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那個女人的聲音就像是玉珠碰撞一樣清脆，只是不知道因為什麽，又蓋上一層沙啞。

一個非常美麗的女人，美麗到周麗洛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呆滯在原地，她從沒有見過她，可是那張臉卻不是很陌生。

周麗洛抿著嘴唇朝她點了下頭“你好。”

她說的不是中文，在耳朵裏像是輕吟著歌曲，但是她話裏的意思在她大腦裏直接具象化。

那個女人沒有說話，靜靜地打量著她，眼中有些許悲切和無奈，美眸中波光流轉。她也是純白的頭發，卷發蓬松地披散在身後，頭頂上有一個小小的王冠。

“我並不好，”她嘆了一口氣，朝周麗洛招手“過來吧，我帶你去見他。”

周麗洛心頭一跳，難以置信道：“你說周齊光？”

“他在人類的世界是這個名字嗎？”那個女人自言自語一番，更是壓抑不住悲痛，眼角的淚滑落在潔白的衣裙裏。

她像是神話裏的人物，一塵不染，純白無暇。

悲傷的時候會讓人不自覺想要為她的情緒所流淚。

周麗洛不懂她的意思，只是迫切地想要見到周齊光，尤其她的態度如此暧昧，看起來並不好。

“他怎麽了嗎？”周麗洛跟在那個女人身邊，她比她高了一個頭，周麗洛說話的時候得仰視她。

“他怎麽了？”那女人慘笑一聲，淚水不斷地掉落，但是她的聲音卻無比冷凝“你也好意思問他怎麽了？”

“你……”周麗洛強忍住那口氣不跟她吵，咬著後牙跟問她“你不告訴我也沒有關系，我馬上就能見到他了不是嗎？”

那女人低頭看了她一眼，用手巾極其優雅地擦幹眼角的淚，淡漠地跟她道歉“對不起，我只是沒有辦法控制住自己。這一切的源頭都是我，是我害的。”

周麗洛沒有明白她話裏的意思，才到這片大陸一天，她的疑問比過去二十幾年都要多，可是沒有人為她解答。

長長的石廊終於走完，在她推開那扇大門之前周麗洛問她“你是誰？”

她淒慘地笑了一下，然後低聲回答“我是他的母親。”

周麗洛被她推進了房間，那扇門隨即閉合。

她踉蹌了一下，在距離門兩三步的地方停下，轉頭看了一眼閉合的大門，然後把視線移向了房間裏。

擺設跟她的房間差不多，但是多了一些小孩的玩具。

周麗洛一楞，快步走到房間中央四處觀望，她以為周齊光是在房間的某個角落裏躲著她，可是看了一圈並沒有。

靠著墻的那裏有一張很大的床，比她之前睡的那張看起來更大，更柔軟。

似乎有某種心靈感應，其實進來的時候就有，但是她不願意相信。

她一步一步靠近床邊，在枕頭中央看到了她日思夜想，可以為之付出生命的那個身影。

“寶貝……”她輕輕喊了一聲，嗓子立刻啞了，眼淚肆無忌憚地從眼眶裏流出來。

“周齊光，”她又叫了一聲，幾步跨到床邊低頭看她的孩子。

他安安靜靜地睡在枕頭中央，烏黑的發絲全部變白，似乎還有些透明。小臉也沒有跟她在一起時的紅潤，蒼白到沒有一點血色。

她目前見過兩個精靈族，他們是很白，但是也不是他這樣的慘白。

她叫了兩聲，但是他一點回應也沒有，甚至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

周麗洛心中的恐懼升到最高點，屏著呼吸伸手到他的腹部，只有極其微弱的一點點起伏。心臟在胸腔裏跳動的聲音也非常小，過去她的指尖貼在他胸口的時候能感受到他心臟跳動的頻率，但是現在心跳已經微弱到了感受不了的地步。

這是怎麽了？

她不敢動周齊光，只是一聲又一聲地叫著他的名字。

“周齊光？寶貝，媽媽來了，你還不醒過來嗎？”越說越絕望，她語帶哽咽，眼睛被不斷湧出的眼淚糊住，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擦幹她的淚讓周齊光的身影在她眼裏明晰起來。

那張總是嘟著的紅潤小嘴現在跟他的膚色差不多白，就算她不願意承認，可是事實擺在那裏，他身上帶著一種死氣。

總是波光粼粼愛賣萌的那雙大眼睛被眼皮覆蓋著再也沒有那麽靈動。

黑色的睫羽跟頭發一起變成了白色，整個人像是被凍在冰窖裏然後放到太陽下暴曬的玩偶一樣。

還有他嫩嫩的小臉，手感極好的臉蛋完全凹陷下去。

就算是這樣，依舊擁有讓人窒息的美貌。

這樣並不陌生，門外的女人的臉上也有這樣的痕跡。

周齊光褪去了人類的特點，完全成為了精靈的樣子，跟她沒有一點相像。

她想起了剛才那個女人的話，“我是他的母親。”

比起她，周齊光的確更像外面的那個女人，她就算變漂亮了，對比起外面的女人也只是魚目對明珠，她生不出周齊光這麽漂亮的兒子。

可是周齊光就是她的孩子啊，她把他生下來，等待他孵化，教他說話，教他讀書認字，一切的回憶都在她心裏，周齊光就是她的兒子，為什麽那個女人要說那樣的話，為什麽她又是那副樣子，她一定知道周齊光為什麽變成這樣，為什麽不告訴她？

周麗洛又叫了幾聲周齊光的名字，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周麗洛退後幾步，幾乎是逃出那個房間。

那個女人在門外，倚靠著另一個男人哭泣。

那個男人她知道，是把她弄到這裏來的人。

那個男人拍拍女人的肩膀，女人就轉過身來，冷冷地看著她。

“你見到他了，現在可以回去了。”隨即從她身邊經過徑直走到房間裏去，周麗洛立刻跟在她身後進去。

“你什麽意思，周齊光他怎麽了？”被隱瞞的憤怒和悲切讓她的聲音不自覺顫抖起來。

“他怎麽了？”她揪住那個女人的衣服，又涼又滑，隨即被她一掌扇倒在地。

“為什麽要問，難道你還想救他嗎？”她也憤怒，眼角都紅了。

“我當然要救他，他是我的孩子！”周麗洛被那一巴掌扇得頭暈，但是聽到她的話還是固執地回答，眼前的東西都是晃悠悠的，她用力揉了揉眼才站起來。

“他不是你的孩子，他是我的孩子。”她居高臨下，睥睨地看著她。

“你憑什麽這樣說，周齊光是我的孩子，他是我生的！”周麗洛雙手撐著地爬起來直視她的眼睛。

她一點都不害怕，發抖只是因為血液因為她的話在沸騰。

“我找到你的時候，你還是個處女，你跟誰生出精靈的孩子？”她一句話刺破她心裏隱匿的痛。

“你看看他跟你有一個地方長得像嗎？”她又一句話重擊到她的心。

“他是我的孩子，精靈女王熒的第一子，未來的精靈王，他也不叫什麽周齊光，他叫森。”

熒一步一步靠近她，逼問她。

“再說，害他變成這樣的人就是你，你以為自己有什麽資格說是他的母親！”最後一句她顧不上禮儀和姿態大吼出來，面上的肌膚全都紅了。

飽滿的胸部劇烈地起伏著，隨即就哭了。

“我為什麽要選上你做他的守護者，如果他不在人界使用出能力的話又怎麽可能被找到！我只寧願他安安穩穩地過一生，為什麽你連這點都做不到！你怎麽好意思說自己是他的母親！”

她被人從後面摟住了，她的騎士奎因。

“女王，冷靜下來，森正在睡覺，你也不會希望吵到他讓他做噩夢的對不對？”他輕輕拍著熒的背，讓她纖細的脊背漸漸平靜下來。

熒低頭啜泣，然後轉身離去，潔白的裙擺在空中劃出一個極美的半弧。

“抱歉，我等一會兒過來告訴你事情的緣由，希望你能原諒她的不禮貌。”奎因這麽說了一句之後就追出去。

房間裏頓時就安靜下來，只有周麗洛一個人的呼吸聲。

她說的話雲裏霧裏，可是裏面的信息量很大，對她的沖擊也不是一般的大，讓她的大腦幾乎停止運轉，不讓她去想那些隱藏著的事實。

她的臉高高腫起來，可是沒有一點生氣。

如果她說的是真話，周齊光是因為她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那這一巴掌簡直太輕了，她應該被重刑懲治折磨才對。

周麗洛走到周齊光的床邊，剛才的喧囂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他還是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她跪在他床邊，貪婪地看著他的面容，幾乎要把他的臉都吞到眼睛裏去。

很小聲很小聲地哄他“周齊光，你個小懶蟲，太陽都照屁股了怎麽還不起來。”

小心翼翼地“老爺它調皮跑丟了，我們一起去找他好不好，媽媽帶著你找到老爺以後我們一家人回去，外公外婆還在家裏等著寶貝呢，”她止不住地啜泣“外婆還是要給寶貝自己做衣服，做很漂亮的小衣服啊。”

她的手尋到他冰冷的臉頰上，含淚道“你不是說想去看海嗎？媽媽來的路上發現一片很漂亮的海啊，海灘上的沙是銀色的呢，你快起來和媽媽一起去看啊，我們可以做一艘小船在上面釣魚。”

“周齊光……”

她再也忍不住了，喊了一聲他的名字之後埋頭在他身邊大聲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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