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晉是左晉, 沈錚是沈錚，齊姝分得清楚, 但是這兩人說的這句話, 真是莫名的熟悉，但是最後, 沈錚一語成讖，真的永遠被埋在了地下，只留下了一塊墓碑。

左晉笑了，道，“我又不會輕易死去，更何況，這個事情的確跟我沒關系，就算論因果報應，也到不了我的頭上, 你不用這麽避諱。”

齊姝點頭, 道，“走吧，這裏沒什麽好待的了……我倒是希望劉敏還活著, 畢竟她還有其他的用處。”

左晉笑了，道，“那希望如你所願。”

兩人沿著東路開去, 後面的小路越來越難走，車根本進不去，只能停車一步一步踩著泥土走過去, 這裏的雜草很深，齊姝道，“這裏這麽深，按照我們這麽找，不一定能找到。”

左晉嘆了口氣，道，“早知道就把左天帶來了。”

“那怎麽辦？這種情況下，報警也不一定能行吧？”齊姝皺眉，不等她說完，不遠處便傳來了腳步聲，似乎是有人踩在草地上走了過去，速度還不慢，左晉臉色微變，他道，“你在這裏別進去，我過去看看。”

“左晉……”齊姝想要攔下左晉，這邊地形覆雜，而且又是這種幾乎能稱為深山老林的地方了，如果真的出了什麽事情，就麻煩大了。

左晉隨意揮了揮手，他便往聲音發出的地方走去，恍惚間，齊姝似乎看到他手裏有一道淺白的銀光……像是刀刃。

齊姝頓了頓，她嘆了口氣，從旁邊繞行了過去，論身手……她可能……也不弱。畢竟那十世裏，不是每一個世界都那麽太平，更多的是弱肉強食。

不管怎麽樣，也算是個保障吧，總不能將左晉一個人放過去，如果真的出了什麽事情，她也於心難安。

左晉的速度很快，距離那移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他卻忽然緩了緩腳步，從側邊過去。

一個男人正拖著木頭從這邊過去，腳上穿著膠鞋，踩在草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左晉看了一會兒之後，笑著走了過去，道，“您好，請問這邊離大路遠嗎？”

男人停下了腳步，擡頭看著左晉，頓了頓道，“不遠，你往旁邊走。”男人一邊指著一個方向，一邊說道，“你怎麽跑到這個深山野地來了？這夏天，山裏多蛇，你走路小心點啊。”

左晉點頭笑道，“好……這不是找人嘛，家裏一個親戚，腦子有病，一時沒看住就走丟了，說是在這附近，但是我們找了好幾遍了，也沒找到人……”

“腦子有病就更得看住了，這要是真的跑到這裏了，那不是完了……這正常人都容易栽在這裏，更何況是個病人？”那男人是個農戶，左晉註意到他手掌的老繭，還有旁邊的鐮刀，男人道，“你回去的時候註意點，這邊剛剛下的雨，又是螞蟥又是蛇，蟲子太多了，小心被咬了啊。”

左晉點頭，就這麽一下的時候，他都已經看到好幾只不一樣的蟲子了。

他順著農戶的話往回走，微微拐彎，轉頭看了眼農戶離開的方向，那邊似乎是一個特別偏僻的村子，遠遠看過去，似乎只有兩三戶人家在那邊。

左晉停頓了一下，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但是這個男人離得有點近，不適合跟蹤，只能之後再進行調查。

他轉身折回的時候，忽然停下腳步，道，“誰在那邊？”

齊姝笑著從樹後走了出來，道，“我看你挺久沒出來了，怕你遇到什麽事情，就進來找你了。”

左晉看了齊姝兩眼，旋即笑道，“這邊草深，蟲子多，小心點。”

“嗯。”齊姝點頭，準備轉身往回走，卻被左晉隨手攔住了，他半蹲了下來，道，“上來。”

“嗯？”齊姝楞了楞，旋即笑了，道，“幹什麽？”

“背你出去，剛剛那邊農戶說這裏草深，有螞蟥和蛇，所以你自己也註意點。”左晉擡眸看著她，齊姝笑了一聲，搖頭道，“還不至於要人背的地步，走吧，再耽誤一下，天黑了下來，估計這邊會更麻煩了。”

見齊姝這麽堅持，左晉點點頭，道，“好。”兩人目前還沒到一定的關系，他也沒辦法直接抱著人就走。

兩人穿過了樹林回到車裏，齊姝問道，“找到劉敏了嗎？”

左晉搖頭，道，“劉敏沒找到，但是遇到了一個農戶，他農戶倒是沒問題，只是言行有些詭異，這種下雨天，不適合出來砍柴的，就算是這邊的貧困人家，需要柴火，那也不至於在下雨天出來吧，這種濕掉的木頭，要了也沒用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齊姝看向左晉，道，“他知道劉敏在哪？”

“應該是知道的，就算劉敏人不在他那裏，那他至少在這邊也看到了什麽。”左晉笑道，“沒事，不用著急，劉敏跑不掉的。”

“那也得她還活著才行。”齊姝眼底掠過一絲陰狠。

她對劉敏的恨意，從來都不加以掩飾，即使別人說劉敏養了她十幾年，不管劉敏做了什麽，身為養女，都應該原諒她……但是，這些人怎麽可能知道齊姝那十幾年是怎麽過來的？不，也許這些人知道了，也只是會說一句，“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再說了，那十幾年的養育之恩不是假的吧？做人不能不孝順啊。”

齊姝就想問，那她是不是也能一把刀捅死劉敏，然後再在她的墓前痛哭流涕，說自己多想這位“養母”，是無意之間，失手殺死她的？然後多燒點紙錢，祈求原諒？

“怎麽了？”察覺到了齊姝的情緒不太對勁，左晉轉過頭，道，“有什麽事情別憋在心裏，對身體不好。”

“如果……”齊姝閉了閉眼睛，開口道，“如果有一個人在你記事起，就一直虐打你，打的你傷痕累累，跪地求饒，她踩著你的頭，踹著你的肚子，讓你經歷了脫臼，骨折，腦震蕩……身上傷口，幾乎都成了一副畫了，她讓你在冬天，帶著滿身鮮血淋漓的傷口，跪在雪地裏，向她磕頭，不然就放狗咬你……她打的你皮開肉綻，再讓你用辣椒水洗澡……”

“那她……可以去死了。”左晉眸光微冷，他道，“她沒有活著的權利。”

“如果這個人……是你的母親呢？養育了你十多年的母親。”齊姝諷刺一般的笑了一聲，自嘲道，“我多恨啊……但是那麽多人都跟我說，你要放棄過往，開啟新的生活。”

“那就祝福他們經歷比這個痛苦十倍事情，然後告訴他們，不要恨，要學會愛。”左晉笑了，可他的眼底卻不見半分的笑意，道，“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但是傷痛卻會一直留下。”

齊姝嘆了口氣，無奈道，“劉敏啊……你看，不是每個人都覺得我需要原諒你。”

“是”，左晉一邊開車出去，一邊道，“新的生活要，曾經的痛也得還，這件事就像是，我比一個人偷了錢，雖然我能掙很多錢，但是那是我的錢，並不能因此而否定他偷錢的行為……他必須要為偷錢這個行為付出代價。”

而齊姝所說的這件事情，可不是偷錢能比擬的。

“劉敏，為一己私欲，偷換了我和齊媛媛的人生，對我施加虐待十幾年，還想要我感謝她？那我真是謝謝她這麽多年的虐待，讓我無比的仇恨她……”齊姝說這話的時候，微微一笑，仿佛沒有一點生氣的樣子，她甚至用平淡的語氣道，“我願意在她的墳墓前，給她燒點紙錢。”

即使齊姝之前表現得再淡然，但是那些仇恨都是壓在她的心底，誰都不能替她做決定。

劉敏醒來的時候，全身都濕漉漉的，她的印象裏在那白茫茫的紙，還有窒息的感覺，然後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當她再次醒來的時候，身邊不知道什麽東西，發出吱吱的聲響，她隨手一摸，竟然碰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嚇得她登時坐起了身子。

“行了？”門被忽然打開，一個人穿著破舊的白色背心，這背心已經由白色變成了黃色了，劉敏似乎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她看著這人，頓了頓，咳嗽了幾聲，聲音嘶啞的不成樣子，道，“這是哪裏？”

“我從那邊的水庫裏發現了你，你是得罪了人吧？不然怎麽有人把你扔水庫了？要不是我救的快，你早就死了。”這男人一口的黃牙，笑了兩聲，將手裏的濕木頭往旁邊一扔，道，“既然醒了，就起來幹活。”

“什……什麽？”一聽到幹活，劉敏整個人都十分詫異的看著這人，不可置信道，“你說什麽？我憑什麽要幹活？”

“憑你是我的婆娘！”這男人抹了把嘴角，不耐煩道，“老子救了你，以後你就在村裏，給老子生小孩，你要是敢跑出去，老子打斷你的腿！”

劉敏看著男人手裏的棍子，整個人縮瑟了一下，她哀求道，“你放我出去，我是被人綁架了，我要報警！”

“報警？”這男人似乎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我能讓你報警？那警察還不把我給抓了？我看你就是沒事找事！”

男人大踏步的走了過來，劉敏嚇得哇哇亂叫，她驚慌失措道，“我……我有很多錢，你放過我啊，我可以給你很多很多錢！”

男人頓了頓，就在劉敏以為他會放過她的時候，這男人忽然不懷好意的笑了出來，道，“原來你很有錢啊，那我還真是走運了！你錢全部拿出來吧！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劉敏不敢置信的看著男人，似乎是難以想象世間竟然有這樣無恥的人，她顫抖著聲音道，“你……你不要臉！”

“你說什麽？”男人瞬間收斂了笑容，面色陰沈的看著劉敏，道，“別給臉不要臉啊！錢拿出來！”

劉敏瞬間不敢吭聲了，男人一把拽住了她的頭發，將她狠狠的摔在了地上，道，“錢呢！把錢給我！錢呢！”

這男人像是瘋了一樣，瘋狂的打著劉敏，每一腳都踹得劉敏恨不得昏死過去。

最後劉敏實在扛不住了，她祈求道，“你饒過我吧，要多少錢我都給你啊！”

“早這麽說，不就好了？”男人又換上了笑臉，道，“錢，交出來，不然今天這個，只是讓你受點教訓而已。”

劉敏慌忙在身上找了找，但是卻發現自己被齊明正帶走的時候，忘記帶錢了……她絕望又害怕的看著面前的男人，見男人的臉色從笑變成了面無表情，心中恐懼極了，她抖著聲音，道，“我……我能去銀行給你取錢……我現在……沒帶錢……”

豈料男人認定了她就是想要報警，隨手拿起旁邊的棍子就砸在了劉敏身上，隱隱能聽到骨頭斷裂的聲音。

男人冷笑了兩聲，道，“起來！別裝死，不然老子還抽你！”

“我……我年紀大了……”劉敏的身上本就傷痕累累，現在更是不能看了，每一處好地，她忍不住後悔自己為什麽要從京城回來，如果還在京城，說不定還能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

但是她現在估計並不知道她那位好女兒齊媛媛在京城過著什麽樣的生活，否則，她恐怕連夜就要逃走了。

“我管你呢？！滾起來！去把地給我拖了！給我做飯去！”男人捏了捏拳頭，道，“不然，老子拳頭伺候你！聽到了沒有！”

這話讓劉敏打了個寒戰，不敢再耽擱了，老老實實的去把抹布拿著，跪在地上一點一點的拖地，她全身都疼的要命，一邊哭一邊幹活，不一會兒外面傳來了老人的聲音，道，“兒子，你說你撿了一個媳婦？在哪啊？讓我看看怎麽樣？”

劉敏聽到這個聲音，直覺不好，果然一轉頭，她看到了身後的老人，整個人都恨不得直接昏過去……整個人……就是當年在醫院的清潔工，也是她拜托這個人把齊媛媛和齊姝進行調換的。

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遇到這個人。

顯然，這個老人也認出了劉敏，她楞了一下，旋即哈哈笑了出來，狀似癲狂道，“原來是你啊！真是因果報應啊，居然讓我看到了你！當初你是抱著齊家的千金一走了之了，我不敢再在醫院待下去，怕哪天事情敗露，被齊家報覆，我跟我家老頭子到處東躲西藏，我家老頭子在工地幹活，被砸成了植物人，早十幾年前就過世了，我一個人帶著孩子回了這個破山溝裏……我這輩子，算是毀在了你的手上！”

“當年我是給了你錢的，要不是你貪錢，也不會去幹這件事情，怎麽能都怪我呢？”劉敏急忙忙道。

“我有錯，難道你就沒錯？都是報應，我的報應已經得到了，現在輪到你了！”老婦滿是褶子的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齊明正回到家的時候，蘇亦柔已經準備好了晚餐，她見齊明正一臉疲憊的走了進來，笑著上前接過他的外套，道，“怎麽這麽累啊？是不是董事會的那群人又難為你了？”

齊明正看著蘇亦柔，笑道，“沒事，那些老東西也蹦跶不出什麽東西。”

蘇亦柔嬌嗔一聲，即使她已經年近四十，但保養的十分好，看起來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

“今天打電話給小姝了嗎？她接電話了嗎？”齊明正走到飯桌旁邊，忽然開口問道。

“打了……小姝還是沒接電話……她應該是把我拉黑名單了，這孩子，一個人在京城，齊簡自己最近也麻煩纏身……今年是怎麽了？咱們家這麽不順？”蘇亦柔嘆了口氣，乘碗湯遞給了齊明正，道，“補一補吧，不然你都瘦了好多。”

“等我處理完這邊的事情，我陪你去京城走一走，順便去一趟太廟吧，買個平安符，給你，孩子們，每個人都買一個。”齊明正笑了一聲，夾了塊肉給蘇亦柔。

蘇亦柔聞言，眸光都亮了起來，她道，“好啊，你也要買一個，一家人平平安安才行。”

齊明正點點頭，他看著面前的湯，有些心緒不寧，面上卻依舊笑著道，“等會吃完飯，我陪你在附近逛一逛？”

“去趟商場吧？如果去太廟的話，我想買一件粉色的，不算紅，也不算素雅，看著也吉祥一些……而且小姝也在學校，應該沒什麽時間出去買衣服了，我也想給小姝買兩套帶著。”

齊明正笑了，道，“好，吃完飯，咱們就開車去商場吧……上次陪你逛商場，好像還是半個月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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