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目睽睽之下發生這種大事，保安是無論如何也不敢遮過去的，第一時間就報了警。

警車趕到的時候，就只看到現場大片的血跡和呼嘯而去的救護車。

勘察現場，尋找目擊者，該做的事情還在有條不紊地做著，尤其是聽說這被撞的是林家的人以後，現場的警察心裏一凜，知道這次的事情絕對不可能善了。

羅曉麗被擋在警戒線之外，盯著地上那漸漸變得暗沈的血色，心臟突突跳個不停，岀血出成這樣，林樂還能活著嗎？

白蘇荷她，真的是個不祥之人嗎？克父克母，還外帶克夫嗎？

她覺得這事兒得趕緊跟家裏說，自己的弟弟可不能像林樂這樣，稀裏糊塗送了命，錢財雖好，但命更重要啊！

市第一醫院。

林樂還在搶救，手術室的門外卻像是炸了鍋的菜市場。

市長夫人錢寶娟的聲音隔著幾條走廊都聽得特別清晰。

“弟妹，不是我說你，這種時候，你還不離這個晦氣的女人遠點，我早就跟你說了，這女人克父克母，林樂跟她在一起也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蔡美葉坐在長椅上，緊緊地握著白蘇荷的手，面色蒼白，對錢寶娟這樣明著是好心，聽著卻像是詛咒的話置若罔聞。

她沒有心思跟錢寶娟鬥嘴，她只要她的兒子平安出來，她只要她的兒子活著！

她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這一切和白蘇荷有沒有什麽關系，她只知道，她要幫兒子看著白蘇荷，等兒子出來。

她看得到白蘇荷臉上的眼淚和滿手的鮮血，感受得到她和自己一樣的驚懼擔心。

等兒子出來的時候，知道白蘇荷心裏其實是有他的，他一定會很開心的吧？

只要他能平安無事，他說什麽她都願意幫他做到。

“老大媳婦，你要是再吵吵，就別在這裏待著了！”

林老爺子從趕到醫院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忍耐著錢寶娟那讓人心煩的聲音。

雖然他也隱隱有些懷疑白蘇荷這孩子的命格是不是不太好，可是這樣當著白蘇荷的面兒說這樣刻薄無情的話，他自問還是做不出來的。

林老爺子驀然發現，好像自從林樂回來，自己那個懂事明理的大兒媳婦就漸漸地變了，直到現在，站在這裏的，只是一個張揚刻薄的中年婦女。

“爸，這事兒明顯就是白蘇荷有問題，你給弟妹說說，讓她走，別在這待著了，再待下去說不定林樂沒事都要給妨出事兒來！弟妹我跟你說，你要是不想要林樂死，那就趕緊讓她走！”

白蘇荷已經木然的臉上，眼睛眨了眨，站起身：“我走，我現在就走……”

她到醫院的是就已經後悔了，她不該來的，她已經把林樂害成了這樣，她現在只想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見林樂的面。

她可以一個人過，可以去死，只希望可以從命運的指縫裏，能漏出來一點林樂的生機。

“不，你絕不能走，他不願意你走！”

蔡美葉也跟著站了起來，依舊死死地抓住白蘇荷的手不放。

白蘇荷看向這個即將崩潰卻還在硬撐著的女人，她的臉上有著和她的兒子一模一樣的堅決。

“阿姨……”

“什麽都不要說，跟我等著他就好，什麽都不用說。”

她要聽見的不是什麽對不起之類的話，她要聽見的，只是自己兒子的平安無事。

她接到消息一路飛奔，看到兒子的時候，他已經要進手術室了，她撲過去連哭喊的力氣都幾乎沒有，但是那一剎那，兒子是清醒的，他把手裏握著的這雙手塞到她手中，只有一句話：“媽，幫我看好她。”

她一定會幫他做到。

錢寶娟一看蔡美葉還是這個樣子，心裏一急真心話就脫口而出：“蔡美葉，你不讓她走，是等著她禍害完了再禍害我們嗎？林樂都要死了，你還想拉幾個墊背的？”

話音一落，林老爺子和林岳，還有林海，包括匆匆趕來的林茂，全都看著錢寶娟，一道道目光像是利刃一般瞬間讓錢寶娟脊背發涼，閉上了嘴。

在這個節骨眼上，這樣口口聲聲地說林樂要死了，這是安得什麽心？

“老大，帶走，快點帶走！”

林老爺子恨不得揚起手裏的拐杖給錢寶娟幾下，但是他還是生生忍住了，這裏是醫院，他的小孫子還在手術室裏生死未蔔，他實在是再也不願意看見這個大兒媳婦了。

“錢寶娟，你再敢胡說八道，林家以後就沒有你這個人！給我滾回去！”

溫和儒雅的林市長分分鐘破功，對著日漸陌生的老婆怒吼。

錢寶娟呆滯了幾秒鐘，既委屈又不甘：“我說得有錯嗎？我還不是為了家裏好，怎麽，什麽叫沒我這個人，你還想跟我離婚不成？我這都是為了誰啊……”

“大嫂，如果你再不走，我不保證我不會把我知道的事情說出來。”

錢寶娟響亮的嗓門戛然而止。

一直站在蔡美葉身邊的林茂終於出聲，一句話就讓錢寶娟臉色大變。

這個從不多話的小叔子正在用冷冷的目光看著她，似乎她心裏所有的想法都無處遁形。

“你……”她驚疑不定：“你什麽意思？”

林茂低下頭溫柔地撫了撫泥塑一般望著手術室大門的妻子的肩頭，才繼續說下去。

“如果要說林樂的命運坎坷是被人妨害到的，那麽大嫂，我想你應該最清楚是什麽人最先妨害到他的。他是我的兒子，已經夠辛苦了，現在，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只要他平安，一切都好說，我都會讓它過去，但要是我兒子有什麽不測，大嫂，我不會怪一個無辜的女孩子，我會把我兒子苦難的源頭找出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嗎？

林老爺子不明白，林茂也不明白，坐在長椅上，全部註意力都用來盯著手術室的白蘇荷和蔡美葉沒聽進去。

但是錢寶娟和林海剎那間就明白了。

他知道，他一定知道什麽！

過度的恐懼讓錢寶娟幾乎尖叫出聲，但是林海迅速地攬住了她搖晃的身體。

“媽，你就先回去，別在這裏添亂了，走，我送你回去！”

一片稀裏糊塗的氣氛中，林海帶著錢寶娟離去了。

林茂很想問問自己的弟弟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可是林岳已經轉過了臉去，和妻子一起看著手術室的門，留給他一個就差寫著不想再說話的後腦勺。

林老爺子心裏隱隱有了猜想，一個踉蹌幾乎站不穩。

冤孽，都是冤孽啊！

他頹然地坐了下來，心中湧起濃濃的悲哀。

樂樂，你千萬不能有事啊，不然，林家欠你的，就太多了！

當手術室門打開的一剎那，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出來的醫生身上。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沒什麽表情，這樣的手術做得多了，沒什麽問題，真要說有什麽問題，就是這個病人據說身份有些特殊。

蔡美葉僅僅地抓著白蘇荷的手，太過害怕以至於不敢張口去問。

老爺子和林岳也是期盼地看著醫生，卻心又害怕聽到自己接受不了的答案！

只有林茂總還算是鎮定，走過去看著醫生：“情況怎麽樣？”

看見市長大人的臉，醫生總算表情有了變化，嘴角硬生生扯出一抹微笑來。

“內臟出血止住了，腹腔內也清理完畢了，斷掉的肋骨和就只能靠慢慢養了，另外還有腦震蕩，但是問題不大，總的來說，沒什麽大問題了。”

“撲通”一聲，林茂轉頭看去。

只見蔡美葉似乎是腿軟了，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一直在強作鎮定的臉上終於控制不住地流露出害怕脆弱的神情來。

“沒事了，美葉，沒事了……”

林岳牢牢地抱住了她，但是他的手臂也在不受控制地顫抖。

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不是失去，而是失去了，然後找回來，然後再給你奪走。

他們兩個已經受了二十幾年的折磨，再也經不起一次了。

沒死，沒死，他還活著！白蘇荷已經幹涸的眼淚嘩嘩就下來了。

白蘇荷想要過去看看醫生身後被推出來的林樂，手卻還在蔡美葉手裏死死地攥著。

“阿姨，我去看看，你先休息一下。”

白蘇荷用力扶起蔡美葉，雖然之前蔡美葉也是坐著，但是全身的每一根弦，都是緊繃的，那是最累人的。

但是蔡美葉還是不肯放開白蘇荷，她一路拉著白蘇荷，踉踉蹌蹌地撲到推車旁邊，把白蘇荷的手重新放在了林樂手心。

“樂樂，媽媽給你看著呢，媽媽把她給你看著呢，你這下放心地睡一覺吧……”

推車上的人還是毫無知覺地沈睡著，蔡美葉的眼淚終於決堤，一串一串地落在兒子和白蘇荷交握的手上。

“蘇蘇，阿姨求你，在樂樂沒有清醒以前，你陪著他好嗎，我答應過他，要替他看著你的……”

白蘇荷只覺得掌心的那只手，慢慢地又溫熱了起來。

不走，他不願意她走，那她現在就不走。

喜極而泣，崩潰發洩，是女人的事情，林老爺子和自己的兩個兒子，已經站在病房外開始商議接下來的事情了。

“林茂，肇事者逃逸，這件事現在是怎麽個說法？”

林茂看了一眼手機：“正在全力偵破，據目擊者說，那輛車是毫無預兆沖出去的，好像專門就是沖著人去的，我懷疑，是人為的車禍。”

林老爺子的眉頭皺得可以夾死蒼蠅：“人為的？誰這麽膽大包天敢對林樂下手？”

“爸您別生氣，警察那邊現在正在偵破，等人抓到了我們也就清楚了。”

“嗯，那你親自去催，一定要弄個明白！”

林茂想了想自己的日程安排：“這件事我會交給林海去辦的，二弟和弟妹就在這裏陪林樂吧，爸，現在林樂已經穩定下來了，我送您回去吧？”

林老爺子想了想，林海雖然婚姻大事上不靠譜，但是辦其他事情的能力還是很不錯的，也就點頭同意了。

林樂睜開眼睛的時候，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眼前有一雙熟悉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那樣不帶掩飾的情意和擔憂，讓他一陣心神蕩漾。

這是在做夢吧？白蘇荷她一直要走，他怎麽說都不聽，她怎麽可能還會留下來呢？

林樂沒想過自己是不是死了之類的問題，因為胸腔裏正在撕心裂肺地疼著，要是死了就不會疼了。再說被撞飛的那一霎那，他本能地用多年的打架經驗抱頭屈膝，自我保護了一把，以前做小混混的時候被人從三樓踹下來都沒摔死，現在應該也沒那麽容易死才對。

林樂又閉上了眼睛，既然是做夢，這樣的美夢還是多做一會兒好了。

“林樂，你怎麽了，醫生，醫生！”

白蘇荷明明看見林樂的眼睛睜開了，卻又閉上了，她心裏忽然說不出的害怕，轉頭就去叫醫生。

林樂猛地睜開眼，不是做夢？

“白蘇荷！”

他喊了一聲，就覺得胸口一陣劇痛，想再喊幾句都沒了力氣。

聞聲趕來的不僅僅有醫生，還有蔡美葉和林岳，蔡美葉一把抓住林樂的手：“兒子，你醒了，還疼嗎，是不是很疼？”

林岳雖然不說話，但是滿臉的心疼擔憂還是讓林樂心口一熱。

他缺失的父母親情，這一刻徹底圓滿了。

他不是沒人要沒人疼的小孩，他也是父母放在心口上的寶啊。

很快，林樂就覺得自己是不是因為受傷了這麽多愁善感的。

“沒事了，媽，除了不能動，我什麽都好。”

蔡美葉直抹眼淚：“你這傻孩子，這還騙我，肋骨都斷了能不疼嗎？”

說著又想起來什麽，一把拉過白蘇荷的手，按在了林樂手裏。

“樂樂，蘇蘇她喜歡你的，媽媽給你看著呢，她沒走，她真的喜歡你的！”

急切的神情，恰恰就是一個母親要滿足兒子所有心願的執著。

林樂緊緊地握住了那只手，想對蔡美葉笑一笑，又忍不住想哭。

“媽，謝謝你，謝謝你。”

“謝什麽，只要你平平安安，高高興興，媽就什麽都不求了。”

林樂又看向白蘇荷：“你，不會離開我了吧？”

白蘇荷猶豫而忐忑。

她當然不想離開，可是，命運真的就此罷手了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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