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萌萌看到孩子這幅樣子，只覺得心都要碎了。她走到外面，拿出手機給薛崢打了個電話。好在，他還算給她面子，很快就接起來了。

“薛崢，薛一唯在鬧脾氣呢，你要不要來看看？”問這話的時候，季萌萌心裏也是很掙紮的。薛崢現在受了那麽大的刺激，再跟他提薛一唯，真的是在往他的傷口上撒鹽。

他沒有立刻回應她。季萌萌聽著那頭的聲音，心也一點點地揪緊。薛崢氣喘得很急，像是極力壓抑著什麽。

“萌萌，我......現在沒辦法見這個孩子，我需要點時間。”

季萌萌嘆了口氣，說道：“我明白你的心情，可現在薛一唯的情況不太好。他好像已經猜到，他不是你孩子的這件事了。”

聽到她這話，薛崢的呼吸明顯加重了。猶豫了一會，他最終說道：“我馬上就過來。”

季萌萌聽了，這才舒了一口氣。她就知道薛崢不是這麽鐵石心腸的人。就算沒有血緣關系，可畢竟也帶了這麽多年，這感情怎麽也不會是假的啊！

她回到病房，見薛一唯在盯著天花板發呆，她心裏更不是滋味。

才不過八歲多的孩子。這經歷的事情，也未免太殘忍了些。

見狀，季萌萌走過去，摸摸她的小臉，安慰道：“別傷心了，你爸爸馬上就回來了。”

薛一唯聽了，眼神亮了一亮：“真的嗎？”

季萌萌點點頭，然後說：“別瞎想了薛一唯，你爸爸是有事才來晚了，他怎麽可能不要你呢？”

薛一唯眨巴著眼睛，說道：“可是我就是覺得不太對勁唉？我以前生病，不管爸爸有多忙，他都會留下來陪我的。不會讓我醒過來，看不到他的啊！”

季萌萌在心裏默默地嘆息，果然孩子是敏感的。一絲一毫地變化，都會讓孩子察覺到情況的不對勁。

她也不知道薛崢今後的打算。這薛一唯的身世，他是要實話跟孩子講呢？還是一輩子瞞著他，把他當做親生兒子一樣撫養長大。

她正想著，薛崢就進來了。看到爸爸，小家夥的臉上立刻就浮現出了興奮。他掙紮著想起來，季萌萌見狀，忙輕輕按著他，讓他不要亂動。

雖然起不來，小家夥看他爸爸的目光，依舊是非常急切的。他咧著嘴，脆生生地喊道：“爸爸爸爸！”

薛崢手裏抱著一個玩具熊，走過去放到兒子枕邊。

薛一唯看了看玩具，笑瞇瞇地問：“是買給我的嗎？”

“當然兒子。”薛崢的聲音很溫柔，從他身上，季萌萌看不到半點反常的情緒。她不由得想，他是花了多大的工夫，才忍住讓自己的情緒不外洩啊！

“我幫你買了你最喜歡的乳酪，待會爸爸餵你吃好不好？”

薛一唯點點頭，笑的眉眼彎彎。

見到爸爸，小家夥地嘴巴就開始說個不停。內容大致是這兩天他有多想爸爸還有某條街上的小籠包子。更讓季萌萌想不到的事，他竟然還在擔心他三天沒去上課，期末考試會考不好。

季萌萌不忍心告訴他，看他的傷勢，這次的期末考試他肯定是參加不了的了。

他的小嘴說個不停，薛崢無奈，拿過買來的乳酪，挖了一小勺塞到了他嘴裏。

“歇一歇，話說的那麽多會累的。”

小家夥明顯說得很不盡興，不甘心地瞪著他爸爸。要是換了以前，薛崢肯定是要覺得他這模樣可愛壞了。可現在他看見他，總會有種異樣的感覺。

“咳咳咳。”他正發著呆，突然薛一唯劇烈的咳了起來。季萌萌見狀，忙去拿紙巾幫孩子接從嘴裏吐出來的東西。弄完後，她又抽了一張紙給他擦嘴。

薛一唯停下來後，委屈地沖著他爸爸喊：“爸爸你餵得太快了，我嗆到了啊！”

薛崢抱歉地看著孩子，同時，他心裏萌生出一種自厭的情緒。

他這算是什麽？故意虐待嗎？就因為知道這個孩子跟他沒有血緣關系，所以這八年多的感情，就不算回事了嗎？

薛一唯看他爸爸的樣子，只覺得奇怪極了。他不就是咳嗽了幾聲嗎，為什麽他爸爸要露出那麽痛苦的表情啊！

他小腦袋轉了轉，終於想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他爸爸最心疼他了，看到他咳嗽，一定很著急。

不想讓他爸爸難過，薛一唯忙說：“爸爸，我已經不難受了哦，你可以繼續餵我了。”說完又加了一句：“不要難過了啊！”然後就把嘴巴張得大大的。

薛崢拼命地壓抑，才讓自己不再孩子面前崩潰。他咬著牙，小心地把那盒乳酪餵完。吃完自己喜歡的東西，孩子的心情明顯變得很好，他半瞇著眼睛，有些陶醉地沖著薛崢說道：“爸爸，乳酪好好吃，我明天還要再吃。”

“好，明天就給你買。”薛崢忙答應著。薛一唯因為這兩天元氣大傷了，所以剛吃完東西，他就嘟著嘴巴喊困。薛崢上前幫他蓋被子，沒一會他就睡過去了。

等孩子睡著了，他再也維持不住臉上的表情，沈著臉擡腳迅速地走出病房。

季萌萌看了一眼床上的孩子，忙跟了出去。

坐在外面的長椅上，薛崢看著自己面前攤開的掌心，表情很呆滯。

季萌萌坐在他旁邊，看著他，心臟跟針紮了似的，一陣一陣的刺痛。

她想，這就是把一個人裝在心裏的感覺吧。看到他受挫，她也會感同身受。

然後，就出現了季萌萌完全沒想到的畫面。薛崢眼角那濕潤了，還沒等她開口，他就把臉埋在掌心裏，痛哭了起來。

大概是拍吵醒裏面的孩子，薛崢把聲音壓得很低，也因為這樣，他的身體顫抖的更加厲害。

周圍有不少人走過，看到他這樣，都會止步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季萌萌也顧不得別的，攬過他的肩，讓他宣洩。

大概持續了將近五分鐘，薛崢冷靜一些了。季萌萌忙拿出紙巾幫他擦眼淚，薛崢擡手阻止了一下，然後自己接過把眼淚擦幹。

“對不起，讓你看到我難看的樣子了。”

季萌萌搖搖頭，說道：“我明白的。”她看著他，然後又說：“我覺得你做得很了不起。”

她不是恭維，也不是因為同情他而說這樣的話。剛才他的表現，真的是讓她敬佩不已。

她知道對於男人來講，這樣的事是多大的屈辱。一般人遇上了，估計想把這個代表屈辱的孩子，從生活中徹底的抹幹凈吧。

但他，因為顧及孩子的心情，在自己崩潰的時候，竟然還能做那麽多貼心的事情。她覺得，他這樣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連她自己，都不覺得能做到這一步。

薛崢嘆息地笑了笑，然後搖頭：“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撐住做到這一步的。老實跟你講吧，剛才看到孩子，我竟然會有一種惡心感。我控制不住自己去想，這個孩子到底是誰的。她跟我在一塊的時候，到底又跟誰混在一塊了。想到這些，我就覺得......”他抓了抓自己的頭發，說不下去了。

“我竟然對一個孩子，抱有這樣的想法。”

季萌萌伸手牽過他的手，在他的手心出按了按，然後又重重地牽住。她擡頭註視著他，然後說：“這事落在誰的身上，都會有這樣的想法的。你用不著因為這，而自我厭惡。”

薛崢皺了皺眉，還沒有開口，季萌萌又往下說了下去。

“但是誰都不會像你一樣，做的那麽好，你看剛才，薛一唯多高興啊！那都是因為你控制的好，沒有讓孩子察覺到。所以薛崢，別為了這件事痛苦下去了，錯的不是你。”

她的安慰，讓他原本幹涸的心，像是又受到甘霖滋潤了一樣。薛崢深吸一口吸，然後臉上有了一絲笑容。

“萌萌，你真的是好會說話。我被你說的，好像心情真的好了一點了。”

季萌萌抿嘴一笑，說：“能好一點就好。最近發生的事有些多，你必須打起精神才行。”

薛崢點點頭。季萌萌見他振作了一些，就又問起他的打算了。

“你要把這事跟薛一唯講嗎？”

薛崢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季萌萌知道他在掙紮，所以也沒有逼問他，而是靜靜地坐著，等著她理出頭緒。

過了大概有一分多鐘，薛崢終於開口了。說話前，他先是長長的嘆了口氣，然後才開口，用略帶疲憊的嗓音說道：“這事，我不打算讓唯唯知道。”

季萌萌沒有答話，臉色很淡定，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樣做。

“怎麽說唯唯都是我一手帶大的。為了孩子好，我想還是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吧。”

“那齊姿那呢，你要去說嗎？”

薛崢冷哼了一聲，說：“我是真的想把她劈成兩段的。只是......”他閉起眼，接著重重嘆了口氣：“可他是孩子的媽媽？要是用這事跟她吵，最後肯定會讓孩子知道。”

“我不想唯唯再受傷害了。他還那麽小，要是受到這樣的打擊，肯定會留下一輩子的陰影。”

“我覺得你這樣子挺了不起的。”季萌萌由衷地說，可薛崢聽了卻是搖頭。

“可這事要是外人知道了，肯定會覺得我窩囊吧。”薛崢自嘲地笑著，然後說：“雖然決定要把唯唯當成我的孩子，可我想我偶爾會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時候吧。”

就譬如剛才的事情......想到剛才孩子因為他的過失而咳得岔了氣，薛崢的對自己的厭惡又深了一層。

季萌萌知道他這是怕會傷著孩子，就握住他的手給他打氣。

“沒事，我會一直陪著你的。要是看你情緒不對，我就護著孩子，絕對不會讓你傷到他的。”

聽她那麽說，薛崢眼神變得很為難。季萌萌知道他在想什麽，就往下說道：“你不要想太多，我也不是無償幫你的。”

見薛崢面露疑惑，季萌萌笑出聲，然後低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都這樣子了，你該給我一個承諾了吧？”

明白了她的意思，薛崢更是不能自持。他結巴著，說：“萌萌，你該知道我的情況，唯唯那個樣子，我們怎麽......”

“心理醫生的話也不一定是百分百對的吧。孩子既然有創傷，我們就想辦法醫好他，我相信總有一天能讓他接受自己的手足，變得和正常的孩子一樣。”

雖然她說得很有自信。但季萌萌知道，自己也是露怯的。

她只是太心疼薛崢，不忍心看著他，一個人承受那麽沈重的負擔。

她想，要是能給他一個家的話，會不會讓他開心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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