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義府與杜荷的對話，自然是沒人聽見的，春風得意，自然也有人秋風煞人，比如長孫無忌，按理說，這次諸多事情，都是由他暗地裏一手策劃，一手推動，他應該是最高興的一人了，可是到頭來，長孫無忌的眉頭啊，就沒松開過。

茶水煮多了就淡得很，食之無味，只是長孫無忌固執的還是喝著這種淡茶，嚼到了一片軟綿綿的茶葉子，伸手拿了下來，然後看著看著就入了神。

長孫沖一身戎裝的從太子府裏回來了，看起來氣色還算不錯，太子李承乾已經下令，如今，到了反擊的時候了，雖然洛陽那邊自己占不到便宜，但是別忘了，長安周邊那才是重兵啊。平覆了這些人，那拿下來的功勞，可是真不小的。

“父親。”

恭敬的行了一個禮，長孫沖站直了身體，立在一旁，只要看見父親這種顏色，他就強行壓制住了內心的喜悅，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才是最大的掌舵手，自己該如何做，還是得聽他的，姜是老的辣，這一次，他不得不服氣啊。

“唔，是沖兒啊。”

長孫無忌回神，他剛才都差點睡了過去，有些費勁的撐了下身體，長孫沖趕忙過來攙扶，長孫無忌笑笑，擺了擺手，自己還不到要人這般攙扶的地步。

收了收散開的外衣，又王爐子裏面加了幾塊炭火，等壺裏面的水再次滾開了，這才沖了一壺茶水，只是喝了一口，又顯得不滿意，看了看四周，終於還是嘆了口氣，將茶水倒掉了。重新裝了茶葉，清洗茶具，再泡上，做的一絲不茍。

“怎麽，去了這麽久，太子那邊，可有什麽交代的？”

長孫無忌喝茶喜歡等它沈澱一會兒，等到蓋子蓋好，他才直起腰身，看了眼恭敬坐立的長孫沖。

“太子說，讓沖兒率領中軍，程處默領西軍，秦懷玉領南軍，李崇真領北軍，自朱雀大街，浩蕩而出，蕩平不臣。”

沒有廢話，說完了，又躬了一禮，靜等自己父親拈須交待。

手輕輕的刮著茶沫子，長孫無忌喝完了一口，才舒坦的哈了一口白氣，站了起來，長孫沖趕忙為自己父親披上外衣，這樣的舉動，從小到大，他早已經養成習慣，若在別人看來，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兒子能力出眾，又恭敬孝順，多好的事情啊，只是長孫無忌卻是楞了一下，然後遲疑著拉了一下衣服，打開了窗戶。

“沖兒，你覺得劉旭此人如何？”

還是這句老話，長孫沖記得，好幾年前，自己的父親也問過同樣的問題，而且，不下一次，有人說過，這就叫做琢磨人，參悟心，但是長孫沖的境界，顯然還沒到這一步，遲疑著沒有回答，長孫無忌就莞爾一笑。

“你莫要急，為父也是見你對為父如此恭敬，隨意一問罷了。”

這就讓長孫沖好奇了，怎麽恭敬，還有錯成？

“恭敬是對的，孝道，那也是咱們的治國之本，只是沖兒啊，為父寧願你如同杜荷，房遺愛他們一樣，對為父有那麽一絲的叛逆之心啊，不多，一絲足矣。”

長孫沖更懵了，叛逆？這詞語還是劉旭首先說出來的，如今對於那些不聽話的孩子，都用這個叛逆，而自己，年歲已經早過了這個階段了吧？而且，對於父親，他是發自內心的尊敬，甚至崇敬，如何叛逆得起來？

“這就是了，沖兒，你什麽都好，文武雙全，上馬能征戰四野，下馬能安邦定國，可是，就是缺少了那麽一點啊，差一絲，就是千萬裏之遙遠啊。”

長孫無忌今日的話語有些讓人費解，長孫沖苦著眉頭思索，然後擡頭。

“父親說的是劉旭不成？”

長孫無忌緩緩的頷首。

“不錯，就是差了他這關鍵的一點！”

長孫沖有些黯然了下來，不錯，自己甚至說所有的同輩人，無論怎麽努力，只要劉旭站出來，好像無論自己如何耀眼，都掩蓋不了他那一絲星光。就比如這次，太子李承乾，一直在等，自己與程處默等人早已經規劃好，隨時都能破了圍困長安的兵馬，可是太子就是不下令，直到洛陽那麽傳來了消息，劉旭到了，李承乾這才果斷的下了命令，連思考都沒有思考一下，這其中的差距，以差之毫厘謬以千裏來形容，實在是不為過！

“劉旭此子，看似玩世不恭，連陛下，他也敢頂撞，甚至拔劍相向，你來說說，這樣的臣子，放在以往，是否早就拋屍餵狗了？可是他生的好啊，偏偏就生到了這個時候，咱們的陛下，有足夠的胸襟，也有足夠的魄力，一篇西游記，嘿，那劉旭，就是那個孫悟空啊，而咱們的陛下，就是如來佛，但是這個孫悟空呢，又有不同，陛下給他金箍，卻又不願意給他徹底的戴上，娘娘就好比觀世音菩薩，呵呵，維護到了極致，不過一座高臺而已，換成誰不敢跳？沒死就是大造化！但是誰有資格來跳？天下間，就只有一個劉旭啊！”

或許是風實在有些寒冷，長孫無忌嘆息著關上了窗戶，又縮回了炕上，拍了拍旁邊的椅子，讓長孫沖坐下來。

“以前啊，都說禮，說敬，所以，父子，母子，那都算是隔著一層薄沙，你說劉旭重禮嘛？他不重，見了皇後，行禮的次數都數的過來，見了陛下倒是恭敬些，不過大膽的時候也不少，所以，這麽多年來，老夫是看清楚了，劉旭的那一套，那就是打破禮教的束縛，讓人回歸真，什麽是真，道家至高之人，是為真人，所謂真人，那就是想什麽，就是什麽，就做什麽，無拘無束，而劉旭的真，就是真性情，講究的是膝下承歡，講究的是笑意相融，至於禮教，呵呵，用他的話來說，那就是一個屁！”

“當然了，其實你們又沒有發現，天下最重禮的人，也同樣是劉旭啊，這個矛盾的家夥，為父機關算盡，如今，卻還是棋差一著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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