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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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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玥有些緊張。

傅縉盯了片刻, 移開視線。

她暗松了一口氣,忙站起:“先沐浴好不好?昨兒都守一天了,洗了先歇一歇,咱們再去祖母那。”

傅縉點了點頭。

楚玥上前幫忙寬衣解帶,待他進了浴房,又打開衣櫥翻出新的夾衫外衣, 給擱在床頭小幾處。

傅縉很快就出來了,也未穿夾衫, 直接和她到床上躺下。

天色已經大亮,但熬了一個晝夜的兩人才開始補眠, 輕手輕腳將熏籠提到床前位置,孫嬤嬤領人無聲退了出去, 並把房門掩上。

外頭北風呼嘯, 室內卻很靜謐, 冬日的窗紗很厚, 糊上後不怎麽透光, 室內半明半暗。

楚玥被傅縉擁在懷裏, 暖烘烘的,她又倦怠得很,睡意很快就上來了, 和他說了幾句, 調整一下姿勢,蹭了蹭就要睡了。

她闔上雙目,才有些朦朧睡意, 忽聽頭頂的傅縉喚了她一聲,“寧兒。”

“嗯。”

一只大手輕撫她的臉,微微摩挲著,粗糙卻溫熱,“我待你可好?”

平心而論,傅縉待她真挺好的,在這個時代裏,他甚至是難得一見的好丈夫了。

“那自然是好的。”

怎麽突然問這個?她擡了擡眼皮子。

傅縉將臉湊到她跟前,和她挨得極緊,他低聲說:“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他定定看著她的眼睛:“出嫁從夫,你日後莫要和鄧州多聯系可好?”

楚玥一下子就清醒了。

傅縉是想她和娘家分割開來,要從此以後,鄧州楚氏在她生命裏就只是一個不甚重要的符號。

二人挨著很緊,寬闊的胸膛溫熱,他正如往日一般將她的腳丫夾在自己腿窩裏暖著,兩雙眼睛對視著。

他很認真。

楚玥相信,他此刻說的這句,一輩子對她好,也是出自真心的。

但是。

她閉了閉眼。

“你對我好,我知道。只是夫君……”

楚玥搖了搖頭:“父母生養之恩,怎能因為一紙婚書,一句出嫁從夫可輕易割裂呢?”

摩挲她臉的大掌停了下來,帳內氣氛有些變化,楚玥苦笑,她撐了撐床,慢慢坐了起來。

離開了他暖熱的身體,身上僅一件薄綾寢衣,即便熏籠火旺,還是覺得有些涼。

楚玥將雙腿抱住。

“公務事無巨細耐心指點,朔風大雪不遠百裏來尋,夫君待我如何,我是知曉的。”

傅縉也慢慢坐了起來。

她仰臉,看著他的眼睛。

“昨兒聽祖母說話時,我心裏難受得緊。旁人都如此,更何況當事者?你和祖母,想必比我難受千倍萬倍。”

“行惡者身負罪孽,付出代價理所應當,只是夫君,楚家也不全是罪孽之人。”

楚玥慢慢說著,聲音有些澀:“人生父母養,你我皆如是,我待父母之情感,亦如同如你待祖母母親。生恩養恩,多年慈心撫育,我怎可輕言割舍?”

她低聲說:“不求夫君親近往來,只盼能體恤我一二。”

……

他是想著和自己過一輩子了,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吧?

近來,兩人相處越來越好了。

親昵嬉鬧,相處融洽,寒風大雪夤夜百裏來尋,考量她的難處後一再退步,楚玥能感覺到,傅縉對自己是真有感情的。

他潔身自好,對女子並無鄙薄,兩人相處輕松愉快,其實她是不排斥和他過一輩子。

只是很可惜,從一開始,他們就註定了無法如同普通夫妻一般。

她和傅縉之間,有著太多太多根本上的矛盾,哪怕下意識忽略不去碰觸,它都始終存在著。

今天,他第一次提出來了。

他想她棄了楚家,和他好好地過一輩子。

她相信他此刻是真心的。

但楚玥沒辦法,她實在無法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

“人倫天性,請夫君見諒。”

帳內半昏半明,窗欞子濾進的光暈映在她的身上,睫毛輕輕顫動,她側顏有些脆弱,那雙清澈的眼眸中流露出懇切之色。

……

傅縉和她面對面坐著,他一雙眼眸本有光彩,漸漸沈寂下來,他一動不動,靜靜看著她。

楚玥知道他此時情緒不對,這般回答後,恐怕二人關系又要生出波瀾。

但此事不同其他,她並不能有半點敷衍或許回避。

屋外一陣寒風刮過,窗紗“噗噗”輕響,他的影子也隨之晃了晃。

楚玥探臂握住他的手,輕聲說:“夫君,我也是盼與你相伴白頭的。”

溫熱柔軟的手心觸及,傅縉忽醒了過來,他閉了閉目,一仰躺在床上,擡手覆在眼額上,揉了揉太陽穴。

“夫君,……”

“你且歇著。”

傅縉翻身而起,一把撩起錦帳下了床,套靴穿衣:“我去看看祖母。”

他連夾衫都沒穿,僅披一件外裳,一提靴子就要往外。

“夫君!”

楚玥急忙拉住:“祖母不是讓你回來歇息麽?這麽冷的天,要去好歹把衣裳穿夠呀。”

她手裏拿著夾衫,又一把扯下搭在屏風上的大毛鬥篷。

她的手抓得很緊,他頓了頓,最終回頭接過大毛鬥篷,匆匆走了。

……

傅縉頭疼,難受。

懸心一個晝夜,心弦繃緊到極致,本極倦怠,而他心神仍沈浸在祖母和母親的哀傷中未能自拔。

黯傷動蕩,偏偏又得了這麽一個否定的答案。

心口空落落的,失望,傷心,隱隱作痛,翻江倒海的,他難受極了。

他真的沒辦法再在正房待下去了。

寒風凜冽,雪花再度飄飄灑灑而下,傅縉步伐急促,繃著臉進了福壽堂。

屏退一眾詫異的仆婦,命不得打攪張太夫人,他隨意推開一處廂房,就在榻上躺了下來。

空置的廂房沒有燃熏籠,空蕩蕩冷冰冰的,未鋪錦墊的臥榻冷硬硌得人生疼。

揮退要跟進張羅的仆婦,傅縉胳膊重重壓在額頭,閉上眼睛。

……

未曾如楚姒的意,張太夫人的病漸漸就痊愈了。

人老思舊,但大病了一場在鬼門關徘徊過後,反放開了許多。她還要給二郎相看媳婦,還想抱抱孫子孫女,不用人勸,她自己就調節過來了。

不再郁結於心,病好得飛快,不過三四日,太醫就宣布病愈,接下來只需要好好調養即可。

是的好好調養,這把年紀的人,大病一場就等於大虧損一次,如果不好生補益,於壽元多少也是有妨礙的。

“孫兒問過太醫了,照方調養三月,而後按四時節氣食用藥膳,定能如從前一般無二。”

傅縉終於露出笑意,他親自詢問太醫,又研究脈案,查閱藥典,得太醫再三保證,這才放下了心。

話罷,他又再一次叮囑張嬤嬤等人仔細照顧。

孫子這般孝順,張太夫人自然是高興的,她笑道:“人年紀大了,病痛自然有的,你無需過分記掛。”

老太太病了這麽一場,人眼見瘦了些,不過精神頭很好,行走坐臥與平時已差不多。

此刻正在福壽堂正堂,傅延楚姒早被打發走了,傅茂也進學去了,他被兄長安排明年要去登州的嵩陽書院求學,課業繁忙得很。

堂內就張太夫人,傅縉楚玥三個主子。

傅縉聞言不讚同:“祖母身體,孫兒怎能不記掛?”

楚玥側頭看了他一眼,他端端正正坐著,正專註看著上首。

從她進來,他眼風都未曾往這邊飄來過。

她收回視線,微微垂眸安靜不語,卻不知,頭頂的張太夫人也往這邊望了望。

張太夫人轉眼看孫子:“行了,我沒事了,你回去就是。”

前幾日,傅縉憂心祖母病情,都歇在福壽堂的東廂房,除處理緊急公務,未曾離開過一步。老太太知曉後,說了幾次才把人打發回去。

“若上值就上,不上的話好好歇歇,養精蓄銳。”

話罷擺擺手,讓趕緊自去忙碌。

既如此,傅縉站起:“孫兒告退。”

“去吧,領你媳婦回去。”

傅縉和楚玥折返禧和居。

他肩寬背直,不疾不徐走在前頭,步伐穩健面容嚴肅。

楚玥落後一步,跟在他身後。

入了禧和居,他腳下未停,楚玥輕聲喚:“夫君等等我,我這鞋子有些緊,硌腳。”

他頓了頓,停下,不過沒回頭。

楚玥緩步上前,與他並肩而行。

他側頭看了她一眼,楚玥便沖他微微一笑。

傅縉瞳仁黝黑和平日無異,表情沒什麽變化,轉過頭去重新舉步。

二人並肩回到正房後,他拉開衣櫥,解了鬥篷就換衣,楚玥看他取的青底暗紅的紮袖武官袍服。

“不歇歇嗎?”

她上前替他更衣,執起外裳一抖開,遞給他。

他頓了頓,伸手接過。

“營中還有事。”

把腰帶給他,接著又去那邊架子取了皂靴,楚玥以手托腮:“我商號也攢了不少事,等會就出去一趟。”

“吉祥巷呢?何時過去?”

傅縉說:“要務我已處理妥當,過兩日罷。”

言簡意賅說罷,見楚玥將鬥篷遞過來,他接過披上,快步出了房門。

楚玥緩步跟在後頭,看他沿著廊道漸行漸遠,拐了一個彎,玄黑鬥篷一揚再看不見。

孫嬤嬤有些擔心:“少夫人,您和世子爺……”

可是又爭執了?

看著又不像,兩人並肩而行也說話,但總覺得有區別,沒了往時那種揮之不去的親昵,像隔了一層什麽似的。

楚玥長吐了一口氣。

爭執是沒有爭執的,他也沒有擺臉色不理人,昨天從福壽堂回來睡,二人同衾同枕,早膳也是一起用的。

但其實還是有差別的,兩人各自仰臥,他沒摟著她睡,日常寡言少語,不問從不主動說話。

自那日談過話後,二人之間像是隔了一層膜,看不見摸不著,卻拉開了距離。

楚玥能有什麽辦法?

只能先這麽處著。

能和好如初自然好,但實在不能她也束手無策,她知他苦痛,但她也實在無法和父母胞弟割裂開來。

唉。

作者有話要說:  矛盾初次浮出水面……

明天見了寶寶們!給你們一個大大的麽麽啾!(づ ̄3 ̄)づ

還要感謝下面給文文投雷的寶寶噠,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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