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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0章 病愈持家 (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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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著急,慢條斯理吃著碗裏的飯,韓梅炒菜多用油,碗裏厚厚一層,瞧著她便沒了食欲,因而並未動桌上的肉,小塊小塊吃著豆腐。

裴勇已經擱下筷子了,宋氏才就著袖子抹了下嘴角,哆嗦了下嘴唇,像在斟酌如何開口,視線掃過桌前的所有人,裴俊心底難受,何時,宋氏說句話都要小心翼翼了,開口道,“娘想說什麽就說吧,我們都在,聽著呢。”

簡單的一句話,宋氏紅了眼眶,拿剛才擦過嘴角的地方掖了掖眼角,連連點頭,“我啊,就是想著之前了,本以為自己兇多吉少會沒命,昏過去的時候腦子裏走馬觀花似的想了許多,我有四個兒子,兩個女兒,娟兒如今生死不明,秀秀親事還沒著落,我死了,她們可怎麽過,家裏沒有老人,一家人就散了,咱家又是分了家的,我撒腿一走,你爹躺在床上沒人照顧,你們幾兄弟啊,一年到頭聚在一起的時候就更少了……”

說到動情處,宋氏肩膀微微顫動著,哽咽許久,才繼續道,“我就是想啊,小的時候你們都依偎在我跟前,老大懂事得早,老大剛會走路的時候他就在旁邊看著,見老二要摔倒了就喊我,老三……”

“老三幾個月大的時候,那會兒村子裏鬧饑荒,我和你爹買了田地,手裏沒有銀錢,奶水不夠,我和娟兒早早的就要去田野上挖野菜,發黃的葉子,挖了根莖回來煮水,咽不下去,我拼命地嚼,就想著,還有孩子要吃奶,不能叫孩子餓死了,生老四的時候,家裏境況稍微好轉了,老四是最省心的,娟兒老大輪著帶,也眉我怎麽操心,我走了,留下你們幾個可怎麽辦。”

裴勇面色動容,小時候的事兒有些他還有記憶,那會兒,宋氏對他還是極好的,吃苦的多是裴娟,宋氏真的走了,他們兄弟幾個即使是一家人,除去紅白喜事,之後也不會走動了,他大伯三叔和他們就是最好的例子。

裴俊頭埋得低低的,不時傳來抽泣聲,韓梅和裴秀忍不住,不住的偷偷擦眼淚。

宋氏聲音有些散了,眼神落在前方的墻上,一臉悵然,“之前你爹還和我說,他死了,身邊連個兒子都沒有,我當時如果死了,何嘗不是,連副棺材,拿靈位的人都找不到,你們不說我也明白你們心裏存著諸多不滿,我死了,你們只怕是松口氣的,睜開眼的時候我才恍然,這麽些年,我竟糊裏糊塗過來了,時至今日,我也不和你們說其他,你爹躺在床上,我還能動一天就小心伺候他,不能動了,我就和他一塊死,不拖累你們,我和你爹把棺材本也準備好了,就是想麻煩你們,到時候,把我們擡去祖墳就好。”

說到後邊,宋氏反而沒了眼淚,而飯桌上,一聲又一聲哭泣聲,旁邊桌上的小洛吃完飯,扔下筷子,跑到沈蕓諾背後拉他的袖子,好似不明白發生了什麽,沈蕓諾輕輕搖頭,抱起他坐在自己腿上。

裴俊胡亂的擦了擦鼻涕,擡起頭,面容堅決,“娘,您喝爹一定會長命百歲的,棺材明日我就拿錢找人做,至於養老的事兒您也不用擔心,左右我們住在一塊,您老了,我和阿菊給您養老,一日三餐的照顧您。”

周菊額頭突突跳,聽著這話,白了臉。

裴勇也表示,“娘,您還有我呢,我和阿菊商量了,不若您和爹過來挨著我們吧,我是老大,給您和爹養老是應該的,小木他們漸漸長大了,日後也會孝順您的。”

聽著這話,宋氏眼露寬慰,然則搖頭拒絕了,“我知曉你們都是好的,是我和你爹沒有福氣,你們好好過日子吧,記著你們始終是親兄弟,互相幫襯我和你爹也欣慰了。”

沈蕓諾蹙了蹙眉,她以為宋氏心裏是想和裴勇一起過日子的,今時裴勇主動提起她竟然拒絕了,側目,餘光打量著裴征的神色,抿著唇,幽黑的眸子看不出情緒,而同樣神情的還有對面的裴萬,不過比起裴征,裴萬則好像事外人似的,不動聲色。

“娘放心吧,我之後會好好照顧二弟三弟四弟的,您和爹搬過來挨著我們,有什麽也有個照應,四弟離得近,甚少從這邊院子過。”住了多年的家,之前光禿禿幹凈的院落,如今角落裏長了雜草,石階上起了青苔,一進院子就能感覺濃濃的蕭條,他心裏不被觸動是假的。

宋氏又開始哭了,聲音斷斷續續的,“我知道你們是好的,我和你爹在這邊住了一輩子,不搬家了,這處宅子還是分家的時候起的呢,你應該還記得,那時候只有三間屋子,後邊,你漸漸大了,又有了老三老四,才在旁邊重新起了屋子,這院子啊,就是我和你爹的一輩子了。”

裴勇擰著眉,眼露哀戚,一邊的裴俊開口道,“娘和爹由我來照顧吧,我和阿菊從這邊進出算了,那邊的院子留出來秋收的時候曬糧食,家裏也不開火了,和娘一起過。”

宋氏哭得愈發傷心,許久,才緩過情緒,“聽著這句話,我啊,即使死也值得了,老四的話算是說到我心坎上了,之前我就想著,死之前能和你們待在一塊,我也沒有遺憾了。”

沈蕓諾挑了挑眉,中間一句話才算是宋氏今日的目的吧,待在一塊,如今分了家,裴征和裴勇搬出去了,難不成宋氏的意思要他們搬回來?不說這邊院子的屋子給裴俊他們了,那邊院子難不成不要了?分了家重新住在一起,宋氏是要把家合了?

一直不說話的韓梅吸了吸鼻子,扯了下裴勇的手臂,不卑不亢道,“照理說家有爹娘是不分家的,然而如今分了家,住在一起是不是不合規矩?”

裴勇不悅的看了韓梅一眼,宋氏夜望了過去,隨即,又緩緩低下了頭,“我也知曉你們防備著我,家啊,散了就很難在合了,我也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時日可以活,之前總聽別人說子孫繞膝,那會沒多大的感悟,今時了才明白,我心裏也是這般想的。老大,老二,老三,老四,你們還願意回來和娘一塊住嗎?以後,咱還像之前那樣過日子,一家人住在一塊,好好努力,總會有好日子的。”

聲淚俱下,裴勇和裴俊當下就點了點頭。

“娘,我是樂意的,當初分家的時候我心裏就不好受,沒有什麽比一家人在一起重要的。”話完,看向周菊,見她神色不對,踟躕道,“我們本就在西屋住著,守著娘。”

裴勇點頭無非是被宋氏那番沒有多少時日觸動了,立即就反應過來了,搬回來談何容易,不說人多屋子不夠住,小木上學堂,回來家裏得安安靜靜不能打擾他才成。

兩個兒子點了頭,宋氏滿眼希冀的望著裴征,語氣還帶著哭音,“老三不願意原諒娘?”

裴征面無表情,眼神黑得可怕,聲音更是冷若玄冰,“娘打什麽主意直說吧,搬回來我是不會答應的,屋子住不開不說,搬回來,難不成再讓爹算計小洛和他娘一回?”

宋氏神色一僵,忐忑的低下頭去,眼光閃過一絲淩厲,不過很快被她收斂了去,哪怕只有一瞬,裴征也發現了,嘴角揚起嘲諷的笑,倒是裴俊,不滿裴征陰陽怪氣的語調,可對自己三哥也不敢色厲內荏,皺眉道,“三哥,娘也是幡然醒悟了,你好好聽娘一回吧,我們兄弟幾人從小一塊長大,不管怎麽說沒有被餓死都是娘的功勞,待娘百年後,我們各過各的日子,沒有大礙的。”

宋氏不出聲,低頭啜泣,裴俊覺著他說得對,挨個挨個問,先是韓梅,“大嫂願意搬回來嗎?如果現在屋子不夠住,可以挨著重新起兩間屋子,你和大哥一間,小木他們三兄弟一間。”

韓梅哭得梨花帶雨,聞言,擦幹臉上的淚,正了正神色,手輕輕搭在裴勇手臂上,“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聽你大哥的。”

周菊明顯覺得韓梅的話意有所指,住在一起,家裏田地怎麽算,手裏的銀子怎麽算,她無論如何也不答應,插話道,“俊哥,你說讓大家搬回來住,大嫂和三嫂家的院子寬敞,難不成就留出來空著荒廢了?起屋子花錢,這筆錢誰出,之後分家,家裏的田地還不是要重新分過?戶籍都分出去了,再合在一起不是叫人笑話嗎?”

目光森然的落在韓梅身上,爭鋒相對道,“大嫂想得明白,之前分家你滿心歡喜,如今願意回來還不是見著三哥和俊哥掙了錢,合在一起,家怎麽算,難不成要我們把手裏的銀子全拿出來,大嫂開口借的也一筆勾銷?”

她語速快,沈蕓諾聽著恍然大悟,方才就覺著哪兒不對勁,竟是在這裏,合在一起,家裏當家做主的就是宋氏,手裏的銀錢只怕也要全部上繳,難為宋氏任勞任怨這麽久,又是服軟又是認錯,原來是守在這裏等著。

裴勇和韓梅臉上不好看,借錢的事兒他們記著,裴勇去縣衙幹活回來就想還錢了,韓梅說小木的筆墨紙硯不夠用了,買了些,剩下的銀子不夠四百文,不想周菊多想,才一直等著,過幾日,鎮上的工錢結了就能還錢了,周菊這時候說出來,他微微變了臉色,聲音擲地有聲,“四弟妹放心,我和你大嫂借的錢會還的,大家搬回來過日子無非盡孝,自己掙的錢還是自己拿著,不礙著什麽。”

宋氏和韓梅俱面色一白,宋氏緊了緊擱在大腿上的手,語氣慢了下來,“也是我考慮不周了,你們大了如今有自己的家要護著,我和你爹,聽天由命吧。”

“娘,您說的什麽話,既然要搬回來,家裏的一切自然都合在一起,錢財分開,每天做飯怎麽算,這在外人眼中看來才是笑話,我和阿菊賣豆腐手裏攢了些錢,合在一起,那些錢自然是要給娘的。”說著,瞪了周菊一眼,沈了聲音,“娘這麽大年紀了,我們在膝下盡孝有什麽錯,這件事我同意了。”

調轉視線,問沈蕓諾,“三嫂可樂意回來,我和阿菊住了你們的屋子,你們回來我們就搬回之前的屋子……”

沈蕓諾不點頭也不搖頭,學著韓梅,目光輕輕的看向裴征,“我聽你三哥的。”這種法子絕非是宋氏想出來的,周菊一番話倒是提醒了她,搬回來,最有利的就是宋氏韓梅裴秀,韓梅手裏缺錢,小山小金也漸漸大了,送去學堂的話花的錢可不是三五百文,宋氏重新當家做主,手裏拽著錢,能對她們好言好語?沈蕓諾心裏是不信的。

裴俊又看向裴征,剛欲張口問,被另一邊的裴萬打斷了,“四弟怎麽不問問我的意思?難不成我瘸了腿,在家裏說不上話了?”裴萬聲音平靜,冷著臉,不等裴俊開口,自顧道,“我是不同意的,我和小栓如今日子過得不錯,沒有田地,不下雨就去山裏砍柴,下雨了就在家編涼席賣,手裏有點錢,想吃什麽吃什麽,想做什麽做什麽,不用看旁人臉色,這種生活,我習慣了,不想改變。”

裴俊面露一驚,他不問裴萬,一是小栓娘走了家裏沒有女人當家,二也是裴萬瘸了腿,一家人住在一起做什麽有個照應,他以為裴萬是會點頭同意的,才自動躍過裴萬,因為整個屋子裏,最不好說話的是沈蕓諾,不止因為背後有沈聰,裴征對她也是言聽計從,裴征和沈蕓諾成親後,沈蕓諾說什麽裴征從未反駁過,沈蕓諾如果不同意,做什麽都是枉然。

沒想著,裴萬會站出來說不同意,臉上表情凝固了許久才緩緩反應過來,張了張嘴,裴萬語氣堅決,不像是假的,這時候,裴俊才明白事情棘手,想了想,道,“二哥眼下的情況和搬回來沒有什麽區別,到時候讓裏正幫忙把戶籍弄回來,你帶著小栓終究不方便,放院子裏,娘和大嫂能幫忙看著。”

裴萬說完自己想說的話不再言語,埋頭繼續吃飯,裴俊搖搖頭,看向裴征,心裏咯噔一下,不用開口,心裏已經明白了裴征的意思,他也是不樂意回來了,在兩人身上受挫,裴俊滿心歡喜頓時沒了。

裴征冷著臉,擱下手裏的筷子,修長得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桌面,“娘心裏打什麽主意我明白,我的看法和二哥一樣,至於您說的棺材,我和大哥他們會準備的,哪怕,為了名聲。”

話完,站起身,從沈蕓諾懷裏抱起小洛,“娘今後真想算計不若先好好管住臉上表情,之後遇著事兒,不用再請我和小洛娘過來了,除非,您身子不行了,至於爹,他對小洛和小洛娘動手的時候就該知曉,要我盡孝,白日做夢呢。”

掂了掂小洛,騰出一只手握住沈蕓諾的,緩緩走了出去。

裴俊不明白好好一頓飯怎麽就把裴征得罪了,宋氏如今悔改了,怎麽不給她一個機會,猶豫了下,推開凳子追了出去,“三哥……”

院子裏,裴征停下步伐,目光落在陳舊的院墻上,聲音飄遠,“四弟,性子軟心地善良是好事兒,可也要看看對方什麽人,江山難改本性難移,你還是聽四弟妹的,屋子裏都是聰明人。”

最後一句話他故意擡高了嗓音,韓梅身形僵硬,閉上眼,斂去了眼底的鋒芒,是啊,屋子裏誰都是聰明人,她能算計得過誰。

裴俊不解,回到屋裏,愧疚的看向宋氏,“娘,三哥不回來就算了,我和大哥會好好孝順您的。”裴老頭做的那件事過去有些時日了,他以為裴征心裏放下了,畢竟,裴老頭如今躺在床上不能動彈還是沈聰和裴征做的。

宋氏雙手顫抖的拉著裴俊,“我就知道你是個好的。”

裴勇回味過來,心下也反悔了,不是為著其他,而是搬回來勢必重新起屋子,到時候又要欠債,今年努力能把所有的債全部還了,他不想一直欠人錢,頓了頓,一字一字道,“四弟,三弟說的不無道理,我們再好好想想吧。”

韓梅手再次僵硬,拉了兩下裴勇,不想自己謀劃多時的計策落了空,急忙朝裴俊解釋,“四弟沒誤會,你大哥糊塗了,娘腿腳不便需要人照顧,我們作為長房,當然是願意搬回來的。”

如果之前沒有懷疑韓梅,此時聽著一番話,周菊算是反應過來了,氣得摔了手裏的碗,惡狠狠的瞪著韓梅,“大嫂你夠了,我就奇了怪了,平時多精明得一個人竟然舍得搬回來,這件事兒是你在背後出的主意吧,三哥家有掙錢的門路,手裏不差錢,家裏還有一頭牛,搬回來,不就是想著拿三哥的錢讓小山小金也去學堂念書嗎?真以為人人都是傻子對不對?我真懷疑娘的腿到底是真不能動還是假不能動了。”

裴征最後一句話她聽得明白,心思一轉,再看裴萬不上當,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轉向裴俊,語氣不忿,“你若是想要搬回來,我們就和離吧,我守著孩子過一輩子,寧肯自己日子過得難,也不願意起早貪黑的幫別人養孩子。”說完,轉身走了出去,依稀能看見滴落的淚。

裴勇不可置信的側目望向身側的韓梅,再看同樣低著頭不說話的宋氏,方才他沒想那麽多,周菊在家裏從來都是低眉順耳的,這麽多年,還是頭一回發火,他心裏也遲疑起來,眼神瞬間變得淩厲,“娘的腿是真的受傷了?說實話……”有多感動於宋氏的話,此時就多想求個真相,重重地拍了拍桌子,怒氣沖沖的看著宋氏和韓梅,突然,放聲大笑,“好,真的好,你們都是聰明人,白白拿我們的孝心當猴耍,你真喜歡和娘住一起,你就留下吧,小木,牽著兩個弟弟,我們回去。”

韓梅急了,站起身,上前一步拉住裴勇,“我和你這麽多年夫妻,你怎麽能不相信我,我真要是和娘算計什麽怎麽會算計到三弟三弟妹頭上,你在縣衙幹活還是三弟妹找她娘家哥哥幫的忙,我是恩將仇報的人嗎?我同意這件事無非是看娘一大把年紀了,身邊連的兒子都沒有,生養之恩大於天,小木在學堂,我們得為小木的名聲考慮啊。”

裴勇一怔,低頭看向緊緊抿著唇的小木,小木去學堂念書韓梅確實處處為著小木的名聲考慮,狐疑道,“真和你沒關系?”

韓梅搖頭,轉身看向坐在桌前,馱著背得宋氏,哭道,“娘,您幫我向小木爹解釋兩句,明明一家人,住在一起和和美美過日子再好不過的事兒,怎麽弄成這樣子。”

緩緩的,宋氏轉過身,面色蒼白,聲音透著無力,“老大,也是我不好,你們如果不想回來就算了,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的,之前沒來得及說,夏家又找媒人上門給秀秀說親,我同意了,夏慶豐和秀秀八字乃天作之合,是好事兒,你抽空和老三說聲,夏家家大業大,秀秀的親事不能寒磣了,她跟著我吃了不少苦,如果不是夏家回心轉意,她可能要留在我身邊一輩子了。”

裴勇並未點頭,裴征剛才一番話說得清楚,除非宋氏死了,否則不會來這邊了,“娘,小妹的親事我們會照顧的,三弟,之後怕是不會來往了。”裴征和他不同,說一不二,果斷決然,當初分家那會他被裴老頭和宋氏寒了心,也不想和這邊來往了,日子長了,心裏的埋怨也少了,裴征不同,他心裏都記著呢,留著裴老頭一條命估計是留了情面的。

宋氏一怔,嘆了口氣,沈默不言。

裴萬吃飽了,擱下筷子,看著宋氏,“今日飯菜不錯,多謝娘款待了,我和小栓也回去了。”站起身,一瘸一瘸的牽著小栓往門口走,經過韓梅身邊的時候,狀似不經意道,“大嫂什麽都看得明白,真該好好感激大嫂今日一番話,之後,三弟那邊再有什麽事兒也不會考慮你們了。”

韓梅身子一顫,裴萬話裏的意思她如何不明白,裴征不是多嘴的性子沒有把話說明白,她心裏卻是清楚,裴征一番話既是對著宋氏說的,也是對著她說的,之後,他們和裴征真的是疏遠了。

周菊沖出去了,裴俊心裏不好受,“娘,合在一起的事兒之後再說吧,阿菊拐進死胡同了,您別怪她。”想著周菊懷著身孕,裴俊起身走了出去,並未懷疑背後是韓梅作祟,對宋氏,他心裏是相信的。

裴征沈著臉,路上不吭聲,到了院子放下小洛,才開口道,“今後別和那邊往來了,阿諾,你心思良善,哪會是她們的對手?”他不想過多的評價宋氏和韓梅,韓梅素來愛算計,如果不是開口那句“我聽小木爹的”他不會懷疑,合在一起,當之前的事兒沒有發生過嗎?

沈蕓諾瞇了瞇眼,猛地,一雙手蓋在自己臉上,頭頂,是裴征覆雜難辨的聲音,“阿諾,即使有天我不在了,你也要護好自己。”他活著一日便會擋在她前邊,可是,他擔心,他不在的時候她又被人欺負了去,想著從礦山回來見著她的剎那,那是他一輩子都不敢面對的場景。

沈蕓諾鼻子發酸。

“阿諾,縱然我在,你也可以拒絕的,不用害怕我會責備你。”沈蕓諾為了他妥協太多,追根究底,她骨子裏還是那個阿諾,縱然變得堅強,佯裝不計較過去,那些陰影都在她心裏,她不和人說,一個人默默的回味那些害怕恐懼,默默的為他改變自己。

沈蕓諾喉嚨酸澀得厲害,她真的走出那段時光了,那句話,不過是篤定裴征不會答應罷了,“裴征,我放下了,過去的日子影響不了我什麽了,如今我都不做噩夢了……”語聲未落,被人用力摟進寬實的懷抱。

“我聽小洛爹的。”原話不是那樣子的,剛嫁進裴家,她喏喏的跟在她身後,宋氏她們叫她幹活,她只會習慣的答,“我聽裴征的。”哪怕,再為難,她也願意接受,聽他的話,一步一步接受身邊的人,一步一步和人打交道,一步一步的改變自己,他要的從來不是她的妥協。

聽著動靜走出來的沈聰,在門口站了許久,隨後,又獨自退了回去,見邱艷張嘴,急忙比劃了個禁聲的收拾,半垂的眸子閃過殺意,必然是裴家發生了事兒,裴征才會如此。

邱艷被他眼裏的陰霾嚇得身子哆嗦了下,拉著他,壓低了聲音,“是不是阿諾他們回來了?”

沈聰並未開口,他看著阿諾從喜笑顏開活蹦亂跳的人漸漸變成那個膽小如鼠沈默寡言阿諾,如今,他以為她將過去的放下了,變得溫婉端莊,善解人意,或許,不過是表象罷了,是阿諾不想他們擔心才故意裝作遺忘那段過去的吧。

“艷子,你說,究竟要阿諾吃多少苦,老天才願意放過她。”

邱艷不知曉外邊發生了什麽事兒,該是沈蕓諾恢覆記憶了,同為女子,她能感覺到沈蕓諾如今是快樂的,緩緩道,“聰子,阿諾比我們都聰明,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該好好過以後的日子。”

語聲落下,沈蕓諾和裴征進了屋,沈蕓諾眼眶紅紅的,她大致清楚裴征為何情緒那般大了,他以為自己還是之前那個沒有判斷力,凡事以他為先的懦弱的沈蕓諾,實則不然。

沈蕓諾將裴家發生的事兒說了,沈聰冷哼了聲,“你大嫂真不是一般人,慫恿你娘去菜地偷菜,雲淡風輕的將事情掩飾了過去,這回得事兒,鐵定也是你大嫂謀劃的,搬回去,他們家可占了大便宜,有人幫著養三個兒子,何樂而不為,平時覺得你大哥不錯,在這種事情上也是糊塗的,以後別來往了,看著他們一次我收拾他們一回。”

“哥,算了,小洛爹已經說明白了,之後他們不敢上門了,你好好在縣衙當值,被誤了你的事兒。”沒一會兒,遠門外傳來敲門聲,沈蕓諾和裴征覺得奇怪,裴征已經走了出去,“我去看看。”

竟是周菊來了,怕是一路哭著來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子,沒料到沈聰和邱艷也在,一時之間手足無措,到嘴的話也咽了下去,邱艷了然,朝沈聰道,“我們回屋睡覺吧,大丫都瞌睡了。”

大丫膽子小,小洛不在她一個人不敢睡,沈聰擔心沈蕓諾他們在裴家遇著事兒才一直等著,聽了邱艷說的,沈聰抱著大丫出了屋子,叫小洛出來,給他洗澡。

裴征也去洗澡了。

屋子裏就剩下周菊和沈蕓諾,周菊又放聲哭了起來,“之前我就覺得不對勁,大嫂自然不是軟性子的人,娘摔著了,大嫂衣食不懈怠的守在床前哭腫了眼,我當她為著小木名聲,沒想著她才是背後始作俑者,若非三哥提醒了我,我還被他們牽著鼻子走呢。”

之前,宋氏所有的心思都寫在臉上,裴秀嬌生慣養長大,哪怕會做家務了,人也是懶的,農忙幫著忙前忙後不說,沒有半句怨言,她心情不好酸她兩句,裴秀也多是不搭理,所以她才愈發覺得裴秀有陰謀,不成想,陰謀比她想的還要可怕。

坐在凳子上,周菊邊罵邊抹眼淚,“就俊哥人老實,娘說什麽就是什麽,住在一起,全部錢交給娘,田地得活我們做,做飯洗衣我們做,她整日坐在屋檐下,不痛快了就罵人,還能拿著我們手裏的錢送小山小金去學堂,娘和大嫂沆瀣一氣,早就勾結好了。”

沈蕓諾聲音有些沙,裴俊真要鐵了心思,周菊也沒法子,而且,依著宋氏的性子,能拿捏個兒子是一個,弄不好,宋氏最後只怕會跟著裴俊他們過。

☆、93|06-06-03

“你和四弟心裏要有個底,娘真要和你們一起過日子,之後的事兒還多著,四弟性子軟,娘什麽性子咱都清楚,之前受了多大的委屈,今後只把會變本加厲,你不拿個主意,今後的日子怎麽辦?”沈蕓諾雙手被周菊緊緊握著,能感覺周菊的憤怒,握著她的手顫抖著,她只能心下口氣,宋氏和韓梅各有自己的主意,偏生裴俊孝順,除了周菊自己多留意,其他也沒法子了。

她明白,十之*,宋氏會挨著周菊他們兩口子過日子。

周菊邊抹著淚,邊斷斷續續地說著,“三嫂,我和俊哥說了,他真想和娘一起過,我就和他和離,經歷這些事兒我算是清楚了,人啊,還是自己爭氣比什麽都強……”宋氏今日能讓裴俊把家裏的銀子交出來,之後離間他們夫妻更是輕而易舉的事兒,沒分家的時候她在家裏夾著尾巴做人,宋氏對她不聞不問,分家後自己做主才感覺活得有了樣子。

語聲一落,外邊傳來說話聲,沈蕓諾緩緩地抽回手,提醒道,“四弟來了,人和人相處總會遇著難事兒,你和四弟再商量商量。”裴征和裴俊在這件事兒上有了分歧,裴俊聽不進去裴征的話,不然的話能讓裴征幫忙勸勸。

遐思間,裴俊進了屋子,額頭淌著汗,甚是急切,目光落在周菊身上轉為擔憂以及淡淡的失落,沈蕓諾朝外邊瞥了眼,“四弟,你和四弟妹說會話,我去竈房看看你三哥水燒好了沒。”

騰出屋子,讓他們夫妻說話。

裴俊感激的笑了笑,緩緩的在周菊身側落座,她懷著孩子,平時做什麽都小心翼翼,天色模糊,路不好走,她也要來這邊,念及此,裴俊喉嚨有些幹,“你肚子裏還有孩子,何須說那些氣話?”

周菊要和離,他哪會願意,追出來不見周菊人影,他才急了,周菊跟著她沒有過過一天安生的日子,分家後也起早貪黑,懷著孩子後情況才稍微好了,“家裏的事兒,容我再想想,我看大哥也不樂意,是我一頭熱了。”或許,裴征說得對,大家都是聰明人,只有他腦子轉不過彎來,拉起周菊的手,“跟我回去吧,路上我和你慢慢說,和離的話莫要再提了。”

周菊眼角流著淚,聽裴俊不松口,來了氣,猛地甩開他的手,面色猙獰道,“你想和娘一起過日子我不攔著,大哥不同意,他有什麽不同意的?我們起早貪黑的給他幹活,還能幫他養三個兒子,大嫂人多精明,早就算計好了,你偏袒他們你就回去吧,我是不回去了。”

裴俊無奈,“我不是說了再好生想想嗎?娘辛辛苦苦拉扯我們長大,幫她養老怎麽了?”

“怎麽了?”周菊嘲諷的指著外邊笑道,“她是大兒子死了還是怎樣,你是家裏的老幺,憑什麽要你幫她養老,去村子裏問問有沒有這種規矩?大哥大嫂不是註重名聲嗎?讓娘過去跟著他們過啊,住一起,娘真有那個心思,就把大姐和二嫂找回來,咱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住一起不更好?”她話說得重,可見是氣恨了,提起劉花兒,周菊愈發有底氣,“二哥和小栓現在過的什麽日子,家裏連個女人都沒有,她為著幾個兒子好,怎麽不先給二哥說親而是先將小妹嫁出去?說來說去,還不是為著那點聘禮……”

裴俊從未見過如此不依不饒,歇斯底裏的周菊,一路上醞釀的話頓時沒了,順著周菊道,“你說的在理,是我想簡單了,我們先回吧,什麽事兒回家再說,你不想合在一起,不合就是了。”

裴俊性子軟,尤其周菊生了氣,習慣性的凡事順著別人,說的哪些話,自己並未往心裏去。反而是周菊,見答到自己目的,情緒漸漸平覆下來,沈聰和邱艷與沈蕓諾他們住在一起,如若有可能,周菊也不願被人看了笑話,轉身走了出去,裴俊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走出門,聽著周菊和沈蕓諾說話,錯開一步進了竈房。

裴征往桶裏舀水,聽著腳步聲,側目瞥了裴俊眼,沈著眉,並未像平日那般打招呼,裴俊愈發悻悻,飯桌上,是他義正言辭的勸裴征合在一起過日子,此時對著裴征,總有種擡不起頭的心思,垂著眼瞼,訕訕道,“三哥,我讓你為難了,之後不會過來打擾你和三嫂了。”裴征對那邊本就沒多少感情了,他看得明白,說這番話也是向裴征保證,或者,他心裏清楚,縱然來了,也叫不動裴征了。

裴征面無表情,從懷裏拿出四個碎銀子,冷冰冰道,“娘的棺材錢,我給你拿著,之後我就不過去了。”

堂屋聲音大,沈蕓諾在外邊聽著了,勸周菊別動怒傷著肚子裏的孩子,遇著裴俊從竈房出來,沈蕓諾送他們出門,轉過身,裴征站在身後,沈蕓諾抿唇笑道,“但願四弟不會被娘牽著鼻子走。”

“四弟的性子估計難,水我提去茅廁了,你去洗澡吧。”伸出手,輕輕的撩開她額前的碎發,思緒散開,嘴角淺淺的有了笑意,如雨過天晴的山,清澈而純粹,“下次趕集我們去鎮上多買些豬肉回來,再問問糯米。”

“你先洗,我瞧瞧下午腌漬的鴨子如何了。”買回來的鴨子抹了她配的調料,說是調料,不過是用八角,茴香,生姜,胡椒,陳皮磨出來的粉罷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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