘴角掛著自嘲的笑,面露詢問,“怎麽了?”

“沒什麽……”擔心沈蕓諾誤會,羅春苗咧嘴,淡淡解釋道,“想著往回小喜她爹在的時候了,你和小栓逛,我們去那邊。”說完,羅春苗轉身和劉氏說了兩句,和沈蕓諾商量好接小栓的時辰,進城,朝另一條街走了。

沈聰送小洛去學堂,沈蕓諾帶小栓逛了好幾間鋪子,裴萬將小栓交給羅春苗她們照顧,總不好將做衣衫還要麻煩她們,沈蕓諾給小栓挑了兩件夏衫,至於秋衫,待入秋了再買也來得及,沈蕓諾問小栓還要什麽,小栓沈悶地低著頭,默不吭聲,沈蕓諾以為他想裴萬了,安慰道,“你爹爹過些時候就回來了,南邊好玩的東西多,你爹會給你買的,三嬸帶你去挑兩雙鞋吧。”

接過掌櫃手裏的衣衫擡腳往外邊走,手卻被小栓拉住,垂眸,才察覺小栓情緒不對勁,沈蕓諾牽著他走到門邊,以免擋著掌櫃的做生意,蹲下身問小栓,“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細密的睫毛蓋住了臉上的情緒,沈蕓諾蹲下身,發現他眼眶通紅,沈蕓諾心中一詫,“怎麽了?”

小栓固執的拉著她的手,像做錯事兒的孩子,許久,才低低道,“爹爹給了我銀子,不用三嬸給錢。”裴萬給了他銀子,說他是男子漢了,拿著銀子,要用到合適的地方,他不懂什麽是合適,剛剛,看沈蕓諾拿著衣衫在他身上比劃,莫名叫他想哭,沈蕓諾懷著孩子,她該把錢留著給肚子裏的孩子買衣服,而不是他。

沈蕓諾失笑,拉起他的手,好笑道,“你爹給你的銀子,你好好存著,小洛堂弟也有自己的銀子,三嬸給他找了個小盒子裝著,你和堂弟比比,誰不亂花銀子怎麽樣?”

小洛想吃什麽家裏都會買,小洛手裏的銀子沒有拿出來亂花過,倒是給大丫買過幾次禮物,小洛手裏有多少錢她是不知道的。

小栓眼神一亮,倔強的擡起頭,神色堅定,“我不會亂花的,爹爹回來,我就把錢全部給爹爹。”裴萬賣田地的銀子放在家裏埋著,每次拿錢,裴萬都沒有背著他,小栓明白,花錢不能大手大腳,否則將來就沒飯吃了。

沈蕓諾摸摸他的頭,稱讚道,“小栓真懂事,堂弟在學堂念書,小栓存錢,將來也去學堂念書識字,會寫自己的名字,會算賬,以後誰見著都會喜歡小栓的。”小栓能有今日全是裴萬的功勞,記得劉花兒剛走的那會,小栓鬧了好幾回,罵宋氏和裴老頭,裴萬拿棍子打他,打得小栓嘴裏吐不出一個臟字,後來,裴萬傷了腿,小栓好似一下就長大了,話也少了起來,喜歡獨來獨往。

小栓點頭,主動握著沈蕓諾的手,往外邊走,接著,沈蕓諾又給他選了兩雙鞋,到岔路口,羅春苗和劉氏裴元莊已經等在那裏了,沈蕓諾請他們去宅子裏吃了午飯再走,裴元莊直搖頭,“不了,你和小洛在鎮上,遇著事兒了,派人來村裏捎口信,我們先回了。”在城外,裴元戶一大家子人也在,裴元戶心裏怕這個大哥,加之,家裏發生了些事兒,並未開口請他們去家裏做客,裴元莊心裏多少不歡喜,親兄弟,裴老太太又還在,因著來鎮上的關系,兩人明顯不如往常親近了。

此刻,聽沈蕓諾提出去沈聰家做客,裴元莊心裏對裴元戶的不滿又升了起來,不過,昨晚裴年裴萬住的那邊,他心裏稍微好受些,和沈蕓諾說了兩句話,讓羅春苗接過沈蕓諾手裏的東西,除了給小栓買的,家裏幾個孫子都有份,裴元莊過意不去,“給小栓買就是了,家裏幾個孩子不缺這些。”

沈蕓諾大著肚子,在鎮上,柴米油鹽醬醋茶都是銀子,雖說只是吃食,算下來也要不少銀子。

“一點心意而已……”沈蕓諾送他們走出門,低頭和小栓說話,“過幾日,堂弟放假了,讓他回村找你玩,你也來鎮上住幾日,和堂弟一間屋子,叫他帶你在鎮上轉轉。”

裴萬不在,沈蕓諾總要多關心小栓一些,尤其,她肚裏懷著孩子,心愈是軟,換做她是劉花兒,為著自己的孩子,為著這個家,也會好好改過自新留在裴家過日子,而不是撒腿奔著錢去。

見幾人的身形消失在遠處,沈蕓諾才慢慢往回走,沈聰和邱老爹不在,家裏就邱艷和她,院子裏沒有種蔬菜,沈蕓諾找著事兒做,只能做手裏的針線活,不時逗逗旁邊木床上的小峰,一日於她,好似過了好幾日似的。

傍晚,沈聰下衙回來,問起沈蕓諾院子裏的銀耳,李杉和金花有自己的事情忙,刀疤也時不時不在家,銀耳還是沈聰抽時間回去自己摘,大丫和小洛在邊上嚷著幫忙,沈聰皆點頭應下。

天氣愈發熱,沈蕓諾的肚子見天漲,可小臉卻清瘦了許多,看得邱艷發愁,沈蕓諾自己不覺得有什麽,“夏日胃口不好,入秋就好了。”算著日子,裴征他們還在路上,沈蕓諾給孩子做衣衫的時候,忍不住望著外邊火辣辣的天發怔,今年,家裏不做菌子得生意,時不時,邱艷會和沈聰一塊回山裏撿菌子,沈蕓諾在家照看小峰,半歲後,小峰能吃些米糊糊了,邱老爹最樂意的事兒就是磨磨,豆子也好,大米也好,沈聰從外邊尋了臺稍小的石磨,每日清晨都能見著邱老爹忙碌的身影,小峰吃得舔嘴唇,惹得大丫和小洛也蠢蠢欲動,嚷著要吃米糊糊,邱老爹樂呵呵的點頭應下,拿他的話說,總算找著在打發時間的事兒了。

沈聰摘的銀耳全部拿回來曬在院子裏,一朵一朵的,甚是新鮮,天熱,沈蕓諾喜歡喝銀耳湯,每天,家裏都要熬上一大鍋,其他的銀耳全部賣給了知縣大人,也給賭場那邊的木老爺送去些,這麽多年,多虧有木老板的照顧,沈聰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木老爺神龍見首不見尾,即使沒有露面,這麽多年,多虧他再背後支持沈聰,才有沈聰的今天。

場子的規矩沈蕓諾不懂,不過,她和沈聰能活著,大多靠著場子那邊的照拂,因而,對沈聰和木老爺的交好,沈蕓諾雖然心有擔憂,並沒有過多的阻攔。

裴娟也住在鎮上,沈蕓諾甚少出門,村裏的院子裏栽種了不少,沈聰摘因而的時候順手把成熟的蔬菜摘回來,因而,當見裴娟站在門口沖她笑的時候,沈蕓諾滿是驚訝,好看的眉蹙了下,望向裴娟懷裏的孩子,說起來,還是裴娟第一回抱著孩子出現在她們面前,身後跟著位年紀稍長的婆子,該是陳餘請來照顧她的婆子了。

家裏養的兩只狗大了,聽著陌生人的聲音,一直汪汪汪叫個不停,裴娟害怕的縮了縮脖子,往婆子身邊湊了兩下,面色有些發白,意識到婆子的鄙夷的目光,又挺直了脊背,尖著嗓音道,“三弟妹都搬來鎮上了,怎麽不收斂下在村裏的做派,住鎮上的都是大戶人家,家裏養著兩只狗,出門咬著人了可怎麽辦?”

沈蕓諾轉頭,兩只狗已經撲了過來,大丫在屋子裏,兩只狗黏她,就在桌角邊守著,此時躍躍欲試的要撲過來咬人,沈蕓諾喚道,“招財,旺財,回去。”

兩只狗汪了兩聲,沖沈蕓諾搖頭擺尾,目光不善的瞪著裴娟,瞪得裴娟雙腿發軟,懷裏的小嬰兒覺得有趣,咯咯笑著,裴娟在他後背拍了兩下,轉身把孩子遞了出去,嚴肅道,“抱穩了,小少爺有個三長兩短,看回去怎麽收拾你。”

婆子見慣了裴娟作威作福的神色,面上並未露出恐懼,她是幫忙照顧她們,可不是賣身給陳家,說起來,陳家欠了她兩個月的工錢了,婆子才不怕裴娟了,不和她鬧,無非是不想在外邊丟人現眼,陳家在陳餘大哥大嫂在的那會算得上風光,可人沒了,陳餘又是個不懂得斂財的,大把銀子往外邊撒,再多的銀子,不也只能靠賣鋪子過日子?

沈蕓諾擋在門口,邱艷每日出門買菜,裴娟常去裴家三房那邊打秋風的事兒她也聽說了些,全靠陳餘和沈聰攀交情,被沈聰揭穿後,周圍宅子的人都知道這回事兒了,陳家發生了點什麽,她們都會和邱艷說,裴娟常常去裴元戶家,連吃帶拿,為此還得罪了裴存媳婦的娘家人,此時瞧著裴娟的模樣,沈蕓諾心生警惕,加之裴征走之前和她說過,縱然是親戚,也要看有沒有情分,沒有情分的用不著來往,其中,裴征就提到了裴娟,裴秀和韓梅。

“大姐來可是有事?”

裴娟記憶裏好幾次都被沈蕓諾擋在門外,她心裏早有不耐,何況,如今,在沈蕓諾跟前,她才是高高在上的人,眼皮子一掀,冷哼道,“雖然是村子裏出來的,可沈家怎麽在鎮上也算小有名氣了,三弟妹待客之道怎麽還是登不上大雅之堂?”

沈蕓諾心底發笑,果真,在鎮上住了段時間,裴娟說話語氣都不一樣了,沈蕓諾眉眼冷淡道,“沈家小有名氣我不知道,無非家裏不喜歡太鬧騰了,何況,家裏全靠哥在縣衙的月俸過日子,總不好叫家裏人餓著肚子,便宜了別人吧。”

裴娟臉色一沈,沈蕓諾竟說她來打秋風的?眼珠子惡狠狠的盯著沈蕓諾,上下打量一圈,素凈的衣衫,發髻上連根簪子都沒有,這樣子的人還妄圖嘲笑她?裴娟心下不快,暗沈無光而圓潤無比的臉皺了下,蕩開一圈圈深邃的細紋,“我打秋風?三弟妹果然是剛來鎮上不久,陳餘怎麽說也是地地道道的城裏人,比起某些村裏來的,可有錢多了。”

沈蕓諾不接話,對裴娟一臉不耐,邱艷出門買雞蛋去了,今日趕集,市集上的雞蛋比鋪子裏的便宜,小峰在屋裏睡覺,她側耳聽了兩下,沒聽著小峰的哭聲,才繼續和裴娟道,“大姐有錢,又何須來我跟前嘲笑我,各人過各人的日子就好,大姐貴人事忙,就不耽誤大姐的時間了。”說完,啪的聲關上了門,對裴娟,她絲毫喜歡不起來,經過大起大落,宋氏都看開了,跟著裴俊和周菊,踏踏實實過日子,沈聰和邱艷回村裏,遇著宋氏和周菊吵架,原因是宋氏摘了地裏的黃瓜,熬成黃瓜粥給大妞吃,裴老頭的死對宋氏震撼很大,至少,她和裴俊他們過日子,沒有起過旁得心思,對自己兩個女兒,宋氏也不顯得以往那般殷切了。

裴娟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面色猙獰,婆子心裏嘲笑她,面上盡量掩飾住,否則,裴娟又該把所有的怒火發在她頭上了,“陳娘子,咱還是回吧,家裏沒菜了,得去鎮上買些菜回來。”

裴娟倪她一眼,怒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陳家是短了你的吃是不是?”發洩幾句,怒氣沖沖得往外邊走,想到什麽,走了幾步又停下來,轉過頭,望著朱紅色的門碎了口痰,“現在得意,將來有你求我的時候。”

沈蕓諾並未將裴娟到來的事兒放在心上,過了兩日,聽說之前,興和巷子裏丟孩子的那戶人家把孩子找著了,在城外一條道路上便的河灘上,人已經沒了呼吸,死的時候,手裏還握著石子,邱艷和沈蕓諾說起,心裏也升起股害怕來,清水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知縣大人管理有方,鎮上的小偷都比往回少了許多,猛地出現死人的事兒,邱艷也害怕起來,朝沈蕓諾道,“你懷著肚子,以後還是別出門了,買什麽,與我說聲,小洛在學堂,每日叫他舅舅盯著他進門了才行,萬一被人拉走了怎麽辦?”

沈蕓諾心下卻困惑得很,半大的孩子,失蹤這麽久了,這會兒才發現屍體,聽邱艷說,屍體沒有發臭,可見剛死沒多久,怎麽會死在那種地方了,想問問,但見邱艷一臉凝重,沈蕓諾只得順從的點了點頭,大丫和小洛長得白白凈凈,人販子最喜歡那樣子的人了,平時多註意些總是好的。

孩子的事兒傳得沸沸揚揚,興水村的忍也聽到了風聲,韓梅心裏更緊張,上回,小木被小田他們打了,推到地溝了,如果不是裴征,小木死在裏邊都沒人知道,念及此,她又動了心思,沈蕓諾叫小栓去鎮上玩,小木小山他們也是沈蕓諾的侄子,怎麽不見沈蕓諾關心他們三兄弟?

清晨,韓梅送小木去了學堂,背著一背簍糧食轉去了旁邊巷子。

沈蕓諾吃過早飯,在院子裏散步消食,猛地見招財旺財叫喚起來,朝門口跑,嚇了她一跳,開口一問,得知是韓梅,沈蕓諾心下不喜,對裴娟,她厭惡裴娟阿諛奉承捧高踩低的嘴臉,對韓梅,她心裏的厭惡比往回多了些,裴征救了小木,沒聽到韓梅一句感謝,而竟然還落下埋怨,韓梅說她小心眼摳門,給小洛買的都是好的,送給自己侄子就買差的,起初,沈蕓諾沒明白韓梅指那件事,之後才明白,韓梅嫌棄她給小木買的筆墨紙硯不如小洛的好。

小洛念書,那些東西都是沈聰置辦的,給小木買的,只是想著小孩子用什麽東西都廢,能省則省,沒想過,在韓梅眼中,竟然是她小家子氣了,打開門,見韓梅額頭淌著薄薄的汗,沈蕓諾望向她背簍,舂得幹幹凈凈的大米,沈蕓諾心下一怔,開門見山道,“大嫂來有何事?”

韓梅放下背簍,肩膀被繩子勒得通紅一片,沈蕓諾抿了抿唇,心頭湧上一股無力,她大概猜著韓梅來所謂何事了,對韓梅,躲都躲不開,她無論說什麽,她只聽對自己有好處的,沈蕓諾有氣也撒不出來。

兩只狗站在沈蕓諾身後,沖韓梅汪汪吼叫,沈蕓諾心頭煩躁,叫大丫把兩只狗叫回屋,擡眸望著韓梅。

“三弟妹,鎮上孩子被人殺死的事兒你聽說了沒?家裏離得遠,我擔心小木一個人回村不安全,最近,能不能讓他住在這邊,過些日子,我空閑了,就把他接回家。”指著背簍裏的糧食,繼續道,“這些當是小木平時的口糧了,你容他住這些日子吧。”

沈蕓諾面色極為難看,“這是我嫂子的家,我和小洛也是借助的,大嫂不要叫我為難,不到農忙的時候,大嫂每日來接小木,不費事,如果大嫂怕耽誤時間,早上送小木來,就在鎮上找點輕松的活計做,等小木下學了一塊回。”

沈蕓諾所謂輕松的活計是指幫別人洗衣服,往回,她一定不會這般和韓梅說,畢竟,在鎮上幹活是需要路子的,如今,裴娟住在鎮上,曾幫人洗過衣服,以韓梅八面玲瓏的心,鐵定不會和裴娟鬧僵,兩人還保持著來往,韓梅開口,也就是裴娟費些心思的事兒。

韓梅面色一僵,遲疑道,“不好吧,小木在鎮上書院念書,我如果給忍洗衣服,小木在書院也會擡不起頭來。”書院也有窮苦人家的孩子,可家裏人也沒有低三下四的幫別人洗衣服,有朝一日,小木如果考上了秀才,旁人會嘲笑她有個給人當下人的娘,韓梅萬萬不會叫旁人給小木臉上抹黑,寧肯在村裏種地,也不想做那種看人臉色的差事。

“那我也沒法子了,宅子就這麽大,我哥和嫂子又有事情忙,大嫂不若問問大姐吧,她在鎮上都有人伺候了,日子清閑,早晚叫她接送小木一下,該是不成問題的。”沈蕓諾直接把話說開了,韓梅呢裴娟關系好,遇著事兒不著裴娟卻來找她,無非是覺得她和邱艷性子軟好說話,韓梅平日算計她不說,難不成還有給她算計邱艷的機會?

韓梅卻聽錯了話,以為沈蕓諾不喜她和裴娟來往,解釋道,“大妹前兩日還回村裏了,我和大妹也就說了幾句話而已,她畢竟是嫁出去的女兒,往後走動的次數只會越來越少,哪像我們,小洛和小木是堂兄弟,長大了也要互相幫襯著,咱們關系可長著,而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小木將來出息了,你臉上也有光不是?”

沈蕓諾沒想沾小木的光,尤其,這話從韓梅嘴裏說出來,她愈發不信,茍富貴勿相忘,窮苦時候尚且不能互相扶持,何況等到富貴的時候?沈蕓諾不為所動,“沒有幫叫娘家兄嫂幫夫家兄長養孩子的道理,大嫂這般為小木的名聲考慮,不怕將來小木中了秀才,別人拿這件事戳他的脊梁骨?”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小木住在沈家,有朝一日中了秀才,外人眼中稱讚小木是回事,更多的則是對小木的約束,沈家幫襯了他,若小木稍微做了不合沈家心意的事兒,沈家人動動嘴,一頂忘恩負義的帽子就扣在了小木頭上,韓梅不懂那些彎彎繞繞,做人的道理可不會比她知道得少。

果然,聽著這話,韓梅擰緊了眉,動了動唇,斟酌道,“也就住十天半月,沒有那麽嚴重吧?”

☆、112|06-06-23

沈蕓諾嘴角抽動了兩下,韓梅眼中,利益為重,沈聰的為人,縱然小木有朝一日飛黃騰達也不會在外邊亂攀交情,她不過隨意一說,韓梅竟然如此小心翼翼,沈蕓諾面露不愉,“大嫂的事兒,我幫不上忙,比起我哥,大姐可是小木親姑姑,大嫂找大姐說去吧。”

在韓梅僵滯的表情下,沈蕓諾緩緩關上了門,屋裏,邱老爹走了出來,捋著下巴一撮胡須,言笑晏晏的臉在望向門口時,多了絲意味不明,調轉視線,望著沈蕓諾略微沈悶的小臉,笑道,“誰家都有這樣子的親戚,阿諾也別生悶氣,氣壞了身子,受罪的還是肚裏的孩子,咱關起門過自己的日子就好。”

當年,他把邱艷嫁給沈聰,幾個兄弟輪番勸他,邱老爹當時想得清楚,與其讓邱艷被自己幾個兄弟算計了去,不若他自己為他挑個人,那會兒,他心裏憋著口氣,人人算計他手裏的幾畝田地,他偏生不讓他們得逞,沈聰名聲再差,對阿諾卻是十足的好,其實,很早的時候他就見過沈聰兄妹了,天下著雨,兄妹兩窩在墻角躲雨,沈聰將阿諾擋在裏側,一個人站直了身子,為阿諾擋雨,他就想著,沈聰能對阿諾好,將來娶了邱艷,也會對邱艷好。

有的人,在別人眼中是一輩子的惡人,而在家人眼裏,他們最溫和不過,鐵血的漢子也有柔情,虧得他當初下手早,否則,沈聰就是別人家的女婿了,當初對他嗤之以鼻的,如今誰見著不說他的好話,他一輩子沒有兒子,而他的女婿比兒子對他還好,日頭升高,邱老爹兀自站在那感慨了番,回過神,寬慰沈蕓諾道,“我啊,各式各樣的人都見過,你大嫂不算什麽,比起艷兒幾個叔伯嬸嬸,性子算隱忍的了。”

沈蕓諾沒想到邱老爹說起這些,邱家的事兒她多少聽說過一些,澄澈透亮的眸子閃過暖意,嘴角緩緩笑開,“我沒生氣。”說完,又覺得話不妥,方才,她心裏卻是存著氣的,氣韓梅看不起沈聰,搖搖頭,望向屋裏的簸箕,岔開了話,“我把簸箕裏的銀耳拿出來曬著,邱氏帶大丫出門轉轉吧。”

院子裏熱氣漸重,邱老爹回屋擡凳子出來,擡頭,火辣辣的太陽刺得他睜不開眼,“不出去了,大丫皮膚白,出門曬黑了,以後少不得會怪我,那丫頭不知道像誰,艷兒小時候也沒她愛打扮。”

大丫長相隨了沈蕓諾,性子多少像她,像極了她娘還沒死前的她,家裏兩個孩子,她娘生得好看,把她打扮得幹幹凈凈的,而後邊,一切都變了,時隔多年,沈蕓諾心底還記著那些日子,眼眶有些濕,淺淺笑道,“大丫挺好的,姑娘,打扮得幹幹凈凈沒什麽不好,我和大丫出門,好多姑娘喜歡和大丫一塊玩呢。”

大丫性子溫順,說話也細聲細氣軟軟糯糯的,臉上常常掛著笑,這條巷子裏的一家有好多孩子,都喜歡和大丫玩,不過,那些人家裏規矩多,甚少串門,頂多也是一起出門遇著了,一起去街上玩。叫過大丫幾次,若小洛不去,她也不去,可那些人仍會不知厭煩的叫她。

語聲剛落,門口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嚇得沈蕓諾擡著簸箕的手差點滑了下去,兩只狗又跑了出去,到門邊,吠了兩聲沒了聲,邱老爹轉頭道,“怕是艷兒回來了,日頭曬,等不及了。”

沈蕓諾將簸箕裏的銀耳攤開,就見邱艷提著籃子,靠在門邊,臉色慘白,仿佛,周身籠罩了薄薄的寒冰,凍得她瑟瑟發抖,邱老爹拉著她,手探上她額頭,驚呼起來,“是不是中暑了,額頭怎麽這般涼?”

邱艷靠在門邊,好一會兒,唇色才恢覆了紅,雙唇蠕動兩下,看沈蕓諾一臉擔憂,她抿了抿唇,聲音有些軟,臉上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可能中暑了,市集人多,熱得滿頭大汗。”

沈蕓諾和邱艷相處許久了,多少清楚她的性子,抽回手,上前,緩緩的接過她手裏的籃子,的確有些沈,裏邊的幾個雞蛋打破了,露出黃色的蛋黃,順著空心菜往下邊流,“嫂子進屋緩緩,我先把籃子裏的菜收拾出來。”

邱艷心思細膩,而籃子裏的雞蛋橫七豎八放著,該是在市集上遇著什麽事兒了,旁側的邱老爹回過神,上前奪了她手裏的籃子,“你扶著艷兒回屋坐坐,籃子我來收拾就是了。”家裏沒個女人,什麽事兒邱老爹都會做,煮飯更是不在話下,收拾菜和雞蛋算什麽。

回到屋裏,沈蕓諾替邱艷倒了杯茶,心突突跳得厲害,她下意識想到出門在外的裴征了,望著邱艷低垂的睫毛,若有所思道,“嫂子是不是在市集上聽說了什麽?魂不守舍的?”

邱艷神色怔怔的,眨了眨眼,潸然淚下,沈蕓諾大驚,放下手裏的茶杯,心裏恐懼加大,“是不是出事了?”

邱艷一怔,擡起頭,鼻子通紅,用力的拉著沈蕓諾的手,試圖隱瞞中間的事兒,沈蕓諾懷著身子,知道這個消息,身子哪兒承受得住。然而,她越不說,沈蕓諾心下越著急,手捂著衣角,心思一轉,臉色慘白如紙,“嫂子,是不是我哥出事了?”

裴征去南邊,縱然出事,消息傳到清水鎮,也不見得有裴征的消息,一定是沈聰出事了,邱艷擔心她懷著身子,記憶裏,沈聰受過很多次傷,邱艷進門的那兩年,沈聰受了傷,會讓邱艷瞞著她,有天晚上,她睡不著,想找邱艷說話,到門口,聽著裏邊傳來兩人的說話聲,說好夜裏不回來休息的沈聰不知何時回來了,她以為沈聰不喜歡她了,回來也不找她說話,黯然離開時,才聽到裏邊傳來沈聰壓抑的隱忍,“我在家休息兩天,你明早帶阿諾出門轉轉,她膽子小,見著我這樣,又該擔驚受怕了。”

那時候,她才明白,為什麽有時邱艷會多做一份飯菜,收拾了碗筷就帶她出門,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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