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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入夢驚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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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乾嗣三十七年。

平章政事方成謙擿伏發隱,當朝相國薛軻損公利己,貪賄無藝一事被揭發,魏帝震怒。

薛軻在其位不謀其職,招權納賄,植黨營私,上下鉗口。平章政事證據確鑿,薛軻罪不容誅。

魏帝下令,薛氏一族男丁株連,府中女眷皆充官婢,沒入奴籍。

時隔三日,薛氏一族全數幾盡被屠。

相國府的嫡千金,一夜之間成了最卑賤的婢子,任人踐踏。

沒入奴籍,對於貴族女子而言莫過於死路一條。冰肌玉骨的佳人落入狼窩,非死即是成了權貴的禁臠。

而這一年,薛綰剛及笄,韶顏稚齒的模樣我見猶憐。京州貴臣皆是垂涎覬覦,紛紛欲將美人藏之金屋。

“如此美貌的小娘子,殺之實在可惜,不如就做本官的嬌妾好了,本官定不會虧待你半分的。”參議張仁色瞇瞇地盯著薛綰,雙手猥瑣地上下搓著。

“大人府中妻妾成群,如此美人恐怕消受不起啊,不如交給本官,讓本官好好疼愛這個小美人兒!”給事中李寅捏著兩撇小胡子,嘿嘿笑著。

“大家應該有福同享才對,依本官看,輪著來,才更為合適才是。”步軍副尉張世林嘿嘿笑道,黝黑的臉龐是滿臉的橫肉,閃著精光的小眼睛充斥著露'骨的情'欲。

“可惜啊可惜,卻要嫁給一個不能人道的閹人!”張仁嘆息,混濁的目光還在薛綰身上肆意游移著。

“那閹人向來狠辣,這麽個美人兒落在他手上,還不知怎麽折騰呢!”

“閹人可都無情的很,可惜如此佳人了喲!”

薛綰聽著眾人的議論,面色煞白,步履蹣跚,心頭宛若結了刻骨寒冰,淒寒又冷清。

大魏的西廠提督宋彧,人稱笑面夜叉。統領西廠四餘載,殺人如麻,手段極其殘忍狠辣。朝中忌憚其人,談之便是聞虎色變。可就是這個薄情寡性的閹人,竟也要將相國府的落魄美人兒納為對食。

一朝寵臣,魏帝自是允了。召令一下,薛綰便成了欽定的提督夫人。

薛府落敗,族人皆喪,就連自小便捧在掌心的嬌女都要成了閹人的對食,薛綰心如死灰。

大魏乾嗣三十七年冬,大雪漸深。

京州郊外冰封雪蓋,朔風凜冽。一輛馬車突兀地出現在了山間的小道上,車軸壓著路面的冰,一路刺耳的嘎吱聲。

隨著車夫的一記喝聲,馬車停在了半山腰上。

薛綰坐在車內,娥眉輕蹙。明日便是她入提督府的日子,承著俗禮,她且今日趕去,此番的馬車,也是那人派來接她入府的。

馬車堪堪停在了山腰,薛綰心頭微惑,柔荑微挑,半掀起了車簾。

美人兒螓首蛾眉,杏眸皓齒,車簾更是半遮半掩,愁眉啼妝的淒美模樣猶然勾走了車夫的半條魂。

“何故在此停車?”朱唇半啟,薛綰的嗓音生來嬌柔,聽得車夫即刻便酥了身子。

如此尤物,竟要嫁給一個閹人,實在是暴殄天物。既然那位夫人吩咐了,那他玩玩也不為過。

車夫上下打量著薛綰,頓時起了幾分淫心。

望著車夫眼底露骨的色'欲,薛綰心頭突地生了一出不詳之感,脊背暗暗發涼。

“小美人兒,可別怪我,要怪就怪那個方家夫人不留你!”

車夫抹了抹嘴邊的口水,忽而就朝馬車猛撲了過來!

“你就認了吧!”

薛綰大驚,面色驟白,立刻慌張地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跑什麽啊!反正都要嫁給閹人了,倒不如先讓老子快活快活!!”轎夫興奮地搓了搓手,一雙鼠目透著赤'裸'裸的淫’欲。

薛綰目露驚恐,連忙朝著馬車的反方向跑去。

車夫飛快地跟著,眼看就要追上薛綰了,薛綰忽然朝著一處懸崖峭壁跑去。

“小美人兒,你這可是自找死路啊!”車夫咧嘴淫’笑,眼睜睜地看著薛綰無處可逃。

薛綰面色煞白,怛然失色。秀眸瞪大,連連後退,直至退到了懸崖邊,才稍稍頓住。

“你別過來!!”薛綰拔下了頭上的玉簪,紅唇微顫,眼底盈著點點淚光。

寒風颯颯吹著,吹散了一山的寂寥。少女身影單薄瘦削,寬大的衣袖隨風鼓動,孤獨又無助。

四處荒涼,也無人煙。

“嘿嘿嘿,美人兒,你就從了爺吧!爺我保證讓你快活死哦!”車夫一邊淫’笑一邊逼近薛綰。

“只要你不說,那個閹人可是永遠也不會知道的,到時候你定會念著爺的好啦!”

“別過來!!”薛綰立刻將玉簪抵上了自己的玉頸。

“我可是要嫁給西廠提督的,你若傷了我,他定不會饒了你!”玉簪緊緊抵著脖子,薛綰細膩的脖頸上即刻便現了一道血痕。

車夫見狀一怔,少頃便反應過來。

“嘿嘿,嚇唬老子是吧?!”車夫量薛綰不敢死,心下一橫,當即面露淫’光。

“你還指望那個閹人來救你嗎?”車夫嗤笑。

“方家夫人可是花了大價錢向我買了你的命,你以為你今日還能安安穩穩地到達提督府嗎?”車夫眼神輕蔑。

“方家夫人?敏玉……”薛綰不可置信地搖頭。敏玉與她情同姐妹,怎麽會派人害她?

“不可能!你休想騙我!”薛綰杏眸瞪大,嗓音微微發顫。

“騙你?你都是要死的人了,老子還騙你作甚?那方家夫人以重金作酬,指名要殺了你,現下你若從了老子,老子還可讓你死的痛快些!”車夫搓了搓手,粗狂的面上皆是淫’邪之笑。

“再者,這字跡你想必也是識得的吧?”車夫從袖口掏出了一張字證來,伸手撩開在薛綰眼前。

那宣紙上的蠅頭小楷,秀氣分明,與安敏玉的字跡如出一轍。

霎時,薛綰如遭重擊,小臉一片煞白。

她何曾想到,昔日真心相待的閨中密友竟一直想置自己於死地。

車夫見薛綰一臉絕望,得意得撇了撇嘴。

“這就嚇到了?要是讓你知道,你薛家落敗一事也與方安兩家有關,你豈不是要被嚇破膽?”

“…什…麽?!”薛綰雙眸瞪大。

“呵,將死之人,不如就讓你死個清楚明白!”

“薛家落敗一事可是全由方成謙一手操縱!”

寒風凜冽,少女搖搖欲墜,面色慘白如紙。

車夫淫’笑,以為薛綰已放棄掙紮,隨後便猛地撲了上來。

薛綰驚愕,柔荑一顫,玉簪啪嗒掉在了地上。

就在車夫就要觸到少女的衣角時,薛綰轉頭望著漆黑的深淵,眼角滑過一滴清淚。

刺骨的寒風蕭蕭,冷冽又冰涼。

墜崖的那一刻,薛綰似是看見了夜空裏那輪圓月,明亮皎潔,卻又帶著嗜血的朱紅。

縱身躍下,衣袂飄飄,恰如山中的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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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乾嗣三十年秋。

九月的京州,煙雨綿綿,絲絲細雨順著青黑的屋檐落在了門前的青石板上,濺出了一顆顆細小的水花。雖有細雨,卻依稀可聽見煙雨朦朧中河岸兩旁商販的叫賣聲。

青磚砌成的橋,斑駁中積澱著歷史的古韻。岸旁的煙火人家,灰白的墻,青黑的瓦,原是一派江南風光。

京州相國府內,秋風颯颯,涼意微起。

驚蟄院內。

年紀不過七八歲的小姑娘倚在貴妃榻上,清澈的秀眸惺忪,瓷白的小臉粉嫩中泛著淡淡的紅暈。

“姑娘,聽老太太屋裏的良秋說,梨春漾的班子今日入府。”霜降一邊替小姑娘挽了個雙垂髻,一邊柔聲說著。

“梨春漾?”薛綰擡眸,朦朧的眼底清明了幾分,嗓音還是奶聲奶氣的。

“是呀,便是那聞名遐邇的戲班梨春漾啊!”霜降也不過十三歲,正是少女思春的年紀,平日裏才子佳人的戲也聽了不少,對這大名鼎鼎的梨春漾自然是了解的透徹。

“聽說相爺這次花了大價錢才請動墨卿顏的,不僅是老夫人,連帶著我們這些婢子也可算是有耳福了!”霜降一臉喜色。

霜降一臉神往,她早就聽聞梨春漾的墨卿顏風華絕代,唱腔可是一流,如今能聽其一曲,便也是此生無憾了。

薛綰眉頭微皺,眼神帶著這個年紀不符的沈重。

薛綰重生了,自那日她墜崖後,醒來便發現自己回到了八歲那年,本以為是夢,可她已經在此安然地待了三日了。

既然能重來一世,薛綰定不會讓上一世的悲劇再次重演。

上一世薛家被害,全因方家蓄謀已久,虧父親他還一直視方成謙為知己,未曾想到轉頭便遭奸人暗算,害得薛氏一族家破人亡,族人屠盡。

而現下最要緊的便是解除薛方兩家的聯姻。薛綰猶記,上一世,父親將她與方府的二公子方子應結了娃娃親,直到薛府落敗,方家才無恥地解了婚約。薛綰原是以為方家只是避嫌不敢接她過門,未曾想,這從頭到尾,就一直是他們方家的一場陰謀!

這幾日,薛綰一直被婚約一事困擾,思前想後,都沒尋到一個恰當的法子,心情都蔫了不少。

這會子聽霜降說府裏來了戲班,稍稍打起了幾分精神來。

前世祖母七十大壽的時候,府中確實請了一個戲班,只是她當時年幼,又不喜聽戲,只顧著與姐姐們嬉鬧玩耍,倒是忽略了那風姿入骨的墨卿顏。

依稀只記得前世的驚鴻一瞥,臺上的美人兒搖曳,戲腔幽幽。

“姑娘,您要是覺著無聊了,不如去府裏的溪園看看啊。”霜降見薛綰不言,只當小姑娘是在鬧起床氣,忽而眼眸一亮,提議道。

薛綰杏眸微轉,點頭允了。

“我去叫二姐姐一起。”

秋外細雨淅瀝,溪院一角風景獨好。穿過幽僻長廊,薛綰一行人來到了溪院。

院裏的伶人正咿咿呀呀地吊著嗓子,這會子見兩位華服少女過來,身後還領著一眾婢子,便知身份不凡,紛紛停了嗓子,微微福了福身。

薛緋美眸微揚,細細打量著院裏的姑娘們,似乎並未見到那位臺柱子的身影。

“二姐姐,怎的都是生人?茗春她們呢。”薛綰擡眸,望著薛緋。

薛府上下便養著諸多伶人,茗春便是其一,閑來無事之時,老太太總愛叫著府中女眷一齊來聽戲。

不過老太太性子挑剔,府裏的小曲兒聽了個把年,早已聽得耳膩,此次為了哄老祖宗開心,薛軻特地請了京州有名的戲班梨春漾進府為老太太賀壽。

梨春漾之所以這些年來名聲大噪,還不是因為出了個名角兒。如今京州上下,誰還不知梨春漾的臺柱子墨卿顏,唱技絕佳,三年前初次登臺,便引得無數王孫貴族折腰。

此次薛軻能請得墨卿顏入府,也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的。

薛緋輕輕捏了捏小妹的小臉蛋,溫柔道。

“還不知道茗春那丫頭上哪兒躲懶去了,待我捉住她了,定要她吃一番苦頭才行!”薛緋挑眉,美目閃過一絲狡黠。

望著二姐姐依舊這般鮮活的模樣,薛綰不禁眼眶微濕。

上一世,薛家落敗後,緋姐姐便被自己的夫家休棄,最後被安寧侯強娶為妾,二姐姐不堪受辱,便懸梁自盡了。

“怎的眼眶就紅了?我的小妹,近日倒是越發嬌氣了。”薛緋見薛綰杏眸淚汪汪的,只以為是小姑娘嬌氣。

“才不是呢。”薛綰抱住了薛緋的胳膊,撒嬌地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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