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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天道扶綱常,龍虎戰人心 第405章 戰長沙,康熙來了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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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也射出一股血線……

第七卷 天道扶綱常,龍虎戰人心 第409章 戰長沙,不計死傷,向北!

“媽的,怎麽偏這麽多……”

黃慎罵罵咧咧地將一桿包著油布的火槍塞給部下,瞄準了那個帶著涼帽的清兵軍官,卻打中了旁邊另一人。

“鷹揚軍!刺刀——上!”

離清兵壘墻只有二十來步了,黃慎拔劍呼喊,一翼人同聲發喊,四五百柄刺刀出鞘上槍,聲如潮,刃如林。隔著一丈多寬的壕溝和三四尺高的壘墻,清軍依舊下意識縮著脖子,身體像是被這聲潮推了一把。

即將沖近壕溝時,紅衣兵人群分開,十多條足有兩丈長,寬三尺有餘的木梯高高豎起,再重重落在壘墻上。幾個倒黴清兵被裹著鐵皮的梯頭砸得頭破血流,更有人被梯頭的尖銳抓勾當場開膛破腹。

“賊軍連雲梯都裹著鐵皮,他們哪來這麽多鐵,這麽多銀子?”

他身為千總,是這段防線的負責人,防線被攻破,他也就不必活著了,這是上司太原鎮總兵原話。而當他一刀劈在梯子上,卻聽到一聲徒勞的金鐵交鳴聲時,心中也響起淒涼呼聲。

壕溝和壘墻對英華軍造成了一些障礙,克服這個障礙原本需要付出很大代價。但有事先從木器行那定制的鐵頭雲梯,代價就變得不再那麽難以承受。至少黃慎這一翼所架起的十多具雲梯,只有兩具被掀翻,拖上來重新架就好。

細雨讓英華軍的槍炮乃至擲彈兵都沒了用武之地,同樣的,清軍原本準備的火油也失去了效用。靠著各類器械,清軍的溝塹防禦並沒有對英華軍的進攻造成太大影響,之前巴渾岱和訥爾蘇兩部人馬數萬人瘋狂掘壕砌壘,現在看來真是兒戲。

防線上大片清兵的神經已經繃到了極限,被前後兩股巨大恐懼瘋狂拉扯著。當紅衣兵從斜立著的木梯上撲下,無數清兵就覺得腦子裏有什麽東西啪的一下斷了,接著是一片清靈。官長的呼喝乃至揮刀劈砍都再無用處,防線上的清兵一哄而散。

他們就是吃口軍糧,即便官長日日念著食君祿,報皇恩,可那薪餉也不夠養活一家人。認真地說,當兵就是一份兼業,憑什麽要為這兼業丟命?

“死吧!”

千總揮刀朝著一個紅衣兵砍去,這個像是軍官的家夥似乎被眼前這一幕景象給看呆了,還以為他也會跟著兵丁一起抱頭奔逃。

鐺聲脆響,黃慎架住了對方的腰刀,看清了眼前這敵人是他之前沒打中的清兵軍將。這家夥臉上的表情是如此紛雜,都讓他有一股展開畫板的沖動,這表情實在是太精彩了。憤怒、不甘、絕望、希望和憧憬,就只是這張面孔,幾乎展露了當面清兵的所有心緒。

雨水細細刷著,刀劍來往,幾個照面,黃慎的手臂和大腿上就多了幾道傷口。他跌在地上,心想自己的表情估計也夠精彩的。

黃慎投軍前只是個窮酸,讀過一些書,興趣在畫畫。在廣東游歷時,被軍禮監掌監袁應綱袁鐵板招到英華軍中畫宣傳單,寫海報,新會和崖山紀念館的不少壁畫都是他的作品。被自己所繪的歷史事跡感動,毅然投筆從戎,由袁應綱推薦,進了黃埔講武學堂。

雖然學有所成,甚至還是個神槍手,可刀劍上的本事顯然不如這個清將。眼見那清將喘著粗氣,就要揮刀砍下。黃慎閉眼,心說真是遺憾,聖武祠肯定是進不了啦,忠烈祠該有自己位置。

噗……

等來的不是刀鋒,而是一股腥熱的液體,接著那清將仆倒在自己身上,正急促地呼吸著。黃慎睜眼,見到那張面目還是那般漠然,可仔細看去,疑惑、不舍和解脫的神情正變幻迷離著。一柄砍刀劈在他的腦袋一側,紅漿滋滋噴個不停。

“你們這些書生真是沒用……”

怪異的腔調響起,這是配屬他這一翼廣西內衛的翼長,是個僮人。

“他叫什麽名字?”

被夥伴拉了起來,看看身體還在抽搐的清將,黃慎隱隱覺得惋惜,那張面目,不像是該死在此處的人吧。

他不死,我就該死了?接著黃慎失笑,招呼著僮家漢子,朝戰場深處走去。

“我哈元生……不該死在此處!”

千總掙紮了半天,咽氣前終於念叨出這句話。

前世晉為揚威將軍,貴州提督,留名平苗戰爭的一代名將,在李肆所改變的歷史裏早早退場,正如命運已經改變的黃慎一般。隨著哈元生的死亡,黃慎的前進,湖北、直隸等部綠營不斷潰決,僅僅一個上午,鷹揚軍和虎賁軍就自撈刀河岸向北連破十來道壕溝壘墻,突入六七裏地,擊潰三四萬清軍。

接著英華軍攻勢猛然一挫,就像是啃蘋果用力過猛,一口咬到了果核。整整一個下午,英華軍只再向前推進了兩裏不到,占了三道溝塹,還遭受清兵反撲,差點丟了一道溝塹。

雙方在雨水泥地裏拼殺不止,不少士兵的刺刀都崩掉,不得不用上隨身的砍刀短斧。從上空看去,火紅浪潮阻於一道雜色礁石前,礁石不斷崩裂,紅潮也不斷破碎。

“滑頭……”

壘墻前,黃慎扶住自己的僮人同僚,悲聲呼喚道,一桿梭鏢透穿了他的胸口。

“我先去占位置了,記得你欠我的畫,我橫刀立馬,馬蹄下全是被我殺掉的韃子兵。”

這個姓華的僮人沒有什麽感慨和遺言,就只想著黃慎欠他的東西。

“放心,我一定畫好,留給你兒子當傳家寶。”

黃慎不疊地點著頭,看著“滑頭”閉目咽氣,他想哭,卻又哭不出聲。轉頭看前方,又一波清兵湧了上來,他低笑搖頭,心說如果自己也戰死,這畫也該是沒著落了。

紅衣雜衣撞在一起,刺刀和腰刀梭鏢來往交擊,撈刀河北岸深處的喊殺聲,遠在鐵爐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天王,算上配屬的內衛兵,鷹揚軍青浦營和前營死傷近千!虎賁軍前後營死傷一千五!一天的死傷,就等於前三個月總合!”

夜裏,聽著帳外的雨聲,範晉拿起傷亡統計的報表,手抖得如篩糠一般。

“我建議攻下長沙城,全軍休整,等待雨晴。只要我們轉攻為守,清兵奈何不了我們,康熙也沒時間繼續守在這!羽林軍正從西北而來,他絕不敢腹背受敵!”

範晉的方案相當於放棄,帳中其他軍將,包括虎賁軍統制孟奎、鷹揚軍副統制,青浦營指揮使方堂恒以及張應、韓再興、何孟風等營頭,臉色很沈重,都沒出聲表態。一天惡戰,原本的激昂之心也冷靜下來,開始權衡這般付出,是不是值得,而範晉的方案是穩妥之策。

英華軍確實不懼雨戰,但畢竟沒有槍炮之威,對上頑固之敵,總是要付出傷亡。這麽打下去,清軍固然傷亡慘重,可英華軍也在大出血。

“韃子皇帝該就是抱著比拼誰耗得起的心思,據報他還有數萬綠營正從北面趕來。這幾天就能過岳州,除了遮護側翼,抵擋羽林軍外,估計也是繼續填在溝塹裏,跟咱們對著耗。”

範晉不好強硬堅持自己的方案,就以新得的情報來委婉表達。

李肆一直支著下巴,目光投在大帳頂上,沈默了好一陣,才緩緩開口。

“臺灣,施世驃的援軍抵達臺灣府城,朱一貴、杜君英的義軍有些堅持不住,他們向鄭永請援,卻又不讓鄭永進鳳山采購軍需物資。”

眾人都是一楞,不明白李肆為何偏開了話題。

“江西,貝銘基主動率軍攻吉安府,卻被巡查江西鹽務的巡鹽禦史田文鏡率軍在泰和縣擊退,田文鏡由此得了署理江西兵備道職銜,正在重新整頓江西綠營。”

“雲南,永北鎮總兵馬會伯在大理聚集重兵,正威脅昆明。”

“四川,年羹堯遣岳鐘琪進打箭爐,正一面收買巴塘裏塘藏人,一面招募涼山蠻,還在鼓動建昌衛其他康巴藏部反我英華。”

“貴州,十四皇子胤禎正督軍攻擊婁關和桐梓縣,在遵義府的向善軒說,若大局未變,沒有援兵,遵義最多守到八月上旬。”

李肆一樁樁說著近期各地戰報,以長沙為頂點,英華和韃清的戰線如一條弧線,從雲南一直拉到臺灣。因為主力都集中在長沙,新得之地的控制力都不到位,左右弧弦都無比薄弱,正遭清軍強力逼壓。

有多少哈遠生那一類的名人“夭折”於歷史,李肆不清楚,但像田文鏡這種狠人,在如此形勢下跳了出來,他卻看在眼裏,同時並不心驚,相信還會有更多狠人冒出來。疾風知勁草,亂世出英雄,這是至理名言。

“康熙給了我們機會,不僅讓大軍來了長沙,自己也跟來了,我們在長沙的幾個月等待並沒有白費。但是諸位,機會降臨時,時間就再跟之前不同了,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浪費。”

李肆環視眾人,剛才將形勢全盤托出,眾人其實就已經明白了,他不過是在強調。

“我們如果不抓住這個機會,將這股大軍當面擊破,將康熙打跑,之前的流血犧牲,就全都白費!”

四周的形勢雖然嚴峻,卻並不是生死危機,只要收縮兵力,放棄一些地盤,清軍也未必有那個力量乘勝追擊。但正如李肆所說,這一番出征,不管是已經收獲的,還是布下大局希望收獲的,都要大半落空。

李肆沈聲道:“不論死傷,向北!打到康熙駕前!”

七月十九,英華軍與陜甘綠營、西安、荊州駐防旗營以及禁旅驍騎營的步兵展開了激烈搏殺。

第七卷 天道扶綱常,龍虎戰人心 第410章 戰長沙,老天爺,別下雨了好麽

七月二十,細雨依舊。訥爾蘇的副帥,正黃旗都統,宗室巴賽戰死。

巴賽至前線督戰,正遇上鷹揚軍左右營合力突擊西安荊州駐防旗營的防線。原本他能從容而退,要命的是他剛處置了幾個假裝受傷,縮在後方的旗人兵頭。掛起的人頭還滴著血,“誰敢再退,這就是下場”的呼喊還沒消散,英華軍就突入了陣地。

後面的事情就說法不一了,清廷日後的《大清國史》、《長沙英烈傳》等官史裏,都說巴賽臨陣不退,揮刀勇戰,九進十出。如燕人張翼德,殺得賊軍落花流水,卻不料中了賊軍暗箭,戰歿於陣。而且也是屍身不倒,賊軍膜拜,之後焚屍燒出三十斤箭頭雲雲。

流傳於北京城的小道消息是,巴賽本想退,卻被西安荊州的旗人扯住。鬧了好半天,英華軍已攻到百步之內,身影清晰可見。巴賽的家人和戈什哈急得不行,揮刀就砍,激反了那幫旗人,巴賽實際死在一個佐領的手裏,然後那佐領投了英華軍。

可英華這邊的記載卻只是淡淡一筆,鷹揚軍左營甲翼四哨突入敵陣,殲滅一股百人左右的清兵,然後在死屍堆裏發現了一個衣著華麗,官帽上有雙眼花翎的清將,後來才辨認出是巴賽。

巴賽的死反而讓訥爾蘇、巴渾岱和諾爾布三個將軍松了口氣,甚至康熙本人在傷憫之外也生起淡淡欣慰。之前立下的連坐和拔隊斬等嚴令,已經將軍心壓到了崩潰邊緣,隱有反亂之語傳出。現在好了,一個副帥,正黃旗都統,還是宗室,都為國捐軀了,爾等軍將和兵丁還有何話說?

當然,高級軍將有了教訓,絕不再上第一線,就直接去壓各營統領,再由他們層層壓下去。

喊殺聲越來越近,鐵爐寺外,明黃華蓋下,康熙眺望南方,雖然只是一片雨霧,但他仿佛看到了千萬人正在狹窄的溝塹裏殊死搏鬥,血水雨水混作一處,刀劍斬裂甲胄,切割皮肉,將一條條生靈送入冥間。

冥間……自己去那處所在的日子,也該是不遠了吧。

這般感慨讓康熙打了個寒噤,覺得那廝殺聲分外滲人,正要甩袖回帳,卻有馬爾賽求見。

馬爾賽臉色灰敗地道:“西安荊州滿漢旗人傷亡殆盡,現禁旅驍騎步兵也已接戰,但還是擋不住賊軍。賊軍人人披甲,戰技嫻熟,勇猛異常!兼之越壕器械齊備,趟溝塹如履平地。即便是我禁旅旗營和陜甘綠營,聚起豪勇之輩,也不過勉強與同等之數的賊軍相持……”

他啰裏啰唆一大堆,康熙心中既惱他肯定是要說什麽移駕,同時也在暗自心驚。

“賊軍先登險些破了訥爾蘇的大帳,皇上,那裏離此只有七八裏地,一旦戰局有變,皇上可是退之不及!”

馬爾賽就在雨中跪下,腦門撲哧撲哧拍著泥濘。

“求皇上移駕!皇上龍體即是國體,怎可與賊子在此相持!?”

果然,馬爾賽高聲叫著。看著這個昔日擎天一將圖海的孫子,康熙搖頭不已,這馬爾賽,怕是滿腦子就想著自己的安危吧。

正要訓斥這個膽小的家夥,大批臣子湧來,同求康熙移駕。賊軍已破了訥爾蘇防線,正沿湘江東岸兜擊而來,離鐵爐寺不過十裏遠,若是在晴天,都能看到賊軍旗幟。

自鐵爐寺所在的矮矮筆架山向南看去,山下是寬闊鹽堿地,東面旌旗招搖,那是諾爾布大營。諾爾布手下能戰的只有內務府驍騎營和禁旅前鋒營,以及一些殘餘綠營,兵力不過兩萬出頭。幸虧東北面撈刀河北岸是高坡,賊軍在那裏只是牽制性的佯攻。

正面是巴渾岱大營,手裏還握著西安荊州駐防旗營和禁旅驍騎營,以及部分能戰的直隸綠營。這是賊軍主要攻擊方向,巴渾岱原有四萬之眾,可到現在已不足兩萬。

東面臨江陣地是訥爾蘇大營,領著禁旅驍騎營的步兵和陜甘綠營頂在前方,只有一萬五六千人,因此被成了今日賊軍突破的重點,鑲藍旗副都統楊都正帶固原提標四千往援。兵丁們聚成長龍,自山側向賊軍突破處急奔而去,紛雜服色混在一起,自雨霧中看去,就如一條巨大爬蟲。

再看向更西處,湘江依稀可見,大片船影堵住了江面,船上還有湖北襄陽鎮的綠營防著賊軍自水路側擊。

朦朦雨霧遮蔽了更遠處的景象,康熙無比煩躁。他萬萬沒有想到,賊軍在雨中肉搏,竟也是如此勇猛。本以為靠著溝塹和七八萬步兵,足以抵擋賊軍好幾天,那時援軍源源不斷,賊軍怎麽也難堅持。可這不過是第三天,賊軍居然就快打穿了防線。

這該死的雨……

康熙暗自咒罵著,就因為這雨,他的百多門大將軍炮,陜甘一萬馬隊,禁旅驍騎營一萬馬隊,還有陜甘督標火器營,京旗內外火器營和新編漢軍火器營這三支總兵力也有兩萬的火器營,根本無法出戰。

三天,他的十四萬大軍,就只剩下了十萬,雖然損失的大多是綠營,並不心疼,可再拼下去,就真的是拼老本了。而且雨不停的話,他的馬隊和火器營就只是樣子貨,除非讓這四萬後備下馬丟槍,也去打肉搏戰。

這時候康熙無比渴盼這雨能停下來,雖然賊軍又再能用槍炮,可自己這四萬人也能出擊,特別是馬隊,他刻意將鑾駕放在鐵爐寺,就因為正南面是大片荒原,便於馬隊機動。而現在,馬隊跟火器營都只能縮在筆架山兩側坐看。

對了,長沙城……

康熙逼不得已,將算盤打到了長沙守軍身上。

“命鄂倫岱率軍回援,直擊賊軍腹背,長沙城,不要了!”

隨著這一道諭令自鄉間傳入長沙,鄂倫岱和葉九思吐出一口長氣,幾乎軟癱在地上。長沙守軍在天心閣前已經鋪了厚厚一層屍體,戰死者不下兩三千人,卻沒能攻進去一步。

將城門條石搬開,三萬長沙守軍出北門,計劃兜擊正北方的鷹揚軍後路,卻被退到後方休整的青浦營迎頭推過來一道刺刀叢林。出城的湖南綠營本就心志渙散,加之來不及整隊,被殺得一片大亂。鄂倫岱和葉九思見勢不妙,折返回城,帶著心腹親衛和一千多旗兵登船北歸,將湖南綠營甩在了身後。

“鄂倫岱,革去領侍衛內大臣和將軍兩職,發巴渾岱大營效力!”

“葉九思,斬!”

康熙見到這兩個只帶回一千多兵的混蛋,氣得渾身哆嗦,他這裏跟賊軍血戰,三天丟三萬多人。這兩個家夥丟三萬人,竟然只花了半天功夫!

葉九思的頭顱高高掛起,有如祭品一般,承載著康熙虔誠的禱告。老天爺,別下雨了好麽!?

事與願違,雨更大了,可結果也遂了康熙之願,如此暴雨,還真是沒辦法再戰了。

“今天又死傷了兩千人,不少哨目都空了一半……”

範晉捂臉嘆氣,他是作軍心工作的,官兵就如學生。之前還對李肆說什麽別在意死傷,可巡視時看著空了不少的營帳,最心痛的是他。

“從四月到現在,我們在長沙已經傷亡七千人,這真是個流血之地。”

李肆心情也很沈重,這雨繼續肆虐,戰局陷入膠著,是他最不願看到的。現在手頭兵力,經過教導營補充後,也只有三萬出頭,而康熙手裏也該只有十萬,大家似乎是在等比例放血。

不過長沙戰場的變化,終究還是他李肆在向勝利靠近。康熙已經放棄了長沙,長沙三四萬清兵也基本覆滅。除了馬隊和火器營,當面防線上的清軍也已經膽破,再不堪一戰。

再過四五天,又將有幾萬清兵趕到,而羽林軍也將殺到,那時的戰局,將更如絞肉機一般,如果還是雨天,那可就真麻煩了。

李肆來到大帳口,聽著瓢潑似的雨聲,心道老天爺,別下雨了好麽。

幾乎在同時,長沙西北,洞庭湖畔,賈昊等羽林軍將領站在益陽縣城門樓上,雨水嘩嘩刷著雨披,都是幽幽長嘆。

康熙到達岳州後,就下令征剿了所有船只,羽林軍拼命搜刮,也只找到一些小舢板。泛舟急襲淮陰乃至岳州的計劃落空,就只能轉向東南,加入到長沙戰場。

兜了這麽大一個圈,沒能牽動長沙大軍,同時為了行軍方便,所有軍屬十二斤炮都留在了遵義,常德也無力打下。羽林軍數千裏轉戰,竟然就像是一趟遠足,讓所有官兵都郁悶不已。

的確是一場遠足,羽林軍兜了數千裏,從廣西到貴州,穿四川進湖南,一路都無比輕松。有工商署和後勤署聯合作業,先導一直在前聯絡補給,暢通道路。進了湘西,更有之前招募的苗人引導,銀子大把灑出去,信息通暢,也就比在廣東越野拉練苦那麽一點。

可他們是羽林軍啊,長沙大戰,都沒起什麽作用,自然焦躁無比。接到李肆東進淮陰,再向南搗康熙大軍後路的命令後,他們日夜兼程,終於在益陽聚起全軍。卻沒想到,益陽也是大雨,行軍份外艱辛,等殺到長沙,說不定仗都打完了。

“老天爺,別下雨了好麽……”

賈昊當然沒有置疑李肆的決策,羽林軍至少達成了一項任務,那就是牽制了荊州和常德方面的清軍,這兩處清軍匯聚了三四萬人,踞城固守。若是羽林軍沒走這條路線,這股清軍估計要向南直下,去攻永州衡州一線,那時候衡州的情形,就不會如面對江西清軍那般輕巧了。

可作為英華軍最強一軍,他們終究沒有重創清軍,還將後方剛打下來的遵義置於胤禎大軍的威脅之下。這不由讓人想到之前羽林剛出廣西,就被梧州死死擋住的憋悶情形。

羽林軍現在可是支兩萬之眾的大軍,當然,包括沿途參加進來的各族少民。賈昊覺得,盤石玉都可以將連瑤營單獨擴充為一軍了。羅羅、苗瑤、僮侗,五花八門,十數族,六七千人,自然包括從貴州大定府一直跟過來的納素女王隴芝蘭。

“明天……天……會晴……”

想女王,女王到。已經會說一些漢話的隴芝蘭連比劃帶說,作出了預言,賈昊等人都不以為然,你是女王,又不是女巫……

“雨神……告訴我了。”

隴芝蘭跳舞似的揮著手臂。

“地母……還說,是要迎接……龍樹神……下凡……”

她的眼瞳格外清澈,似乎其中另有一個世界,這話也是玄乎無比。

“龍樹神,要造一個新世界。”

隴芝蘭邊說邊點頭,語氣不容置疑。

第二天清晨,所有人都笑了,雨停了!真的停了!

“腳下急趕,一定要踹上康熙的屁股!”

賈昊的呼喝聲回蕩在益陽城中。

“擦槍擦炮,該幹回老本行了!”

李肆則是一臉兇惡,他心中正在怒罵老天,你這是玩我們呢。早知道只下三天,又何必跟清軍這般拼命。不過話又說回來,三百年後,天氣預報都沒個準,這時候能指望誰來夜觀天象?

“火藥濕了!?”

鐵爐寺,康熙的笑容卻凝結在臉上。

雨是停了,可連綿幾天的雨水,清軍的火藥粉滿是濕氣,根本不能用,必須得曬。

李肆能給他時間曬麽,做夢呢……

康熙鐵青著臉,正想招呼下旨將掌管軍需的提調經辦全都砍頭,一個中年四品官站了出來,說他保管的幾千斤藥粉事前全用三層油紙分裝小包,油布再裹大包,外罩絕火木箱,馬上就能用,喜得康熙撫背大讚,誇他做事細致。

“奴才內務府員外郎鄂爾泰,為主子辦事,自當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松懈。”

問到姓名,此人恭敬卻無諂色地答道。

“鄂爾泰,還是侍衛出身?好!好!升鑲藍旗參領,南書房行走,與朕一同,觀敵敗於朕雷鳴鐵蹄之下!”

賊軍想必火藥也是濕的,上天終究還是站在他康熙這一邊。

康熙正滿心暢快地想著,轟隆隆如雷炮響自前方傳來,那熟悉的硝煙之墻又漸漸升起,似乎遮蔽了陽光,讓康熙的面頰再無半分血色。

第七卷 天道扶綱常,龍虎戰人心 第411章 戰長沙,游弈軍,就此一戰!

噠啦噠啦的細碎鼓聲響起,紅衣兵排成四五道橫陣,占據了山下四五裏寬的視野。不足兩萬人之軍,卻遮天蔽日,氣勢勝過十萬之眾。在鐵爐寺外的筆架山頭看下去,地平線已被這道道紅浪吞沒。

在這道紅浪前方,是大片雜亂人潮。那是數目遠勝於紅衣兵的潰兵,被炮火和紅浪從撈刀河北岸的溝塹裏趕出來,就像是大雨沖刷溝渠而出,冒著泡沫的渣流一般。

以明黃華蓋為中心,筆架山頭一片沈寂,包括康熙在內,所有人都面色灰白地看著那道紅浪步步逼近。

直到山下百多門大將軍炮伸展為一條長線,也占據了數裏寬大正面,兩萬火槍兵在火炮後聚為個個方陣時,眾人臉上才漸漸回覆血色。炮聲隆隆,硝煙升騰,匯聚為沖天煙墻,紅浪的湧動頓時模糊。文武大員們都長吐了一口氣,相互對視,交換著欣慰的眼神。

“皇上,賊軍離此不過七八裏,已是巨炮能及之地,還是移駕為好……”

馬爾賽堅韌不拔地勸著康熙,此時康熙卻沒再給他臉色,反而擺出一副諄諄教導的架勢。

“所謂一炮糜爛數十裏那種話,不過是哄騙小兒。即便萬斤巨炮,炮子能及五六裏,已是古今中外所難見,要至七八裏……”

康熙很懂炮,正要滔滔不絕,前方白煙中陡然綻起一股血流,還伴隨著驚恐呼喊。定睛看去,山下一處火槍兵方陣潰亂,露出零零雜雜的殘肢,竟是英華軍的炮彈轟了過來,離禦鑾不過一兩裏地。

康熙深呼吸,還沒忘記把話說完:“不借風勢,可是難以辦到。”

筆架山這處山頭肯定是不能呆了,康熙將鑾駕朝後移了兩裏,在另一處山頭搭起的臺子上就位。看著馬爾賽正在四處張羅,備著形勢不妙,鑾駕好緊急起行,康熙也沒有阻止。

這已是對決的最後一刻,康熙押下了所有籌碼,當然,並不包括自己的性命。貴為天子,他可不能學崇禎,那般輕賤自己的萬金之體。馬爾賽說得對,龍體即是國體。

炮聲轟鳴,己方的大將軍炮遠遠處於下風,不時還能見到碩大炮子砸在大將軍炮周圍,人飛炮橫。由這光景,康熙已經確定,自己在去年倉促拉扯起來的火器營解決不了問題。但他手裏不止火器營,透過硝煙,隱隱見到紅衣兵正穩步逼近,康熙心說,來吧,正合朕意。

大雨過後,地面一片泥濘,但撈刀河北岸多是荒灘,野草茂盛,坐騎雖沒辦法揚蹄飛奔,卻還是能跑起來。

游弈軍統制王堂合的騎術已經勉強合格,他策馬緩行,觀察著前方的戰場。左側是一處大河塘,名叫鐵爐灣,向西綿延數裏,跟南面撈刀河相接。往東看去,鷹揚軍和虎賁軍各出兩營,正伸展為寬達四五裏的層層橫陣,齊步向北推進,這橫陣東側盡頭,就是撈刀河彎曲河岸。

赤雷營的二十斤重炮在橫陣後方猛烈轟擊,十二斤火炮和軍屬火炮正被騾馬拉著,跟隨步兵向前推進。清軍的炮彈在前方濺起條條泥柱,給這幅壯闊畫卷抹上了真實的戰意。王堂合確信,邊壽民和郎世寧這兩個畫師,正在後方展開畫板,專註地描繪著整個戰場。

怎麽也不能少了我們騎兵的身影!

這是王堂合的心聲,所以他粗粗掃過了己方戰陣後,就將所有註意力放在了清軍所在的北面。

隱約能見到清軍的大炮列在陣前,轟擊不停,後方是服色雜亂的火槍方陣,一團團聚著,也拉成一條寬大陣線。背景是不高的連綿矮山,幾處山口向北伸展,讓地形已爛熟於心的王堂合心中一動。

清軍馬隊,會不會從這些山口裏沖出來,正面沖擊己方橫陣?

再看看西面,矮山遮蔽了視線,一座村莊在西北處擋住鐵爐灣盡頭,後方情形再難看到,不清楚清軍馬隊是否也會從那裏沖出。

王堂合嘆氣,韃子皇帝就在不到十裏外的地方,防備尤為嚴密。軍情處下足了力氣,也難及時更新清軍兵力部署,清軍馬隊的動向,還沒辦法掌握到。

眼見橫陣前方離清軍大炮防線已經只有三裏多地,赤雷營的十二斤火炮和各軍八斤小炮都開始就位,似乎就要沒了騎兵的用武之地,王堂合正在發急,後方嗚嗚的牛角號聲響了。

這是緊急警報,不待軍中司號轉達,王堂合已經兩眼圓瞪。自西北方向,小村矮山背後,清軍馬隊如洪流一般湧出,直奔步兵橫陣側翼而去。

“游弈軍!就此一戰!”

看著那不止萬騎的馬隊,王堂合頭皮發麻,血湧全身,心卻死死沈下,矛盾之感瞬間交錯而生,他下意識地喊出了這一聲。

“就此一戰!”

部下們來不及細想,跟著王堂合齊聲呼喝,三千騎士策馬提速,向北奔去。

戰場後方,黃金太極雙身團龍大旗下,聽到這一聲高呼,李肆和範晉等人舉起望遠鏡看過去,然後紛紛又放了下來,範晉還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李肆沒有閉眼,他就用肉眼直接看著,游弈軍,怕只有這一戰了。

長沙之戰,犧牲者無數,而決戰一至,更是血火煉獄。每一人的犧牲都有價值,現在,他離康熙已經不到十裏。清軍唯一能阻擋住他的,不是大炮,不是火槍,而是馬隊。而要邁過這一關,就必須付出代價。

李肆死死盯著游弈軍疾馳而去的身影,頭也不轉地問:“貓群都準備好了嗎?”

身邊羅堂遠低聲道:“已經妥當,就待時機成熟。”

李肆點頭:“王堂合,能把機會拼出來。”

西北小村矮山到英華軍橫陣側面不過四五裏地,即便泥濘地裏馬速不快,可奔過這四五裏地也不過四五分鐘時間,這段時間不僅架不起鐵絲網陣,步兵變陣都難以到位。

游弈軍的任務就是遲滯馬隊,為步兵變陣爭取時間,而為此會付出多高的代價,王堂合那一聲喊,已經再清楚不過。三千不過是學會了騎馬的步兵,要擋住四五倍精於馬戰的對手,結局會是怎樣,游弈軍官兵都明白。

“天刑社,時候到了!”

“聖武會,為國盡忠!”

呼喊如潮,三千游弈軍沖向清軍馬隊,如細細溪流,截入湍急大河中。

最初建這支游弈軍,就想到了對陣馬隊會傷亡慘重,成員大半都來自韶州子弟,和羽林軍同為嫡系。加之這三千人裏一半是天刑社成員,一半是聖武會成員,無一遺漏。可說是李肆旗下心志最為堅決,戰意最為昂揚的一軍。之前一直沒有大展身手之地,如今初次登場,就撲入生死絕地。

沒有一個人猶豫,甚至都沒去想過該不該猶豫,游弈軍就是這樣的棋子,要在全軍最危急之時,戰出自己的價值。

不過片刻,兩股騎兵就迎面撞上,蓬蓬槍響雜亂響起,清軍馬隊頓如撞進鐵網沼澤,當頭仆倒大片人馬。

“一個、兩個、三……該死,別想逃,三個!四個!草,躲進馬肚子了!?”

王堂合一馬當先,從馬鞍兩側拔出長槍,五槍打倒三個,就在同時,頭盔胸甲鐺鐺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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