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高三十四班的氣氛有點僵。

高三十四班作為覆讀班, 和外面的平行班的學習氛圍略有差異, 相對來說要更為嚴肅一點, 臨近高考, 平日裏下課班級沒人說話, 都埋著頭寫作業也是常有的事。

但最近十四班的同學敏銳地感覺到了，這班級裏的氣氛比以往還要沈重兩分，哪怕有人交談也是壓著聲的, 像是生怕驚動了誰一樣。

說到底這問題還是出在秦七韶身上。

本來秦大學霸前段日子性子柔和了不少，不僅借人筆記作業還樂於替人解答作業中的疑難之處, 正在大家都以為這冰山機器人突然通人性了之後，某一天他不知道從哪兒回來，又突然變得生人不近, 程度相較以前甚至更嚴重了。

十四班人雖然忙著學習，但屬於林海八中的八卦之魂不丟，眾人結合最近發生的事情，推論一番，很快得出了結論。

上次秦七韶那個老相好來鬧了一回, 鬧到了正宮娘娘千姐面前，把人家惹惱了, 千姐很幹脆地就把他踹了, 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

雖然十四班人自以為推論出了真相，但由於秦大學霸持續性冷著臉，稍微有點眼力見的人都不會上趕著在他面前提這件事, 哪怕偶爾講到有關於千曉聲的八卦都不免要壓低八個度音量，生怕這位大神生氣，讓整個班的人從此都沒作業和完美筆記可抄。

但凡事總有意外。

比如秦七韶身後那位天天問他要作業抄的二傻子仁兄顯然就沒意識到。

這位抄作業仁兄名井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姓井的原因，實在是二得要命，去年高考因為最後交卷的時候忘記塗答題卡而名落孫山，故而被送來覆讀。

由於他抄了好幾個月秦七韶的筆記，自認為抄著抄著也該抄出了點感情，單方面認為和秦七韶現在是能稱兄道弟的關系了。

故而他這一天慣例抄完作業，把作業本還給秦七韶的時候順口說了一句，“誒秦學霸。”

“最近千姐沒再來找你啊？”

他這句話一出口，只覺得剛剛還充斥著低聲交談的十四班驟然安靜了下來，紛紛側過頭，用一種驚恐般的目光看著他。

秦七韶聞言，面無表情地轉頭看了他一眼。

他這一眼情緒覆雜，又帶著無邊寒意，凍得井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然而井詹雖然二了點，但也很義氣，他自覺抄了秦七韶那麽多回作業和筆記，問了他那麽多次題，這兄弟的後院著火，那肯定是要通知一聲的。

他琢磨了一會兒秦七韶這目光的意思，沒琢磨透，動作倒是快於腦子，直接從自己座位上溜下來，蹲在秦七韶座位邊，和他勾肩搭背地湊著說悄悄話。

“我聽說啊，咱們千姐最近好像看上了一個體育生，前幾天還約出去一直吃飯了。”

井詹頓了頓，以自以為很小的音量道：“所以你說咱們千姐……”

“是不是另結新歡了？”

教室裏的氣氛一時安靜得近乎死寂。

秦七韶再次側頭，看他一眼。

半晌，他才道：“那和我有什麽關系？”

井詹有點驚訝，摸摸自己的後腦勺：“你真不介意啊？”

秦七韶語氣平靜：“不介意。”

井詹在原地有點懵，回過神來的時候剛想誇一句秦學霸真是寬容大氣，就聽得“啪”地一聲，秦七韶手中的筆帽前的塑料長條被他硬生生掰裂了。

井詹：“……”

秦七韶：“……”

—

話說回來，說千曉聲另結新歡，那是實實在在地冤枉她了。

那日寇言說要請她吃飯，她硬著頭皮在廖雨詩的起哄聲中被她生拉硬拽拖去吃飯，結果等待兩人落座，千曉聲還琢磨著要怎麽把兩人的關系拉回普通學姐學弟的時候，就聽見寇言先開口了。

他摘下了發帶，額頭上的汗還沒擦掉，看向她的眼睛卻是亮晶晶的。

“千學姐。”

“你是不是，和常爾嵐挺熟的啊？”

千曉聲那會兒還在心裏盤算著怎麽開口拒絕會不讓這位看起來相當真誠的學弟太過於受傷，卻突然從他嘴裏聽到了別的女孩兒的名字，頓時就怔了神：“啊？”

她稍稍回想了一下，很快想起這號人物，“就，還行吧。”

寇言顯然有點緊張，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他咽了一口口水，才頗為不好意思地開口：“就，我倆是一個班的。我一直有聽她提起你的事……”

千曉聲聽到這，心裏已經明了大半。

敢情這位學弟只是來找自己幫忙牽線搭橋助他追到別的女孩兒的。

千曉聲莫名地心裏松了一口氣，連腦子都沒過就笑瞇瞇地點了頭，“好啊。”

她和常爾嵐交集不多，但也不能說上不熟，畢竟人家小姑娘對她確實挺熱情的，上次還特意要了她的聯系方式。

千曉聲琢磨著高一學習還不算太緊，談談戀愛也不是什麽壞事，況且寇言和常爾嵐看著都是好孩子，她甚至還有點樂見其成，要是能促成一對情侶還真是好事一樁。

寇言倒也很大方，請了千曉聲那頓飯後，接下來的幾天，對她表現得依舊相當殷勤，隔三差五地就來給她送個零食什麽的。

千曉聲雖然不怎麽好意思收，但寇言也不好白受人人情，故而相當堅持。

當然了，他每次從她這走的時候，總能帶走一點他想要知道的情報。

不過這自然也不是什麽能放在臺面上說的事，要是被常爾嵐發現可能還會起反作用，所以千曉聲和寇言達成約定，每次寇言來找她，總是挑了能避人耳目的時間和地點。

比如像今天也一樣。

放學時間已過了二十分鐘，無論是走廊還是教學樓都已經空空蕩蕩，千曉聲站在班級旁邊最近的那個轉彎口，眼帶著笑意看面前的寇言。

“這個周六我約到她出去玩了！”

寇言和她播報進度的時候，還帶著一點過分誇張的、難以抑制的激動，笑得像個智商為零的戀愛中傻小子，“學姐，這段時間謝謝你啊。”

千曉聲覺得她的紅娘事業大概要就此告一段落。

她在自己心中的功德簿上給自己記上一大筆，笑瞇瞇點頭，“沒事，那就祝你成功啊。”

她這些天來和寇言也算混個半熟，已經很成功分出他和秦七韶的區別。

除了外貌輪廓稍微有點模糊的相似外，他們身上幾乎沒有一點相同的地方。

寇言為人熱情，陽光，善於人際交往，對待喜歡的女孩子真誠又主動。

從這一方面看，不知道比秦七韶那個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悶葫蘆性格好了多少。

可偏偏千曉聲就是喜歡那個悶葫蘆。

一眼心動，萬劫不覆。

喜歡就是這麽莫名其妙的感情。

千曉聲拿著裝了蛋糕的紙袋，和寇言揮揮手，又目送著他離去，在心裏感嘆一聲秦七韶對她什麽時候能有寇言十分之一的主動與熱情她就心滿意足了。

短暫的感嘆完畢，千曉聲轉身，眼前卻是一件離得極其近的藍白色校服外套。

她呼吸驟然一窒，怔了片刻後才遲疑著擡頭，不偏不倚撞進秦七韶覆雜深沈的目光中。

秦七韶垂著眼看她，一言不發。

兩人對望半晌，秦七韶還是先開了口，聲音有點冷：“你最近躲著我，就是因為他？”

沒等到千曉聲回答，他又近了一步，“你專門喜歡這類長相的？”

和他長得這麽像，像到讓他幾乎感到有點煩躁。

大概只是喜歡這張臉，沒有別的意思，所以一旦厭倦他了，就換個性格不一樣的來代替他。

挺可以的。

千曉聲手裏還拿著寇言給她的蛋糕，人證物證俱在還被抓了個現行，簡直是鐵證如山，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解釋。

偏偏兩人之間的這個距離又極具壓迫感，讓她有點稍稍不適，連心跳都不知因為什麽而加快了頻率。

千曉聲咽了口口水，退後兩步，想重新喘上一口氣再從頭和他講清楚，可她每退一步，秦七韶就再近一步，在他步步緊逼之下，千曉聲鞋跟碰到了後面的墻，已是沒有退路。

她不得不擡眼，拿著蛋糕紙袋的那只手舉了舉，想要還自己清白：“你聽我解——”

“想拿追過我的套路，再重新追一遍別人？”

秦七韶瞥了一眼蛋糕袋，打斷她，聲音很冷，一字一頓像是從齒縫中擠出來的，“千曉聲，我不準。”

千曉聲被他逼到退無可退的難堪窘迫境地，偏偏這人又不肯聽她任何解釋，自作主張在那邊胡亂揣測了一通，一瞬間委屈和惱意全部湧上她的心頭，加上擠壓著的陳年過往裏對秦七韶所有的不安懷疑失望難過的情緒，在此刻盡數噴薄而出。

她幾乎是沒過腦子，推了他肩膀一把，脫口而出道，“秦七韶，你真的很煩啊。”

“我和誰來往你都要管這麽多嗎？”

她吸了一下鼻子，聲音微微有點發抖，“你又不喜歡我，憑什麽還不準我喜歡別人，天底下哪有你這種不講道理的人啊！”

她的聲音回蕩在空空蕩蕩的走廊裏，擴散開來，又被輕柔的晚風帶走。

秦七韶只是俯身看著她，沒說話。

他的眼睛有點發紅，看不出來是因為這幾天熬夜沒睡好還是因為難過的情緒。

千曉聲覺得只被他看上那麽一眼，自己就又要心軟了。

她別過頭去，咬了一下下唇，強迫自己忍住心中的痛感，剛想著走，卻被秦七韶一把撈了回來。

他註視她片刻，重新壓低一點身。

千曉聲往回縮了一下，想逃，卻聽見秦七韶貼在她耳邊，輕聲道：“誰說我不喜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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