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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陸海化鼎爐,華夏初登堂 第558章 過門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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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望去,港口已幾乎看不到水面。回航的海船落下硬帆,桅桿如林一般疊著。準備啟航的船帆又似層雲,讓這港口裏也顯出另一派天海之色。

這是福建漳州海澄縣的月港,福建人都是從這裏遠航馬尼拉,原本一年最盛時也不過幾十條大海船,可如今這情形,似乎一日就賽過了往昔一年。

“這是烽煙之利,大多都是運去軍需,拉回戰獲。待呂宋徹底平覆,月港也該再無此盛況。”

“且還有一波,商部發的告貼你們沒收到?呂宋諸多西班牙人的產業,什麽海船、木行、煙草園、礦山,還包括蒲林地產,年內就要發賣,我已派了夥計去掃視,相信也有大幫廣東人躍躍欲試。”

“皇帝做的好買賣!舉債一千萬兩,打敗西班牙人,吞下呂宋,據說現今就有三四百萬兩的收成。待這些戰獲發賣後,本錢當年就回,古往今來,甚少有將戰事作成如此厚利之業。”

“戰獲算什麽?我看朝廷多半是要效仿扶南和勃泥,設為托管地,發包給一家公司,讓其承攬工商稅權。呂宋可不比扶南和勃泥,本就有數萬華人,外加數十萬土人,港口、城廓都已齊備,稍稍打理,這家公司年利怕不下二三百萬。朝廷每年怎麽也得收個百萬。”

港口側面小山上本是一座望海閣,卻被有識見的酒家買來裝修成了酒樓,此時一幫渾身金玉璀璨的豪商占了位置最佳的房間,將港口景色也當作了下酒菜。

“二三百萬……西班牙人的大帆船隊,一年一趟來回,也能有這個數目。”

正說到熱鬧時,一人話歸正題,頓時讓眾人沈默了。

這都是福建豪商,海商、鹽商乃至專門放貸的錢商都有,盡管福建到昔日馬尼拉的航路是從月港出發,但背後組織貨源,提供金錢周轉的卻是這些人,這條航路的利潤大頭,當然也是他們把持著。

現在呂宋已歸朝廷,地位都還沒定,原本福建到馬尼拉的航路,朝廷到底要怎麽處置,自是更靠後之事。可對這幫福建豪商來說,這卻是性命攸關的大事。

原本也沒這麽嚴重,此處沒了生意,別處還有,眼下閩粵生機勃勃,只要有心鉆營,哪裏都是錢眼。

可他們之前抱著各色心思,也抱著足足的希望,想要留下這樁產業,正好黃埔魚頭街的股票市場也開了張,給了他們一個機會,為此不惜放出血本一搏,這才有了建廈投資。

建廈投資目前的實業實際是海運,此刻月港裏不少海船的東主都是建廈投資,趁著呂宋之戰,業務也算不錯,這才能在魚頭街站住腳。否則早逃不過計司審計署那些算手的審計,早早就給這只股票掛起了紅牌,股票市場絕不容許皮包公司的存在。

但這業務也只是托底,他們真正的目標,還是攬下這條航路。也是靠著之前放出的諸多風聲,建廈投資的股票才能沖到如今接近600兩銀子的第一高位,甚至整個福建櫃都拜建廈投資所賜,在股票市場穩坐熱門。

如今呂宋到手,他們這一搏也將見分曉,說個個心中篤定,那自是天大笑話,連這幫人的主心骨王銘樂心底都是虛的。

“南洋公司的股票已在百兩左右徘徊……”

徐善說話了,這話圈子有些大,但卻吸引住了所有人。

“南洋公司、勃泥公司,都是皇帝和朝廷看中的本業,佛山冶鐵,東莞精工等等是廣東人的產業,如今這些股票,都被我們福建櫃壓了下去,廣東的工商總會,可不會坐視我們福建人食利。”

“雖然我們福建櫃的股票,是我們福建人在坐莊,但也吸納了不少廣東人的銀子。我大概算過,整個福建櫃現在有一千八百萬的盤子,有八百萬都是廣東人托著。如果建廈投資繼續走高,福建櫃繼續脹大,廣東股票就要低到發行價以下,這般情形,是廣東人把持著的朝廷,以及皇帝能樂意看到的?別忘了,皇帝也是廣東人……”

這個徐善把形勢描得特別清晰,讓眾人心頭更是發麻。

王銘樂不太讚同:“話不能這麽說,建廈投資現在的一大莊家可是青田公司!之前來回洗過,青田公司也沒有退出去,還握著至少三成的盤子……”

話沒說完,他自己閉嘴了,股票市場運行了好幾個月,其中門道,這些老於商場的精明人早已窺透。青田公司仗著是皇帝後臺,消息格外靈通,他這莊家,說走就走,而且還能是在最高位走,皇帝和朝廷真有心打壓建廈投資和福建櫃,拉起廣東人的股票,靠青田公司就能辦到。

徐善嘿嘿笑了:“別把這條商路看得太重,皇帝一句話,咱們這番操勞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皇帝若是決意把這條商路從馬尼拉挪到廣州,或者挪到香港怎麽辦?”

眾人頓時色變,這可能性不是沒有,新安縣如今已被改名為香港縣,指定為不列顛、荷蘭、法蘭西和葡萄牙的貿易港,廣州則是面對各托管地的貿易港。若是皇帝另有一盤大棋,不想再讓馬尼拉跟西班牙掛上,他們福建人最初的構想根本就是妄想。

想及此事的根底,眾人都感嘆,商人在一國意志面前,可真是渺小無依。

王銘樂呆了片刻,楞楞問道:“徐先生,你到底是什麽心思?”

這話問得有些怪,徐善搖頭道:“老王啊,別想多了,這個朝廷吞天下之勢,絕難抵擋,我可沒其他心思,只是為咱們福建人謀個好出身。”

他壓低了聲音,說出的話卻讓眾人心頭劇震:“大家的心思,為什麽總要放在這實業之上呢?魚頭街股票市場一起,你們就沒想過未來之勢,到底是誰說了算?”

徐善拈須笑道:“其實這也是自古以來的恒勢,銀子……銀子說了算!種田、開礦、辦作坊,興商貿,都是以人、以物去換銀錢。而以銀錢生銀錢,卻省掉了人和物,世間有什麽生意,能比這一樁更豐厚?皇帝所興的股票,可就是一座以銀生銀的大集市。”

他再點點腦袋:“放開舊日那些老古董的想法吧,這魚頭街,才是我們福建人以後的稻田。”

再一陣沈默後,王銘樂訥訥道:“那……那我們該如何……”

不等徐善說話,得他啟發,已有人轉了心志。

“看來……咱們得學那青田公司,來作上一大局了。”

“那個佛都督的定策,正讓廣東人吵嚷不定,其中可大有文章,咱們機會很多。”

“是啊,咱們也有《閩報》,也算是一樁輿論之器!”

聖道三年九月末,隨著這幫商人在漳州月港達成共識,英華國內的局面更顯撲朔迷離。

此時李肆正在昆明巡視雲貴川政務,年中英華對治下本土的地方政制作了調整,過去臨時性的安撫使和招討使,在治權已穩的幾省已經取消,正式的地方治政架構正在設立中。

先期設立的是巡撫,主民政,是中央通往地方府縣的主要接口。諸兵備道屬兵部和樞密院共管,諸道禦史屬都察院。

朝堂對省一級架構的定位還沒有討論清楚,省一級財政也沒明確著落,因此目前的省一級架子都是中央派出機構,各省巡撫的工作重心還在官府下鄉和官員監察上,只由計司派到省的計署監管財政,法司派到省的法署監管司法,很多領域還是空白,因此李肆要親自掌握第一手情況,以便完善省級架構。

雲南巡撫程映德、廣西巡撫向善軒、貴州巡撫楊俊禮,湖南巡撫房與信,廣東巡撫巴旭起,這五位肩負著搭建溝通府縣和中央政體的重任,此時雲南、廣西和貴州三位巡撫都到了昆明。

此外在治權還不夠穩的地方,如四川、福建和江西,依舊設置安撫使和招討使,分管政務和軍事。此時四川安撫使戴思遠,以及專為黔湘少民事務而設的黔湘安撫使隴芝蘭也來了昆明。

再見這位曾任鑾儀使,為自己護駕的彜家女王隴芝蘭,李肆心情很好,甚至問到了隴芝蘭的婚嫁。對方抿嘴笑說,自己早已出嫁十年,名義上的丈夫早夭,才得以居族長之位。除非皇帝娶了自己,否則皇帝給自己安的職位,可就少了號召族人,乃至懾撫兩省少民的名義。

一邊的四娘聞言變色,李肆卻毫不在意地笑了,他知道這女王的爽直心性,也知道她的真正心意。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那個奪走了女王芳心的負心漢正在呂宋,戰事一結束,就迫不及待地要接十一秀過去。

一邊笑,李肆一邊慨嘆,這位還只是少女的女王,如此青春年華,就作了寡婦,中意之人又是個專心他人的情種,看樣子還要一直寡居下去,真是可惜……暴殄天物啊。

這個詞用在從四川趕過來的張漢皖身上也很恰當,這家夥還是孑然一身,將達瓦央金留在了拉薩。李肆詫異地問,羅貓妖不是說你跟達瓦央金已經只差拜堂一步了麽,怎麽這一步還沒跨過去,是專門等著我來主持婚禮?寶音已經入了無涯宮,洗了你的嫌疑啊?

張漢皖沮喪地道,達瓦央金跟七世達賴格桑嘉措是遠方表姐弟,覺得韃清直接伸手藏地,他一人在拉薩,有可能步前幾任達賴遭害的後塵,所以一定要帶著理塘藏人護衛他,就沒有跟著他回到四川。

李肆恨鐵不成鋼地道:“此事何須她一個女子出面,分明就是托辭!我看是你不夠主動,你聽好了!年內你還有一樁戰事……拿下此女!”

像是發布一樁戰事的口氣,讓張漢皖下意識地仰首挺胸,可聽到是這般命令,整個人又卷縮起來。

張漢皖低低嘀咕了一聲:“她家要的聘禮,我可是負擔不起……”

李肆怒目道:“聘禮!?讓他父親來見我,跟我親自談!”

張漢皖盯了一眼一邊捂嘴低笑的四娘,無奈地道:“四哥兒,這不是國事……”

他心中還道,我也不是四哥兒你啊,就說你,關蒄是從小養大的媳婦,三娘師傅是自己跑出家門的,安娘娘是安老爺子送貨上門的,朱娘娘是段老夫子塞進門的,蕭娘娘是……也算是四哥兒你養出來的。甚至後來的寶音公主,也是羅貓妖幫你搶回去的,眼前這個小紅,還是你從小養到大的,怕四哥兒你,已經不知道什麽是聘禮了吧。

不過有李肆這話,張漢皖的腰桿也硬了,樂顛顛地告了退。

四娘還在笑,可見到李肆拿起一份急報,越看眉頭越皺,頓時斂了笑容。

許久後,李肆啪的一巴掌拍在書案上:“才說到聘禮,這就有人獅子大開口,不,根本就是已經動了手!”

四娘不敢過問政務,就擔憂地看住李肆,卻不想李肆又展開眉頭,習慣性地揉揉她的腦袋,冷聲道:“有人要過門,入咱們這個大家,卻自視甚高,甚至想掌住一國命脈,為此不惜用上各式手段,該是讓他們擺正位置的時候了。”

接著他笑道:“也等了他們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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