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朝露在這兒鬧騰，雖然學做菜不太順利，陳衍的病居然奇跡般迅速地康覆。

五天後，兩人一起回到寧城，陳衍先把朝露送回奶奶那裏。

路上他們商量好了，在一起的事暫時瞞著，怕奶奶反應過激受不了。畢竟在老人家眼裏，一直把陳衍看成是孫女的半個長輩，這轉變未免太過巨大。

在奶奶面前，朝露都不怎麽敢看他，生怕眼神暴露出什麽。

“小陳啊，晚上就在這兒歇吧，回省城多遠，天都黑了。”奶奶看著這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在廚房裏幫忙洗碗，心中感慨萬分，“這些年要不是你，我們這孤寡祖孫倆還不知道得過成什麽樣，唉……”

好在房子年前翻新了一次，不然都不好意思留他過夜。

“我也想留下來陪您和露露，可是明天早上公司還有事兒，從這兒走肯定來不及。”陳衍把盤子整整齊齊地放在瀝水架上，把手擦幹，回頭笑了笑，“您晚上睡覺記得鎖好門窗，雖然這邊一般沒什麽事，還是小心點好。”

“放心吧。”奶奶笑呵呵的，“我一個老人家無所謂，孫女在還不得小心點？”

“您這話說的，您也得保重自己，我們才能放心啊。”陳衍去客廳拿了車鑰匙，“我走了。”

完事還特意叫了沙發上低著頭看手機的女孩：“露露，叔叔走了。”

“……”安安靜靜地走不好嗎？這人絕對是故意的。

朝露很想兇巴巴地瞪他一眼，可在奶奶面前不敢放肆，只好皮笑肉不笑地揚起唇，捏著嗓子乖巧地說：“叔叔再見。”

“嗯。”他揉了揉她的腦袋，才轉身離開。

“給我換那個西西踢威。”奶奶把遙控器遞給朝露。

朝露懵逼：“啥？”

“西西踢威。”奶奶又重覆了一句。

“啥玩意兒？”老太婆還挺潮啊，整的她都聽不懂。

“西西踢威啊，你大學生連英文都聽不懂？咋考上的？”奶奶無比嫌棄地望著她。

朝露嘴角抽了抽，腦子一轉才明白過來：tv吧您說的是？”

“就那個就那個，差不多。”奶奶擺擺手，“趕緊的，我要看天氣預報。”

朝露快要笑岔氣了，迅速給她換了臺。

“奶奶。”她摸了摸老人家溝壑縱橫的臉，“咱好好說中文行嗎？不土不洋的，您在我面前丟丟人就夠了，別回頭讓叔叔也笑話您。”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啊？小陳才不會笑話我。”奶奶哼了一聲，“說起來，你現在跟他相處得好像不錯啊，想當初怕他怕得跟什麽似的，話都不敢說。”

朝露剝了一塊糖放進嘴裏，含糊地“嗯”著。

還真有過那麽一段時間。

仰慕又忌憚，最初對他的感覺就是這樣。所以她很難想到會有一天，兩人成為最親密的情侶關系。

在他懷裏撒嬌，被他疼被他寵愛，都像是做夢一樣。

“在學校有沒有男孩子追你啊？”奶奶突然問。

朝露剛喝了口水，差點噴出來。

“有啊。”說沒有才像說謊，她老實招了，反正不還有個江闊嗎。

“我跟你說哦，可以談談戀愛了。”奶奶苦口婆心，“將來到了社會上，不好找，那人都變得物質了，工作再一忙起來，機會就更少了。”她嘆了一聲，“奶奶沒用，什麽都幫不上你，看別人還能家裏安排安排相親什麽的，你就只能靠自己嘍。一定得擦亮眼睛。”

朝露有點心虛，連連點頭：“知道了，奶奶。”

奶奶去洗澡的時候，朝露躺在床上和陳衍發消息。

【喝牛奶了沒？】

【喝過啦。】

【眼罩給你放在行李箱左邊第二個格子裏，我看沒多少了，又給你買了幾盒，過兩天應該能送到，記得收快遞。】

【嗯嗯。】

這男人突然變得這麽周到，還真有點不敢相信，朝露興奮得差點在被窩裏打滾。

“笑什麽呢？這麽高興。”

聊得太忘形，連奶奶什麽時候進來她都沒發現，突然聽見聲音，被嚇了一跳。

她慌慌張張地把手機藏起來，“沒沒什麽。”

“哎喲我又看不懂。”奶奶躺進被窩裏，“和陳叔叔聊天呢吧？你順便告訴他一聲，三十過來吃年夜飯。”

“……哦。”

這些年每個除夕，奶奶都會叫他過來吃飯。

有時候想想，一個人功成名就又怎麽樣？在世上沒有血脈相連的親人，每一個合家團圓的日子應該都格外孤單吧？

就算在這裏，恐怕也找不到他想要的那份歸屬感。

**

臘月二十五，朝露和奶奶很早就出門了，準備去寧城的大超市置辦年貨。

其實縣城裏也有不錯的超市，不過奶奶想趁著身體還行，自己還走得動的時候，盡量地走遠一點，再等幾年怕是連縣城都難去了。

兩人剛出門走到公路上，就看見一輛熟悉的車停在站牌那裏。

奶奶指了指前面，“那是不是小陳的車啊？”

“……嗯。”朝露不太自然地揪了揪衣角，“那個，叔叔說他今天正好有空，陪我們一起去。”

“這孩子，太有心了。”奶奶拍著朝露的手，笑得合不攏嘴。

“……”可不嘛，暴風雨前的鋪墊。

他們倆的事是遲早會讓奶奶知道的，只希望到時候，風暴不要來得太猛烈吧。

年前的沃爾瑪特別擁擠，朝露有點不敢讓奶奶進去了。

“哎唷，這麽多人。”奶奶站在超市門口皺了皺眉。

“是啊，好多人呢。”朝露表情為難，“要不您在外面等我們吧？進去讓人擠了撞了可怎麽好？”

“也行，我去那邊看小朋友們玩。”後面有個室內的小型兒童樂園，奶奶遞給她一張紙，“照著這上面的買啊。”

朝露和陳衍推著一個小車進超市，甜甜蜜蜜，儼然一對年輕小夫妻。

有這個免費勞動力在，朝露使喚起來半點不含糊。沒一會兒，購物車上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奶奶點名要的都買完了。”朝露把單子收起來，“我還想買點吃的。”

陳衍一點都不意外，笑著揉揉她腦袋，“那邊兒。”

幾分鐘後，朝露看著胸前抱滿零食的男人，認真地說：“我覺得我們可能還需要一輛車。”

男人嘆了聲，“差不多得了，想吃過兩天再買。”

“那我還要最後一個。”她朝他眨了眨眼睛，指向櫃子頂上的夾心海苔，“叔叔，幫我一下。”

太高了，她拿不到。

“最後一個？”陳衍望著她挑了挑眉。

“唔，保證是最後一個。”朝露一本正經地點頭。

陳衍一只胳膊夾著那些盒子袋子，另一只胳膊動了動，皺眉，“嘖，我這胳膊擡不起來啊。”

朝露擔憂地問：“怎麽了？”

“年紀大了吧。”他轉了轉肩，“不好使。”

“……”行了我知道你在裝蒜了。

其實朝露發現他肚子裏壞水挺多的，一點都不像外表那麽正氣凜然。

朝露早在他身上學到了新的道理：求人辦事是必須要付出代價的。

她瞄了一眼周圍，發現大家都在認真地選購，於是咬了咬牙，踮起腳尖，湊上去親了一下他的唇，目光閃閃地望著他：“叔叔我可以要一盒夾心海苔嗎？”

“可以。”男人唇角彎彎，碰了碰她的鼻尖，轉瞬把那盒海苔拿了下來。

“哎喲，就不要再超市裏面卿卿我我的了，現在這些年輕人可真是。”後面傳來中年女人嚷嚷的聲音。

朝露臉一熱，立馬推著小車往回走，心說有的人可不年輕了呢。

付完帳，兩人去兒童樂園接奶奶。

老人家正蹲在游泳池邊，和一個看上去三四歲的小姑娘笑著說話，眼睛瞇成了兩條縫。

“那丫頭長得有點兒像你。”陳衍突然說。

“哪有，你見過我小時候的樣子嗎？”

“見過。”他頓了頓，“照片裏。”

朝露“呵呵”了兩聲：“那我自己也見過呢。”

向奶奶招了招手讓她出來，朝露把手裏的小袋子也給了陳衍，扶著奶奶往外走。

陳衍把她們送回家就離開了。

朝露發現奶奶一直盯著他的車，皺皺眉，“您看什麽呢？”

奶奶搖了搖頭，面色慈祥地望向她：“我的小丫頭真的長大了。”

朝露笑了聲，“幹嘛突然說這個？”

“剛才看你和小陳站在一起，還挺像那麽一回事。”

朝露心顫了顫，有點虛：“像什麽……”

“他要是年輕點兒就好了。”奶奶轉過身，緩緩地往屋裏走去。

朝露裝作無意地嘟噥道：“其實也還好吧。”

“是挺好的，小陳這條件，外面好姑娘隨他挑。”奶奶坐到沙發上，“要是再小幾歲，我得努努力讓他當我孫女婿。”

“……”朝露沒敢接話。

“我明年就七十了。”奶奶嘆了一聲，“你爺爺是六十多歲去世的，我一個人過了二十年，還得接下來過到死。”

“當時家裏人都不同意，可我就是喜歡他呀，非得嫁給他。頭三十年是真的很幸福，可是我沒想過，會那麽早就開始守寡。”

朝露咬了咬唇，總覺得奶奶話裏有話。

“路是我自己選的，我不後悔。”奶奶拍了拍她的手背，“可你是我唯一的念想了，你一定得選好路啊。”

朝露眼眶有點熱，吸了吸鼻子，擡頭望著她笑：“奶奶，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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