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夜，風蓮京城。

微弱的月芒照耀下，萬家燈火熄。

一道黑影拐入街角暗處一家不起眼的古玩店。

七拐八彎的後院小徑，黑影飛快的踩著輕功，終是停在一間廂房前，燭火搖曳，那人聲音少了幾分魅惑，“我就知道你已經來了。”

房門忽得在一陣涼風中打開，微弱的光照亮那黑衣帽檐下欣喜的弧度，黑衣人擡腳走入。

背對著門青袍著身的男子轉過身來，溫潤的眉眼直叫人卸下心防。而她卻知道，那只是他多年爭鬥中練就的面具，一旦撕破，隱藏起來的獠牙就會將獵物瞬間撕的粉碎。不過，就算他再冷情，他對她，總還是好的。即使，他平日似乎對每個人都好。

黑衣人卸下帽子，嫵媚的面容暴露在燈火下，是罌傾灩。

“傾灩，你還真是了解我。”男子唇角的笑容越發燦爛，在燈火下卻顯出一絲不明的意味來。

“做了王後，就不該這麽難冒冒失失了，被發現了，可叫本殿怎麽向你那王上交待？”鬥容敖說著，骨節分明的手指撫上罌傾灩的臉頰，歪著頭盯著罌傾灩的眼神卻更像欣賞一個珍稀的玩偶。

罌傾灩略有不適應的不著痕跡的避讓開來，“容敖，我只是，想來看看你。”

“哦……”鬥容敖收回手，把玩著一旁桌上的翡翠麒麟玩件，眼神不再分給女子一毫，“本殿很好，傾灩不必太過掛心。只要，”意味不明的瞥了罌傾灩一眼，道：“只要，做好自己的事便可。”

罌傾灩抿唇，臉色有些泛白，半晌，嗓中擠出微弱的字眼，“是，傾灩明白。”

“很好，傾灩可要註意身體，不要讓本殿失望。”燈火下那溫潤的眉眼帶一種奇異的微笑。

罌傾灩揚起頭，看著眼前俊逸依然的男子，罷了，他還是關心自己的，這就夠了。

“傾灩可還有事？”

罌傾灩猛然驚醒，順口接道，“無事……無事。”

“那……”

未等鬥容敖的話說完，罌傾灩卻已明白他要送客了，戴上帽子，輕聲道:“告辭。”

夜幕下，黑影閃過一道道房墻，夜巡的侍衛卻沒有發現。在巡視交接的瞬間，黑影悄無聲息的是閃進高高的宮墻。

花團錦簇的迷華宮，是後宮禁地一般的存在。罌妃性子古怪，不喜人擾，王上便為她連合後宮多個宮殿整合建造迷華宮，而除了必要的宮婢，迷華宮沒有多餘的侍衛。罌妃又喜奇花異草，於是迷華宮四季都姹紫嫣紅。

然月色與林林叢叢的花草掩護下，全身包裹在黑衣中的罌傾灩毫無困難的翻窗進入寢殿，輕悄悄拉開珠簾幔紗籠罩的臥床下一道暗匣，脫下黑衣放入。

“阿灩……”略有磁性的聲音響起身後。

一片黑暗中站起身的罌傾灩冷不丁打了趔趄，脊背上更一層又一層滲出冷汗，僵硬的轉過身，黑暗中蓮夙衍的面容模糊不清，可她下意識的緩緩僵住的臉，她笑:“王上，你怎麽來了？” 不是說他今日要看完那些積攢了幾月的奏折根本不會來這兒嗎？

蓮夙衍走至一旁，點燃燭臺一根根紅蠟，“孤王批完奏折了，來看看你。”入眼是罌傾灩夜風吹拂下單薄的身影，他皺眉，“怎麽只著中衣？是不是那幾個宮女沒照顧好你，孤王這就再換一批給阿灩。”

“不，不用了。臣妾，……阿灩只是想起來走走，不想王上竟來了。”

蓮夙衍聽畢，放下火折，走到罌傾灩面前，“阿灩失眠嗎？要不要讓太醫給你瞧瞧？”

“不必了，王上，阿灩不過一時興起而已。”絕對不能讓他懷疑，否則哪怕是一點，都可能影響到容敖的計劃。眸子瞥向身側的梳妝臺，腳步動了動。

卻不料蓮夙衍大步走上前，猛得抱住罌傾灩，似有若無說了句，“阿灩，不要離開我。”

罌傾灩驚了驚，沒能掙開緊緊錮著手臂，回過神來輕聲安慰道“不會，不會的。”隨手挑起梳妝臺的小胭脂盒中的白色粉末，揚起手指在蓮夙衍面前晃了晃，聲音在夜裏魅惑似帶了一種特殊的魔力，“王上，你累了，睡吧，醒了一切煩惱都會忘掉，睡吧……”

“阿灩……”蓮夙衍眼神清明，讓罌傾灩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不敢輕舉妄動，卻不想男子毫無預兆的倒她肩上，費力的撐住身上的重量，罌傾灩放下心來，方才差點以為雲香出問題了 。

緩緩將蓮夙衍放在床上，迎著燭火凝視著男子秀挺的劍眉，想起那日他皺著眉頭屠盡南疆王族，罌傾灩臉上的笑容漸漸凍結凝固，蓮夙衍，我不會讓你死得這麽容易的，我要你看著，你愛的江河山川，怎麽毀在我手裏！

只要嗅了雲香，今日之事他便會模糊記不清楚。一年以來，若不是有雲香幫忙，恐怕在這裏就穿幫了。不知用了多少次了，雲香不比毒差，如今他健康的身體早已不在了，他的身體早就虛弱了。就憑這王宮裏那些太醫？哼，罌粟南疆的秘藥小小的太醫還妄想查出！

翌日清晨，蓮夙衍醒來便見得罌傾灩於一旁梳妝 。

她打了一肚子腹稿，想解釋好昨晚他無由昏睡，他卻為自己找好了理由，“阿灩，昨夜昏沈，想必是批奏折累了，竟不知覺走來你這兒了，阿灩莫要介意。”

“臣妾不敢。”想必雲香又發揮作用了，只是從不知，雲香除了模糊記憶，還可以補全不合理的記憶，罷了，這也是好事，否則她還需要為他為何出現在這裏找一個理由。

“阿灩，有時候，”蓮夙衍說著，走之罌傾灩身後，接過她手中的象牙梳，罌傾灩頓了頓，到底是沒有躲開蓮夙衍的手 。

“有時候，我想，如果我們只是一對平凡夫妻多好……”

“王上………”罌傾灩放於身側的雙手不由緊了緊，將火紅的裙擺抓出了褶子。

“阿灩，喚我夙衍，可好？”

“夙衍……”罌傾灩猶豫了一瞬，順著喚他一聲。

對著有些泛黃的銅鏡，罌傾灩看到，身後的男子臉上綻開溫柔的笑意，“阿灩，你說，如果我不是生於帝王家，而我們只是一對平凡的夫妻，是不是……”

罌傾灩卻微微閉了眼，可是，從九年前那場戰爭後，一切都不可能了，她出口打斷他的話，微冷的聲音在空蕩的宮殿環繞，“王上，你貴為天子，萬不可說這些喪氣話，生殺予奪，這是你的權利，你不需要平凡，也不會平凡。”貼著頭皮的象牙梳明顯頓了頓，話出口後，她才醒悟方才的話有多不尊敬。

只是他卻只說了句“阿灩，今日只喚我夙衍。”

“……”罌傾灩沈默了。

布滿薄繭的手放下象牙梳，拿起梳妝臺上一支火紅流蘇簪花，插入她烏黑的鬢發，蓮夙衍笑了笑，“阿灩覺得如何？”

銅鏡中映著那女子盤好的鬢發，精致美麗的不是真人。罌傾灩心裏動了動，從不知道，身為一國之主的他，竟也會為女子梳妝挽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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