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姝所指的老樓已經十分破舊了, 外面的爬山虎都沿著墻角，幾乎覆蓋了墻的背面, 左晉和齊姝走進去的時候, 差點踩到了一只正在緩慢爬行的小蟲子。

“很久沒人來了？”左晉看著這棟樓，道, “這樓有點歷史了啊，挺老的建築了。”

“很久沒人住了，現在剩下的都是一些老人家，死的死，走的走……”齊姝往一旁走去，這樓道裏沒有燈，昏暗的很，根本看不清腳下的路，左晉險些被一根水管給絆摔了, 齊姝扶了一下, 道，“這裏暗，不是經常走的人, 一不留神就會被絆摔了。”

左晉點點頭，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燈光照在了地上, 才算是好些了。

“你以前就是住在這裏？”左晉眼角餘光瞥視到樓道的角落裏，躺著不知名動物的屍體，遠遠看過去, 似乎是耗子。

這裏大概是很久都沒人住了，耗子都餓死了。

齊姝踏在這熟悉的樓道裏，就像是幾年前，那個背著小書包的瘦弱女孩，一瘸一拐的往家走去，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藤條還是棍子，或者是來自母親的拳打腳踢。

別的同學都有父母接送，但是她沒有……如果有一天，劉敏去接她了，那一定是因為心情不好，想要找個人發洩，而幼小的齊姝，就成了最佳的暴力發洩品。

“等等……”左晉忽然停住了腳步，齊姝也停下了，轉頭問道，“怎麽了？”

左晉垂眸看著地上的泥腳印，又擡眸看了眼齊姝，問道，“有人來過這裏了……應該，還沒離開。”

齊姝的脊背微微僵硬了一下，她順著左晉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地上有一連串的腳印通向了最裏面的那個屋子——那是齊姝童年時的住所。

“外面的泥土有些濕潤，來的人應該是穿了運動鞋，泥陷得比較深，這泥還能看得出來，但是只有進去的腳印，沒有出來的。”左晉收斂了笑容，瞇縫了一下眼睛，道，“沒想到啊，今天一時興起來這裏，竟然能看到這麽有趣的事情。”

“不是遭賊了。”齊姝肯定道，“這裏是貧困區，以前很多人住的時候，都沒有小偷來，因為實在是太貧窮了……現在都沒人住了，更不會有人來了。”

左晉站起身，走到齊姝的身邊，道，“跟在我後面。”他將齊姝護在了身後，往通道最裏面走去。

看著左晉走在前面的身影，齊姝楞了楞，旋即笑了一聲，跟了上去，壓低了聲音道，“最裏面的那個屋子，是我以前住的地方，這腳印也消失在那裏了，估計對方也還沒出來，現在倒是可以堵個正著。”

“我比較好奇的是，到底是誰趕在了我們之前來這裏。”左晉微微抿唇，道，“劉敏死了，就算是要搜索線索，也應該是搜索劉敏現在的住所，而不是這個老屋。”

“你註意安全。”左晉轉頭提醒了一下齊姝之後，便徑自往前走去，他腳步聲很輕，踩在地上，幾乎聽不到什麽聲音，齊姝也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後，等走到了屋子前，果然聽到了裏面翻箱倒櫃的聲音，這聲音不小，來人似乎特別急躁的在搜尋著什麽，隔著門，左晉二人都聽到了玻璃杯碎裂在地上的聲音。

“東西呢？劉敏那個賤人！把東西放在了哪裏！”一個男人的聲音從屋子裏傳出，帶著少許的s市口音，聽起來有些陌生。

左晉做了個手勢，讓齊姝往旁邊去，然後他後退了一步，猛地一腳踹開了門，裏面的男人嚇了一跳，見有人來了，驚得落荒而逃，剛剛跑到門口，卻被左晉直接踹中了腰腹，直接往後倒去，砸在了地上。

不等男人醒來，左晉已經上前直接將他摁在了地上，冷聲道，“你再動一下，胳膊就廢了。”

男人不信邪的想要逃走，可一動，胳膊劇烈的疼痛，立刻哎哎的叫出聲，哀嚎道，“我胳膊斷了，胳膊斷了……”

這模樣，倒是和劉敏有些相似。

“你……”齊姝看著這個男人，總覺得他有些莫名的眼熟，但是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了，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直到左晉忽然開口道，“你跟齊媛媛是什麽關系？”

被這麽一提醒，齊姝才驚覺這個男人和齊媛媛的容貌有七分相似，這容貌生在一個男人的臉上，顯得有些懦弱奸詐。

一副小人的模樣。

“什麽齊媛媛？她是我女兒，應該跟我姓！”這男人立刻叫了起來，他這句話，就說明他對劉敏調換了齊姝和齊媛媛的事情，不說知道的一清二楚，至少知道了大部分。

說不定，這件事情裏，還有這個男人的參與。

“你怎麽會在這裏？”左晉瞇縫了一下眼睛，道，“想清楚再說，不然，我可不保證會失手弄傷了你哪裏。”

似乎為了驗證自己的話，左晉“失手”險些將男人的胳膊給卸了下來，男人疼的嗷嗷叫，整個臉都漲紅了，大聲喊道，“救命！救命！”

“這棟屋子，除了我們三個，別說是人了，連個鬼都沒有，你希望誰救你啊？”左晉冷笑了一聲，道，“我耐心有限。”

齊姝走了過來，半蹲下來，看著這個男人，沈默了一下，道，“你是齊媛媛的親生父親，你一直都知道劉敏住在這裏，也知道她是怎麽虐待我的，對不對？”

男人想要否認，齊姝卻直接道，“現在齊明正，也就是我的生父，正想法設法想要補償我……而你，這個齊媛媛的生父，你猜要是落在了齊明正手裏，會是什麽結果？”

男人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搖頭道，“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是嗎？”齊姝笑了，輕聲道，“我怎麽覺得你知道的挺多的，但是……這年頭，知道的越多，活的可不長。”

她這句話說得極其輕柔，但是語調卻無端的讓人感到脊背發涼。

“我知道我錯了……但是當初劉敏那個賤人做這件事情，我是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啊！我什麽都不知道的！”這男人驚恐道，“這不能怪我，我什麽都沒做。”

“我現在問你一個問題，你就回答我一個，但凡有一個回答的不對，我就立刻撥通齊明正的電話號碼，把你交給他，我相信我這位生父，能好好地招待你。”齊姝唇角微微揚起，眸光略顯詭異。

這男人避無可避，只能硬著頭皮答應了，道，“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不能殺我，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我是無辜的。”

無辜這兩個字，用在這個男人的身上，可真是不搭啊。

但是齊姝卻哄著他道，“好啊，只要你如實回答，我就放你走，只要你以後不再在我面前出現，我就不會找你麻煩了。”

漂亮的話，誰都會說，齊姝也是。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而對付這種不人不鬼的東西，直接從他的嘴裏套出想要的答案就行了，至於用了什麽手段，已經不重要了。

“第一個問題，你知不知道劉敏把我和齊媛媛進行調換的事情？”

男人猶豫了一下，在齊姝似笑非笑的目光中，頓了頓，旋即立刻驚懼交加的點頭，道，“我知道，但是我沒辦法，那時候她已經換過來了。”

“好，第二個問題，你今天為什麽會在這裏？”齊姝笑了，道，“想清楚了。”

男人本想找個理由將齊姝給搪塞過去，但是看到齊姝的眼神時，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打了個寒戰，過了一會兒，他才道，“我……我知道劉敏死了，所以才來的……”

“你來找什麽？”齊姝問道。

男人搖頭，這次不肯說話了，左晉隨意加重了一下手中的力道，男人登時痛的大喊大叫，這聲音竟然比女人的更加尖利了幾分。

“最後問一遍，你來這裏找什麽？”齊姝開口一字一句的問道。

然而，不等男人回答，外面的窗戶忽然傳來了什麽敲擊玻璃的聲音，像是什麽東西砸在了玻璃上，試探性的小小砸一下。

左晉臉色微變，他立刻松開了男人，直接將齊姝擁入懷中，背對著窗戶，將她牢牢的護在了自己的懷裏，那玻璃猛地碎裂，一塊石頭從外面在砸了進來，玻璃碎片四濺開來，老式的玻璃不像是現在的玻璃，碎後便是一塊一塊的，鋒利的邊緣足以將人劃傷。

那男人見狀，慌張的連滾帶爬的逃走了。

“你沒事吧？”齊姝顧不得這個人了，她立刻擡頭看向左晉，慌張的問道，“有沒有傷著哪裏？”

左晉本就是陪著她才來這裏的，如果在這裏受傷了，那齊姝才真的是內心過意不去。

“沒事。”左晉啞聲道，“有劃傷你嗎？”

他雖然立刻將齊姝護在了懷裏，但是也不確定有沒有玻璃碎片劃到了齊姝。

她搖了搖頭，道，“沒有。”旋即，她便看到了左晉額角隱隱一道血痕，正往外滲著血跡。

“嗯？”順著齊姝的目光，左晉擡手抹了一下，看到指腹的血跡，他笑了一聲，道，“怕了？沒事，隨便摔一跤都比這個傷口大。”

“破相了。”齊姝轉頭看向這扇破碎的窗戶，道，“不止一個人啊。”

左晉點頭，他道，“我們被人跟了。”如果不是被人跟了，對方是不會這麽快摸到他們兩個的行蹤的。

“你猜是誰？”齊姝問道，“李景耀？齊明正？還是齊簡。”

“說不定……都不是呢？”左晉不知道想起了什麽，他瞇縫了一下眼睛，道，“事情都趕到了一起啊，有點出乎意料了。”

齊姝不知道左晉這個出乎意料指的是什麽，但是她也能感覺到這個事情越來越覆雜了，似乎有更多的人卷入了進來。

“你的手……”齊姝的目光落在了地上，忽然發現地上多了幾滴血，她楞了楞，擡眸看向了左晉的手，只見鮮血順著他的指尖往下滴落，頓時臉色大變，道，“你傷到哪裏了？”

左晉擡起手看了眼，見小臂上有一道略深的劃痕，血肉外翻，鮮血正一股股湧了出來，他隨意捂住了一下，道，“沒事，先把東西找到，那個人應該還沒找到東西，就被我們發現了。”

“先去醫院。”地上的血從幾滴變成了一小灘，齊姝不敢再耽擱下去了，道，“東西可以再找，但是如果你傷到了哪裏，我會愧疚一輩子。”

左晉其實對這點小傷無所謂的，但是看到齊姝這麽嚴肅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一聲，道，“其實這頂多就是劃到了皮肉，算不上什麽的。”

“先止血吧。”齊姝嘆了口氣，有點後悔今天來這裏了，雖然找到了一絲線索，但是卻讓左晉受傷了，而且還是為了她受傷，以前她聽左初說過，雖然她哥哥很少動手，但是京城從沒人敢惹他，更不會有人天真的認為左晉身手差，可見這種玻璃碎片，如果左晉想要躲開，十分簡單，但是如果他躲開了，那受傷就有可能是齊姝。

哪怕只是一點可能，左晉都不想冒這個險。

“好吧，去醫院……你等會兒。”左晉對齊姝的要求，從未拒絕過，他嘆了口氣，從衣服口袋拿出了另外一部手機，開通了數據流量，然後登陸上了微信，和他現在正在用的微信直接進行了視頻通話，但是取消了兩邊的聲音。

暫時沒帶監視器，只能用這種方式了，他在屋子裏看了眼，一腳踩在了桌子上，將手機放在了高高吊起的風扇上，又找了一根細線綁了一圈，確定不會掉下來之後，才道，“走吧。”

至少幾個小時內，這裏所有的東西都會收歸於他的眼底。

即使有人來拆這個視頻監控，也會先把自己暴露在了視頻之下的。

“這樣就好了？”齊姝倒是沒見過這種操作，她楞了楞，旋即道，“先去醫院吧，”

就這麽一會兒，左晉手臂的鮮血已經將他的襯衫染紅了一塊，而他本人是真的不把這種程度的傷勢放在心上，只是偶爾象征性的捂住了一下，道，“好。”

左晉手臂受傷，這部車是左晉留在s市的，平時也不開，裏面更是連個臨時止血的東西都沒有，齊姝快速的將車開往醫院，直接掛了急診。

“你這用什麽東西割的啊？這麽深……”醫生一邊給左晉的手臂傷口消毒，一邊道，“你這傷口有點深啊，回去的時候記得換藥，這個縫針都得五針了……”

齊姝站在一旁，問道，“醫生，請問這傷口有什麽要註意的？”

“最近就別做劇烈運動了，避免傷口崩裂，二次受傷……記得忌口，以免影響傷口的恢覆。”由於手臂的血流的有點多，小臂是沒有知覺的，所以左晉沒有用麻煩，就直接縫針了。

其實即使他有知覺，也不會在齊姝面前使用麻藥縫針。

那樣太跌面兒了。

更何況只是這樣的小傷。

從醫院出來之後，齊姝便開車帶左晉回去休息，道，“你等會先換個衣服，擦一下血，然後睡一下，我去買點補血的東西回來。”

左晉坐在副駕駛，笑著說道，“只是一道傷口，又不是……”

“你是保護我受傷的，所以……我要對你負責。”齊姝轉頭看了眼左晉，旋即道，“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左晉笑了一聲，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不過是一個小傷口，不用這麽在意的。”

“但是我在意。”齊姝立刻道，“別為我受傷了……我……”

她不想有人再為她而受傷了，不想有人為她出事。

“沒有為你受傷，齊姝，你聽我說，這件事情跟你沒有關系，是我自己選擇的，知道嗎？”左晉轉頭看了眼齊姝，他沈默了一下，道，“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壓力，我感覺，你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

他發現齊姝是一個很沒有安全感的女孩，會害怕虧欠別人。

但是，他想要的，他做這一切的目的，從來不是為了得到齊姝的虧欠。

如果連自己喜歡的女孩都保護不好，那算是什麽男人？受傷，痛苦，傷害，這些東西，左晉早八百年就經歷過了，因為他全部經歷了，才能將左初牢牢地護在自己的羽翼裏，在京城圈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也沒人敢打左初的半點主意。

他想了想，將話題移開，道，“這次那個人沒找到想要的東西，他們一定會返回去繼續尋找的，而且就在短時間內……因為他們害怕我們會提前找到。”

齊姝聞言，點頭道，“對，但是問題是，我們連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麽都不知道……說起來也真是夠諷刺的。”

“之前我以為劉敏的死，只是跟齊明正有關系，現在看來，應該還牽扯到了別的東西……拔出蘿蔔帶出泥，劉敏這一死，到底拎出了多少埋在地底下的事情？”能讓對方這樣警惕，證明這樣東西一定十分重要。

“明天我去看一下劉敏死亡的地點，說不定，就知道情況了。”齊姝垂眸道。

“也行，明早去吧。”左晉點頭，道，“你別想一個人去，現在這群人已經註意到了我們，如果你一個人去，只會落入他們的圈套，敵暗我明，這樣的局勢，對於我們而言……並不妙。”

之前他們在暗處，齊明正等人在明處，所以他和齊姝才能不斷的設套，讓這些人往裏面鉆，卻不知道，竟然有人已經註意到了他們。

左晉心裏隱隱有了一個猜測，但是卻沒有說出來。

如果這件事情真的跟他想的這個人有關系……那對方，估計已經踏上了那條不歸路，這種路到最後，只有死路一條，誰都救不了他。

齊姝外出買了一些補血的東西，又在飯店等著燉好的湯，然後大包小包的帶回了酒店，她進房間的時候，房門是半掩著的，左晉似乎是在跟人打電話，依稀能聽到他說，“嗯，多註意點他……對，查出他最近三年的活動地點，不要告訴任何人……”

“咚咚”的敲門聲響起，左晉聞聲轉過頭，只見齊姝提著大包小包的，他便掛斷了電話，道，“我過來幫你。”

即使是一只手，他也比齊姝的力氣大了很多，輕松的將這些東西放在了桌子上，詫異道，“你這是聽誰說的？怎麽買了這麽多東西？”

“我也不知道什麽最好，就多買了一點。”齊姝笑了一聲，如果是以前，那她就算是想要關心左晉，也有心無力，但是她現在創辦了自己的公司，手頭還算是寬裕，買這些東西還是輕而易舉的。

“一起吧”，左晉見狀，忍不住笑了一聲，道，“順便跟你說一些事情。”

齊姝點頭，她坐在了左晉對面，問道，“什麽事？”

“給你看。”左晉將手機打開到了視頻界面，上面就是那棟老屋子裏的情形，前十幾秒一點動靜都沒有，然而，忽然，門動了一下，齊姝看到那門竟然自己打開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動靜，就在齊姝以為就此結束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踏入了這裏。

齊姝的瞳孔驟然緊縮，她看著這個視頻上的人，轉眸震驚的看向了左晉，詫異道，“這怎麽會！”

“不願意相信？”左晉看著齊姝，道，“目前而言，這個是最直觀的證據了。”

齊姝深吸了一口氣，她閉了閉眼睛，旋即睜開，道，“這背後到底牽扯了多少東西，我想，我的確是應該搞清楚了。”她隱隱有種感覺，她距離當初的真相越來越近了，甚至……她當初之所以會死在監獄裏，絕不是一場意外。

“我聽說過一件事情……”齊姝沈默了許久之後，忽然開口，道，“s市的貧困區，有一段時間，很多人沾上了一些東西，而後被嚴格控制了起來，槍斃了幾個人，但是一直沒有找到幕後真正的人是誰……你說，我明天會不會在劉敏死亡的地方，發現什麽其他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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