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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伊人不再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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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王一身裝扮出奇得簡單,頭上未戴冠,僅紮了一條與衣袍同色的靛藍緞帶,身上穿的也是利落的箭袖長袍,這打扮活像個江湖散俠,還是個夜行打扮的江湖散俠。他輕揮了一下手,那個一手捂住李嬤嬤的嘴一手箍住她雙臂的黑衣內侍便攜了李嬤嬤出去。

李嬤嬤也是滿面驚恐,一雙眼睛緊緊盯著潭王,臨出門前又關切地看向綺雯。

綺雯忙道:“她們都是不相幹的人,王爺請不要為難她們。”不必問也知道,芹兒定是也被扣押了,都不知有沒有受傷,甚至還是否活著。她這話說出口,自己也知道已經沒有多大意義。

潭王回身望著她笑道:“如此說來,你是不介意我來為難你了?”

暖閣中溫暖如春,綺雯卻是全身發冷,腦中急轉思緒,分析著眼前形勢。

看得出他是悄然潛入的,沒有驚動外圍守夜的宦官護衛,也就是說,他也不想,或說不敢聲張此事。可他潛進來又是想做什麽呢?

不論他是就地把她殺了,還是將她擄走,都不可能雁過無聲。住在皇帝寢宮裏的三個人人間蒸發,任他權勢再大,又如何去向皇帝解釋,如何讓皇帝不來追究?而但凡要追究,就沒有他的道理可講。

她是罪臣之女又如何?單說他私闖隆熙閣這一項,就是大罪一條。

他除非真是瘋了,不然就不可能來做這樣的事。

綺雯猛地猜想,難道是皇上已經遭遇不測?可那樣也說不通,真要到了他有恃無恐的地步,他又沒必要這般做賊似的偷潛進來了。

思來想去,也想不出他究竟是作何打算。但至少明白一點,無論他是何目的,今日吃虧的怕都只會是自己。這樣時候,她手裏握著這個兵符又如何跑去外面發號施令?縱是立時大叫一聲喚進人來接應,潭王也有本事在那之前收拾了她。

潭王此時卻一點要收拾她的意思都不露,臉上笑意融融,緩步來到跟前,將食指輕輕豎在唇前,輕輕巧巧地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這模樣盡顯機靈詭譎,好看得不成樣子,綺雯卻半點欣賞不來,直看得汗毛倒豎。

綺雯全身僵硬,攏在左衣袖裏的右手盡是汗濕,惶惶然地看著他的手伸過來,壓在自己肩頭,身體不由自主地隨著那股力量矮下來,坐到了身後的腳踏上。

腳踏比尋常小板凳還矮,潭王也不搬什麽座位,只在她面前蹲了下來,促狹地對著她左看右看:“你還真是夠鎮定,尋常姑娘臨到這境地,即便不去大喊大叫,至少也該被嚇得花容失色吧?嗯,這是否說明,我其實沒那麽討你嫌呢?”

綺雯想說,您想多了,其實我是被嚇呆了,外加忙著思考對策而已。

他兩眼精光四射,抱著雙膝蹲在那裏,像個頂機靈又頂漂亮的熊孩子,一點也沒了從前那以上臨下的逼人氣勢,令綺雯都恍惚覺得他洗白無害了似的,不像從前那麽恐怖。

“王爺究竟想做什麽?”她問,很欣慰自己的聲音還沒打顫。

潭王又豎起食指:“小聲點,驚動了前面的人,被人看見我私闖進隆熙閣寢殿來輕薄二哥的寵姬,我可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綺雯又疑心他就是單純瘋了,不知自己手裏這把小玉刀刀對付一個練過武的瘋子夠不夠用。

潭王長長嘆了口氣:“來前我還抱著一線希望,覺得你被二哥關在隆熙閣裏,說不定是二哥察覺了我去找過你,一廂情願地拘留你,而你卻是被迫的,其實在盼著我來救你呢。哪想到再見到你,竟聽見你在預備侍寢……唉,這天底下最傷我心的人,非你莫屬了。”

綺雯又是冒了一身的冷汗。要說上一次在下處最後拋下的那番要定了她的宣言他還隱約透出幾分真心,他一恢覆了這種陰陽怪氣的語調,就是再沒了半分真情實感,純粹是在揶揄取樂,也就更加透著駭人的恐怖氣息。

確實如他所說,遇到今日這情形,她本還有最後一步退路,可以解釋說自己是被皇帝強行拘禁於隆熙閣,並非自願,可偏偏被他聽去了方才那句話,得知她都在預備侍寢了,還能有什麽可說?

綺雯竭力維持著鎮靜:“王爺所言不錯,上一回我對您說的話確實並非實言,而是為求脫身的說辭罷了。那王爺此時又待如何?想要懲治我來出氣麽?”

“單純為了出氣,未免太小題大做。”潭王輕輕搖頭,略微正了一點臉色,“我今日來,是要問你一句話。上回我不是托你去刺探二哥的計劃麽?二哥究竟是打算如何對付我的,你此時想必已經知道了吧?”

綺雯更加迷惑:“王爺……為何認定我會直言相告?”身在這裏,她堅持不說他又敢怎樣?敢對她用刑,還是敢殺她?

“因為,你現下有求於我啊,”潭王霎霎眼,見綺雯看向外間,他一勾唇角,“你放心,我自然不會拿那兩名下人的性命來要挾你,這力道未免太小了點。”

綺雯腦中猛地閃起一星亮光,他這樣私闖隆熙閣還想事後不被追究,只有一個出路,那就是由她主動來為他打掩護,那麽事到如今,他究竟還有什麽底牌能叫她乖乖聽話呢?

“王爺的籌碼又是什麽,不妨如實相告。”

潭王頗詭譎地笑著,更像個又壞又魅力四射的熊孩子,一邊拿右手在空中輕巧地比比劃劃一邊道:“我幹了一件壞事,使了個花招,在你與二哥之間挑撥了一下,等他回來,他就已經不會再信你了。把你知道的告訴我,我就還有辦法為你補救。將來你若實在不肯跟我,至少至少,也還有望落個陪他一同被我監禁的結果。不然的話,到時我不管你,他又厭棄了你,你便再無容身之地,僅餘死路一條。”

挑撥?綺雯半點也不為所動:“我若不從呢?王爺打算在這地界拿我如何?”

她面上是自然地掖著雙手,實則攥了玉璋手柄的右手緊了緊,萬一他真腦抽了敢來動手,即便沒機會喊來人支援,好歹也要跟他拼上幾招。

潭王呵呵一笑,一閃身坐到了她身邊:“我在這裏能拿你如何,就看你容我拿你如何了。你若改了主意,情願事後跟我,我也歡迎之至。”

綺雯全身的弦都緊緊繃著,感到他的手似沾非沾地撫上自己背後,她立時彈起撤身避在了一邊,卻見潭王迅疾起身,飛撲而至。

綺雯根本來不及反應,便覺背後硬生生抵在了木柱上,被潭王溫熱的手掌緊緊捂住了嘴,她汗毛直豎,右手已將玉璋抽出就要刺將出去。

“切莫沖動。”即便是將她抵在木柱上、捂住她的嘴這般境地之下,潭王的語氣溫柔依舊,“你要明白,真要吵嚷出來,必定是你吃的虧大過我,所以說,切,莫,沖,動。”

看出他來動手只是防她一時沖動驚動了他人,並沒更大威脅,綺雯才稍稍鎮定下來,將那柄尚隱在袖中的玉璋反握過來,悄悄沒入右手衣袖。

潭王看出她冷靜下來,就緩緩松開了手,道:“你是不是還未認清形勢?許久以來你之所以能周旋於我面前,對我無可畏懼,所能仰賴的,僅有他的信任而已。我破除了他對你的信任,你還有何退路?現今可是你該求我的時候,並非我來求你。”

綺雯冷笑搖頭:“無論王爺使了何種挑撥手段,皇上不會懷疑我的,該認清形勢的是王爺你,真要為了我一人惹得王爺與皇上交惡,我固然罪不可恕,對王爺怕是也沒什麽益處。我奉勸王爺,還是不要沖動行事。”

“沖動行事?”潭王挑眉幹笑出來,懶洋洋地抱起雙臂,“我這一世都從沒沖動行事過。你怎就那麽篤定相信他?等我來告訴你,我是拿什麽來挑撥你們的,你再想想吧。”

……

同是燭影幢幢,更深露中,行在寢殿裏的氣氛雖不及這邊緊張,卻也是毫不輕松。

似是極為難以啟齒,皇後雖氣勢洶洶地來了,卻繃著臉默了良久都未出聲。

皇帝坐在炕邊,右手輕放在炕桌上,抿著唇靜等許久,見她一直不言不動,便道:“不好說便不必說了。”

“是有關綺雯姑娘的。”皇後終於開了口,“如今人們都傳說她深得你的寵愛,我想來問你一句,你究竟對她有幾分真心?”

皇帝微瞇起雙眼,一時猜不透她這話從何說起,便直言道:“我不瞞你,我對她確是一片真心,毫無保留。”

皇後秀美的唇邊勾起一縷苦澀又怪異的笑容:“那,她對你呢?”

皇帝微蹙了眉,有些不耐:“你究竟想說什麽,直說不行麽?”

皇後朝一旁踱了兩步:“我曾聽母後說,想要你來動心,必定要是一個真心待你的人才行。此事……我自問是沒能勝任,也便有著自知之明,不敢奢求得你真心相待。那位綺雯姑娘,若是你二人當真情投意合,兩心相悅,我身為你的皇後,只有為你高興,成全你的份。可是……”

她咬著銀牙,眼含激憤回頭看他,“依我看來,你也當得精明二字,想必不是那麽容易被人蒙蔽的,可怎就如此輕易被一個三心二意的女子蒙蔽了呢?”

皇帝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幾分:“你是聽說了什麽風言風語?那想必是別有用心之人刻意為之……”

“是我親眼所見!”皇後淩厲地打斷了他,“我在你眼中就是那麽愚昧荒唐的人?若非親眼所見,怎可能拿這種話來對你講?我看得清清楚楚,你付以真心的那位綺雯姑娘,她……竟與三弟湊在一處卿卿我我!”

原來如此,源瑢竟又故技重施。皇帝一絲都未動容,甚至感到有些好笑:“你親眼所見?你僅僅見過綺雯一面,就那麽容易認清是她了?”

皇後被他這一絲揶揄之意刺激,更是面露慍怒之色,冷冷道:“她的面目我或許認不清,那件孔雀翎鬥篷可是我親手為她挑的,那是我娘家送來的東西,天下獨一無二,怎可能看錯?”

皇帝平靜依舊,他知道皇後是不可能來騙他的,這不是他輕信於人,而是確有這個十足的把握。皇後這人不說一點心機都沒有,至少他還是有把握將其一眼看穿。眼下這事顯然又是源瑢在搞事。

說來也怪自己,從前雖與皇後沒有夫妻之實,至少還常陪她暢談,近乎交心,有了綺雯之後,再去坤裕宮就真的只是點卯了,真心話都說不上一半句。

這回讓綺雯住進隆熙閣、召李嬤嬤過來侍奉等事務他都是一言做主,給皇後這個後宮之主都沒留點最基本的面子,難免更增加了她心裏的怨氣。

皇後本是通情達理的人,若是自己加以疏導,又如何會惹得她的怨氣積聚這般一觸即發?再說自己與源瑢的爭鬥從未與她通過氣,倒不是為了防備她什麽,單純只是覺得沒必要,說到底還是沒拿她當回事罷了。若是早有個說法,也不至於讓她這般輕易被源瑢挑唆利用了。

皇帝嘆了口氣,語氣懇切道:“那也不過是個披了她鬥篷的女子。芝凝你聽我說,源瑢因皇位之事,與我有著爭端,此事想必你也曾有所疑心,其實他布局來對付我已不是一回兩回,你所見到的,也不過是他的又一個局罷了。”

皇後不可置信睜大了一雙鳳目:“你如此輕易就下了結論,一點都不去懷疑她的?憑什麽?你憑什麽就那麽信她?”

一國之後竟會如此失態,對他失了起碼的尊重不說,語氣神態簡直幾近於市井潑婦。皇帝難免有些不虞。

她是個老實人,老實人脾氣好的時候特別好說話,可一上來脾氣不好的時候,就又容易認死理,任別人怎麽勸都回不了頭。皇帝可不是個很有耐心勸人的。

源瑢這回的目的何在他一時想不出,但很明顯是拿準了皇後長久以來被冷落而心有怨氣為切入。

實際上,源瑢還低估了皇後的怨氣,只因他不知道皇後心裏暗戀的是他。

試想皇後戀慕著源瑢,卻嫁給了皇帝,還受著冷落,看見他與綺雯兩情相悅已經夠煎熬了,如今竟發現綺雯還在與源瑢勾搭,甚至說不定還從太上皇後那捕風捉影地聽聞了源瑢也鐘情於綺雯的消息,她當然要怨氣沖天,當然要理智盡失,當然會想:憑什麽讓那樣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同時占了她意中人與丈夫兩個人的愛戀!

皇帝皺眉朝門口望了一眼,起身執過皇後的手朝屋裏走了幾步:“你冷靜些,這些都是源瑢的布局罷了,他要的就是你來找我鬧,你這樣正是中了他的計。你不知道,母後以為他對綺雯鐘情,也都是他有意謊稱的罷了。”

皇後甩開他的手:“你們之間有些什麽糾葛我管不來,我就是奇怪你為何那麽篤定信她而不信我。知人知面不知心,天下那麽多的女人迷戀三弟,你怎就確定她不是其中之一?你這是對她有信心,還是對自己有信心?!”

這話就幾近誅心了,皇帝胸中同是怒意翻滾,默了片刻,轉而問:“你前日差人叫綺雯過去坤裕宮,就為了問她這話?”

皇後啞然失笑,笑得極其荒誕,擡手指著他的臉:“你看看,我何時差人叫過她?她騙你說前日被我召見了?前日下午,正是我親眼看見她倒進三弟懷裏的時候!”

皇帝神色一凜,臉上的平靜終於破開了一絲裂紋。

……

“你在坤裕宮時,沒留意中途被人取走過鬥篷吧?”潭王在屋中踱來踱去,仿若在講一個生動有趣的故事,

“我找的那個婢女與你的身量臉型都頗為相似,再好好描畫一番,穿上你的服飾,縱是熟人打冷眼一看,也會當做是你。皇後在慈清宮外撞見的景象,可是我著實與你溫存了一番呢,卻不知她會不會將細節逐一講給二哥聽。嗯,反正我知道,皇後確是氣得兩天沒睡好覺。”

綺雯聽完,反倒比之前還鎮定了。他這個局布得不能說不巧妙,如今再想找人證明她那天真是被皇後請去的怕是也找不著了,可局再怎麽巧,能否奏效,還是要看皇帝信不信啊。

上一回皇帝親眼看見她與潭王在慈清宮花園拉拉扯扯,也不過吃醋發了點脾氣,事後稍一冷靜就再沒懷疑她,這回單是聽皇後轉述,怎可能就不信她了呢?

她輕嘆了口氣道:“王爺您還是走吧,我承諾您,今日之事我不說出去,也讓李嬤嬤她們不說出去,咱們都當沒有過此事,總可以吧?即使我事後說給皇上聽,得知您並未對我做些什麽,他也不見得就會為此向您追究。皇上他不會為這點事便對我起疑的,請恕我沒什麽可告訴您。”

近來皇帝為了向潭王顯示對她的重視,保證那個計劃的實施,除了在朝堂上報覆之外,還借用方奎造了些勢,所以這會兒要再說她其實根本不知道什麽計劃,皇帝什麽都沒跟她說過,已不可能取信於潭王。

若說現編一個假的計劃蒙混過關,以潭王之精明,這事怕是技術含量要求過高,她沒那麽強的腦力。

她也能想得到潭王如此有備而來,不會輕易放過她,但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脫身之計,暫時只能這麽跟他硬磕,即便不能讓他知難而退,好歹拖拖時間,再見機行事。

反過來說,潭王不到萬不得已,一定也不會想與她鬧個魚死網破,進而與皇帝撕破臉。所以說服他知難而退,也不是毫無希望。

他與皇帝之間的矛盾早已不可調和,只剩最後一層臉面,他若能放棄退走,以後也就是鬥爭依舊,僅有她們三個宮女子的證詞,皇帝也不好拿他逛了一圈隆熙閣這事做筏子對他做出什麽強力回擊。所以說就此放棄,其實也是對潭王有利的解決之道。

潭王卻一點也沒有被說動,反而像看個稀奇動物一樣看著她笑道:“看你也不像是個盲目自大的人啊,你哪來的這個信心?你是不是還不知道他有多忌憚我?尤其是輪到女子的事上,他在我面前有多自卑?他面上再如何信你,心底裏其實還是留著一塊餘地,疑心著你對我也有所肖想,疑心只要我多加一把力,便能將你搶到手。”

綺雯驀地想起皇帝那日斷然不讓她再見潭王的情景,也不免疑惑。他確實對潭王忌諱頗多,確實最受不了他們之間有著瓜葛,可是,他真會聽了皇後的一面之詞,就疑心她三心二意麽?

那也太荒唐了吧?

想罷她搖頭道:“他至少絕不會懷疑我對他用心不專,若要與人對質,也會信我多些。”

潭王點頭道:“好,縱是他不懷疑你用心不專,得知你背著他與我兜搭,不論為何緣故,他都不會原諒你。他這人平時是冷靜得很,可一旦被觸及底線,沖動起來,可謂後果不堪設想。你也見過他沖動的時候吧?”

他踱回綺雯面前,欠身湊近她,“這一次如果皇後拱火拱得恰到好處,讓他對你起了殺心都說不定。”

綺雯聽他的前幾句話還真有點膽戰心驚,畢竟那回皇帝大發脾氣的事仍令她心有餘悸,等聽到最後一句,她又笑了出來。

潭王越是說得誇張,她就越是覺得好笑,連連搖頭:“那怎可能?還殺心呢,王爺您也太言重了。”

潭王皺眉苦笑出來:“你到底憑什麽如此篤信他啊?”

綺雯覺得沒話可向他解釋,他們之間的真摯情意,相互毫無保留的信任,怎可能是這個自私自利的家夥所能理解的?

一想到這,心底豪氣頓生,對他的恐懼都所剩無幾。自己有著一個心心相映的愛人做支撐,幹什麽還要懼怕這個家夥?

“王爺還是請回吧,今日之事,我只當王爺是開了個玩笑,等皇上回來,不去報給他聽,以免為我傷了您兄弟和氣……”

她這般自信滿滿地說著,卻不期然地被一陣淒厲刺耳的系統報警聲打斷——

系統:嚴重警告!男主因猜忌而對你好感度下降5點,已低於玩家對男主好感度3點,系統將終止玩家角色心跳!

……

行在寢殿裏,皇後已是一臉清淩淩的淚水,幾近崩潰地發洩著情緒。

“這一年多以來我從未主動向你討要過什麽,甚至從未對你說過一字怨言,實則我一直都想來問問你,我不敢說做得完美無瑕,但可曾做過半點對不住你的事?你又可曾有過一時半刻將我視作妻子?……你不當我是妻子,我卻還要守好妻子的本分,你有了心儀之人,我強令自己替你高興,幫你照顧好她,可如今,我眼睜睜看著她周旋於你們兄弟之間,看著你被這樣一個女人迷得暈頭轉向,你倒說說,我當如何?我當如何?!”

皇帝木然站在炕邊,已然聽不進她的話。什麽幽會,什麽三心二意,他自然是不信的,但事實擺在眼前,果然如自己先前擔憂的那樣,她竟然真的瞞著自己,去對源瑢巧言令色!

尚餘一分理智在替她辯解,這都是假的,是源瑢刻意布局來挑撥的,可事實一旦朝從前懷疑過的方向靠攏,就由不得他不信。

她本來就有意繼續去與源瑢周旋,聲稱受邀去見皇後那天明顯就是有所隱瞞,而源瑢這些天來也反常地毫無動向,這還能說明什麽?還不就說明是她暗中安撫了源瑢麽?

心底有個聲音在不斷強調:她就是那樣的女人,就是有一股媚態,底限就是比你的低,以為背著你這麽幹也沒什麽,甚至還以為那是在幫你呢!

她怎麽想的!皇帝簡直煩躁得幾欲爆炸,自己再怎樣寬容她,再怎樣相信她,怎可能忍受的了她去以色侍人?尤其是,對手還是他最最忌諱的人!她怎麽想的!

猜忌之心如躁動的鬼魅竄上跳下,想起她往日的諸般熱情主動,他甚至疑心,早在她做閨閣小姐之時,便不是個穩重之人。初見那日被兩個男人劫走時,她也未見有多慌亂,面對他的問話,尚能平靜對答,這何嘗是個長期不見外男的小姐所能做到?

趙順德自己就立身不正,平遠侯府本就秩序全無……一些事,簡直想都不敢去想。皇帝猛地抓起桌上茶盅,狠狠朝一邊甩了出去。

……

“當啷”一聲脆響,是玉碎的聲音。紫玉手鐲跌在金磚之上,碎片四散飛濺開去。

李嬤嬤與芹兒被堵了嘴綁了手控制在後殿明堂,一直緊張留意著東次間裏的動靜,剛還只隱隱聽見些說話聲,待聽見這一聲震撼神經的脆響,就知道定是出了變故。

李嬤嬤身子一聳,立時被守在身旁的黑衣內侍死死按住。芹兒則只瑟瑟縮縮地哭著,滿是絕望。

東暖閣裏,綺雯身上劇烈淌著虛汗,身體感官已是一片模糊。

怎就偏忘了這事呢?他是不可能對我起什麽殺心,可單單生了一點氣,好感降低一星半點,就一樣對我是致命一擊啊。

體力,把所有的點數都加在體力上!她強撐著殘存的意識向系統下令。至少要多撐一會兒,不能就這樣死了,怎麽能就這樣死了呢!

恍惚間似感到自己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抱起,一定是他來了!她用盡力氣伸手一抓,也不知抓住了什麽,心裏急急祈求:快來多愛我一點,只一點點就好,不然我就要死了,就算那些事是真的又如何?就算我曾背著你去兜搭過他,你是不是就真的忍心看我死?是不是真會對我如此絕情!

神智忽地清明了一瞬,好似回光返照,綺雯睜眼看到,潭王清亮如水的眼睛正望著她,神色覆雜,疑惑之中略帶關切。自己手裏緊緊抓著的,是他的靛藍色衣袖。

很想立刻推開他,卻連一個手指都再動不得。身體好似一個擰開了蓋子又倒置的瓶子,周身力量如水般迅速傾瀉而出。綺雯滿心絕望,松開了手——

我果然是註定要死在你手裏的,我不但要死了,還要死在這個壞男人的懷裏,你瞧瞧你,害得我有多慘,為何你不信我,為何不信我……

淚水好似兩泓清泉,在閉上雙目的剎那,急湧而出。

這鋪天蓋地、無邊無際的絕望,真比死還要可怕。

意識陷入一片虛空,仿佛置身於一個幽深黑暗的虛無世界,曾經的幸福快樂與悲傷絕望都已化作無形。

她好像聽見一聲嘆息,像是別人在耳邊嘆息,也像是自己在長嘆。罷了,死了就死了吧,又不是沒死過。

“你如此輕易就放棄了?”一個聲音響在面前,依稀還伴著少年的笑聲。

綺雯收斂不起散亂的心神,只依著直覺回答:什麽輕易?怎麽輕易了?你當我甘心就這麽死了?上一世死得已經夠窩囊,我多想抓住這回的機會好好活呢,可是命該如此,我有什麽辦法?

我難道還不夠努力,還不夠小心經營?日防夜防,防他兄弟防他下屬防他媽,本以為對他一人掏心挖肺就夠了,誰知最終還要防著他!最終害我死的,還是他本人!

心頭一陣如絞劇痛,她好想痛痛快快嚎啕大哭一場,可又控制不來自己的身體,連這點心願都無法達成。

你就讓我痛快死了吧,我受夠了!受夠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他們什麽爭鬥,誰是誰非,關我屁事!我一死百了,什麽都不管了!

面前那笑聲更清晰了些:“這不成的。你是他的救星,你放棄了他,他就只有死路一條。你不為自己,難道也忍心看著他去死?”

他?那個人的形象在意識之間緩緩聚攏清晰起來,或冷峻威嚴,或隨和可親,或憂郁深情。

心間又是驀地一痛,扯動著千絲萬縷的不舍與依戀。

她卻還是很快搖了頭:這個人,但凡惹了他一點不快,我都要死,他比魔鬼還要可怕,我都被他害死了,還管他作甚?快點讓我死個徹底,別再來折磨我……

帝後到太廟祈福的頭一天晚上,錢元禾及一眾伴駕內侍過得可謂心驚膽戰。

皇後娘娘過來時將他們都遣了出去,但候在庭院裏時,還是可以聽見皇後娘娘的聲音傳出,說的什麽聽不清,但那激烈的語氣,真讓人想象不出是出自那位仁善可親的娘娘之口。

皇後娘娘大發雷霆的原因,這些皇帝近侍也能猜著幾分,想必是與綺雯姑娘相關的。誰都看得出皇後娘娘是受著委屈,可……再委屈也不該朝今上發火啊。

一眾內侍都戰戰兢兢,不知皇上皇後這大吵一架會鑄成何樣後果,是否會波及到自己身上。

令他們意外的是,這一夜過去就過去了,好像翻過頁的書,帝後二人次日仍去太廟上香祈福,雖面上略顯疏離,但看不出任何大的變化。一直等到七天祈福結束,也沒見再出什麽變故。

當然,也沒人見到皇上與皇後之間除面上的套話之外,再說過一個字。

一切風平浪靜,循規蹈矩。到了回程的時候,一行人好好地擺起儀仗回宮。皇帝向來都是冷冰冰的外表,連錢元禾也不確定,爺是否為那晚的爭執有何情緒。即便是有,等回去見了綺雯姐姐,想必也就都煙消雲散了吧。

一別七日,摯陽宮自然也看不出任何不同。只是,隆熙閣好像有點特異。

依照規矩,皇帝回宮時寢宮的全體下人理應在隆熙閣門口列陣相迎的。皇帝帶著錢元禾等幾個隨扈內侍回到隆熙閣門外時,也確實見到了列陣相迎的下人,其中人卻不齊——李嬤嬤與芹兒兩個不在也就罷了,最重要的總管王智和綺雯,竟也不在其中。

不光如此,皇帝駐足在門口拿眼神簡單一掃,就看出這些內侍雖都低著頭,神色間極力隱忍的惶恐不安仍是呼之欲出。

出事了,而且是出了不小的事。

只這一瞬間,他就意識到,自己這六天來的種種打算怕是都要落空了。

那晚初聽了皇後的話,帶著被皇後拱起的火氣,他都想過連夜沖回宮來質問綺雯,想過就此將她關起來,好好冷她一些日子,殺一殺她恃寵而驕得意忘形的氣焰。

好容易忍下了這份沖動,過了一半天等火消了一些,他覺得事情也沒那麽嚴重,她都已經等於被禁足在隆熙閣了,還要關到哪兒去?只消自己對她冷淡些,讓她明白自己的底限也就罷了。

等再過兩三日,一遍遍撿起從前過往來反覆回味,想起她的種種好處,便覺得連待她冷淡也沒必要了,只消說個清楚,讓她不要再犯就已足夠。真要去疏遠她,不論她受不受得了,他自己倒先受不了了。

心裏也覺得如此對她太過縱容,可又忍不住想去對她縱容。天下之大,就她一人與自己最貼心,不縱容她,還能縱容誰呢?

他是信了皇後的話,懷疑了她,甚至懷疑到了她的人品做派,卻遠不至於動搖根基去懷疑她三心二意,更談不到就此不愛她了。

他真的只是生了她一點點的氣而已。

此刻邁步走進這個看不見她的隆熙閣,他表面上步履穩健,面色平靜,心裏卻越來越是忐忑不安。到底會是出了什麽事?自己已將她護在了寢宮後殿,天下最安全的地界,還會出什麽事?

轉過影壁,看見王智捧著拂塵候在正殿門口,他緊繃的心弦稍微一松,可看出王智臉上深深的憂慮神色,心又狠狠揪了起來。

“說吧,出了何事?”

王智見禮過後,小心地說:“太上皇後娘娘正在後殿等您。”

心間瞬時一空,若非出了極大極重的變故,母後怎可能親臨此地候著他?

“難道她……”鎮定穩重如他,竟說不出一個完整句子。這個“她”自然指的不是太上皇後。

王智面露淒苦之色,躬身道:“爺請務必冷靜處之,綺雯姑娘她……歿了。”

跟在皇帝身後的錢元禾一瞬間就面白如紙,卻沒人在皇帝臉上看出一絲波瀾,他只定定在原地站了片刻,隨即邁步走進正殿,直奔穿堂,步子穩健依舊。

太上皇後坐在後殿明堂正座上,身邊守著四個近身仆婢,以她的身份,聽到皇帝來到的稟報本該穩坐等待皇帝見禮,此時她卻剛一聽見腳步聲傳來便起身站起,親自迎到了後殿門口,臉上的焦慮不安已無可掩飾。

皇帝看上去與平素沒什麽不同,同樣是冷峻好似石雕,可臨到面對母親之時,他卻沒有如平時那樣恭敬施禮,而是如沒看見她一般,一進門就踅身右轉,直奔東暖閣而去。

在穿堂裏王智已對他說了:“就是您剛走當夜的事,說是突發心病倒在床前,轉眼間人已不行了。太上皇後親自介入,也未容得奴婢見上屍首一面……”

東暖閣裏點塵不染,整整齊齊,顯然已被好好打掃過,別說當日留下的痕跡,連住過人的痕跡都無處可尋。

他駐足於房中,靜默不語。

“源琛,”太上皇後緩步來在他身後,溫言勸道,“人死不能覆生,節哀吧。”

他緩緩轉過身,神情語氣一如往日冷淡漠然,卻隱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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