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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雛龍淩風雨,廟堂和歌糜 第863章 大義衍化,滿清新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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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所言極是!”

得了垂簾人表態,吳襄的氣勢頓時如山巒一般巍峨。

“大義若是不著人心和國勢,便是虛妄!不止我大清,自秦以降,歷朝歷代,江山社稷求的就只是兩字:存續!怎樣做才能讓江山不變色,社稷萬萬年,這就是我們的大義!大義只能由國策而來,怎能先舉大義,再定國策呢?”

“太後睿識高遠,托著我大清度了前一劫,也只有在太後的指引下,我大清才能繼續坐看南蠻風雲,臥薪嘗膽,謀覆再起。今日我等所議,就該以太後的棟梁論為根,再提那些個道學禮教,無益於國者,不是南蠻的反間,就是燕國公的直間,其心可誅!”

吳襄砸下來兩頂大帽子,以漢臣為核心的清流派再沒話說,但臉色依舊很難看。

張廷玉趕緊來抹糨糊:“吳中堂所言極是,我等就該正心自省,萬不能遭了南蠻和燕國公的蠱惑。只是太後微言大義,朝堂行事怕還沒悟透太後的苦心。一國之利大矣,如何讓棟梁分勻,心利合一,還有太多不明之處。大家所言也都因此惑而起,不知中堂於國策有何新見?”

聽到這話,不僅吳襄啞口無言,茹喜也皺起了眉頭。張廷玉所言正是大清目前所處困境,盡管已定下開放工商,棟梁謀利,以穩待變的國策。但這都只是大面上的精神,具體該怎麽調節,還存在很多問題。

滿人有滿人的利,朝堂有朝堂的利,地方有地方的利。怎樣協調三者的利是一項大工程,若是分勻得不好,三方沖突,不等南蠻北伐,自己就先散了架。

總理大臣衍璜出聲了,就一幫漢臣在太後耳邊聒噪,出的主意顯然都不利於滿人,“國策還有何疑問?太後已準了以內務府統管一國工商事,金融、貿易、礦冶、糧鹽茶馬等業都發執照運營,除了內務府皇商外,民人買執照,受內務府監查,也可運營。南蠻工商入大清,均由內務府接手,與內務府分潤股份。”

“設於各關隘的省關由戶部直管,地方厘金局則由厘金事務衙門直管,利之權柄都握於中樞,一國方能穩,這都很清楚嘛,還有什麽可惑的?”

衍璜所列的國策是嘉慶皇帝即位後,大清所行的新政。要義是將工商、厘金乃至南蠻入大清之利都握於中樞。明面上是開放工商,實際上是將過去那套皇商和官商制度以執照形式公開並且統一化。

內務府、戶部以及各省手中所握的行業權全部集中於內務府,由太後所委任的內務府班子統籌管理。這些收益都用來供養滿人,內務府為此擴充建制,設立的各業督管衙門,又給了滿人大量差遣。同時獲得執照的皇商官商們也必須在產業裏設立監理,由內務府所派遣的滿人充任監理,監督賬目和業務運轉。

除了皇商官商,民人也獲得了名義上的自由工商權。只是買執照的門檻很高,明暗的花費可不是一般民人能承受的,銀子夠了,還得看內務府的臉色,就算買到了,沒有過硬的關系,也是被滿人監理吃幹刮盡的下場。

當然,工商的面太廣,內務府不可能面面俱到,也不可能大小通吃。因此只將要緊的產業劃拉到管轄範圍裏,而單純的行商事業,只要沒過省,內務府也暫時放手。目前要在大清營運銀行、票號,要搞海運,或者是開礦、大規模織造,以及南北貿易,尤其是糧食、鹽茶、馬匹等事業,都得去買執照。而跟南蠻工商合作,更是內務府的禁臠。

如果未來有什麽行當興起,利大量足,內務府當然不會放過。每年內務府都會發布新的執照則例,總之最活躍、利潤最豐厚的行當,都必須置於內務府的管轄下。

慈淳太後能夠獲得滿人的一致擁戴,就在於這一項國策每年至少能帶來幾百萬兩銀子的收益,還有上萬差遣,不乏肥缺,滿人不再依靠田畝錢糧過活,日子比過去快活得多了。

內務府把持了國內工商的大頭,而省關則是一張網眼中等的漁網,將跨省貿易盡數罩住。這部分利雖在名義上屬於戶部,但省關監督的人事權卻是內務府把持的,這也是沿襲自順治朝起鈔關的舊例。

非但大工商和省關,厘金更是一張網眼細密的大網,罩向地方細小的工商事務。大清朝堂以厘金事務衙門管治地方,利在兩面,一是四六分成,地方四,中央六,二是地方厘金局總管的人事權也在朝堂。

總結而言,慈淳太後這項國策是將大清立國時的舊策發揚光大,由滿人集團把持國內工商業的管控權,所有活躍的工商活動都置於滿人手中,而相關的利益當然由滿人獨享。這一策能順利實施,同時也能獲大利,當然還得益於南北來往的大環境。

張廷玉嘆道:“國策自是好的,可中樞手太緊,地方患不均,怕存內爭之患啊。”

難得這位馮道出言爭利,張廷玉所言正是朝堂清流派以及地方的牢騷。在張廷玉看來,以漢臣為核心的地方官僚也是國家棟梁,甚至是棟梁的基礎。不讓他們分享到足夠的利益,一國根基不穩。而眼下大清所行國策,給漢臣和地方的利太少了。漢臣若是不能跟滿人同心,棟梁分裂,大清社稷就有崩塌的危險。

地方雖還有田丁錢糧,因工商大起,朝廷還著力寬免,以求治下民人穩定,同時提高了地方田丁錢糧的存留比例。但工商大起,民心對撞,地方治理要下的力氣十倍於前,光靠田丁錢糧和厘金局分成,很難維持局面。不對民人下狠手,很難再現“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的舊事。

當官沒有好處,讀書人就不會趨之若鶩,讀書人苦於當官,漢人精英分子就沒出路,漢人精英不依附於滿人,就會大量湧向工商,甚至投靠南蠻。如此人心漸漸敗壞,大清對地方,對漢人的統治大義就會逐步削弱……

衍璜還要說話,茹喜又悠悠一聲嘆:“張中堂所言也未嘗沒有道理,我大清之棟梁,本也是滿漢一家。只是一國之利的餅子就那麽大,分了你就少了他的,哀家也頗為難啊,張中堂有何見解呢?”

張廷玉欲言又止,他本想提議提高地方分潤厘金的比例,同時進一步提高田丁錢糧存留地方的比例,可太後這話已經堵住了這法子,他怎麽好再開口。

吳襄轉了轉眼珠,開口道:“南蠻素有謀食於外之法,未嘗不能借來一用。臣觀內務府所管工商,即便要繳納執照費,每年還有若幹稅負,但購執照行業者依舊絡繹不絕。這說明工商之利大矣,內務府獨享也未能食足利,若是允地方也能分沾其利……”

張廷玉頓時了悟,接口道:“臣請行工商落籍制,內務府所掌工商駐於何地,當地官府也可收一些籍稅。”

滿臣們議論紛紛,都出言反對,大工商都是滿人獨自得利,怎能讓地方,讓漢臣分潤呢?

茹喜出言道:“為穩一國,大家都要體諒禮讓嘛……”

分餅會議進入實質談判階段,最終太後拍板,允了張廷玉的提議,地方也可從大工商那分得一些利,但不落於法文,朝廷只默許省府通過地畝和募工等途徑收點小錢。既不落於法文,這些錢自然就不是公款,是地方官僚的小金庫。

厘金和田丁錢糧不能動,畢竟朝廷還得通過這套體系來管控地方。地方錢糧太足,就有對抗朝廷的底氣,這一項基本國策是怎麽也不能去碰的。

國策得到了完善,清流派依舊不滿意,要請太後正大清道統。怎麽做是一回事,怎麽說卻不能動搖。否則大清以工商為大旗,不跟南蠻同一路貨色了?人心都向南蠻看齊,大清還怎麽保江山?

茹喜沈聲道:“大清眼下所行國策只是形勢所迫,不得不為,卿等所言很有道理!大義的根底不能變!道統不能變!大清要始終堅持以儒治國,堅持君臣綱常,堅持滿漢一家,絕不能走上南蠻那條禽獸之路!不管工商再怎麽興盛,南北再怎麽友善,這三條絕不能動!”

她再度拔高聲調:“我大清要警惕那些以時勢演進為由,蠱惑人心向南蠻靠攏的言論!絕不能讓大清江山變了色!切記南蠻亡我大清之心不死!我與南蠻雖交通來往,卻不等於要放開人心。哀家允爾等清流正氣之臣,在軍機處建書文事務衙門,嚴管一國人心。不僅要管控倒向南蠻的妖魔之論,還要鼓吹君臣綱常之義,正我大清道統!”

張廷玉與清流們臉放紅光,齊聲稱頌太後英明,這不僅是他們的政治訴求,管治言論書文也是一樁大利,此利滿人可摸不到,就屬於漢人獨享了。

茹喜接著語氣一轉:“警惕外敵和內奸是第一要務,可那些個腐儒,借大義名分和道統綱常,詆毀國政,抗阻工商事,別有用心之輩也借此途行害我大清之事,這些人也是我大清之敵!當然,這些人也有可用之處,畢竟他們跟南蠻絕不是同路人,但也不可讓他們躥上臺面,壞了我大清局面!對這些人,既要用,又要戒備,如果他們跳騰得太厲害,就得施以雷霆霹靂的手段!”

她最後總結道:“治國如烹小鮮,既不能讓火熄了,也不能讓火太大,臣工們須得牢記,我大清要防外,也要防內。方才哀家說,大義也要有所更張,不是說大義要變,而是要再伸展,將這兩面之害都能澄清。”

聖道二十年,乾隆十年(嘉慶元年得到下一年了),茹喜太後的最高指示由朝堂傳向地方,最終沈澱入一國棟梁之心。大清國策既定,大義也擴充為“在不變道統、不變綱常和不變滿漢本色的前提下,興工商救國”一論。棟梁們人心安穩,推動工商發展,同時嚴控言論人心的政策也全面鋪開。

第十六卷 雛龍淩風雨,廟堂和歌糜 第864章 三階段與七武器:久待的相會

將近聖道二十一年的新年,揚州淮陰學院旁,新起的“南北事務署”會堂裏,陳萬策環視堂中青紅官袍之人,心中激蕩不已。

“北定中原日,問鼎宰相時,我陳萬策要青史留名,就在此一役了。”

陳萬策當然想當宰相,之前苦於出身,沒有機會,但如今身兼謀覆中原故土之責,此功如成,皇帝乃至一國絕不會吝於以宰相之位酬謝。

因此他對自己所掌的南北事務署下足了功夫,從翰林院、樞密院、商部和軍情司等部門不遺餘力地挖人,甚至天地會的江湖人才都不放過,眼下聚起的一幫人手全是精通南北事務的高才,他這環視,含著足足的自得之心。

“滿清妖婆之論已經發給諸位了,這就是北面未來所行的國策。我們事務署之前都忙著零碎事務,還來不及談正事,今日各位暢所欲言,定下未來之策!”

陳萬策這話出口,堂中眾人昂揚振奮。

南北事務署是幹什麽的?明面上是調理南北紛爭,促進南北“友誼”,管理除商貿事外的一切來往活動。可這個部門跟往日樞密院的“塞防司”一樣,肩負著拉攏北方人心,為未來北伐奠定大義基礎的重任。直白地說,陳萬策這幫人所做的事,就是“和平演變”滿清政權,盡量減輕未來北伐的阻力和傷害。

“職下認為,謀覆中原之事,根底在於厘清敵友,弄清了這一層,才好對癥下藥。”

署中果然人才濟濟,一句話就先定了調。

但這個問題卻引起了極大爭議,根底在於對南北形勢的不同理解。

“唯一之敵就是滿人!所有漢人都是可用之力,我們行事,都得以切開滿人與北人的關聯為要!將漢人拉到我英華一邊。”

出身軍情司的人對目標的界定非常清晰,並且將覆中原之事定位為民族之爭,所有漢人都是可爭取的對象,最終目的是消滅滿人的統治。

“謬矣!不僅有滿人,還有腐儒及官僚,他們才是禍害華夏的根源。我英華大義在於天人三倫,與此大義為敵者,皆是死敵!能為我英華所用之人,在民間,在求變的士商之人。”

出身翰林院的對大義掌握得最深,一眼道破南北差異,將敵人的界限擴展開了,同時可爭取的友方力量也減少了。

“不止如此,我英華覆故土,只是趕走了滿人,驅散了腐儒,立起天道和天人三倫,這就夠了?若是北方工商仍在,那些人根底在昔日滿清的皇權官府,融入我英華之後,還不知有多大危害。更不用說,這幫人多出身晉商,他們活蹦亂跳,還在食利,國中人心能平?依我看,北方工商也是我英華之敵,甚至重過北方官僚。我們就該如當年對付江南工商一樣,將之徹底鏟除!”

來自商部的人不僅能看到英華工商的訴求,還能看到本土人心的訴求。英華工商是不願意北伐的,能通過北方工商殖民是最好的。如果真要推動北伐,那就得掃清北方工商,不讓其成為英華工商的競爭者,有這樣的利益在,才能推動英華工商讚同北伐。

但他這一論卻是把敵人的面大大拓寬了,可借用的友方力量大大縮小,而且還需要英華花大力氣培養。因此很多人都反對,認為事有權變,北方工商本是英華覆土可借用的有生力量,推到敵人那一面去,未免太過不智。

陳萬策道:“我們辦事不是講道理,而是要看實效。我們要得的實效是什麽?是讓北方回歸華夏,與我英華成為一體。即便一時難以辦到,也要打下好的根基,就如江南一般。我們在江南下了多年水磨工夫,才讓江南入國,與嶺南一同撐起英華。因此要得的中原,就必須是一個幹凈的中原,任何遺患都得盡量消除。”

他語重心長地道:“如果只為趕走滿人,十年前陛下揮軍自塘沽入北京,其實就能辦到了……”

這話讓不少人兩眼圓瞪,傳言還是真的!?

當年皇帝揮軍入北京,扶立乾隆,在官方檔案裏沒有留下明確的憑據,畢竟此事一般人不太好理解,就連大多數官員都只當是傳聞,沒想到陳萬策卻親口驗證。

當然,此時已非往時,國人眼界已開,皇帝所為也利於國人,所以這秘密也沒刻意嚴守了,而陳萬策這個部門要辦的又是絕密之事,說破一些東西,也利於團結人心。

陳萬策再道:“如果再只是驅散腐儒和滿清官僚,只要大軍揮進,以軍管政就不難辦到,如此我等之功在哪裏!?”

這一問道明了陳萬策的立場:掃盡北方的利益階層,這不是光用軍隊就能辦到的事,而皇帝單獨組建這個部門,怕也有這樣的用意。不管是滿人、腐儒官僚,還是北方工商,統統都是敵人!總之北方現有的利益格局必須被清掃,除了滿人和漢人官僚腐儒,抱著前者大腿吸食北人血肉的工商,尤其是晉商集團,更是要清理的重點目標。

目標確定了,就得談手段,可這目標就讓大家犯了難。眼下英華工商正通過北方工商食利中原,這也是推動英華邁過貨幣改革,健全國體的必要步驟。這個過程怎麽也得持續五年甚至十年,在此前提下,怎麽收拾北方工商?

最先開口那個軍情司出身的官員揚眉道:“高舉民族大義的旗幟,將滿人、官僚腐儒和工商打為滿人一黨,這不就好辦了?三者本就是一黨,也非我們刻意蠱惑。”

這論調的方向很犀利,以民族大義為名,行掃蕩北方利益格局之實。

翰林院的官員卻皺眉道:“舉民族大義之旗,動靜很大,頗難收拾,說不定還會激起民人追究過往之心,害處太多啊。”

這話也在理,之前英華覆交趾,就是舉起了民族大義的旗幟,強調交趾乃華夏故土,交趾引發的動蕩到現在還沒平息。

出身商部的官員卻道:“兩害相權取其輕,跟害處相比,民族大義之旗的利處最佳,如果說還有什麽能喚起北人與滿清劃清界限的,就只有民族大義了。”

有人嘀咕道:“民族大義為權術所用,是不是不太妥當?”

出身樞密院的官員朗聲道:“這怎麽是權術呢!?一個漢人,他可以不認天道,他可以不認天人三倫,但他不能不認祖宗!不能不認他是漢人!滿清燕國公年羹堯在寧古塔聚起百萬人丁,隱隱自成一國,不少腐儒都跑去他那裏,寧受寒風凍土之苦,也不願呆在滿清治下,不就是心中還存著民族大義麽!?我們以此大義劃分敵友,這不是權術,這就是大義!”

他再道:“因此,除開滿人、官僚腐儒和工商外,北方民人和開眼界的士子都是我們潛在的助力。我們要做的就是喚起他們的民族大義,激發他們循天道求富貴之心。看滿清妖婆之策,是要養大銀錢這頭獅子,跟官府這頭老虎一並吃人。未來滿清治下,當真是富者越富,貧者越貧,不像我英華,有院事和輿論為貧者出聲求利,貧者就是我英華之友,我們可以通過他們廣傳民族之義!”

軍情司的官員也興奮地道:“不能光看著貧者,還要看更多不平之人。滿清此舉,以滿人、官僚和依附於他們的工商獨占大利,堵絕了其他人靠才智謀富貴之途,他們也是我英華的助力。我們要做的,就是將滿清的樁樁不公廣告於世,讓所有受苦之人都明白,他們的苦來自於哪裏。”

商部的官員湊趣道:“對的對的,這樣一來,也可消減北人對我英華工商的怨氣。想必滿清也會鼓吹國中樁樁不平來自於我英華的壓榨,這也是針鋒相對,看誰的話能得人心。”

陳萬策並眾人鼓掌叫好,於是敵友之分和大義名分就已確定了,接下來要議的就剩該采取什麽手段。

“我英華要興兵北伐,得等到西域功成,邊疆安定,怎麽也得五年之後,為此我們得作十年計,還得分步而來,開初不能太顯形跡,暗中行事也得有分寸,因此北方工商先得緩一緩,畢竟我們能與北方來往的途徑目前還只有工商。”

陳萬策的階段論獲得了一致認同,這一日,南北事務署群策群力,擬定出了一個三階段論。

第一階段,培養認同天道之說和天人之倫的精英人才,讓他們具備在十年後撐起基層管治和工商來往的能力。這是暗中一手,而明面上的措施,就得跟滿清鉗制輿論,封閉人心的舉措針鋒相對。大量散播天道之學的讀物,支持滿清治下的時政研究,乃至庇護滿清加害的知識分子,變其為己用,這些都是必行之策。

第二階段,滿清肯定會進入高壓統治階段,與英華之間的來往受到嚴格限制,此時滿清治下肯定也禍亂頻頻。英華就得尋找可支持的異己力量,推動他們舉起民族大義的旗幟,一方面引為英華所用,一方面不讓他們墮入邪教路線,對北方社會造成太大的禍害。

第三階段就是收官階段,開始將矛頭指向北方工商,匯聚本國的民族主義力量,加上本國工商階層對北方利益的渴求,將北方工商拉下馬來,與滿人和官僚腐儒一並打擊。而這就得推動皇帝和兩院通過合適的法律手段,以法行事,不至於牽連到本國工商,讓工商階級覺得自己也可能是民族運動的受害者。

陳萬策本就是借助工商力量完成英華基層改革的大行家,對消滅北方工商有顧全大局的通盤考慮,而這也該是皇帝委任他執掌此事的關鍵原因。

三階段論外,南北事務署還總結出了七武器論,這部分的內容屬於絕密,民間並不清楚細節,但若幹年後,不少人回顧歷史,有了自己的總結。

第一武器就是天道之學,包括物理、化學、算學等等。南北事務署推動兩國“文化交流”,讓民人更多接觸這些學說。這些知識不僅能滿足民間的好奇心,還是富貴之心,通過若幹基礎技術的傳播,讓民人漸漸跟君臣綱常的道學脫節,轉而信奉天道無窮,格物致理,數度天下等等道理。

第二武器則是世風,在滿清看來滿是淫穢之氣的英華事物,正是破除滿清綱常道統的犀利之物。小說、畫冊、歌舞,乃至衣帽服飾,民間用度,相互應酬的禮節,英華已醞得紛繁迷眼。讓滿清民人更慣於英華風物,不僅是培養相關市場,還能讓民人對滿清官府的道學禮教越來越反感,進而對滿清的大義也漸漸存疑,乃至否定。

第三武器是時勢,這也跟前兩項武器一脈相承,讓滿清治下民人通過各種途徑開眼界,將世界大勢告訴他們,將英華爭霸全球之勢告訴他們,進而推動漢人心生戚戚之感,進而對統治自己的滿清政府一分分失望。這武器通過報紙和各類讀物相互傳遞,即便滿清下力氣管制,可除非封鎖工商來往,怎麽也擋不住這股大勢。

第四則是以天廟、慈善和醫藥事滲透滿清,滿清當然會大力禁絕天廟,即便有南北合約在,不敢公開抵制,可私底下推動清流腐儒鼓噪也是必然的。但既然是私底下的動作,大家都可以玩。天廟和慈善事業都是獨立於政治之外的,陳萬策也要求,南北事務署不能通過這些地方行顛覆之事,可這些事業能在滿清治下單獨存在就已是勝利,他們足以號召民人回歸華夏大義,認可天人三倫。

第五自然是密布於工商和滿清官府的秘諜,既有英華所派的,也有英華收買的,通過密諜來把握乃至影響滿清官府和工商運轉,到清算之日也能握有根據,而借密諜行其他事則更是有利。

第七是對滿清軍隊的滲透,以各類秘密會黨影響軍隊。眼下軍隊已再非往日面貌,士兵,特別是軍官,必須也得認字識理,否則難以成軍。槍炮之世下的軍隊,容不得大字不識,左右不分之人。而一旦認字識理,必然就會有思考,天人三倫這種需要動一定腦筋才能領會的天道也許吸引不了這種人,可民族之分,民族大義,卻足以動搖滿清治下,這些“半知識分子”心中固有的大義。

第六就更為隱秘了,是化滿清治下各種異己力量為英華所用。

聖道二十年的終結,也終結了南北大勢的又一階段,進入到聖道二十一年後,英華一面在西域的大漠和西洋的海面掀起沖天硝煙,一面也開始在北方中原蕩起人心的硝煙。

河南某偏僻鄉村,一處普普通通的宅院裏,黑幕白綾相間,花圈四立,布置得莊重肅穆的靈堂中,一個身著孝服的俏人兒盈盈下拜,臉上淚痕未幹,讓人見之猶憐。

“爹爹,你該跟娘親會面了。如果那就是你心目中的天國,你就該向娘親賠罪,娘親應該會原諒你的,就像我已經原諒了娘親,同時也想得娘親的原諒……這人世間,本就不該有苦難,大家都不該相害……”

少女再度叩拜,堂中靈位上正寫著:“父親許三之位”。

拜完靈位,少女出了靈堂,一人上前低聲道:“聖姑,南面來人了。”

少女面露喜色,吩咐道:“好生招待,莫讓官府察覺,我們聞香教白蓮宗要歸正途,就著落在大英身上了。”

部下恭謹離去,少女轉身南望,目光迷離,低低自語道:“等我帶著大家南歸之日,一定要尋到大叔,就不知大叔你還記得我許五妹麽……”

一邊說著,她一邊手中輕撚著懷中的什麽東西,看指尖的來往,竟像是一根小木棍。

【本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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