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荏苒而過。

雲晶棄去獸形，化了人形，因為鳶長思。

在清清眼裏勉勉強強算是配得上她家小姐的俊美。

十年前的那場大變，鳶尾花城又換了新的主人。

鳶長思自回來後，很長一段時日都沒有開口說話，時常就陷入自己的世界，身周有似乎別人永遠也走不進去的孤寂，任憑雲晶怎麽搗蛋都沒了聲響。

後來他氣急了，他責罵道，“鳶長安救了你就是讓你在這裏自怨自艾嗎！鳶尾花族是你和她的家，如今沒了你姐姐，群妖虎視眈眈，你就這麽消沈！是想要她死不瞑目嗎？”

她頭一次擡起頭，滿臉的淚水，她說“那你要我怎麽辦？”

“姐姐死了……你要我怎麽辦？”

清清站在一旁，心酸不已，“小小姐……”

雲晶咚的跪在地上，擦了擦她的臉，“別哭了……還有我……”

鳶長思一夜間成長，強勢清理鳶尾花族，成了新任族長。

她時常站在鳶尾城外的那座山坡上，站在這樣的高度，凝視著顯得有些渺小的城，直到夕陽的光染紅了片片鳶尾。

她腰間藍色的鳶尾花鈴在風中傳出“叮鈴叮鈴”清越的聲響，似是一首莫名的樂曲。

“還在想她嗎？”雲晶從她身後過來，看著那日暮時殘留著紅的光。

“……”

“我想你是知道的……她是葉蕓……”

她漠然的眼珠微動了動，反駁道，“……也是姐姐。”

“斯人已逝，何必再執著於過去？”他一個翻身踩到更高的樹上，與殘陽平齊，他指著那紅色的火球，“你看，日覆一日，太陽升起又落下，重覆著相似卻不同的生活，它每一次落下，都會染出不同的雲彩，每一次升起，都會看到這世間不同昨日的生命……破而後立，沒有逝去，又怎麽迎來新生？”

“所有生靈的死亡，都只是另一段生活的開始。那時候，已經沒有曾經所經歷的記憶，相逢而不識。死亡於死者而言，是一種解脫，可是於生者而言卻是最痛的苦楚。”

“可再如何苦楚，那個人，都已經不再需要承擔曾經的負累。一個新生的生靈，是不需要也不會希望承擔前世的負疚。死去的人，她已經放下了一切，活著的人，卻為何，還不願意放過自己呢？……”

鳶長思沒有回頭，她聽他說完，聲音在風中吹散開，“……活著的人，何嘗不想放過自己？但你可曾看見過，一汪清泉，被打破平靜時經久不息的水紋？也許已經看不到那沈入水底的石子，但是看不看得見都是沒有關系的，它就在哪裏，沈在水底，永遠都消失不了。”

“……可它是流動的，這片水它被石子打破，可它會不斷的流淌，直到離開那石子所在之地。未來有汪洋需要它，正如那裏……”他看著鳶尾花城，“所有的花妖，需要你一樣……”

“想通了……就來找我吧……”

他的身影如離線之箭一般倒飛了出去，許久，風刮的樹葉簌簌的聲音間歇。

鳶長思偏頭，凝視著他站立的那棵樹木，一片靜寂無聲。

她轉過頭，又看著她姐姐那裏一直守護的地方。

姐姐，如果是你，會怎樣選擇？

☆、忘川番外（下）

後來的事情總是未知，可是，我終於還是找到了她。

那時候她獨自走在街上，雨水落下來都不知遮擋，半點也沒有當初弱水上神的風範。

應該說，從認識她開始，她就鮮少有那所謂的風範。

多年前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在歸墟。多年後我陪她離開，是在弱水。

當時，我還不知我的選擇會不會有結果，只知道不會後悔。不後悔，便做了。

在這個陌生的世間游蕩了許久，始終沒有她的消息，我一度頹敗。

可是，我卻不能這麽放棄。哪怕僅這一絲渺茫的希望，我卻還是願意去相信的。

從前總是不斷的與她錯過誤會，好不容易又一次重新開始，哪裏能這麽輕易說放棄就放棄。

還在丹穴山的時候，她總是對水霓水煜那麽的不一般，說起來，還真叫人羨慕……

我曾想過，如果當初沒有強行剝離元神，那麽，又會有怎樣的命運。

但其實最後是慶幸的，那麽常年的相處，她們永遠都只是朋友和親人而已。

失去記憶的水霓竟然再次收到了水元珠的感應，好笑的是，這麽個曾風風火火的水元珠靈，竟然怯怯弱弱的喊我父神……

不用看也能猜到的是，我必然面色不善，也不知出於何種心理，逼她立誓保密。

寒絕境後諾言之則的效力越發的明顯，我不得不依靠沈睡減輕天道的懲戒。

雖然被迫沈睡，實際意識還算清醒，自然是知道水霓水煜一直就在身邊。我以為，以她的性子，永遠都不會再踏入鬼界半步，三日後，卻聽到了她的聲音。

她問，“欠他什麽？”

並沒有欠我什麽，我向來不認為這是欠的，這不過是許許多多偶然罷了。

她又問，“欠他什麽？”

我知不能這麽睡了，強制打破了沈眠，我打斷了她的話，“海若……”

她果然忘了繼續追問，皺著眉頭，“我會幫你尋得解約之法，權當是還你救回水霓的人情，此番事了，望神君日後，自行珍重。”

她總是將這些分的這樣清楚，讓人無奈。

我沒有再說什麽，或者說，不知該說什麽。

她走後，我也未算清楚我在鬼界呆了多久，直到那日，萬水異動。

作為水君又曾為水元珠靈魄，我被引到陣法中時，已然清醒。

彼曼手中握著地心之火，海若就在對面。

在曾經彼曼追隨我離開鬼界游歷時，作為六界唯一的彼岸花靈，她修為太弱又不自知，時不時就引來太多麻煩，又不肯同岸溪回歸鬼界，即便救命之恩也在一次次煩躁中被消磨殆盡，我出手封印了她。

後來真是偶然的放出，果然又引出麻煩。

曾經比鄰萬年，我自問我下不了殺手。最終一切都在彼岸花海終結。

她的手已經被灼的烏黑，卻依然沒有放下。

一個花靈，對火炎的抗力比之水靈都不如。

我最終沒能避開她。

弱水藍天塌陷，其後趕來的四靈寄希望於我的回歸。

不過只言片語中，她猜到了答案。或者，她從很早就開始懷疑，如今，只是確定。

我沒有否認，她也沒有再問。

她果然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

她解開了封印，又沒了弱水，不得不走。

我清楚的感受到諾言之則的解除，就像一條纏繞在心的蛇的破滅。

那一瞬，我其實想了許多，想到了水元珠，想到我曾經的苦苦執著。

最終只一笑泯之。

她很驚訝。

那時候我追上她。

我也驚訝，卻不後悔。

我這麽想了，就去做了。

時空亂流中被迫分散，我徜徉在新的世界很久很久。

終於再次相逢。

哪怕天空細雨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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