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族長鶴發蒼然，努著嘴，瞇著眼兒，豎著耳朵坐在正廳的木榻上，屁-股下墊著厚厚的棉墊子，屋裏的炭盆生了好幾個，熱烘烘的，貌似這位老族長很鐘愛小輩兒，年紀大的都坐遠處，小輩兒坐他跟前，特別是葉少軒。

杜一恒走上前來，向老族長深深行禮。

“一恒給老祖宗請安！”

聽說是杜一恒來了，老族長趕忙擡起頭，立刻露出了笑容，招招手，呵呵笑著說道：“快來，快來，坐祖爺爺身邊來”。

“是！”

杜一恒遵命一聲，

一旁的小侍童立刻搬來一張圓凳，放到老族長的身邊，葉少軒停止了與老族長的交談，看向杜一恒，微微一笑，點頭打個招呼。這下好了，一個在左，一個在右，正對面，杜一恒端坐後，看向老族長，面帶微笑，問道：“祖爺爺，近來身體全然康覆了？”

老族長瞇著眼兒，樂呵呵地說道：“一恒呀，祖爺爺做了個夢，……”。

“做了個夢？”

杜一恒奇怪起來，

只是一個口邊兒的問安，老族長為什麽如此高興？還提到了一個夢？

其實，老族長的夢，不是第一次炫耀，是見人就說，他做了一個夢，然後呢，病就好了，然後呢？不但病好了，而且還覺得神清氣爽，一下子年輕了十幾歲一樣，老族長心裏美，全掛在臉上，笑不合嘴。

“什麽夢？”

杜一恒感到好奇，更忍不住發問，老族長似是和杜一恒套著近乎，含笑著，臉上的皺紋更深了，招招手，讓杜一恒俯身過來：“我跟你說啊，我跟你說啊，……”。等杜一恒低身靠近了他，老族長又樂呵呵地說道：“就不告訴你！”

杜一恒皺了皺眉頭，這老族長，怎麽越老越像個孫猴子？

杜一恒的臉色遲滯了一下，老族長知道他不高興了，更知道，不高興的不只杜一恒一人，不過，杜一恒不是其他人，於是，拍拍他的手，安慰一下，笑著說道：“待會兒你就知道了，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可是孫兒想現在知道，……”。

杜一恒與老族長之間有著一層微妙關系，他學著小孩子的口吻，‘撒嬌’起來。

葉少軒皺了皺眉頭，杜一恒幾時變得如此無賴？

“呃——！”

老族長一臉無奈，那露出的最後一顆牙齒，格外可愛。

杜一恒撒嬌道：“祖爺爺，孫兒想現在知道，你就說吧？！”

有位老者在一旁勸道：“一恒呀，別問了，老祖宗不說，他這個夢對誰也不說，只會讓我們幹著急！”

杜一恒看向說話的人，他是杜家的長輩，是外堂的一位伯伯。

老族長狠狠的脧了他一眼，臉上一兇，不服氣道：“誰說我不說的？你們這些小崽子，爺爺我是不想對你們說，一恒就不一樣了，……”。

說著，樂哈哈的看向杜一恒，

杜一恒一臉期待，說道：“祖爺爺請講！”

當老族長準備說的時候，門口的沙漏流下了最後一縷細沙，小侍童輕步走進來，朝著正位上的老族長恭恭敬敬地躬身說道：“祖爺爺，午時到了！”

聽說午時到了，房中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集中到老族長的身上。

外堂大伯一陣白眼，說道：“看罷，又說不成了！”

老族長又狠狠的脧了他一樣，

老族長又握起杜一恒的手，安慰道：“走吧，大殿去，到了你就知道了！”

杜一恒也只能嘆息一聲無奈了。

老族長站起身，杜一恒攙扶著他，走了兩步，總覺得少了什麽，阿照趕忙從坐榻的一側拿起那根檀木鷲鳥拐杖，老族長接過拐杖，這才顫巍巍的走出房門，老族長率先走出房門，其他人陸陸續續跟上。老族長真是特別鐘愛杜一恒，更像老年癡呆，剛才已經說了他做了一個夢，此時又對杜一恒神秘兮兮地說道：“賢孫啊，我告訴你，昨晚祖爺爺做了個夢！”

“老祖宗，您到底做了什麽夢？”

杜一恒充滿抱怨，這位老族長說話真是墨跡。

老族長邊走邊說，心裏十分的興奮，說道：“我只告訴你啊”。

“老祖宗請說！”

“我做了一個夢……”。

杜一恒皺了皺眉頭，老族長微微的笑著，婆娑的身影顫巍巍的，壓低了聲音，又道：“巫山禁地的規矩要在我們這一代改變了，……”。

“在我們這一代？”

杜一恒驚訝了，這句話，真是爆炸性的新聞。改變規矩？從老族長的口中說出？若是在十幾年前，定然不會有什麽影響，現在老族長的地位，甚至可以撼動整個九山城，他說出這樣的話，究竟意味著什麽？民風古樸，固步自封的九山城百姓會因為一個夢改變規矩嗎？

他不敢亂想下去，越想思想越是混亂。

杜一恒看向老族長，還想多問幾句，時間已經不允許了。

後院兒客廳和百草神廟正殿只有一墻之隔，轉眼間，便已經到了，老族長成了焦點，晚輩們紛紛上前躬身見禮。註視的人多了，嘈雜的聲音響了，老族長有心對杜一恒說，也沒時間了，老族長拿出鑰匙，命廟童打開殿門。

隨著大門轟隆隆的開啟，一行眾人，一起進入，二十名廟童，紛紛將貢品呈入，這真是久違的百草神殿，大殿中，窗明幾凈，供案上的鮮果用品立刻堆放了滿滿的，特別是三牲，用紅色的綢布箍著它們的嘴，滿大殿的人，烏壓壓的，格外壯觀。

廟童燃起了指頭粗的長香，躬奉著交到老族長的手中。

恭敬異常，虔誠異常，莊肅異常的氣氛充斥著整個大殿，乃至整個百草神廟，老族長捧起供香，那松弛的雙手，像是幹枯的樹皮，對著兩人來高的百草大仙神像顫巍巍的高舉過頂，然後跪倒在最前面的蒲團上，小侍童時刻註意著老族長的舉動，他年紀大了，如此長久的站立，真保不齊舊病覆發。

“百草大仙在上，九山城百姓叩首百拜！”

老族長手捧信香，仰望高呼，身後的人，不約而同，一起朗聲說道：“百草大仙在上，我等叩首百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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