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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借給她披風,她都能驚到,踩了那麽多腳印。

衛老夫人這會兒看向他:“瑯兒,你說哪個該得獎賞?”

若是真讓駱寶櫻得,衛菡沒面子,且她寫得也不錯,衛老夫人到底也是衛菡的祖母呢,還得顧著自家尊嚴。一旁的衛菡聽見這句,手在袖子裏握成了拳頭,她著實沒料到從湖州來的駱寶櫻,竟是那麽有天賦。

年紀還那麽小,輸給她,她多丟臉啊!

衛蓮也著急。

衛瑯清淺一笑:“三表妹寫得一手好字,只腕力不足,筆鋒略為輕飄,不及二妹穩重,但假以時日,定能趕上二妹的。祖母既有一對兒簪子,不如賞於二妹與三表妹一人一枚。”

皆大歡喜。

保全了衛菡的第一,點出了駱寶櫻的不足,卻也給予鼓勵。

眼睛是毒,那時沒拿第一,也是因落筆不完美,駱寶櫻暗地裏瞪了衛瑯一眼,心想也罷了,畢竟在衛家嘛,她其實也保留了幾分功力的,不然太過突出惹人懷疑,與衛菡並駕齊驅就行。

衛老夫人將一對兒芍藥花簪子分別送與她們。

乃是宮裏的手藝,那花兒真金打造,花瓣極薄,仿似透明,層層疊疊有七八圈,攏在一起,就像真的芍藥國色天香,便是駱寶櫻都由不得稱讚,獻寶似的給駱元昭看:“哥哥,我厲害吧?”

看見妹妹寫字那麽好,駱元昭疑惑:“平日裏也不見你怎麽練。”

“背後藏著練,別人才會說聰明呀。”她眨眨眼。

駱元昭噗嗤笑起來,捏捏她鼻子:“真聰明,我幫你戴上。”

手指捏住簪頭,輕輕插在她頭上。

一時珠光寶氣,稱得她一張臉更小,駱元昭搖搖頭:“不行,你戴這個不合適。”

就好像小孩兒戴著大人的帽子,只覺滑稽。

見他要取走,駱寶櫻一下抱住頭,想感受下曾經大姑娘的滋味:“讓我戴一會兒,我不嫌重。”

眼睛瞪圓了,護食一般。

近旁看著的衛瑯挑唇而笑,這三表妹委實有些意思。

駱寶樟趁機道:“今日難得有機會,聽聞三表哥也是才華無雙的,不如與二表妹一起指點指點咱們的字畫,我啊,字一點寫不好,都是照著女夫子教得,也不知哪裏不對。”

袁氏聞言嘴角略牽,可要說駱寶樟輕浮,卻也不好說。

畢竟起了頭,眾人匯聚庭院,仿若家人般相處,指點下無可厚非。

那是利用了好時機。

可旁人又不是笨人,衛二夫人嘲諷的笑,瞧瞧這駱家二姑娘,果然是忍不住了,到底是衛老夫人那支,家裏沒個底蘊小家子氣,還想近水樓臺先得月呢,也不看看自己什麽身份,她招手讓衛菡過來,不去摻和這事兒。

衛瑯卻是衛老夫人親生孫兒,雖是有些不悅,但不好叫駱寶樟下不了臺,那間接會連累駱家,被別人看笑話。他拿起剛才駱寶櫻寫得字,略一沈吟:“先從三表妹說起吧……”說完了,依祖母的聰穎,定當會使人領著去玩,便不了了之,不用去應付駱寶樟。

沒想到會點她的名,駱寶櫻不甘不願上去,只聽他道:“鹿,驂,駿都不曾寫好,你該多描王延的碑文,必有益處。”

男人說話間,身上墨香四溢,她側頭瞧去,見他身姿挺拔如雪中青竹,那香味再濃,也不曾有一絲的女兒氣,想她身在侯府,原就喜歡英氣的男人,孰料情竇初開卻是看中書香門第的他。

一見傾心,再見沈淪。

頭上突地被敲了下,不知何時他手裏拿著筆管,垂眸瞧著發呆的她,眾人都發出輕笑聲。

駱寶櫻臉一下紅了,咬著嘴唇道:“我知道,多學王延嘛,珠珠,你字最不好了,就該這時候練呢,快些讓三表哥教導下。”她拿著自己的字就躲回了老太太身邊,駱寶珠傻楞楞的,半響之後方才被袁氏推著,邁著小腿走上去。

果然教完駱寶珠,衛老夫人便讓他們各自去園子裏觀賞。

駱寶櫻看著衛瑯越走越遠,緩緩吐出一口氣來。

已經下定決心不理他了,自然不能再被他迷惑,往後能不見就不見!

過得幾日,駱昀走馬上任,去了都察院衙門,此後又是早起晚歸,與往常無異。而駱寶櫻雖是安安生生住在衛家,心裏念著羅天馳,也不知什麽時候還能見面,不過她這弟弟打小就親近她,定會想方設法,許是不用她來煩心。

這日早上起來,紫芙從粗使丫環手裏接過飯菜端於桌上,笑道:“今兒老夫人使人買了許多衣料來,說是送與姑娘們裁幾身新衣服。那料子,聽說是從什麽十祥錦鋪買來的,漂亮的很呢。”

十祥錦在京都數一數二,她原先也有好些料子是在那裏購置的,但拿了衛老夫人的,未免欠下人情。

她如今真期盼快些置辦新家,早早搬出去才好。

低頭喝了幾口雞肉粥,耳邊聽紫芙又道:“好似來請咱們做客的不少,都要一一去的,老夫人也是考慮周到,我瞧著衛二姑娘,三姑娘身上的裙衫,是比姑娘們的好看,京都真是不一樣啊。”

原以為花大錢打造了一身,結果比一比,還是不行,湖州的東西就是帶著點兒土氣。

駱寶櫻暗嘆,難道她不知道?可人的出身決定了大半輩子。

貴女們啊在一起,看著清高,實則還不是比來比去,所幸家世不夠高,才華來湊。美貌使人暗地嫉妒,那才華啊,明面上是會贏得人尊敬的,所以這方面,她不會藏著掖著,不想讓人瞧不起。

用完早膳,駱寶櫻便去上房給衛老夫人,老太太請安。

因老太太年紀大,睡得早,那起得也早,便是早膳都與衛老夫人一起吃的,兩人跟親姐妹一般,駱寶櫻作為小輩,自然要表表孝心的,誰料今兒是休沐日,將將從月亮門出來,迎面就見衛瑯。

真是撞到鬼了,這等時辰他才來,駱寶櫻下意識就縮了回去。

自從發現衛瑯不喜歡她本尊,她便下決心也不再喜歡他,自然能避著就避著,只兩個丫環看她鬼頭鬼腦的,有些奇怪,駱寶櫻輕聲道:“好像地上有條蛇剛才游過去,咱們等會兒再走。”

過得半響,隔著墻傳來衛瑯的聲音:“蛇走了,三表妹。”

☆、第 20 章

沒想到他的耳朵那麽尖。

駱寶櫻氣得牙癢癢,可不出來,又有些說不過去,畢竟在別人眼裏,衛瑯跟她一點過節都沒有。

月亮門裏很快就露出一個人影,穿著件纏枝石榴花的月白短襦,一條淺綠素裙,都是淡淡的顏色,就像這日早上清新的微風。

瞧見他時,眼眸都彎起來,笑得甜甜的:“三表哥,這麽巧啊?”

巧什麽,明明是她躲著他正好被自己撞見,而且不是一次兩次,衛瑯垂眸看著她頭上戴得珠花,問道:“可描了王延的碑文了?”

裝什麽大哥哥來關心她啊?駱寶櫻暗自哼了哼,可嘴裏卻道:“描了。”

笑顏如花,好似一點不討厭他。

衛瑯唔了聲:“昨日祖母還讓我多指點你呢,說你在四位表妹中最有天賦,不能浪費了這等才華。我今日恰巧空閑,你等會帶著描的字來書房。”

駱寶櫻瞪圓了眼睛。

她沒有聽錯吧,他這回是要充當她的夫子不成?可她不想去啊,那麽決絕的做下決定,不想再被他動搖。

兩人共處一室,實在太過危險,定然要推掉不可,很嚴肅的挺起胸膛,駱寶櫻道:“這樣恐不合適,孤男寡女的,會引來閑言閑語。”

衛瑯輕笑起來,上下打量她一眼:“三表妹,別想太多。”

對於衛瑯來說,駱寶櫻那小身板怎麽看都是小妹妹,什麽孤男寡女,若有人真往那裏想,才會被人鄙夷呢。再說,那確實也是祖母所托,駱家好不容易出來一個頗有潛力的姑娘,怎能不好好培養?

他轉身走了。

駱寶櫻這才體會出他的意思,差點跳起腳來,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別人沒把你當女人看!

偏藍翎不知道主子的氣惱,歡喜的笑道:“三公子可是狀元,那一手字連皇上都稱讚不已,奴婢聽說,翰林院裏重修閣樓,都是他親自寫得匾額,可見那字多好看了。姑娘得他教導,那是福氣。”

二姑娘想盡辦法要接近衛瑯,都沒有機會,這是天上掉下的餡餅啊。

紫芙也替她高興,唯有駱寶櫻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掩飾住一臉不悅,她疾步走到上房,衛老夫人見到她,笑著招手:“來來來,寶櫻,正好與你姐妹們一起挑。”

像駱寶櫻這樣生得漂亮可愛,又知情識趣的小姑娘,老人家最是喜歡的,老太太手裏早拿著一副鵝黃色的細綾:“你穿這顏色定然合適。”

她還沒到,老太太心裏就惦記著給她挑好了,駱寶樟擰眉道:“二妹你看,祖母這也太偏心了!”

想當初,駱寶棠曾是最得長輩的心的,然而這一年中,駱寶櫻的地位當真是像騎了駿馬般,直直就越過了她。

可駱寶棠神情鎮定,笑道:“誰讓三妹討人喜歡呢,祖母疼她也是應當的。”

沒有挑撥成,駱寶樟心想駱寶棠還真沈得住氣,不過看著罷,憑她沒才沒貌,光學著一副大家閨秀的空架子,早晚得露出真面目來!她不再作聲,低頭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手指拿起片片衣料,動作好像翻花般漂亮。

都是做給衛瑯看的。

他就站在衛老夫人下首,穿著淡綠春袍,頭戴白玉冠,腰間佩美玉,“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既是君子,自是知禮的,當然不會因駱寶樟這般顯眼就會盯著她看,又是白費了功夫。

眼見眾位姑娘各自都已選好,衛老夫人笑道:“等會兒便使裁縫來,不消兩日就能做好,等下旬,還得去劉家做客呢。”

劉家,那是駱寶櫻的二姑姑家。

喜上眉梢,她一下高興起來,到得那日,定是要見到弟弟了!

老太太知曉要不是羅珍去世,那劉家與衛家也是親戚,不過便算有這樁事兒,兩家的關系仍是沒變,還是往來的。

想起羅珍,衛老夫人那頭也暗自嘆息,好好的姑娘這樣沒了,著實可惜,不然她這好孫兒都已經成家,如今顧著宜春侯府,皇後娘娘,乃至劉家,倒也不好急著給衛瑯定親,且外面也不知誰傳的,還說他克妻,多少影響名聲。

便再等上一兩年吧。

坐得會兒,各自散了,駱寶櫻挽著老太太的胳膊,控訴道:“剛才遇到三表哥,叫我去他書房。”

女兒家重名聲,稍許有點不好,都是個汙點。

誰料老太太道:“還是我求你姨祖母,她才肯讓瑯兒指點你的,你快些帶著字畫去,咱們在這兒也住不了多久,等到搬走了,你去哪裏再找這樣厲害的夫子?他可是狀元郎,論到琴棋書畫,你爹也比不上。”

“可他是男兒啊。”駱寶櫻連連搖頭,“會被人說閑話。”

“渾說。”老太太一戳她腦袋,“你才幾歲,有什麽閑話?咱們駱家沒出過才女,如今到得京都,必是要與那些望族來往的,就指著你給咱們駱家爭點臉面呢!”

好嘛,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駱寶櫻心想,早知道那天就不寫字了。

老太太看她不情不願,又笑道:“原本也沒指望你這樣出彩,便是你爹都驚訝呢,說你天資聰穎。寶櫻你聽話,好好學,將來嫁入好人家,我也放心。”

為她這樣著想,駱寶櫻拒絕的話說不出口。常陪著老太太打葉子牌,她生性爽朗,雖有缺點,也是個活生生的人,她非草木,豈能無情?

“便聽祖母的,不過三表哥要欺負我,我便不學了。”駱寶櫻先上個眼藥。

“瑯兒溫文爾雅,還能欺負你?”老太太才不信,但也安撫孫女的心,“倘若真有,祖母定給你撐腰。”

駱寶櫻甜甜笑起來,又問起兩位哥哥:“何時去三山書院啊?今兒人都沒見著。”

“衛二老爺領著去拜見那書院的大儒了,還得考一考,若是通過,這兩日就得去的。就是可憐這兩孩子,才在家裏住多久呢,又要住到書院去。”老太太心疼,“念個書真不容易,想當年你爹也是,念成一把骨頭。得讓廚房做些肉鋪給他們帶過去,沒事兒嘴裏吃吃,我倒忘了,問那三山書院在哪裏……”

“在城外楓溪山。”駱寶櫻脫口而出。

老太太沒註意,她心裏有鬼,連忙解釋道:“也是聽旁人說的,離得不遠,坐馬車半個時辰就到了。”

“還算近。”老太太挺高興,“要去看,也不難。”

祖孫兩個說說笑笑,過得會兒老太太又催駱寶櫻去找衛瑯,駱寶櫻沒法子,只得回廂房將早前抄的碑文拿出來。

衛瑯此人看物精準,早先前她便知曉不足,然而經他一提點,方才發現法子彌補,故而回頭當真描了王延的碑文。

實在是不得不服氣,他天縱奇才,年紀輕輕,皇上就令他擔起重修《武宗實錄》的責任,自己與他相比,當真是雲泥之別。駱寶櫻一邊佩服,一邊又並不願意屈服於他,走那一段路,竟是花上許久的時間。

書房隱於草木葳蕤中,周邊一片清涼,蒙著淡淡的綠色,走在其中,仿似衣裳都被染綠,耳邊偶有鳥兒鳴叫,四處找尋,卻並不見鳥羽。

踩著碎小的石子,駱寶櫻忽然想起,那天他提著燈籠出現,好似就是從這裏而來。

竟是看書看到那麽晚嗎?

別人口中的天才,原也是勤奮至極。

走到門口,駱寶櫻咬一咬嘴唇,心裏想,躲不開也只能既來之則安之了,他又不是猛獸,自己怕什麽呢?當真管不住自己一顆心不成?

大踏步進去,她敲一敲門。

靜寂無聲,跟在身後的兩個丫環好似比她還緊張,一個個繃著臉,不知所措,而藍翎,臉都已經開始紅了。

“表哥,你在不在裏面?”駱寶櫻不耐煩,不在的話她正好可以離開。

話音剛落,門打開了,衛瑯手裏提著一個鳥籠出來,掛在屋檐下,方才說道:“進來吧。”

籠子裏關著一支畫眉,羽毛上濕淋淋的,正回頭拿嘴啄那水珠,駱寶櫻定定看著,她還不知道衛瑯喜好養鳥,剛才那鳥聲興許就是它發出來的。衛瑯進去收了水盆,又打開窗,剛才把鳥放出來洗澡,生怕它不小心飛走。

她回過神,將字畫鋪於檀木書案。

“請三表哥賜教。”

小臉端莊,客套話都不說,意思是,沒別的,就是來給你指點一下就走的。

衛瑯目光在秀麗的毛筆字上掠過,從青玉筆筒裏取出支羊毫,放於她手邊:“再寫一遍予我看看。”

墨香隨著他動聽的聲音同時襲來,縈繞在身周,久而不散。

☆、第 21 章

竭力忍住要發燙的臉皮,駱寶櫻一下將羊毫拿在手中。

假使不當他是自己的未婚夫,寫個字又有什麽呢?她大咧咧坐下,小手一揮,刷刷刷就寫了一遍。

好似疾風暴雨般,迅疾的完成了。

這三表妹的性子著實有些奇怪,不過衛瑯還不至於閑得要去了解這樣小的姑娘,只完成兩位長輩的囑托,認真道:“孫過庭在《書譜》中曾言‘察之者尚精’,故而臨帖前必先觀之,你既然能背下,可見熟悉。”

“構字當然都要瞧清楚,不然豈不是白下功夫了?”駱寶櫻道,“只我落筆輕飄的毛病不易改。”

“或者也不用改。”

聽到這話,駱寶櫻驚訝的擡頭。

上方的男人眸色清澈,如潭中水倒映出她的影子,微微一笑亦是動人,入木三分的道:“前朝柳文姬,字如水上浮花,別有一番風韻,親手寫得詩集曾在京都流行一時,人人稱好。而你的問題,在於力量不均,構字不正,雖則臨王延的貼有所助益,然要寫出自己的韻味,恐還得花一些功夫。等你了悟,便是落筆輕,到時也能自成一體。”

徐徐道來,儼然把自己當夫子。

駱寶櫻悶聲不吭,因衛瑯話中含義很清楚,她字寫得好,全是因臨帖得來的功夫,若拋開,什麽都不是。可她又不要做字畫大家,在姑娘們中間,已是很不錯了。

這人啊,要求真高!

難怪外表再如何溫雅,骨子裏的輕狂仍在,誰也瞧不上,故而便是她羅珍如此出眾,他不也沒放在眼裏嗎?還有陳玉靜,也是才貌雙全,那日將花扔在他懷裏,他拂袖任它落下,連停留都不曾,弄得她一身尷尬。

姑娘們聚一起,私下都稱他如河中蓮花,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她與他定親,才叫眾多人嫉妒,可不就能親近了嗎?

見她神游天外,衛瑯的筆管落於她頭頂:“平日裏你也這樣發呆?”兩次他指點時,她都心不在焉。

好像夫子的戒尺突然打來,駱寶櫻嚇一跳,回過神摸著腦袋哼道:“你講得太深了,我聽不明白,你重新講一遍。”

衛瑯挑眉:“你其實並不想來,是不是?”

幾次躲開他不說,來這兒練字也不集中,可分明是很聰明的小姑娘,倒是為何?要知道,得他指點,總是件好事。

駱寶櫻氣悶,並不想被他知道真相,想一想道:“上回你借我披風,都被二夫人說了,這回練字又不知道說什麽呢。”

這衛家大房,二房的老爺,不是衛老夫人生得,總有些隔閡,幸好衛老夫人一直得衛老爺子寵幸,在家中地位不倒,但平日裏磕磕碰碰是少不了的。

小小姑娘想得倒多,衛瑯道:“大人的事兒不用你操心,既然祖母同意,二伯母不會再多嘴。”

“哦!”駱寶櫻拖長了語調,又露出小姑娘的天真來,歪頭看向他,“既然如此,請三表哥繼續往下說吧。”

他不嫌口幹,讓他說個夠。

結果在書房耗得一個時辰才出來,其間衛瑯將一壺茶都喝光了,當然駱寶櫻也沒落到好處,寫滿一張又一張的宣紙,駱寶櫻心想,這麽喜歡教人,怎不去當夫子?在翰林院委實浪費大才,該派去國子監才好呢!

她揉著發酸的手指回宅院。

這樣的待遇,她不看在眼裏,倒是駱寶樟垂涎欲滴,只可惜她今年已十四,標準的大姑娘,怎麽也不可能讓衛瑯去教,只得望書房興嘆。

過得幾日,三山書院終於放出消息,願意讓駱元昭,駱元玨去那裏念書,駱昀很是欣慰,拜謝了衛老爺子以及衛二老爺。

哥哥又要離開她了,駱寶櫻很是舍不得,將平日裏攢得銀子送到他手裏:“要是膳房夥食不好,哥哥就自個兒使人去集市買些食材送去。”

不知是不是像生母,駱元昭雖是俊秀,可身體真有些瘦弱,不能不叫人擔心,那又是家裏最疼她,毫不需要付出,就能全心全意關心她的人。駱寶櫻的確也有幾分真心,也知道,那是她將來的靠山。

因為姑娘就算嫁出去,就算被稱為潑出去的水,可只要有娘家,便是一份依仗。

駱元昭哪裏要她的銀子:“別人都能吃得這份苦,我也能。再說,你這點兒還不夠我塞牙縫的。”

“你牙縫可真大。”駱寶櫻撇嘴兒,“你的銀子都給我買東西了,你又剩多少?”

“多著呢。”駱元昭從袖中摸出一張銀票於她看,“昨日父親拿給我的,叫我照顧好弟弟,你當咱們家真那麽窮?不至於連可口的飯菜也吃不起。”伸手將妹妹攬在懷裏,摸摸她頭上梳的兩個花髻,“三山書院離得近,我隔幾日就能回來一趟,不是什麽生離死別,別弄得那麽悲切了。”

“那你還抱我。”駱寶櫻哼道,“我都沒來抱你呢。”

駱元昭哈哈笑起來,覺得自家妹妹可愛又調皮,捏捏她的臉,心想長大了也不知被誰娶走呢!

到得那日,一家子都來相送,不比這親兄妹兩個依依惜別,戀戀不舍,駱元玨雖與駱寶棠同胞,卻並不親密。駱寶棠不喜哥哥對玉扇冷淡,駱元玨不喜她總勸他,竟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在人群裏,玉扇暗暗掉淚,卻也沒有辦法,她一輩子的念想都系於駱元玨,然而他此生最討厭的卻也好像是她。

既如此,也只能裝作與他毫無關系。

兄弟兩個坐著馬車走了,衛家二公子衛恒,年已十八,去年考中舉人,進士還不曾中,先入了國子監,笑著與他們道:“我在三山書院待過七八年呢,此去一趟,終生不悔。”

是在寬慰他們,老太太道:“瞧見大公子如此風姿,咱們也該放心的。”

眾人都笑起來。

衛恒原也是英俊男子,身材修長,五官精致,只有衛瑯珠玉在側,終是差了幾分。他目光落在駱寶樟身上,她今日穿了件粉色繡芙蓉的襦裙,花色艷麗,更突出了她風情的眉目,竟是比往前第一眼看到還要來的漂亮。

京都女子多重規矩,有些便顯得刻板,而駱寶樟是正好相反,一舉一動如水輕飄,只可惜她一來,便只知道看著衛瑯。

是啊,這世上,所有姑娘都想嫁給他,卻忘了他衛恒!

他眼眸微瞇,可衛瑯有什麽呢?也不過是迂腐的才氣,故而去翰林院也只是重修《武宗實錄》,與他那父親一個樣,在官場上不知逢迎,到頭來被人陷害,還不是郁郁而終?可想而知,他也沒有多好的前途。

歷來狀元,就不曾見有流芳百世的!

此乃事實,有時候才氣與才幹並不能同時顯於一人之身,只衛恒這般猜想之時,他並不知衛瑯的將來。

春日漸深,駱家姑娘得了新衣,這日個個在試穿,駱寶樟到得駱寶珠那裏,果見駱寶櫻在,轉了個身給她們瞧:“京都的裙衫啊,果真不同,你們瞧瞧這瀾邊,鑲的真漂亮。”

不得不承認,人長大了就是好,大姑娘的味道散發出來,就跟枝頭成熟的果實一樣,駱寶櫻心裏不樂,畢竟曾經也是朵鮮花,如今連花骨朵都算不上,她悶悶的吃了個點心,懶懶道:“是挺漂亮。”

就一句簡短的話,駱寶樟每次找話說,她跟駱寶珠都是搪塞,可作為庶女不容易,她心裏也是想打好關系的,哪怕是表面。

拉著駱寶珠的手,她誇讚道:“珠珠你這頭發梳得真好,不像我那丫環,成日就那兩個花樣,得叫她們來學學。”

駱寶珠小小年紀也學得嫡女的驕傲,抽出手道:“那你得同母親去說,我做不得主。”

兩個小丫頭,都不是好親近的人,駱寶樟氣得夠嗆,也不知駱寶棠同為庶女怎麽忍得下來的,每日也不見有什麽怨氣。

真正是個木頭樁子!

正說話間,有人來稟告:“劉家使人來請了。”

上回衛老夫人便已經提過,這次定是就要去做客的了,駱寶櫻高興極了,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拉著駱寶珠的手道:“走,快些去上房!”

剛才還有氣無力的,一下就精神了,駱寶樟也知曉劉家是什麽人家,心想這三妹許也是個貪慕虛榮的,不然這等歡喜作甚?

不過據打聽來的消息,劉家兩個兒子都已娶妻,唯有一個庶女劉瑩,沒有什麽看頭,倒是劉夫人的姐姐,宜春侯府大姑奶奶,那可是皇後娘娘。只可惜,她娘娘的身份,定是不會相請。

駱寶樟有些失望,生於湖州,不止對京城,對皇家也是有幾分好奇,但她覺得恐怕這輩子也不可能進宮去瞧一瞧,畢竟她不想當妃嬪。

那皇帝快五十的人了,沒有意思,駱寶樟還是想嫁個世家公子哥兒。

她略是停頓,方才走了出去。

而那頭,駱寶櫻已經等不及了,恨不得立刻就去到劉家,去與弟弟見面!

☆、第 22 章

自從羅珍去世之後,羅天馳與衛家的關系便不怎麽好。

在他看來,要不是因為衛瑯,姐姐不會出事兒,誰讓他那麽招桃花呢,雖然姐姐並不相信是陳玉靜出手,羅天馳仍覺得脫不了幹系,加之衛瑯不曾傷心欲絕,他暗地裏便不想再與他打交道。

故而這回駱寶櫻隨駱家借住衛家,他沒有去探望,只往劉家跑,借機告知他二姑母,衛家有客人上門了。

駱昀算得上是寒門中的新貴。

三十來歲就坐到左僉都禦史的位置,非比尋常,劉夫人一打聽,原還是個榜眼,鑒於劉家與衛家的關系良好,劉夫人順勢就將兩家一起請了來做客。

官員們多註重交際,不然也不會有朋黨這個詞,一旦入仕,風雲難測,多個朋友多條路,作為官太太,更要有做賢內助的覺悟,是以袁氏一早就命人準備好妥帖的禮物,準備到時一並帶去劉家。

兩手空空,總不是個理兒。

姑娘們陸續到得上房,衛老夫人見個個都好似花間蝴蝶,與老太太笑道:“咱們小時候,那會兒得一條花布料,叫不出名兒呢,都能高興半天,你看看她們,真是福氣呀。”

鄉間物資匱乏,哪裏有多少漂亮的衣料,可小姑娘天性是一樣的,想起往事,兩姐妹為一朵頭花都要眼饞,老太太也是唏噓,而今日子真是越過越好了,什麽樣的料子都有,孫女兒也都是大家閨秀了。

兩個老太太互相感慨,衛菡,衛蓮的目光卻在駱寶櫻身上流連。

那日駱寶櫻初露鋒芒,書法與衛菡比肩,她們自然不敢再小瞧她,只衛蓮仍有些不服氣,從湖州來的,怎麽能寫得這樣好呢?祖母還讓三哥指點她,如此看重,倒不知她除了書法,別的可還有什麽拿得出手?

看妹妹眼睛咕嚕嚕的轉,衛菡一捏她胳膊,示意她別生事。

衛蓮小嘴兒撅了撅,到底沒再開口。

眼瞅著時辰差不多,眾人魚貫而出,坐上停在垂花門口的轎子。

周姑姑這時得了信兒,湊到轎門那裏,與袁氏道:“老夫人從金陵來了,大爺此番也升遷,許是就此便住在金陵,問夫人何時過去一趟。”

袁家大爺原在京都任主事,這次考績得優,升任從五品兵部員外郎,那老夫人說得乃是袁氏的母親,祖籍在金陵,這回來京都,看來是要跟著兒子一起住了,畢竟年事已高。

倒不知她的生母可曾跟來?袁氏眉頭擰了擰:“便說後日去吧。”

周姑姑忙去回話。

劉家在京都的鳳翔胡同,那一長溜都是權貴所住府邸,便是宜春侯府也在附近,比起衛家的古樸風韻,劉家卻是另一派景象,那是花團錦簇般的熱鬧,高臺樓閣,曲橋亭榭,無一不是草木蔥蘢,鳥語花香,從頭至尾,就好似在個大園子。

二姑姑喜愛享受,也喜奢華,駱寶櫻自然是知道的,只故地重游,難免心起波瀾,見到幼時常坐的秋千,眼眸也忍不住濕潤。

那一路,便顯得有些安靜。

直到劉夫人與劉瑩從上房出來,她才從回憶中清醒。

眼前的人仍是老樣子,但神情比起往前,不是那麽開朗,畢竟印象裏二姑姑是個有些聒噪的人,她上前行禮,輕聲細語道:“見過夫人,夫人……安好。”

像是飽含感情般,劉夫人有些詫異,目光掃過去,瞧見一張含苞待放的小臉,五官精致超乎想象,她暗道,原來駱家的三姑娘竟是生得那麽漂亮呢,見到她眼眉彎彎,笑得很甜,竟讓她想起去世的侄女兒。

她在外面目下無塵,傲氣十足,可在自己身邊,在她大姑姑身邊,都活似個小女兒般嬌氣,常趴在身邊,解語花般的使人開心。

可惜,便這樣沒了。

劉夫人也是好一陣子才緩過來。

劉瑩扶著她胳膊,笑道:“母親,聽說駱老太太最喜歡打葉子牌呢,今兒母親可遇上對手了。”

聲音脆生生的,駱寶櫻朝她看去,發現她臉頰也瘦了一圈,整個身段都苗條了,而原先是有些豐盈的,許是為她傷心,不過這樣一瘦,比往前漂亮上許多,她目光落在劉瑩的頭發上,那裏有什麽東西在閃耀。

粉光瑩瑩,竟是少見的純色粉寶,價值千金。

她印象裏,只在宮中大姑姑那裏見過。

不料劉瑩竟也有。

看駱寶櫻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轉,劉瑩摸一摸梅花嵌珠簪與劉夫人道:“我也沒個親姐妹,今兒瞧見她們,好生高興,一會兒母親同老夫人葉子牌,我正好領姑娘們去園子裏,正巧得了好茶,一起品茶賞花。”

劉夫人笑著道好。

衛菡,衛蓮與她熟悉,聽得此言,前者笑道:“你是想顯擺你的泡茶功夫罷。”

在京都才女榜中,劉瑩必是要入榜的,只因是庶女,多少掉身價,總也擠不到前面去。

劉瑩道:“我這點功夫算得什麽?還用顯擺,就是想讓你們吃吃好茶,真是狗咬呂洞賓!如此,便讓你們喝白水。”

眾人都笑起來。

歡笑聲中,有嬤嬤走到劉夫人耳邊說得一句,劉夫人還未吩咐,就見遠處有個身穿湖綠袍子的少年大步流星般的走過來。

比起在湖州時,長了一歲,那身高也是如雨後春筍似的拔高,五官更為俊美,劍眉朗目,英氣勃勃。

駱寶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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