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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卷 吾皇至偉聖,天心亦作膽 第874章 汪瞎子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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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椅搖得越來越緩,最後停了下來,白延鼎看似已睡了,一人急急步入園子,正是之前在平然跟周昆來和左大人共處一席的白姓胖子。

見他如此,此人趕緊駐足,轉身要退,卻聽白延鼎道:“何事?”

此人恭謹地道:“二叔,安排妥當了,家中的船隊停在釜山。另外,馬德拉斯平定,大少爺傳訊說要來琉球休假。”

白延鼎嗯了一聲,揮手示意退下。那人猶豫片刻,終是忍不住,小意地再道:“二叔,這一停要多久?左大人和周昆來那邊都辦好了首尾,就等著咱們收人呢,耽擱得太久,怕他們那邊……”

白延鼎煩躁地呵斥道:“事關我白家前程的要緊關頭,還去關心什麽生意!?別說左未生和周昆來,年羹堯要敢咋呼,我立馬斷了他的海路!”

對這幫自己辦事的族侄毫不客氣,白延鼎怒喝道:“滿腦子就只記得那點小恩小惠,不爭氣的家夥,滾!”

族侄掩面要退,白延鼎心念一轉,再招手道:“回來!”

“松江府那邊是你兒子在經辦這事吧,讓他支使三合會的人去盯住汪瞎子……”

白延鼎說這話時,語氣份外虛弱,像是花了絕大的心氣才能做出這決定。

那族侄楞楞地問:“盯住汪瞎子?要做什麽?”

白延鼎冷聲道:“先看住,能做什麽到時再說。”

族侄此時腦子卻好用了,顫聲道:“若是禁衛署的人察覺,這事就大了,二叔!”

白延鼎冷哼道:“你別想歪了,汪瞎子要出了事,我更倒黴!這事你親自帶著你兒子去辦,自己別露面,讓三合會的人頂在前面。”

族侄還嘟囔道:“眼下大家都瞧著安國丈家呢,也沒見皇上出面遮護,竟然容南京律司給國丈家發官告,還輪不到咱們白家頂在前面吧。”

白延鼎沒說話,就怒視這族侄,對方不敢再多嘴,領命離去。待他身影不見,白延鼎才低聲自語:“我區區白燕子,能跟安國丈比?”

此時將近九月下旬,南北販奴案已波及一國,輿論喧囂不止。最初還只是三正這些二流墨儒報紙在上躥下跳,現在連《士林》和《英華民報》這一類大報也開始發力,紛紛揭露在工坊和種植園、農莊裏作工奴的北人遭遇是如何淒慘,矛頭直指國中工商。

只是如此還不值得白延鼎焦躁,可這一波聲潮的背景是邊防查獲的交易賬本,三合會已露在外面,官府和報界循著三合會的線頭再摸下去,摸到海軍的痕跡,乃至他間接控制的勞力公司,他白延鼎就危險了。

這些年來,北洋公司向南洋和西洋轉賣過無數鮮人和日人,北洋艦隊不僅充當保鏢,也分潤一些零碎生意。借此機會,白延鼎以職權招來族人設立勞力公司,不僅買賣鮮人和日人,還轉手過好幾萬山東和直隸的工奴。

生意作到如今這地步,白延鼎都是麻著膽子一寸寸挪出來的界限,皇帝似有所知,可並未關心,這生意畢竟是間接倒手,不涉國人,還因為他白延鼎有所節制,之前不敢搞得太大,也不敢直接動用海軍艦船,而只是借他名頭方便行事。

從去年開始,本土和南洋所需工奴大增,白延鼎的手腳也漸漸放開,不僅上了規模,還跟年羹堯直接作起了生意,周昆來則是他用來跟年羹堯對縫的梯子。之前他族侄白俊興代表他去了平壤,跟年羹堯的代表左未生和周昆來會晤,就是為三方合作以來最大的一樁生意。

白延鼎心中還存著一分理智,想著幹了這一把,就好好收斂,可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眼見就要栽在這一把上了。

旁人看來,白延鼎似乎有些杞人憂天,販北人為工奴本就算不上罪,只是不仁而已。就如白俊興剛才所說那般,國丈安家也有涉此事,南京律司正立案調查,皇帝卻沒出手遮護的意思,容律司按部就班地查著。要栽也是產業都在海外,控南洋和西洋兩家公司不少股份,工商界號稱“兩洋王”的安國丈。

白延鼎卻另有想法,首先,皇帝心軟護短,掌國二十多年來,不管是青田白城嫡系,還是軍政從龍老人,盡管惹出了一些事,皇帝卻未如歷代開國皇帝那般興過大案,嚴辦過誰。工商、官場和軍界對皇帝還有“太仁”二字評語,這不是諷語,而是形容皇帝在對待臣下這一面,就像是宋太祖和宋仁宗,格外優容。

基於這一點,白延鼎絕不相信皇帝會坐視安國丈遭國法發落,一定會遮護的,只是現在還沒出手而已。

其次,皇帝心狠手辣。一旦形勢需要,必須丟出犧牲品,他絕不留情。這二十多年來,老臣們之所以沒有遭大過,也是一國格局分化,鬧不出太大亂子。如今這場聲潮隱隱在動搖格局,白延鼎似乎已看到英初三大案的影子。皇帝在三大案裏可是高舉屠刀的,持著修羅心的。

在此認識之下,白延鼎相信皇帝正穩居幕後,尋找著穩定格局,平定人心的替罪羊。

第三點,他白延鼎清楚自己的份量,跟安國丈比起來,他不值一提,但在國人眼中卻還算個角色。皇帝要遮護安國丈,要穩格局,就需要一頭有相當份量的替罪羊。於私於公,他白延鼎就是最佳選擇,誰讓他這一年來動靜太大呢。

周寧就是前例,周寧惡了太子,被拘在白城“靜修”,就此銷聲匿跡,連個水泡都沒吐出來,這是皇帝不想讓一國在此事上有所聲張。現在皇帝需要在南北販奴事上聲張,自也能大張旗鼓地將他白延鼎,乃至整個白家連根拔起。

“必須要做點什麽啊,現在就看那汪瞎子到底要鬧騰到哪一步了。”

心中忐忑,白延鼎對汪士慎更懷著濃濃怨氣。眼下輿論聲潮還是兩股,一股討伐國中工商不仁,一股開始歸罪於滿清。盡管雜亂,可白延鼎的看法跟大多數人一致,這都是汪瞎子在引領這股聲潮,只有他有這個名望。之前他在東園跟他的那個姓朱的臺灣部下鬧翻臉,不過是迷惑東院、政事堂乃至皇帝的把戲。

正在揣測中,腳步聲又急急響起,卻是白俊興急急又奔了回來。

“犬子傳來消息,說汪瞎子在東院提特察案,要法院、政事堂和兩院一同廣查販奴案!”

聽得這話,白延鼎一跳而起,握拳恨聲道:“汪瞎子……該死!”

列為特察案,這事就意味著一捅到底,就事論事,他不過是借職徇私,外加不仁不義,一些小罪而已。可小罪是線頭,接著怕就要栽上裏通滿清的叛國大罪,他白延鼎可是執掌北洋艦隊的一軍之帥。

心頭沸火翻騰,白延鼎咬牙再道:“汪瞎子該死!”

他霍然直視白俊興道:“你去東京,再多辦一事……”

東京龍門,一處掛著“江南銀行貴賓會”的秀致園林裏,一幫華服員外們正滿臉怒色,議論紛紛。

“汪瞎子該死!”

一個員外拍著大腿道:“之前他還沒這般狠絕,就推著報紙在議滿清之罪,南面華絲會一案,也只停在安國丈一家身上,真是麻痹了我們。現在可好,露出獠牙了,這般咬下去,非但我們江南工商要被咬殘,嶺南乃至南洋都要遭了牽連。”

另一個員外道:“我看他是在跟咱們背後的東家示威,要東家們早早收手,容他掃落一地螞蟥,就此得了絕大名望。”

再一人冷笑:“螞蟥是誰?不就是我們麽?”

說汪瞎子正張獠牙那員外道:“什麽螞蟥,替罪羊!這事咱們可不能坐以待斃,得趕緊把沈家、梁家和彭家這些巨閥們扯上,不能被他們踹出來!”

“別做夢了!咱們的產業買賣工奴都是擺在明面上的,本就是他們那些巨閥的替罪羊,跟咱們來往這些年,賬本來往的手腳作得清清白白,不就是備著今日這局面麽?”

“安國丈正被律司當作尋常案子一路查,律司手腳利索無比,等到咱們被扯出來時,安國丈已經一身清白了!”

議論下來,這幫江南工商的認識都統一了,汪瞎子,甚至皇帝都要拿他們血祭,以此來平息這一場聲潮。而他們有反抗之力麽?東院不僅不敢在這種人心大潮下大唱反調,說不定還會樂見他們為大局而獻身。

“之前那些刺客怎麽就沒作掉汪瞎子!真是沒用!”

認清了汪瞎子是他們死敵,有人還發出了這樣的憤恨之語。他們都是江南絲棉織造業主,每家都用了大量工奴,不如此就難以壓低人工。他們的上游是國中那些貿易巨閥,握著大半定價權,平日都把價格往水線下壓,這也是他們要大用工奴的原因。

這話吐了出來,眾人一陣沈默,有人還搖頭慨嘆。之前汪瞎子一黨在東院無比活躍,跟他們江南織造業本就是死敵,那些行刺事,還說不定是在座哪些人指使的。

“他不死,我們就得死!”

有人大膽放言,眾人都驚得臉色發白。

“而三合會麽,會死得更慘,相信三合會的人,盼著汪瞎子死的心比我們還熱……”

商人畢竟是商人,總是“奉公守法”的,那人這麽一說,大家都嘿嘿笑出了聲,各自轉著眼珠,還有好幾人默契對視,似乎已有了謀劃。

東京未央宮側面,一處偏僻庭院裏,於漢翼負手掃視身前一群中年漢子。這些漢子臉色沈毅,目光深邃,緊緊盯住於漢翼,仿佛他就是戰場主帥,就等著一聲令下,赴湯蹈火。

“你們都是悟了天道的人,是天刑社的精英。能從戰場上活下來,到了禁衛署,就說明你們的性命,你們的天職,都落在了這裏!”

於漢翼沈聲說著,這些昔日的紅衣,現在的禁衛署幹員們都肅容相待。

“去盯住汪瞎子和朱一貴一黨!汪瞎子更要晝夜監視!”

於漢翼這命令出乎幹員們意料,有人舉手請求發言,獲得允許後才道:“署事,汪朱等人禍亂一國,都乃國賊!為何只是監視,不是誅除他們?”

於漢翼冷聲道:“爾等既是天刑社之人,就該領命而行,有疑問,自求解答!”

接著他腔調微微變了:“監視他們,就是將他們生死操於手中,合適之時……自有處置!”

幹員們低聲呼喝:“代天行刑,唯死而矣!”

於漢翼欣慰點頭,心道此番變局,陛下讓禁衛署插手,已有在合適時候行雷霆之事的用意,就如當年禁衛署處置周寧一般。

東院,朱一貴辦公室裏,朱一貴正如熱鍋上的螞蟻,負手在小小屋子裏轉來轉去。

真是低估這汪瞎子了……

朱一貴滿心憾恨,之前他借輿論大肆散播國中工商乃至軍隊大肆販賣和壓榨北人的情事,這些消息雖無憑據,卻合乎熱血民人的想象,短短時日,就掀起了國人的討伐聲潮,眼見局勢正朝著自己設想的方向演進。

可沒想到。汪瞎子的回擊格外有力,提議建特察團處置南北販奴案,這一建議在兩院都獲得了大多數人支持,只要再等法院和政事堂有正面回應,特察團就能成行。

一旦建起了特察團,南北販奴案就歸於法事,他豁出老命掀起的輿論聲潮,就成了特察團的鋪路石。非但如此,特察團接手處置此事的大義,就再不容輿論肆意妄言,而他朱一貴,更要被丟出這個格局。

朱一貴焦頭爛額,轉了無數圈,依然覺得無力回天,恨恨地道:“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那般護著他,由這瞎子被刺客作了才好!”

正在仿徨,門被猛然推開,杜君英沖了進來,小心關好門後,才瞪圓了眼低聲道:“有人向汪瞎子告發你,說你在臺灣的產業也在作工奴買賣,汪瞎子正著福建東院的好友去查,我看咱們還是趕緊向他賠罪,別跟他爭了!”

聽到臺灣產業,朱一貴如遭雷擊,撐著書案才沒軟倒,一身冷汗驟然而出,該死!他怎麽忘了清理自家的幾處蔗園。

這些年他很少回臺灣老家,那些產業都是委托親族打理,根本沒時間整頓。雖然為他聲名和前途,不時警告過親族,可終究沒來得及去親自梳理一番,更舍不得把這產業分割開。東院院事一年不過幾百兩薪水,外加若幹補貼,汪瞎子那種人兩袖清風,自有過法。而他這種長袖善舞的人,一年起碼的交際都要上千兩。

“退?我……我們沒有退路了!”

杜君英的提議在腦子裏閃過,卻瞬間被他揮開。那個年輕的巡邊曹事,面對報紙擲地有聲,多好的人啊,帶起了千萬熱血國人,已經站在了自己一邊。就等著他再向前一步,此時要退,多年努力功虧一簣,這感覺比死了還難受。

要退也來不及了,朱一貴就覺嘴裏發苦,汪瞎子被他賣得太狠,已視他為包藏禍心的梟雄,怎可能再容他呆在東院?不借此事把他徹底打落凡間,絕不會罷休。他朱一貴非但再沒富貴,不定還要被打落凡間,說不定連三十年前在臺灣那般,庸庸碌碌養鴨子的生活都再不得。

“對了,死了才好,死人是沒法說話的……”

朱一貴兩眼充血,猛然揪住了杜君英:“去找三合會的人,跟他們說,若是容汪瞎子繼續搞下去,就是他們的死期,他們知道該怎麽辦!”

杜君英嘴唇都白了,使勁搖頭道:“這、這怎麽行?怎麽可以?這是……”

朱一貴抖著杜君英的衣領,話語如狼犬打著呼嚕:“他汪瞎子既走此取死之道,就別怪有人要碎了他這石頭!再說了,又不是我們動手……”

杜君英被朱一貴那猙獰面容嚇住,就打著哆嗦,如狼口下的羔羊。

第十七卷 吾皇至偉聖,天心亦作膽 第875章 九月二十三,冷暖之間

九月二十三日,天高雲淡,未央宮後園裏,李肆正襟危坐,面對一幫媳婦們,笑得如置身獅群的無辜羊羔。

本只是慰問三娘等去杭州忙乎了大半月的皇妃團,陪著她們曬曬太陽,事情之所以發展為一場“審訊”,就因為女兒李克曦的一句神來之語。

“香玉姐在這就好了……”

女兒這話說得李肆心口呼呼吹寒風,板著臉要趕人,卻被她娘親攔住。

三娘帶著一絲古怪笑意悠悠道:“我看小香玉挺不錯的,這後園都是老太婆了,多個小姑娘多點朝氣,免得暮沈沈的,礙了夫君的心境。”

李肆自然要大呼冤枉,正色凜然道:“別編排我啊,我從來都是把小香玉當子侄弟子般看待的,怎麽會起那般心思?”

一邊四娘噗嗤一笑,其他媳婦也都拿斜眼看李肆,滿臉都是不信,四娘是什麽出身?算起來不就是李肆的弟子。

三娘嘆道:“這可真不是編排夫君,克曦都跟我說了,香玉本就有心,現在也沒有婚約在身了,我覺得夫君該擔起責任。”

聽著三娘這話已認真了,李肆趕緊道:“先不說我對香玉沒那心思,就說香玉自己,心中還另有人呢。”

李克曦不屑地哼道:“那人就不是男人!早就負了她!香玉姐六年前辭了肆草堂文書,就是等著嫁人,可她那表哥什麽話都不說,香玉爺爺臨終前當面提起這事,她表哥也置若罔聞。”

“之後香玉姐潛心在金陵讀書,一直苦盼他回心轉意。他倒好,三年前更直接把婚約丟回來了。悔婚就悔吧,還總覺得是香玉姐負了他。”

朱雨悠嘆道:“是我害了她這門親事,想讓她為金陵女子學院揚名,推著她考科舉,沒想到考出一個狀元娘來,有了這身份,天下還有哪個男人敢娶?”

再白了李肆一眼,朱雨悠道:“也就是夫君才能收下,話又說回來,香玉是我弟子,冰雪聰明有大才,在肆草堂又受了你三年教導,肥水不流外人田,納了也合適。至於她那表哥,我記得夫君你還出手幫襯了不少,才有今日這般前途,可心性這般狹隘,容不得咱們女兒家做事,跟香玉斷了也好。”

賢娘親支持,李克曦更來勁了,眼中閃起熱烈的光芒:“爹爹,女兒知她心意,她對那表哥只是青梅竹馬之意,大了來更是為全名節才想嫁。她對爹爹滿心仰慕,其實也含著那種意思,只是以前不自知而已。若是爹爹肯納,道破了這一層,何愁抱不得美人歸?”

接著她還感慨起來:“早年我滿心想著讓香玉姐跟克載配對,可終究大了許多,而且香玉姐姐時時在爹爹身邊,看克載又如子侄輩一般,還只有爹爹合適。”

李肆啼笑皆非,香玉是你閨蜜呢,逼著老爹娶閨蜜,自己這女兒到底又是什麽心性?

他怒聲道:“女娃家家,怎麽這麽說話?把你爹當風流昏君了麽?”

三娘和關蒄等人掩嘴輕笑,看李肆的眼色也滿是取笑,像是在說,夫君你還不是風流昏君?

李克曦很認真地道:“香玉姐這般人兒,嫁入我們家,定能帶來優秀基因!”

李肆拍額,自己隨口給兒女們灌的各種概念,也就是這大女兒最能活學活用。

不想繼續在這事上糾纏,李肆擺手道:“別再扯了,香玉也姓李,此事就無可能。再說了,這後園不想再建新園了,這心思一直沒變過。”

三娘並其他媳婦們都微微笑了,笑得欣慰而感懷。再趕走了李克曦這電燈泡,三娘卻話鋒一轉:“不在後園建新園,就在大觀園裏建?”

審訊就此開始了,李肆左支右絀,最終只能誠心認罪,以求寬大。

見三娘還扮著河東獅吼,關蒄一手抱著三娘胳膊,一手抱李肆胳膊,笑道:“好啦好啦,夫君的心意姐妹們都清楚,嚴姐姐也是在說笑呢。”

三娘也緩了臉色,又提起了李香玉:“就是怕你揣著把香玉放在外面的心思,我才先跟你道明。洛參娘那樣的確實不能入宮,可你卻不能這般對香玉。”

李肆心中冰火兩重天,冷的是自己真沒那般心思,熱的是後園媳婦們居然還在慫恿他這麽幹……

三娘再道:“至於也姓李,本就不是一家李,有什麽忌諱的?你這皇帝開新世,不知破了多少忌諱,也不差這一樁。”

聽得三娘是真的想接香玉入宮,李肆心有所感,微微笑了。三娘跟媳婦們這是在補償他呢。這麽多年來,後園一直沒加人,而媳婦們的身邊人也只納了四娘一個。那些如通房丫頭般的身邊人,本該也算是他的人,可他一直沒納,反而為她們尋著好去處,現名柳澈的六車就是其中之一。當然,媳婦們在這事上也有小心思,可他樂見其成。

三娘回望微笑著的李肆,心說自己和姐妹們的小心思怕是被夫君看破了吧。她一心要夫君納香玉,一方面的確是有補償之心,可還含著另外兩層心思。首先是年歲大了,也開始顧全名聲,想著身後事。皇帝多年不納新人,後園如此節儉,她們這些皇妃,尤其是不後而後的她,自是要擔著“善妒”這一名。另外呢,兒女們都大了,不定未來有什麽風波。盡管大英皇帝非舊世皇帝,蕭墻之患該沒那麽重,可不等於沒有。克載已立為太子,後園增個把新人,也能調劑調劑姐妹之心。

這兩層心思,擱在李香玉身上正合適。李香玉不僅是朱雨悠的弟子,也是後園看著長大的姑娘,交情莫逆,相互之間不會生齷齪。香玉本人也不是那種有心計的深沈女子,就本心而言,甚至還跟自己有些像。

想到跟自己的關聯,三娘更覺得香玉該有個好歸宿,她跟她表哥的糾葛,就如當年她跟梁博儔的來往一般,太像了。

關蒄點頭道:“香玉那表哥真是暴殄天物!他既無心娶香玉,甚至婚約都退了,夫君就別客氣了!”

李肆苦笑道:“你們啊……先別說你們夫君我是什麽心思,就說小香玉,也不能把人家當東西一般,非要搶回家吧。”

媳婦們也都笑了,三娘卻跟朱雨悠相視一嘆,都心說夫君這話說得好,香玉那小小人兒,也是個糾結性子,這事怕她是怎麽也不願點頭的。

將近正午,暖陽高掛,園中輕風送爽,大家也就沒再繼續這話題,就只當是玩笑。

李肆窩在躺椅裏,正要入睡,於漢翼的聲音在這小花園外猛然響起,還是少有的大嗓門:“官家,出事了!”

什麽事?

於漢翼被女衛引進園中。咬牙切齒地道出“汪瞎子”三字,李肆兩眼圓瞪,怎麽可能!?

時光倒溯,九月二十三日清晨,東京東郊,奉賢縣城一處小宅院裏,汪士慎收拾好東西,招呼道:“羅警尉,小何,咱們走。”

羅警尉是東京總警署派給汪士慎的隨身護衛,小何是汪士慎的私人文書,三人出了院子,朝院門外的馬車走去。

馬車雖不張揚,可看裹著橡膠底的車輪,以及拉車雙馬的精壯,就知非一般民車,跟這一進幾乎能用寒酸二字形容的小宅院完全不搭調。以汪士慎一國東院領袖的身份,沒人相信他會住在這裏。

可汪士慎不僅住在這裏,這宅院還不是他的,只是租的。

居東京,大不易,東京宅院,即便是一進小院,時價也已高到三四千兩,租金一月也得好幾兩。即便是高官,若家中沒有產業,也不太可能在東京購置房產,只能住國家提供的宅院。而兩院院事更沒這好處,只能享受一些住房補貼。西院多是富貴士子,還能在東京找地方住,而汪士慎這種兩袖清風的,就只能在更遠的奉賢縣城住下。要去東京辦公,就得行幾十裏路。

還好汪士慎享受了特別待遇,公事出行能享受官辦馬車行的馬車,從奉賢到東院不到一個時辰,他還能在馬車上閉目養神。

“汪社首早!”

“汪院事安!”

汪士慎一出院子,外面就有不少人熱情地打著招呼,能跟汪瞎子這等人物作鄰居,街坊鄰裏的居民都臉上有光。每日早早就起來掃街練拳,就為跟汪士慎打個招呼。

如往常一樣,汪士慎並不說話,抱拳一個環揖,這一掃,依稀覺得不對,似乎人比往常多了不少。有擺攤賣報的,有相聚聊天的,有喝早茶的,有踞案對弈的,大多都是生面孔,宅院所在的小街一點也沒晨時的冷清味道。

“不太對勁……”

羅警尉皺起了眉頭,手也搭在了腰間的短銃上。他們一出宅院,除了那些熟悉的鄰居,不少人的目光都有了變化,就像是頂起了一張無形的網子,這感覺讓辦老了警事的警尉汗毛起立,心中自是凜然。

“沒什麽,多半是報紙的暗牙快筆,這時候很正常。”

汪士慎沒在意,這種情形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此時他滿心都想著如何壓下朱一貴掀起的異樣聲潮。

就在此時,街道上至少有三處人都暗中有了動作,可看看已有戒備的警尉,再看看他人,這些來處各不一樣的人似乎都沒摸清對方的來意,本正急劇攀升的冷意,被這相持給壓了下來。

直到三人上了馬車,馬車再駛出小街,街道上一如往常,除了十多道或懊惱、或凜然、或冷冽的目光。

馬車消失,這些人也散開了,就只剩下一人,嘴裏喃喃念叨著什麽,眼中熱芒不斷攀升。來往的人偶爾聽到“三千兩”,覺得這人估計滿心想著博彩呢,都付之一笑。

“三千兩!”

那人最後再咬牙切齒地念叨了一聲,摸摸腰間,似乎確認了什麽東西,再翻身上馬,朝馬車去處急奔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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