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恬，楚恬！”驚醒的女孩叫喊著扯掉了身上蓋著的薄被子。

“冰心，冰心，沒事了，沒事了！”尹天諾拽住她亂揮的手臂，用沈穩的聲色去嘗試安撫病床上的女孩。

洛冰心臉色煞白，她看清了周圍的境況，看清了男人的五官，緊接著不由分說地淚流不止。

“楚恬呢？楚恬她在哪兒？”女孩抓住了男人的袖子，哭腔極重。

她不敢回憶，可記憶裏躺在血泊之中的那個女人，分明就是把她推回人行道去的楚恬。她看著楚恬沖她搖手，看著楚恬沖她跑過來，看著楚恬一臉驚惶的模樣……然後，然後……！

尹天諾輕嘆了口氣，伸手把女孩臉頰上的長發撥到耳後去，輕聲道：“她不會有事的。”

“不，你帶我去看她，帶我去！”洛冰心幾乎是咆哮著推開男人，卻被男人強制性地按在病床上。

“推輪椅過來！”尹天諾皺著眉頭沖床邊的小護士命令道。

急診室門頂的紅燈終於熄滅。

楚然焦急地等候在手術室外，一臉凝重。他沒想到楚恬會偷偷地去聽秦芳晴給他發的語音，更不會想到這個妹妹竟然會因為一時的誤會而遭遇這麽嚴重的事故。

如果他這個唯一的妹妹有個什麽萬一，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口袋中的手機忽然響起，男人取出手機看了一眼，掐斷。

秦芳晴的電話，他此刻根本無暇去接聽，更無暇去聽她抱怨什麽別的男人的事情。

手機再次響起，楚然再次將其掐斷，隨後追著從手術室裏推出來的病床，一路跟到加護病房門口。

隔離窗中，雪白的病床上，那個女人的雙眼緊緊地閉著，上下眼皮之中仿佛灌下了重鉛，如何都無法睜開。

楚然整個人都趴在窗口，滿眼的擔憂。

“楚然學長！”

男人應聲回頭，是坐在輪椅上的洛冰心，她被尹天諾推著，在長長的走廊上緩緩靠近。

楚然的目光有些無力，瞟到女孩臉上，又瞟到她身後的男人臉上。他微微地扯動了一下嘴角，算是對二人的回應。

三人在加護病房外，沈默著看著隔離窗那頭的楚恬。

那張因大出血而變得極其慘白的臉蛋，腫得有些不像話，幾乎看不出一點往日的艷麗。

洛冰心的眼淚無聲無息地滑過嘴角，滴落在自己的膝頭。裏面躺著的，是她最好的朋友啊，是會為了她打抱不平，為了她不顧一切的那個人啊！

那麽鮮活的一個人，那麽神氣活現的一個人，怎麽就死氣沈沈地躺在那兒了？

楚恬，你醒醒好不好？

“楚恬！楚恬在哪兒？”安靜的醫院走廊裏響起一個焦急的男聲。

洛冰心一聽到來人的聲音就迅速地轉過頭去，果然是徐羽！

只見徐羽一個一個病房地推開門去看，直到他看見尹天諾三人的身影，這才徑直跑過來。

“楚恬她怎麽樣了？有沒有事？！”

看得出來，徐羽是真的很擔心吧。

洛冰心想，一個人真心地喜歡另一個人，大概就是會像這樣真情流露。而過去，對於她自己，徐羽從沒有過。

“醫生說，熬過十二個小時，就能度過危險期。”女孩低聲說道。

“好了，我送你回病房休息。”尹天諾握住輪椅的手柄，就要推走洛冰心。

“等等。”女孩回頭沖男人說道，“我有話想問他，你先陪一陪楚然學長吧。”說著，女孩看向徐羽，問道，“能推我去樓下的公園走走嗎？楚恬這裏，他們會照顧的。”

徐羽有些猶豫，他看了看病床上的楚恬，又看了看一邊站著的尹天諾和楚然，這才勉強點了點頭。

“我陪你吧。”尹天諾並沒有松開握著輪椅手柄的手。

“不用，現在需要陪的人，不是我。”洛冰心再次拒絕，然後伸手自己轉動輪子率先往電梯間走去。

尹天諾有些不悅，隨即瞥向徐羽，壓低了聲音道：“還不去？”

徐羽雖然有些不情願，但看著尹天諾這個樣子，卻也不得不追著輪椅過去。

楚然已經沈默了一個下午，他靠在玻璃窗上，像極了一具修飾精美的人偶。

尹天諾的臉色也有些沈重，他看著楚恬的側臉，卻對楚然說了一句“抱歉”。

“不是你的錯。”楚然長嘆了一口氣，“是我的錯，是我。我應該看緊她的，我不該放她出門，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是我的錯，我的錯——！”

“楚然，這不是你我想要看到的結果。你的過分自責沒有任何意義。”尹天諾拍了拍楚然的肩膀，又道，“楚恬不會有事的，你說過，你這個妹妹刀槍不入，不是嗎？”

“呵呵，”楚然苦笑，“是啊，我太高估她的堅強，可是我明明知道，她其實比任何人都要脆弱，我卻還……”

“好了，相信她，一定會挺過來。”

傍晚的夕陽沈到了天邊，光線極暗，陰沈沈的雲朵擋住了大半的日頭，今兒這天算是黑得有些早。

洛冰心自己轉動車輪，在一片花壇邊上停下。她身後，徐羽一臉悲傷，跟著她慢下腳步。

“你想問什麽就問吧，說完我要上去陪楚恬。”平日裏不太正經的男生，此刻的話說得極其認真，認真程度令女孩有那麽幾分不適應。

“你，很喜歡楚恬，對嗎？”洛冰心開門見山。

“是，很喜歡，很喜歡，深到骨子裏的那種喜歡。”徐羽的話，說得堅定直接。

女孩料到這個結果，卻料不到他這般的堅定直接。

“那我和曲蕭——”話未說完，徐羽就打斷道，“是我為了氣楚恬才故意接近你們的，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洛冰心大致也猜到了這個結果，她從來都不願意相信，楚恬會利用徐羽去傷害她或者曲蕭。這其中的誤會，楚恬不願意解釋，她自己也沒有追問。可是，從頭到尾，她都不願意相信，楚恬會是那個要傷害她的人。

然而這些日子以來，真正受傷的人，是楚恬吧。

她被自己的疏遠，沈默以對，弄得傷痕累累。

洛冰心忽然覺得好對不起這個對她好到掏心掏肺的女孩子。

她當初怎麽可以對這樣的女孩子，抱有任何一絲絲的懷疑或不信任？

“冰心，”徐羽看著一時無話的女孩，坦言道，“當初對不起你的人是我，請你不要遷怒於楚恬。跟你分手，確實是楚恬要我這麽做的，這是因為她知道我對你根本就不是真心的，她不希望看你受到傷害。她從來都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她是個很真實很善良的女生。如果你有什麽怨恨，就沖著我來。”

怨恨？

怨恨是一種能讓人精疲力盡的情感，洛冰心不喜歡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她有些釋然地笑道：“我不怨你，也不恨你。我只希望楚恬可以快點醒過來，聽我說一句對不起。”說著，她調整了輪椅的方向，朝樓道入口挪過去。

“尹天諾，”洛冰心回到楚恬的病房門口，沖著一臉冷漠的男人說道，“幫我辦住院。”

“住院？”男人詫異，隨即便心領神會，可他似乎並不願意，只聽他說，“住回我家。”

“我要住院！”女孩的聲音執拗得很，像是一個在和父親鬧別扭的女兒，她強調道，“你之前不是一直要我好好做覆健嗎？醫院的覆健條件比你家好得多了不是嗎？”

男人的目光朝別處瞥去，不想回應。楚然卻接話道：“這樣也好，天諾，就讓冰心住院吧。反正我每日都會來照顧楚恬，可以順便幫你照顧她。”

“……”尹天諾還是不說話，冷著一張臉。

洛冰心盯了男人一眼，忽然轉動自己的輪椅道：“你不幫我辦手續，大不了我自己去！”

尹天諾抓住輪椅的一端手柄，無奈地說道：“我不認為你這個樣子陪在楚恬身邊，可以照顧到她分毫。”

一句話點破了女孩的心思，確實，像洛冰心現在這個樣子，即便時時刻刻待在楚恬身邊，又可以幫到她什麽呢？

女孩不理身後的男人，用力地推著輪子。

“好了，我答應你。但你要保證，在醫院的這段時間，好好覆健。”男人伸手握住另一端手柄，推著輪椅往電梯間走去。

楚恬清醒過來時，已是五一假期的第二天。

她看見天花板上的風扇，正以極其緩慢的速度轉著扇葉，“咯吱咯吱”的響聲要比它扇出的風來得明顯許多。楚恬偏頭一瞥，病床邊上，洛冰心正趴著午休。

楚恬的嘴角淺淺勾起，似乎在昏迷的這段時間裏，她常常能聽見洛冰心在她的床邊和她說話。她知道，冰心依然是過去那個冰心，不論她們之間曾經有過怎樣的誤會，她們依然可以是最好的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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