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侍衛說著，看著桐韶猙獰的模樣，下意識往後退了退，才低聲道："是那位桐姑娘，不見了…"

"……"桐韶額角青筋猛跳，臉色憋的青紫，"哼！"一把將侍衛拍遠，鳳赤玥還未說什麽，桐韶已風風火火化作流光飛出龍宮。她竟然先走了！不告訴他一聲就走了！

海色波光下有陽光一絲絲落下，鳳赤玥倚著敖千雪望著那流光飛去的方向，輕聲道，"還好，我們都沒有錯過。"

敖千雪揉揉她的頭發，"我想是。"

垂眸看著漸漸凸起來的肚子，鳳赤玥眼底滿是期待，猶豫了一陣，問，"我們的孩子，叫什麽名字好呢？"

"瑞華……"

"無論是男是女，皆是祥瑞明華的意思嗎？"鳳赤玥微微一笑，"怎的你早就想好了嗎？"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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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郁郁蔥蔥的林木環繞，草地上紫色粉色不知名碧色的衣角垂在冰冷的墓碑上，桐彤半坐在墓前，擦了擦那沒有刻字的墓碑，黑白斑駁的長發披散在背後，"父親，女兒，來看看你。"

"說不定，再幾日我就可以見到你了。"

桐彤撥開耳畔散亂的長發，露出的半面臉越發蒼老，"雖然，你對我不好，又只喜歡當時跟你一起死了的大哥大姐他們，然而我也不想怨什麽，到底，這條命，還是您給的。"

"父親，我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桐彤無力的倚靠在墓碑旁，"一個，很任性的人。"

"他有喜歡的人了，可是我放不下。"

"真可惜，沒有早點遇到。"

方才落地的桐韶聽到這裏，下意識頓住了腳，其實他也想知道，她，是怎麽想的。

"他，他會是梧桐族，最好的王，可是，女兒大概，看不到了。"想起桐韶加冕時英姿勃發的模樣，桐彤笑了笑，頭發一寸寸全部變白，視線迷糊起來。

桐韶看這陡生的變故，心裏慌了，再顧不得什麽，飛奔到桐彤面前。

碧衣一瞬間變成枯黃色，如同秋日裏雕零的葉，漸漸失了生機。

"桐彤！"身側幾道流光飛舞而出，陣在這片林木中，帶著奇異的陣勢道喻，飛奔過來的桐韶慌忙抱起桐彤，一把匕首劃過兩人手腕，血液漸漸聚合成一道。

"嘶~"桐彤疼的倒吸口氣，頭腦也清醒了幾分，緩緩抽出手腕血液潺潺的手，避開桐韶的視線，"王，你怎麽來了？"

仙體不易受傷，除非他用神兵利器。她真的不知他要做什麽了？桐彤苦澀的笑了笑，莫不是他怕自己還活著，特意來補上一刀？

"你……不識好歹！"桐韶眉眼微動，冷哼，終於還是拉過桐彤的手腕，施了法訣，兩道血液從傷處飛出融合，又分散開融入兩人體內。若不是幾日來為救她一直翻閱梧桐王族的傳承記憶，否則她還能這麽容易就溜了！

桐彤還沒有註意到自己的變化，只是下意識覺得血液互換並不是好事，急道，"桐韶，停手！"

桐韶臉色有些蒼白，一邊維持著陣法的運轉，咬咬牙道，"桐彤，你個笨蛋，如果我不來，你打算一個人死在這裏嗎？日裏看著看著聰慧，到頭來還是個笨的，你就不能，等等我嗎？"

等我明白，我用二百年，愛上了你。

"……"桐彤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可是他，怎麽會需要她等，他有要等的人，她用兩百年妄圖取代，可是，也不過是她一廂情願了。

"桐彤，我喜歡你。"

桐彤頓時怔住了，若這是一場夢，她情願不要醒來，即使虛幻，至少，也有了一個結果。

從前聽娘親說，臨死之人，總會出現一些幻覺，可能是最期盼的景，最喜愛的事，或是最惦念的東西，原來，她已經愛他，至此。

"嗯，真好……"桐彤擡擡手腕，拉住桐韶的手，觸感溫暖而真實。也許此生，她便是為他而活的。她今生也沒有多餘的奢求，而如今也不願再去區分如今這一幕是幻是真，假如這是幻覺，而她沒有聽過他親口這麽說，心裏多少還是有些遺憾。

桐韶看著她迷茫的眼神，就知道她並沒有相信，不由又大聲近乎喊的對她說了一句，"桐彤，我喜歡你！"生命共享的法術在哪一族都屬禁術，不僅因為術法對血統要求極高，過程也極其困難，若不小心，施術者和受法者皆是性命難保，然而為了救她，只好拼上一拼了！成則我幸，敗？他絕不能失敗！

桐彤聽了，笑了笑，緩緩回身抱住他，聲音微微顫抖，"我也是！"即使是幻覺，她也不願再放手。

一片碧綠的林木中，流光飛舞，咒法繚繞，偶爾飄過的鮮紅色彩看的讓人心驚，而陣中的兩人，卻擁有著彼此最溫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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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血過多，桐韶已經漸漸糊塗起來，半抱著桐彤唇色蒼白。

"桐韶，桐韶！"桐彤拉了拉他的袖子，只怕他就此不醒。

"你還願喚我桐韶，"桐韶定定神，撫著桐彤漸漸光滑的臉，無視手腕處飛快流向桐彤的血液，"至少說明，你，並沒有怪我，也沒有，疏遠我。"

"沒有，從來都沒有……"桐彤擡起衣袖擦著不停滑落的淚水，抽噎著，用力握著桐韶的手腕，仿佛這樣就可以讓血液淌的慢一些。

桐韶擦了擦桐彤紅腫的眼睛，"莫哭了，本是我對不起你。"也許他真的不能再有時間補償她了，他明白的太晚了，否則不會成了如今這樣。真可惜，梧桐族的傳承記憶裏只有以命換命，桐彤撐不住了，他已沒有辦法去找更好的辦法，搭上這條命，但願換得她一世平安。"桐彤，沒有我，你也要好好活著。"

桐韶……桐韶……"桐彤俯身抱著桐韶，淚水漸漸打濕了衣襟。

"對不起……"不能再陪著你。

再見了，我的王妃，忘記這一切。

再沒有痛苦，沒有悲傷，沒有失望與遺憾。

桐韶眼睛漸漸黑沈，周身泛著碧光，桐彤見到，慌亂中推開桐韶跌倒在地，"不要，不要讓我忘了你。"

"生死無別，法則無測，浮生一夢，萬象為空。"伴隨著低沈的誦唱，巨大的忘生咒朝桐彤罩去，讓她避也避不開，一片光影中，桐韶終是擡眸看著眼神漸漸陌生的她，微微笑了笑，"桐彤，我有沒有說過，早在繼位那日，人群中那個偷偷離開的背影，就是我眼裏，心裏的王妃。"

飛舞的光彩漸漸將兩人籠罩起來。

海若收回推算的手指，手心一翻，一道藍光飛向桐韶那邊，轉頭又朝殿內道，"收拾收拾，回弱水。"

蒙蒙細雨隨藍光開始從天空落下，竟無視法術形成的光暈，打在陷入昏迷的桐韶兩人身上，樹林開始氤氳著異常的靈氣，如同一層厚厚的白色紗幔。

翌日，清晨的朝陽放透過林間層層疊疊的葉隙映下，桐韶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眼，撐起身，轉而又看到旁邊也是平平安安熟睡的桐彤，很有些驚異，明明記得他在救桐彤快要撐不下去了，怎麽會？桐韶四下打量自己，除了手腕處淺淺的傷痕，他幾乎都要認為昨日不過幻夢一場。

實想不出原因，林間露水又濕重，桐韶褪下外衣，蓋在桐彤身上，抱起她，一言不發，朝梧桐族走去。

木系多喜陽光，有光的清晨最美，而有愛的生命，才最真實，不是麽？桐韶頓了頓，看著懷中的桐彤，自嘲的搖搖頭，"什麽時候我也成了酸秀才了？"

桐彤猛的睜開眼，唇角一抹笑顯得十分燦爛，"怎麽會，我的王。"

"你，你還記得我？！"他明明記得他施了忘生咒。

"喔……我記得你說，桐彤，是桐韶眼裏心裏的王妃，可是，你是誰啊？"桐彤從他懷中跳下，眼裏有促狹一閃而過。

"好啊，你現在倒是敢開我玩笑了啊！"桐韶捏捏桐彤手心，無奈。這好不容易才回來的寶貝，他可不敢再弄丟了。

"呵呵…"桐彤掩唇一笑，眉眼彎彎，轉而正色問，"桐韶，你願意娶我嗎？"

"我不是已娶了你嗎？"

"那次不算！"

"嗯。"

"你願不願意啊~？"桐彤捏著他耳朵，臉色紅紅的放大了聲問。

"願、意！"

桐彤滿意的點點頭。

"其實我很感激那個救了我們的人。"一段沈寂後，桐彤轉頭對桐韶很認真道，"我感謝他，讓我沒忘了你，也讓我，還能見到你。桐韶，我很慶幸。"

"哪個他？"桐韶皺眉，"男的女的？"

"……"桐彤無語，半晌，才反應過來，"你不是吃醋了吧？"

"……"桐韶扭臉，沒有答話。

"哈哈哈，哈哈……"桐彤笑的起勁，"王，我不知你這麽善妒呢？！"

過了會，看著桐韶頗有些面無表情的臉，桐彤終於止了笑意，又是一副淑女狀，"我並不確定。然而林間的露水，肖似弱水。"

"原來如此。不過弱水一向對花族不鹹不淡，怎會救我們？"

桐彤搖搖頭，"弱水反覆無常，誰又知道呢。"

……

“桐韶，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是嗎？”

“是，一直一起，永遠一起。”

兩人相攜漸遠。

放下是輕松又不輕松的事，然放下，便有陽光。

天際的雲雨早已散去，銀白色著藍光的露水，在青草間輕輕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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