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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V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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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媛攬下了照顧秦瀚的工作,由會計變成看護的小曾每天守在醫院,卻只能呆站呆坐無聊打發時間,半點插不上手。陳輕每天都會去看望秦瀚,上下午各一次,她一到,邵媛便會主動走開,將空間交於他們兩人,讓他們單獨說話。

許是那天爭執中陳輕銳利的反駁在她心裏留了刺,她見了陳輕不說話,也不打招呼,用沈默無聲表達對陳輕的敵意。不過這於陳輕並無大礙,她不在意邵媛態度如何,她們的關系本就只比陌生人稍好一點點。

倒是秦瀚,察覺她們之間有了齟齬,試著和陳輕提過一次。

“她就是那樣的人,脾氣不大好,說話也不留情,但其實沒什麽壞心,你別和她計較。”

開保溫盒的陳輕手一頓,而後若無其事繼續動作。

“……知道了。”

他第一次在她和別人之前,選擇了從另一人的立場出發。

“喝吧,粥還是熱的,喝完靠著床頭坐會,看看電視,別急著下地,傷口崩開就麻煩了。”

碗給他,勺子遞給他,陳輕靜靜看著他喝完,收拾好床頭桌,稍坐一會兒拎包走人。

“陳輕。”

她在門邊停住回頭,“怎麽?”

他眸光暗了暗,最後只是一笑,“沒事,路上小心。”

她點了點頭,開門出去。

邵媛在長凳上坐著,視線交匯,兩人都無言錯開。陳輕走向長廊另一端,聽到身後病房門開合的聲音。

她盯著電梯上方跳動的紅色數字,從八到七,而後在她所在樓層停下。

和秦瀚差不多也認識了這麽久。

七八年。

長得細數不清,短得眨眼即逝。

賀鈞言出國期間,陳輕和他沒有中斷聯系,本以為他如此著急肯定有重要事情處理,沒有十天半個月的應該抽不出時間理會她,然而實際上,在收到短信的第二天,她就接到了他的電話。

對於出國的目的他沒有多說,在國際長途電話裏只說了些瑣事,並於第五天把回來的時間告訴了她。

畢竟有了親密關系,陳輕接到第一個電話時稍有尷尬,架不住電話那頭的人臉皮厚,態度自然無恙,倒顯得她的不適格外多餘。

知道了他回來的詳細時間,她在等待中開始仔細醞釀見面以後要說的話。不知是故意還是真的沒放在心上,一天通兩次電話,他卻沒提過一句關於如何處理他們之間的關系的話。

只能等,期間和葉杭吃了一頓飯,從他那得了不少消息。

有些事情不方便對她講,對著多年兄弟卻無不可,陳輕聽葉杭說才知道,賀鈞言居然是被他爸騙出去的。

賀鈞言以為他爸真如電話裏親信說的那般突然中風病倒,急急飛去,誰知到了以後沒看到憔悴病人,他爸中氣十足、暴跳如雷,迎頭把他痛批了一頓。

原是為恒源集團最新一樁計劃案,父子倆持相反意見,賀鈞言他爸極為不讚同他的決策,幾次三番視頻遠程對談都以爭吵告終。恒源大權實已在賀鈞言手上,被煩的次數多了,之後他幹脆不再和他爸視頻連線,打電話也搪塞應付。

如此便有了後一遭。

“鈞言都快氣死了。”葉杭說,“他雖然脾氣不好,一年到頭要和賀叔叔吵上幾百次,但到底是自己的父親,怎麽可能不在意?接到電話著急沒來得及想太多,一時沒察覺到漏洞,被騙去之後見自己被耍了,又是好一頓吵。”

嘆了口氣,又說:“這幾天兩個人估計每天見面也是梗著脖子吵得臉紅脖子粗,鈞言那個項目是下了功夫和決心的,絕對不會撤,賀叔叔又得氣上一陣子。”

陳輕對他們父子間的相處模式表示無言,不過好歹沒有出大事,總算心安。

她掰著手指數日子,然而賀鈞言沒回來,孟敬的電話卻先來了。

本不想接他的電話,奈何他一直轟炸,接通後還沒嗆他,被他一句堵住了喉管。

“動秦瀚的人我查到了,東區那邊開夜場的,三十五歲,底子不是很幹凈,在樓道裏捅秦瀚那幾個是他的人,已經確定了。”

“你……”

“人在我這,你可以過來,處理完送交法辦,咱們都是守法公民,對吧?”他咬重字音,隱約諷刺她,末了補充一句,“這種蠢事也只有你會懷疑到我頭上來,說出去該不知道笑掉多少人的大牙。”

陳輕沈吟,小聲問:“為什麽幫我?”

“幫你?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頭上扣個屎盆子換你你樂意?再者……”他陰陽怪氣地笑,“我就是喜歡看你欠我的,就是喜歡看你怒而難發不得不對我低頭的樣子。”

說罷,他懶得和她浪費口舌,丟下一句:“明天下午世興路26號,要來自己來。”

電話掛斷,她怔怔失語。有一句話他還真說對了,欠了他的,她在他面前就真的沒什麽底氣。

無論如何該去還是要去,先到醫院同秦瀚說了一聲,應過秦瀚的叮囑,瞥見在場的邵媛臉色變了一瞬,陳輕沒放在心上,以為邵媛是因秦瀚關心她心有不悅,然而第二天去了孟敬那才明白那古怪表情究竟是為何。

葉杭的話還真說對了,秦瀚遇襲的事和她半點關系都沒有。

一切皆因邵媛而起。

那個三十五歲開夜場的男人是邵媛的追求者,邵媛同他來往過一段時間,最後沒能確定關系,在被拒絕之後對方仍窮追不舍,見邵媛跟秦瀚越走越近,時常一起逛街吃飯,幾次被邵媛冷冷拒絕之後,對方將怒氣發洩到了秦瀚身上。

正如孟敬和葉杭所說,底子不幹凈加沒腦子,習慣了暴發戶作風,便有了派人大白天襲擊的舉動。

陳輕還沒如何,孟敬似是比她還氣,讓人好生給那男人上了一堂‘端正思想’的課,而後送交警|方。事後,她到醫院把情況告訴秦瀚,她不知道秦瀚後來是如何與邵媛溝通的,交代完她便借口有事回去了。

事情解決,她沒了煩憂,又赴了徐環環的約。

吃著飯,心裏的刺梗著難受,她忍不住向她請教感情的事。

徐環環聽她簡單說了情況,皺眉思索半晌,道:“這種事因人而異,我也不能斷言你說的男人對你是什麽感覺,但有件事你說的很對,一定要認真正式地對待這個問題。愛情本就玄乎,如果一個男人連個明確答案都不肯給,那還是及早抽身為好,別不清不楚地糾纏浪費時間。”

說到這裏話題及時收住,沒繼續往下,陳輕斂神,心中有了計較。

賀鈞言回來那天是陰天,傍晚時轉晴,夜幕降臨,有星有月,像是濯洗過一般亮得耀眼。

他開車來接,照舊是等在小區門外,陳輕剛坐進副駕駛座,他忽地傾身過來,嚇得她往車門縮了縮。

“幹什麽?”

他皺眉,不說話,捏著安全帶頭柄,拉長,插|進扁孔裏。

躲避姿態惹他不悅,幫她系好安全帶後他也不坐回去,反而越發靠近她臉龐。兩人之間只隔著短短幾公分距離,能互相感受到彼此的氣息,像羽毛撩過,她緊張得頭皮發麻。

“你怕我?”他問,聲音隱隱不滿。

“沒有。”

“那你躲什麽?”

“太突然了……沒準備好。”

“現在準備好了?”

“現……”

話沒說完,他親上來,冗長深重的吻,灼熱又兇猛。

抵在他胸膛前的手不意外被捉住,陳輕推拒不了,躲無可躲,呼吸被強占了一半,費力半天,在他唇上一咬,趁他吃痛的瞬間逃脫出來。

賀鈞言瞇了瞇眼,她避開他危險的目光,氣喘籲籲道:“能不能…先開車?”

他沒說話,幾秒後靠回座位椅背,停了半天的車終於開動。

陳輕平覆好情緒,理順腦後微亂的頭發,聽見他問:“想去哪?”

“找個安……”

手機鈴聲打斷她的話,賀鈞言接起,不知那邊說了什麽,他應了句:“知道了,現在過來。”

而後像是有了目的地,方向明確地朝前。

這回換陳輕問:“去哪?”

“有個朋友過生日,催了我一天,從下飛機開始就給我打電話。”他點了根煙,“過去坐一會兒。”停頓兩秒補充,“不會讓你喝酒。”

“可是……”

“嗯?”

“我想和你找個安靜的地方談談……”

“那裏也能說話。放心,不待很久。”

他大概是打定主意,怎樣都有話能回。陳輕抿了抿唇,她想和他坐下正經說會兒話,他朋友慶祝生日,現在早就過了飯點,下了飯桌除了夜店之類的地方能去哪?又吵又鬧,說話全靠吼,能談就怪了。

賀鈞言要去,車也朝那開,她再不情願也沒辦法,果不其然,二十分鐘之後,他們在一間會所門前停下,他不讓她下車,非要自己先下去,繞到副座外,開門探身進去給她解了安全帶,又朝她伸手。

她無奈將手放進他掌中,他牢牢握住,這才滿意。

包廂裏熱鬧非常,煙酒味道也很重,陳輕跟在賀鈞言身後,看他寒暄,不言不語,別人視線掃到她,她就回個笑。

賀鈞言說到做到,沒讓她喝酒,牽著她在角落坐下後有人端著酒杯來邀,他也替她擋了。

她和他緊挨著,靜靜看一群人鬧騰嬉樂,默默等著他說的‘不久’來臨。

一等就等了兩三個小時,出來見他的時候已是八點多,眼見十一點多了他還沒有要走的意思,陳輕不禁著急。

許是見她臉色不佳,全程悶悶不樂,賀鈞言終於發了善心,和過生日那位說了聲,帶著她離開會所。

回到車上,再次開始漫無目的打轉,途徑路旁某家便利店,他靠邊停,下車買了兩瓶水。

陳輕接過他擰開蓋遞來的塑料瓶,抿了一口。

他問:“要吃點什麽?”

她搖頭說不想吃,他挑眉,“不餓?江浦那邊到點都要關門,世紀附近沒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餐廳,世紀自己的餐廳有供應食物,但晚上了新鮮度肯定不夠,你確定不吃?”

陳輕聽得楞了楞,反應過來後睜眼側頭看向他。

“世紀?”

他淡淡點頭,“上次你住的那間房喜不喜歡?頂層只有那一間,視野很寬。”

“我……”

“或者下面一層,房間位置和頂樓相反,正對金易大廈,可以看到整個金融區。”

陳輕臉色越發難看,用力抿唇,終是忍不住叫了聲:“停車!”

賀鈞言一頓,沒有停下,看了她一眼,“怎麽了?”

“靠邊,我有話和你說!”

“現在?”

“就現在。”

他遲疑,而後緩緩靠向路邊,停下。

她道:“我不吃東西。”

“……然後?”

“話說明白之前,不去世紀,也不和你住。”

聞言,賀鈞言臉色沈了沈,“到底要說什麽?”

陳輕猛地對上他的視線。

“對賀先生來說,我是什麽?我們之間又是什麽關系?”

語氣是問,卻不等他答,又繼續道:“一起吃飯一起玩,睡一張床,甚至……”她挑了挑眉,“功能齊全,我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伴’,對吧?”

每天兩個國際長途,細細碎碎什麽都聊,見面後態度親昵,可以牽手可以見朋友,也可以有親密動作,比如吻,甚至還能想著在同一個房間睡同一張床。

唯獨少了一樣。

最重要的一樣。

對他來說,她是什麽?

含糊不清,模棱不定,可以最親近,然而想一想,也可以什麽都不是。

氣氛驀然僵滯,安靜間,賀鈞言懂了她的意思,臉色變得極差。

“你覺得我不想負責任?”

“沒有。那天你喝醉了,但我還是清醒的,沒有病到糊塗的程度。事情是我允許的,我自願,所以準確來說,你並不存在什麽需要背負的‘責任’。”

看著她清亮的眼睛,他氣得咬緊了後槽牙。既然不是這個,那就是不信他。

賀鈞言表情驟冷:“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求著我陪她們玩?你覺得你比她們強多少,值得我上趕著占便宜?”

毫不留情的話讓陳輕心一沈,她忍著不表露情緒,抿著唇,用力抿出了輕淺弧度,喉頭艱難道:“……對。我沒什麽強的,也沒什麽了不起。”

他可能是中了邪,看似平靜的表象下,胸口灼燒著一團濃烈火焰,灼得他心口顫栗,說出的話卻偏偏和真實想法背道而馳。

“還不錯,有自知之明。”

又是一段沈默,陳輕垂頭,而後擡起,伸手猛地解開安全帶。

他隱怒:“下去就永遠別再來找我——”

她動作一頓。

十秒,也可能二十秒,短暫須彌,漫長光年,輕響聲踩在時間尾點上,她做了決定。

陳輕打開車門下去,沿著反方向一直走一直走,像是有東西在背後催促,她走得很急,走得很快,僵硬著手腳,像個被設定了程序的機器人,向前是她身體裏唯一的指示。

星點幾何,行人幾何,車燈閃過,亮了又暗,一切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走出好遠,她驀地停下,站在原地劇烈喘氣。仰頭把眼淚逼回去,她頹然蹲下,蹲了一會兒,又站起來繼續走。

沒幾步,鞋帶散開,她遲鈍站定,緩慢蹲下。

賀鈞言在車裏僵坐,良久,冷著臉的他用力踩下油門,直直開向前方。

十秒不到,連一個路口都沒過,他開到路邊猛地停下。

仰頭閉了閉眼,他手握成拳,重重砸了下方向盤。

重新啟動引擎,開到路口,調轉車頭,沿著馬路另一邊往回開。

很快,他找到了陳輕。

她蹲在地上,差點就要漏看錯過。

賀鈞言氣得想掐死她,一下飛機處理完家裏的事,他連朋友的生日都推了趕來見她。

那麽多天沒見,一看她俏生生像個瓷娃娃站在面前,他強忍許久才壓下那股要把她摁進懷裏、摁進骨血中分不清誰是誰的沖動。

可她呢?一張嘴說的都是什麽話?他滿心歡喜,她卻往死裏氣他,氣得他頭頂都快冒煙!

都說男人薄情涼性,他倒覺得她比他厲害多了,就像此刻,他開車,連一個路口都沒開過就忍不住調頭回來找她,她卻走出去那麽長一段,頭也不回地走過了三個路口!

心底有個聲音在催促,他下車,大步沖過馬路,眼睛移也移不開,緊緊盯著那個蹲著的身影。

賀鈞言覺得自己一定是病了,得了一種叫犯賤的病,還病得不輕。

不管不顧,不想理會其它,面子和尊嚴。

只是急躁又迫切地奔向她。

直直地——

奔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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