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景瑜（葉寧）發誓，她從來沒這麽早睡過，也從沒這麽早起床過。

這才幾點啊，不過是天色微亮而已，事實上這種光亮度要辨識事務還是很艱難的。但是，李氏卻已經起來了，不只她自己起來了，還把她也叫起來了。

“今日便罷了，改明兒你可得機靈點兒，別叫你爹知道你賴在床上。”

農家女子，哪怕是身懷有孕，孕期也一樣要幹活的，賤命哪兒能嬌養著，雖說女子氣力不如男子，可怎麽說也是個勞動力，要是家貧的，孕期一樣要下地，若是家中寬裕一些的人家，孕期倒是不必做臟活兒累活兒，卻也要張羅家中的活計。

從名字來看，就知道女子是多麽不受重視了，葉兆安和葉寧，這倆名字哪裏像姐弟了，弟弟是要延續族譜的，自然要按照輩分起名兒，而女子低賤，早晚要嫁到別人家裏去，隨便起個名字便罷，有些甚至壓根兒就沒有大名，只有一個喊著的小名兒。

如今，葉寧不過是大病一場，既然沒死，自然是要繼續幹活兒的，到底他們家裏可養不起一個閑人。就是一時半會兒下不了地，家裏的活計總要做的。

葉寧在竈房裏幫忙打下手，給李氏燒火，這倒也還好，以前她還是洛景瑜的時候，也是個農村人，燒火還是會的，她媽媽教的秘訣就是要先在裏邊兒橫上一條木材，得把柴火架起來留些空隙讓氧氣流通才好生活，而現代物理知識也名言，火的三個條件是可燃物、氧氣、燃點。

燒了火，煮了粥，接下來就著剩下的柴火把野菜燙了再涼拌一下即可。於是，李氏便讓她去把竈房邊兒上的野草給剁了，一會兒就著燙野菜的水，把野草也燙了餵雞。生的野草和青菜，雞吃多了可能會導致腹瀉，臨床表現為雞屎中很多白色，而且雞屁股附近的毛毛濕黏黏的，那就是有問題了。

葉家的兩只老母雞，平日裏也沒什麽吃的，本來就營養不良，沒精打采的像只病雞，餵生的草給它們吃，估計真的腹瀉不止。

李氏將早飯端到廳裏，葉平和葉兆安也已經起來了，葉平拿著煙桿子吧嗒吧嗒抽著煙，一邊在外邊轉悠了一圈兒才回來，而葉兆安則是剛起來，葉寧也去餵了雞回來。

此時天已亮了，但亮度還不高，而且霧氣十分濃重，稍遠處的東西都是一片白色，瞧不清楚。

吃罷早飯，葉平就拿了兩個餅子出門去了，葉寧一問，才知道此時並不是農忙時候，這兩天田地裏的雜草也拔了，家裏本來就沒多少田地，也沒什麽好忙的，所以也葉平這個時期總是會去鎮上找活計，給人扛貨或者做些別的短工，一天也能掙個十幾文錢，賺一點口糧。

“寧兒，你去把衣裳洗了。”

剛洗完碗，就見李氏捧了一盆臟衣服出來。這兩天下田地，那衣裳別說多臟了，沾了不少泥巴。

這會兒子瞧見了衣裳，葉寧才想起自己昨夜貌似並沒有洗澡，這也不奇怪，柴火雖然易得，山上多得是，也不費錢，可上山打柴是一件費力氣的事兒，有些農家人為了節省柴火，冬日裏便少洗澡，好幾日才燒上那麽一盆，擦一擦身子，至於夏日，男人多是下河裏洗澡，而女子多是提了水桶，每天擦洗一下。

昨日發生那麽多事情，也要在田地裏忙活，誰也沒想起這茬。再說了，葉寧大病初愈，也是不敢讓她擦洗冷水的，這一段時日，她總是臥在床上，並沒有做什麽事情，沒有出汗，洗不洗澡倒是無所謂。

意識到這個問題，葉寧就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她沒有潔癖，可也是習慣每天晚上洗個熱水澡的，但顯然，這會兒子是不大可能實現了。

家裏沒有水井，只能去河邊取水來用，洗衣裳也是抱到河邊去洗。

葉寧，或者該說洛景瑜，還不知道這村子裏是個什麽環境，這河邊，該往哪兒走可還不知道呢，幸好葉兆安帶著她過去了，一路上也遇見不少人，但她一個也不認識。到了河邊，已經有幾個大媳婦小姑娘在那兒洗衣裳了，於是葉寧也走近了過去，默默的開始洗衣裳。

按理說，衣裳透個水，再拿洗衣皂、洗衣粉或洗衣液搓一搓，再過一遍清水，基本就可以了，講究點的可能會洗個三四趟，可洛景瑜懶，平日裏也不去哪裏，衣裳都挺幹凈的，也不需要怎麽費心去洗。但現在就有些為難了，這兒沒有洗衣皂什麽的，就算有，估計他們家裏也用不起。

關鍵是，這衣服不像她以前上班，頂多是挨了一點灰塵，這些衣服都沾著泥巴塵土什麽的，臟兮兮的，她用手使勁搓了都搓不幹凈。

“我說寧兒啊，你這可不行啊，這衣裳都要搓爛了的。”

本來就輕透的粗布，用力搓很容易搓爛了。

“這得拿棒槌敲打才行。”

是有一根棒槌，可葉寧不大會用，砸了幾下也沒什麽效果，只覺得蠢透了。蹲在地上，瞪著那件衣服，琢磨著自己是哪裏做錯了。

那大媳婦看不過去了，走過去，給她示範了一下。

“布料可不禁戳，小心把衣裳弄破了，你爹可得揍你的。”

“多謝。”

“客氣啥，我聽說你這腦子燒壞了，也真是可憐見的。你啊，平日裏也是叫我一聲金花嫂子的。”

……

腦子燒壞了……

葉寧默然無語的繼續洗衣裳，洗了好一陣，才洗幹凈了，擰了水，端著洗衣盆就往家裏走。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路上遇到的人看著她都是滿眼憐憫呢？

晾好了衣裳，李氏便囑咐她和葉兆安去山上撿些柴火回來，而她自己則始終在院子裏的一處角落裏擺弄那一點菜。

家裏只有兩畝地，得用來種糧食做口糧，可不能浪費了拿來種菜，可也不能沒菜吃要去買菜，這家家戶戶都種的東西，咋能花錢去買呢，因此便在院子的一處角落裏折騰了一塊小地方，種上一些菜。

要去山上拾柴火，葉兆安並無不滿，反而滿臉興奮，一路催促著葉寧趕緊跟上。

“這山上有金子？”

“這倒是沒有，不過，也許能逮住一只野雞或野兔，我們就能吃肉了。就算逮不著，上山摘點果子吃也是好的，還能摘一點蘑菇什麽的。”

聽說山上有吃的，葉寧也很高興，她不會捉野雞野兔，也不會分辨蘑菇，可這不是葉兆安在嘛，他肯定懂。古代農村人刨根吃土的時候，只要沒毒的能吃的，哪樣不認識。就算不能填飽肚子，至少也能有些東西下肚，也能解解饞。

上了山，葉寧就開始拾柴火，樹木她是砍不倒的，而樹枝她也是砍不到的，只能去找一些幹枯掉落在地上的細小枝丫，還有些腐木，這些枯木多半是被蟲子啃咬了樹根而死，倒在地上，相較於那些細小枝丫來說，可謂是十分龐大，即使已經幹枯了，葉寧握著小斧頭拼命用力也很難砍斷。

葉兆安可不管她，自顧自跑了去，去布置捕獵的陷阱，背著個框子四處搜刮能吃的。

野菜在河邊田邊都有不少，犯不著費勁上山來搜刮，這兩三年還算是風調雨順，沒有旱災或澇災，百姓手中有足夠的口糧，那野菜也就沒什麽人稀罕了，只是有時候想改改口味或者是村裏一些比較落魄的門戶才會去采摘。

葉寧費了老半天勁兒，也沒能把這枯木怎麽樣，滿身是汗，有些氣餒卻又不敢放下。家裏不會要一個沒有用的丫頭，而她想要吃飯，就得實現自己的價值。葉兆安是男子，將來是要延續香火頂門立戶的，不管貪玩不貪玩，都不會有人責罵他。

一旁背靠著樹坐著歇息的少年實在看不過眼，只覺得這姑娘實在是蠢得沒邊兒了，於是懶洋洋晃晃悠悠的走出來，大手輕松奪走她手中的斧子，一陣子就把枯木收拾好了。

弄好以後，隨後將斧子遞回去，就要走了。

“誒，你這是？”

葉寧有些傻眼。

誰家的傻子，竟然白白給別人幹活兒，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人都有私欲，古代農村也許淳樸一些，那是因為他們每天想的都是怎麽多賺點口糧，怎麽把田地侍弄好，沒有涉及到太多的金錢和權利，相較之下便沒有那麽多的勾心鬥角，可哪個都不是傻的，自然是自掃門前雪，別人怎麽樣他們才懶得管呢，自家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就足夠了。

霍連城本來想著這丫頭傻，正巧心情不錯又瞧見了，便出來搭把手，誰料到他認為的傻丫頭也在心裏暗自將他當成傻子。

“還有事兒？”

“沒。”

十二歲的小姑娘，幹癟黑瘦的，除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實在沒有什麽吸引人的地方。就是這神態嬌憨，看起來傻乎乎的蠻好玩，才能勾起一絲憐憫。

霍連城邁著大步，拎了今日的獵物，慢悠悠的往一處小徑走去。

葉寧見他不搭理自己，也不糾結，自己不用賣力就能把活兒幹好，自然是高興的。柴火不好拿，也不好扛，琢磨了一會兒，就想著扯了一旁的老藤去捆了。

想法是好的，但實際經驗為零，藤蔓纏繞在大樹上，她費力去勾著，想拿斧子砍下一截，誰知道藤蔓沒砍著，自己卻失去平衡栽了個跟鬥，趴在了地上。

霍連城還沒走遠，眼耳靈敏的他聽得動靜，回頭一看，好嘛，樂呵呵的大笑了一番。

這丫頭果然夠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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