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底發洩之後的徐慧很安靜，哀莫大於心死，癡癡呆呆的靠在床榻之上，讓劉旭實在不知道安如何去開解。當然，他也沒有多少時間，徐慧恢覆了，那些躲在暗處的人，也該出來了吧？

本來安排小丫和兕子照顧徐慧的，但是當劉旭回過頭來看見一根短小的羽箭的時候，劉旭就將人都趕了出去，這些人絲毫不比墨門的那些人差，甚至更厲害，李二的天下英才盡入大唐的說法根本就是一個笑話，在這些個時段，總有許多聰明人隱入深山，從秦始皇一統六國，到後面每一次的國朝更替，守護著前面一個國家的忠心人，一直積蓄下來，反清覆明不是一個時代的特定口號，古代人的堅貞和忠臣，遠不是後世人能夠理解的！

火苗在明滅不定的閃爍，徐慧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劉旭總覺得，她如今就像一只飛蛾，一個沖動，就會撲入眼前的火堆。

夜晚安靜得有些過分，連只烏鴉的叫聲都沒有，當石頭縫隙裏面的蟈蟈也不叫的時候，劉旭就知道人應該到了，這才是正餐，徐慧最多不過是一個甜點罷了！

弩箭劃破空氣的聲音很是尖銳，劉旭自以為自己征戰了那麽多次，這點危機意識還是有的，但是事實證明，他還是差了不少，弩箭精準的射中目標，徐慧悶哼，卻未倒下，來人輕疑了一聲，嗤笑一聲。

“無用腌臜之人，你何必救她！”

聲音有些飄忽，劉旭也懶得去尋找人到底藏在哪裏，拿布包住弩箭，稍微使勁，將它從徐慧的胸口拔了出來，看了看，居然是三菱頭的，果然，古人的智慧絕對不能小覷。

“在你們眼裏，什麽是有用的？”

“萬物可用，無功則毀！”

“哦，這樣說來，你們的思想就是與道門差不多，除你們之外，天下皆為芻狗咯。”

“凡人愚鈍，只知飽腹之欲，貪榮華之途，與豬狗何異？”

“所以你們站在暗處，一代一代的挑選你們認為合適的君王？或者說，傀儡？”

“君王乃承繼天運，非挑選而出，更非傀儡。”

“但是你們還是想掌控啊，可是你們成功了麽？”

“便差一步啊，若聽我輩之言，何以失天下？”

口氣實在大得很，劉旭無奈的笑笑。

“所以你們想再操縱一次，但是可惜，陛下沒有同意，還派人到處追殺你們，是吧？”

那邊靜了一會兒，唉的長嘆一聲。

“李唐小兒，非漢正統，竊取國運，為賊！你擁我漢室厚學，承我大漢文華，何助無恥殘暴之人？”

劉旭莞爾，又丟了幾根柴火進去，水開了，端下來泡好茶水，另外一邊，溫好了的美酒散發出香味，又拿出幾個小菜，擺在案幾之上。

“你們來尋我，不是要跟我討論覆辟問題吧？秦朝舊臣反漢，可是直到曹阿瞞挾天子以令諸侯，他們還是沒成功，你們又能堅持多久？每日都被百騎司和麗景門追殺的滋味兒不好受吧？高祖的時候你們沒成功，如今貞觀十年過去，你們覺得你們還有機會？你們留下的那點可憐的財富，拋到如今的大唐，能卷起幾朵浪花啊？唐也好，隋也好，百姓在乎的不是哪個姓氏做皇帝，而是自己的肚子能否吃飽，你覺得，誰現在還傻乎乎的跟著你們去造反？陛下雄才大略，外定邦，內安民，天下百姓無不稱讚，如此這般，我劉旭為何不助大唐？”

“再者說，你們既然從先秦開始就隱匿山林，逍遙快活，又何必再次出世？楊廣應了你們的要求，你們便助他奪得帝位，可是你們自己看看，造下了多少罪孽？用了多少骯臟至極的手段？話說，當年鬼谷先生教出來的弟子，雖都是奇謀之輩，卻也是堂堂正正，受人敬仰，怎麽傳到了現在，你們卻都以女子作為手段？義成臨死之際的淒慘，你們可見過？蕭姨娘如此善良的一個人，你們也狠心？楊妃娘娘每日宮中過的什麽日子，你們難道不知曉？如此作為，你們又算什麽智者，不過是一群躲在黑暗裏的小醜！查毒著世間的善良，鬼谷先生的千載聲譽，被你們一代代耗盡，你們有何資格稱為傳承弟子！”

“放肆！”

劉旭越說越大聲，直到被一聲怒喝熄滅，雙方在這黑暗之中沈默，隨後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罷了，罷了。是非功過，誰又能真正說得清楚，算了，不說了，我鬼谷一門，也再無世俗之心，今日來此，我只想問你，劉旭，你那神仙一般的師傅到底是誰，你的師門，又是出自何方，你曾與李家二郎說，你與你先師曾入雲夢大澤，尋找墨門，也尋我鬼谷，但是卻未尋得，我查遍了所有典籍，包括棄徒之脈，鬼谷一門，相傳至今，從未有過如此人物，你騙了李家二郎，百騎司幾乎翻遍了你走的道路，除了你所說的幾個地方，其他的未曾尋得一絲痕跡，你也騙了墨氏弟子，北極之川，宛若寒冰幽冥，半年黑夜，半年白天，墨門弟子苦苦守候，待得七彩霞光，漫天而來，眾人歡呼，卻無一人可入仙境之門，仙門道谷，究竟又在何方！你那師傅，究竟又在何方！”

一席黑衣，緩慢自黑暗當中行來，爐火的光芒，根本無法照清他的面龐，席地而坐，也不怕劉旭在酒裏下沒下毒，直接舉起便飲，然後，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直直盯著劉旭，等待劉旭的回答。

徐慧醒轉過來了，剛才的一箭，雖然沒有傷到她什麽，但是那股沖擊力，卻讓她昏迷過去，這是傳說中的刺穴，孫思邈也會，但是完全做不到這般精確，劉旭現在懷疑，難道孫思邈也是他們中間的一員？

如同幹涸的魚突然遇到了大魚，仰著頭使勁的呼吸，黑衣人看得煩躁，手一揚起，就準備再給她一下。

“你如果想知道，就最好不要傷害到她！”

劉旭走過去，將她身上的紙甲松了一點，又將她的衣裳整理好，溫好的酒水，也給她喝了一點，然後她就劇烈的咳嗽，半響之後，安靜下來，只是看著黑衣人，兀自有些顫抖。

“仙人子弟，卻貪戀紅塵粉黛，你先師若是知曉....”

鄙視的話語還沒說完，劉旭就直接擡手。

“不用您操心，先師若知曉，必然為我稱讚。”

再次回到了火堆旁邊，劉旭不由得哂笑了一下。

“腳著謝公屐，身登青雲梯，半壁見海日，空中聞天雞，千巖萬轉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龍吟殷巖泉，栗深林兮驚層顛，雲青青兮欲語，水澹澹兮生煙，列缺霹靂，丘鑾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開，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臺，霓為衣兮風為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虎鼓瑟兮鸞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

對於仙境的描寫，李白這樣豪放的詩人，自然是無敵的，而對於想象力豐富的古人，面對劉旭這樣的吟誦，他的眼前，早已經是一片掩蓋在雲海深山之間的仙臺，激動得瑟瑟發抖，眼睛轉過來，有些急促。

“還有呢？”

“沒有了！先師只與我說道這裏，我曾經也問過你相同的問題，先師只言，那裏到處都在爭鬥，不是像咱們這裏的征戰，他們能上九天，能下滄海，手指輕輕一按，巨大如同山岳的火箭沖天而起，揮一揮手，一座小山立刻夷平，毒辣者，一擊之下，山崩地裂，騰起萬丈黑雲，戰場遺留，百年難有活物，更有大能，若是全力施為，可滅整個世界，湮沒於宇宙洪荒之中！先師問我，可願前往？我輕輕搖頭，如此危險，去了，一旦那些人開戰，我這樣的小家夥，不是死得連渣都不剩？然後先師又說，那裏男女平等，炎熱之時，女子青衫落下，只餘絲巾片屢，然後我連連點頭，先師嗔罵，癡兒，與紅塵何異？何苦逐之？答曰，長生！先師大笑，隨即搖頭。以手撫我頂，助我千裏遨游。”

黑衣人更加著迷了，急切的想要知道下面的故事，因為劉旭已經說到了長生，這不就是他所求的麽？徐福下東瀛，尋求海上瀛洲，他們去遼東長白，尋找瑤池。可惜都失敗了，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這裏了！

劉旭倒了一杯酒，然後抿了一口，也遞給黑衣人，他倉促的喝下，再次催促。

“入青冥，唯有白雲片片，至廣寒，唯有無盡灰沙，臨天宮，將士排排而立，雄壯非常，然，已成頑石，哭啼不已，詢問先師，為何？先師長嘆，長生也！汝可願同去？驚懼搖頭，夢醒，先師闔然長逝！”

黑衣人呆了，怔在原地，一句話都沒有，天地間再次安靜，徐慧害怕得更厲害了，縮成了一團，劉旭嘆息，走過去，輕輕將她擁起，向門外走去。

“站住！”

猛然怒喝，門窗都被震得作響，劉旭站在原地不動，那黑衣人咬著牙關，拳頭的骨節響得如同炸裂。

“劉家小兒，仗著自己的幾分文采，戲耍老夫，當真不敢殺你不成！”

劉旭微笑。

“你不是早就準備殺我了麽？老人家啊，人不能太貪婪，你既想著追尋仙道，又貪戀著世間的繁華，徐家人貪圖權勢，被你利用，難道我就不能反其道而行之？墨家人說走就走，北極之地，未開天門，他們就一直等候，你呢？你不敢等啊，因為你意志不夠，我再告訴你，魔鬼海域，有一片地方，叫做百慕達，海圖我都給你，你敢去麽？”

劉旭從懷裏扔出了一張海圖，那裏就是後世著名的死亡之地，百慕大三角，他們若是真去，劉旭倒是很想他們能夠證明一下，那裏是否依舊。

“你當老夫三歲孩童？”

黑衣人非常憤怒，劉旭卻是嗤笑。

“這海圖，我有一份，大海當中的張仲堅有一份，我一直在等他前去啊，可是他不敢，老人家，你敢麽？我劉旭對天發誓，此圖絕對不假！若有虛言，叫我七竅流血而亡！”

黑衣人徹底怔住了，劉旭向外走去，才到門口，就聽見後面哈哈的狂笑，劉旭抽出大腿之上的那根黑色羽箭，齜牙咧嘴，娘的，那東西到底是什麽藥物，迷幻能力居然如此之強？

正在慶幸，可是忽然感覺背後一涼，老者已經掀開鬥篷，一雙眼睛紅得如同爭鬥中的水牛，暗罵了一聲我去，自己到底是低估了那群妖孽，拉著徐慧就直接向前奔跑，口裏不斷的喊著吳明那死太監，讓他鏟除了這老者的同門立馬趕過來，可是尼瑪到現在還沒回！

墨衣設計的陷阱天下無雙，劉旭小心的繞過一個又一個，老者連跳三下，可是到最後一個明明看見劉旭同樣踏過去的，等他走的時候，卻突然向下掉落，武藝實在是好，抓住邊緣，直接單手撐，可是才露頭出來，劉旭上來就是一狼牙棒，不敢用其他武器啊，媽的，只有這個刺猬一樣的武器，他才抓不住，也不敢抓！

人掉落下去了，淒厲的喊叫，讓人渾身都是雞皮疙瘩，下面都是倒豎的竹簽，要不了他的命，也能讓他的雙腳廢了！

可是人總是不能得意太久啊，劉旭才準備伸頭向前查看，一道竹篾子就直直的向前伸出，自己後退得迅速，不然那一竹篾子，足夠要了自己的命。不過，讓過了他的左手，右手就躲不過了，直接扔了過來，插入小腿之中，疼得讓人想問候他的全家！

黑衣老者的雙腳已經廢了，這絕不意外，幾乎被下面的竹篾子洞穿，左手也因為劉旭剛才摔倒下來的狼牙棒砸到，聳拉在那裏，但是那家夥還有一只右手，如同地獄的惡魔一樣，緊緊抓住了劉旭的腳踝，一擰，自己就雙腳都動不了。狠狠的抽出竹篾子，對著自己胸口插來，努力抵擋，雙手竟然沒有他一手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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