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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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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霽天青,屋檐上的冰柱漸漸化成水,滴答滴答的敲打石階。

屋內也一改往日的燥熱,悉數將窗戶打開,隔著一面插屏,能看到外廳隱約的幾人,正在有條不紊的收拾書案,花幾。

“公主今日頗有晉風,颯爽俏拔。”如意端著一盆新開的蘭花,放回案上。

如煙起身,又整理好那幾份冊子,再三確認無誤,方裝進書簍裏。

“今日書院論辯,太子門客陳仲孝應了帖,想必會有些口舌之戰。至於皇後那邊,也頗為棘手,她送來的東西我一一看過,無非勸我打消念頭,安生做好未來的太子妃。

如意,如煙,今日乃至往後每一日,我們都將如履薄冰,雖然步步驚心,可若是迎難而上,撐到最後,一定不會有錯。

你們可願意一如既往的支持我,突破阻力,為公主府開府建牙?”

如意目中激動萬分,恨不能當堂跳腳歡呼,兩人點點頭,“公主做什麽,我們便做什麽,誓死效忠。”

“走,去書院!”

.....

朱紅色的大門上面懸掛著一塊匾額,龍飛鳳舞題了四個大字“海棠書院”,正是蘇牧所寫。

沿正門進入,層層亭臺樓榭盡掩與古木參天之中,整所書院清幽風雅,韻味流長。經過回廊,以一眾講堂為中心,兩側分別是藏書閣,齋舍,祠堂。庭院布局十分嚴謹,為了方便外地書生,齋舍特意擴建達到三百五十餘間,分列講堂兩側,規模壯觀。

講堂重新布置,左右兩側除了書案之外,別無旁物。當中居上有一把黃梨木方椅,請的是蘇牧坐鎮。

鸞玉吸了口氣,壓住心裏的澎湃激動,環顧四周,發現有人已經前來報名。

“鸞玉!”

陸玉瑤抽出鞭子甩了兩下,劈啪的聲音在院中回響不斷。

“四公主今日來的真早。”鸞玉迎上前去,積雪被掃到樹下,陸玉瑤穿著一襲粉色華服,腰間戴了一枚如意宮絳,長長的流蘇蕩在下面,俏皮可愛。

她揮揮手,身後兩個下人立刻捧上一尊青玉觀音像,有半個人身那麽高,通體碧綠,無一絲瑕疵。

“你開書院,我也沒別的送你,母後前些日子賞我的東西裏頭,我瞧著就屬這尊觀音像最是富貴。你可以把它擺到祠堂那邊。還有,這尊白玉龍耳活環爐,用來焚香最好。”

陸玉瑤出手闊綽,眉眼裏盡是討喜的意思。

“多謝。”鸞玉也不含糊,吩咐人收下,領著陸玉瑤往講堂走。

“二哥還沒來?真不像話。”她找了個位子坐下,又擺擺手,“你去忙,不用招待我,等一會兒陳仲孝肯定要找你麻煩。”

陸玉瑤對太子一黨了解的十分熟悉,她晃了晃面前的筆筒,擡眼笑道。

“大哥和三哥今日都來,鸞玉,你好有面子。”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鸞玉笑了笑,還沒來得及分辨,門口接二連三湧入書生。

這遠比想象的情況要好的太多。

門口負責指引的小廝丫鬟已然不夠用,如煙如意也去幫忙。

鸞玉遠遠看見一人坐在輪椅上,手裏抱著一幅畫卷,隔著半丈遠,還能聞到上面的墨香。

“殿下親手畫的?”鸞玉驚喜,接過畫卷慢慢展開,濃淡相宜,意境深遠,是陸玉容的手筆,也只有他這樣的人,才畫得出這般不沾染世俗的東西。

“恭賀書院開張。”

陸玉容面上掛著和善的笑意,寬袖錦服,領口用金線勾勒出雲錦暗紋。

“多謝齊王殿下,裏面請。”

講堂內有一特殊的位子,便是專門為陸玉容準備的。書案比旁人高了許多,只消推過去輪椅便可。

湛藍的天空連一絲雲彩都沒有,偶有微風拂過,將枝頭的雪搖下來,迎著日光撒成一片金輝。

鸞玉站在亭臺觀望朱紅色大門,她意氣風發,卻又心中不安,在裏面來回踱步,便聽到身後有人調侃。

“公主也會緊張?”

轉身,雙眸落進陸玉安湛亮的眼中,他今日穿的很是好看,一襲墨藍色錦服,劍眉入鬢,鼻梁高挺,銳氣十足。

“自然。”鸞玉深吸了口氣,雙手漸漸松開。

“我教你個法子可好?”陸玉安從懷裏掏出一個東西,然後緊緊握住,移到鸞玉面前,頗為神秘的說道。

“吹一下。”

鸞玉疑惑,只見陸玉安揚揚下巴,“你吹一下,試試看。”

嘴唇嘟起,朝著那握緊的拳頭吹了一口,酥酥麻麻,陸玉安心頭一顫,忽然笑了笑。

他反手在她面前繞了幾圈,然後猛地伸開,空無一物。

鸞玉驚嘆,“你騙我?”

“你再吹一口氣。”陸玉安這次神情很是凝重認真,他身姿筆直,微微低頭看著那個有些跳腳的人。

“若是叫我發現你又在耍詐,可不輕饒。”

“好,隨便你罰我。”

鸞玉低下頭,將將湊到拳頭邊,陸玉安的右手舉過鸞玉臉頰,在她發上一撫,叮鈴的聲音傳到耳中。

“你做了什麽?”鸞玉探手,摸到幾片花瓣,剛要摘下來,便聽陸玉安出言阻止。

“別摘,是賀禮。”海棠花玉簪,這種賀禮未免叫人唏噓。

“不好,叫人看了誤會。”鸞玉摘下來,捏在掌心,擡眼,那人已經變了神色。

“殿下,事有輕重緩急,有些東西不必現下急於握在手裏。”她將簪子收進袖中,挑了挑眉,笑道。

“鸞玉只想把書院開好,然後專心準備科考,若是一舉高中,再談其他。這把戲,鸞玉從前也玩過的。”

她語氣輕松,心情也舒暢不少。從前李旦捉弄自己,想著法子送東西的時候,可不就是現在的樣子。

回憶起年少往事,鸞玉面上不禁浮起笑意。

真是個有抱負有長進的女子,陸玉安哼哼了幾聲,又拿起右手。

“是李旦嗎?”

再攤開,那枚玉扳指安靜的躺在掌心,鸞玉頓了頓,不知他這是作何。

“嗯。”鸞玉也沒回避,光明正大點了點頭。

“年少不好好讀書,竟弄這些討人歡喜的把戲。

姚燕雲那枚扳指做的以假亂真,前些年也是我糊塗,把她當做你,通信數年。可是鸞玉,當我看見你的時候,便知道一切都錯了。

這枚玉扳指當初送給你,便沒有要回來的道理。”

他很固執,手掌攤在兩人中間,甚至還往鸞玉跟前推了推。

鸞玉遣人將玉扳指送還陸玉安,原也沒多想,只是覺得這東西不適合留下。從前年少,收了便收了,可如今不一樣,若是一直拿著別人的東西,總歸會生出另外的心思來。

與她而言,所有可能令她左顧右盼的事情,都不能存在。

“阿玉!”

聞聲陸玉安收起玉扳指,兩人回頭,看見亭榭下面嬌弱嫵媚的姚燕雲,她身形偏瘦,面色紅潤,跟上次的枯槁完全不同,鬢角勾勒的精細誘人,烏黑的發絲垂了兩綹貼在面頰上。

嫣紅的披風將她的身體裹在裏面,只露出藕色的錦服,以及長長的煙羅裙,腰間佩戴禁步,各色珠玉有條不紊,隨著風吹緩緩發出輕盈的叮鈴聲。

“燕王殿下安好。”

姚燕雲微微福身,眉眼間自帶風情,楚楚可憐的看著陸玉安,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姚姑娘安好。”

陸玉安與鸞玉相攜下了亭臺,姚燕雲嘴角始終掛著那抹笑意,白皙的手背塗了蔻丹,身上的香味像是某種花香,濃淡適宜。

“許久未見,殿下清減了許多。”

鸞玉看見遠處的來客,跟這二人道了聲,“你們先聊,我先行去了。”

未等陸玉安開口,人已經翩然離開,真是哭笑不得。

姚燕雲還想再說,陸玉安拱手一退,“本王也有些事情要處理,姚姑娘請便。”

騰空的手將要拿出那枚玉扳指,姚燕雲覺得很是膈應,照理說,陸玉安不應該是現在的態度。

一定是鸞玉從中挑唆。

蘇牧站在講堂中央,幾個書生將他圍成圈,直到鸞玉過去,方解了困境。

“多謝夫子今日能來,鸞玉不勝榮幸。”

蘇牧白花花的胡須吹了吹,瞥眼望見奔來的陸玉安,低聲說道。

“莫要謝我,燕王可是出了不少力。今日的學子,我瞧著好像都是他找來的,這人也真是別扭,幫了忙還要假裝什麽都沒做。

哎,比他父皇差遠了。”

鸞玉面上一熱,恰好陸玉安行至跟前,“夫子,你又說我壞話了。”

蘇牧搖搖頭,“沒出息,將來保不齊娶媳婦還得老夫助力。”

“你又在說什麽?!”陸玉安很是無奈,端看鸞玉的神色便知道事有蹊蹺,兩人尷尬的站在夫子左右兩側。

陸玉明姍姍來遲,幾人客套完,便有人率先發難了。

先是太子門下陳仲孝,此人一開口便引起軒然大波。

“古往今來,男主外而女主內,如今公主想要牝雞司晨,如若天底下的女子都站起來,獨當一面,那我們千千萬萬的男子豈不是都要倒下,為其挪位騰地,這又是何道理?”

“這天下的位子本就很多,能者上,庸者下。女子站起來了,並不意味著男子便要倒下。怕只怕是,有些男子本身就不是站著的,只是依靠在跪坐的女子身上,借機發力,觀其表面,好似是正常的。若要其正經走路,怕是貽笑大方。”

陳仲孝是靠女人起家,當初流落京城,若非現在的妻子引他入仕,恐怕依舊是寂寂無名之輩。

這一言論自然而然刺激到了陳仲孝,於是反駁愈加猛烈。

“能征善戰者,皆是男子,將軍;唇槍舌劍,獨戰群儒者,亦是男子;汝焉見女子綁發立於疆場,女子提刀對戰敵軍?如今公主想要開設學院,不分男女,皆收入門下,試問,這是要將晉國變成十足的女權朝代嗎?”

眾人唏噓,講堂內許多與陳仲孝懷著同樣想法的書生,只不過不敢像他一般,直抒胸臆。

“歷來朝堂,權力崇拜的地方,想要獲得權力好似都要其他人跪拜伏地。我所闡述的女權,是消除男尊女卑,是要將女子推向朝堂,並非將男子強行拉回內室。

皇上下旨,科舉考試不分男女,能者居之。男女擁有同樣的權利和責任,並非處在利益之時講究平等,擔當責任之時講究性別。

互相尊重,互相推崇,我們所要的,是平權,而非女權。

最直觀的一句話,這天底下,怕女子開書院,入仕途的人,無非是恐懼當女子站起來的時候,會顯得他又矮又挫。”

“好!”

陸玉瑤當即喊了一聲,雙手拍的呱呱作響,周圍人先是寂靜,隨即跟著點頭示意。

講堂內氣氛頓時熱烈起來。

“你!”陳仲孝沒想到鸞玉如此能言巧辯,一聲你後,楞是沒有接上下文。

陸玉明摸著椅子扶手,淡淡虛瞥了陸玉容一眼,自始至終沒有開口。

“今日太子殿下與燕王殿下皆在書院,入我門下者,若想參加文試武試,不如今日便去報名。

皇上開明,今年秋日便會開考,不管高官世族,還是商賈平民,全都納入考試範圍。

此等良機千載難逢,有志者,必當乘風而上,逆風而行!”

話音剛落,一人拍桌而起,“說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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