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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豆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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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來,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半年有餘了,天氣漸漸轉寒,在白闌的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之下,竇兒娘拿了一件披風,給白闌小心地披上。

“白闌。”竇兒娘看著日漸虛弱的白闌,眼角不覺地發紅了起來。

白闌搖了搖頭,道:“無事,豆兒莫擔心我。”

“可是……”竇兒娘還是忍不住眼角越來越紅,豆大的眼淚不受控制地一顆一顆地往下掉著。

白闌看著開始掉眼淚的竇兒娘,虛弱一笑,隨後嘆了口氣道:“豆兒,別哭,你可別忘了,我可是妖,沒那麽容易死的。”

“可……可是……”竇兒娘雖然知道白闌是妖怪,但是他那日漸虛弱的身體,也是有目共睹的,她是真的害怕啊。

白闌將竇兒娘眼角的淚珠用手抹掉,但不知是心血來潮還是什麽的,竟然放在嘴邊嘗了嘗。

竇兒娘看著白闌怪異的行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就聽他道:“原來,淚水是這種味道……”

隨後就見他回過神來,對著竇兒娘又是一笑,忽然想到什麽,對著她道:“豆兒,等有機會,咱們在院中,種些豆可好?”

白闌笑得好看,但是也蓋不住他臉上明顯的病色,竇兒娘點了點頭,道:“好。”

來年開春,就種好多好多的豆兒。

大雪再次覆上了整個庭院,四周皆是白茫茫的一片,除了風聲雪聲還有咳嗽聲,再無其他聲音。

白闌讓竇兒娘將他扶出去,說是想要看雪。

竇兒娘便抽了個椅子,擺在了院門的屋檐下,將白闌扶著坐在了上面。

門外比屋內冷了好多,竇兒娘擔心白闌冷著,便又生了個暖爐,放在了他腳邊,給他暖腳。

白闌見此笑了,他道:“豆兒,我是妖,不怕冷的。”

竇兒娘哼了一聲,並沒有理會白闌的話,不知從哪裏找來的樹枝,在那裏戳著火炭,讓火炭燃得更旺一些。

白闌是妖她知道,但是這麽弱不經風的妖,她倒是從未聽過。

竇兒娘戳著火炭,忍不住嘆了口氣。

白闌的病情算是穩定了,沒有再往更嚴重的方向發展,現在這階段,便是虛弱無力,時不時幹咳。雖然現在的病情說不上好,但是只要不繼續發展下去,就有希望。

而且,今天白闌的精神看著比往日好了許多,病情正在慢慢好轉也說不定呢。

竇兒娘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氣。

竇兒娘戳了一會兒,火炭才全部燃上了。周圍的空氣暖烘烘的,白闌的腳就在旁邊,應該是不會冷了吧~

拍了拍手,竇兒娘站起了身,又是回房拿了個方凳,將茶壺和茶杯取了出來,給白闌倒上了一杯熱茶,送入了他手中。

白闌接過熱茶笑道:“能被豆兒如此照顧,真是三生修來的福分啊。”說完,他端著熱茶,淺淺地喝了一口。

結果喝得太急,被狠狠地嗆了一番。

竇兒娘著急,接過白闌的茶杯,一邊給他拍背,一邊道:“白闌,小心些。”

竇兒娘只拍了一會兒後,白闌就止住了她的動作,搖了搖頭道:“不用了。”然後回頭,靜靜地看著她。

白闌的眼睛一直都特別好看,似桃花一般,卻又比之稍稍纖長一些,而眸中,也正如他人一般,清清淡淡,纖塵不染,仿若整個世俗,都與之無關。

唯一不同的,大概在某些時候,看著竇兒娘時,會帶著些迷蒙,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麽。

今日,白闌又看著竇兒娘楞神了,過了會兒,他才慢慢地轉過頭去,看向了院前的雪。

這是竇兒娘在庭院裏過的第四個冬天,過完這個冬天,她便即將向十八歲邁進。不知今年是怎麽回事,以往就連冬日都盛開著的小白花,今年卻意外地雕謝了。

院子裏並沒有梅花,所以整個冬日,便失去了芬芳,顯得有些死氣沈沈。

白闌看著院子裏的雪有些入迷,看著看著,便慢慢閉上了眼,快要睡了過去。此時已吃過午飯,正是午休的時候,竇兒娘當然不會讓白闌就這樣睡在門外,於是將昏昏欲睡的白闌搖起來,便要扶著他往屋裏去。

“豆兒不用扶我,我又不是不能走。”竇兒娘的手在白闌起身之際,又自然而然地攙了上去,白闌推拒了一下,無果,便無奈搖頭。

竇兒娘扶著白闌,將他送到了床上,看著他蓋好了被子,才堪堪罷休。

白闌覺得好笑,道:“豆兒,我只是生病,腿還是好的,又不是不能走路了。”

結果卻聽竇兒娘道:“那白闌不想如此的話,就快些好吧。”

白闌笑著搖了搖頭,便沒有再說什麽。

似乎是有些太困了,白闌上了床後,沒多久就陷入了沈睡。而竇兒娘,則全程看著沈睡的白闌發呆。

今天白闌的精神,比起往日來說,好了許多,整個上午,可謂都是精神抖擻,以往的話,要到中午才能睡醒。而吃過飯後,便又立馬想睡。

每每見著白日裏閉眼休息的白闌,竇兒娘都很是擔心,但是卻又無可奈何,雖然今日精神了不少,讓竇兒娘很是欣慰,但是卻也高興不到哪裏去。

說到底,白闌的病還是沒有好的。

竇兒娘看著白闌的睡顏,心中覆雜萬分,但是見著天色日漸暗沈,心道要給白闌準備晚飯和藥了,也就沒有再繼續逗留。

就在那之後,白闌的病情進一步加重,竇兒娘便沒有讓他再踏入廚房這些地方了,洗衣做飯煮藥什麽的,也都是她親自上陣。

白闌準備的小白幹花在她全面接手做飯前,便已經用完了,她再問白闌時,白闌也只是道了句沒有了。

既然沒有了,那就不放了吧。

竇兒娘的手藝自然是比不上白闌的,但是她也在盡力做得更好,每日粗茶淡飯,以及換著花樣給他做些補養身子的湯羹。

今日,竇兒娘又在愁著做什麽給白闌吃了,只是正在思考之際,一陣眩暈便向她襲來,一腳沒站穩差點摔在了地上。

竇兒娘捂胸,定了定神,緩解了一下忽然加快的心跳。

她不知怎麽的,為什麽會忽然有這種感覺,就像靈魂隨時要離體一般,整個人都有些輕飄飄的。

竇兒娘直覺不好,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麽辦,她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感受。

難道,自己也得了什麽怪病嗎?竇兒娘心裏想。

竇兒娘想著要不要等著晚飯過後,給白闌說一下,讓白闌給自己開幾副藥來醫治一下。但是又想到白闌現在重病在臥,自己尚且都自顧不暇了,自己給他說了這事兒,不就是給他徒增煩惱嗎?

竇兒娘在說與不說間糾結萬分。

然而正當這個時候,門外卻忽然落下一道驚雷,炸裂在院中,震耳欲聾的聲音以及顫動的大地,直接驚醒了正在糾結的竇兒娘。

那個方向……

是白闌的方向!

白闌,還在屋裏睡覺!

竇兒娘的腦袋嗡了一聲,再也想不得其他事情了,拔腿就往白闌的方向跑,直到跑出了廚房才發現,屋外哪裏還有陽光,整個天空,已是被一大片黑漆漆的雲,裹得漆黑一片。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竇兒娘看著天,覺得不可思議,只是那空中一道道閃亮的電光,提醒著她,剛剛白闌的方向,落下了一道雷!

明明是冬天,為什麽會有雷?

難道……

白闌,一定是白闌,白闌,出事了!

廚房離竇兒娘和白闌的住址有些距離,竇兒娘跑了好一會兒,才跑到了目的地。

只是眼前的一切,卻讓竇兒娘驚呆了。

曾經的房屋,已經化為了一片廢墟,而躺在床上的白闌,也已不在床上,而是盤坐在了地上。那前一刻鐘還面色蒼白的白闌,此時已恢覆了紅潤,宛若之前的一切,都是憑空而出的幻覺。白色的衣衫連帶頂上的青絲,隨著陣陣而過的風翩躚起舞,猶如天神下凡一般,美得不可方物。

但是這一切,並不是讓竇兒娘驚訝的地方。

竇兒娘驚訝的是,白闌的懷中,竟然抱著一位女子,更讓她驚訝的是,他竟然喚她為……“竇兒……”

白闌垂著眸,看著懷中的女子,就那樣靜靜地看著,仿若整個世界,都只有他和她一般,雖然他垂著眸,但是竇兒娘已經想象出了白闌眼中的神色,那是曾經對她有過的神色。

只不過現在,卻成了別人的了……

他叫她……竇兒?

為什麽?

明明她才是竇兒娘呀……

為什麽白闌要叫那女子為竇兒?白闌不是她的相公嗎?怎麽懷裏,會抱著其他人?

竇兒娘不能理解,她看著眼前的一切,對著白闌喚道:“白闌……”

但白闌卻好似沒有聽到一般,仍舊緊緊地盯著懷中的人,世界中,只剩他和她。

不知道怎麽的,竇兒娘的心忽然好痛,她一直不知道,心痛到底是什麽感覺,現在,終於嘗到了,可是,為什麽她的心會那麽痛呢?她真的真的好難過,真的好難過!

白闌相公,不要她了……

兩行清淚不自覺地順著竇兒娘的眼慢慢滑下,以至於模糊了眼前所有的一切,包括白闌和那女子。

難道她,又要變成一個人了嗎?

只是,正當竇兒娘這樣想著,又是一道驚雷落下,直接劈到了白闌和那女子身上,眼前的景象,也隨著這驚雷慢慢地變化,最後扭曲成另外一幅模樣。

剛才的一切,仿若只是幻境一般,只存在了一瞬,而眼前的,才是真實。

白闌抱著的那女子沒有了,面色紅潤的白闌,也沒有了,而出現在竇兒娘面前的,則仍舊是那每日所見病態的白闌,他此時正站在方才那位置,雙目淡然地看著天空。

白袍在他的身上,顯得有些空,不似剛才那樣仙氣十足,但是,這也不妨礙白闌挺直地站在那裏,面對著驚雷,沒有絲毫地退縮。

“白闌!”看著眼前又回歸為那熟悉的白闌,竇兒娘忍不住喊了一聲,就見白闌應聲回頭,對著她笑了笑,又繼續收回了眼,望向了天空。

這才是真正的白闌,剛剛的那一切,都是幻象,這才是真正的白闌!

竇兒娘有些欣喜,欣喜於剛剛那一切都是假的,但也只是高興了一會兒,就漸漸高興不起來了,因為天上的閃電,越來越密集,似乎,正在醞釀著什麽。

竇兒娘心道不好,對著白闌喊道:“白闌,咱們跑吧。”

然而白闌卻只是回頭,對她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麽。

他有他的想法,他有他的事,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白闌的笑,竟然讓竇兒娘的心驀然揪了起來。

那種不好的預感,逐漸蔓延至全身上下。

就見白闌站了一會兒後,從懷中拿出了一個物什,扔上了天空,隨著他的施法,就見那有些扁乎乎的東西,逐漸泛起了紫光,然後慢慢旋轉了起來,越轉越快。

和白闌一起生活了這麽久,這是竇兒娘第一次看白闌施法。白闌果然如他所說,是個妖怪。

就在那東西旋轉起來之後,白闌的身上,也開始散發起淡淡的白光。宛若空中皎月塗抹的月輝一般,朦朦朧朧,灑滿了全身上下。

竇兒娘眼睛都看直了。

就在竇兒娘目瞪口呆之下,那物什逐漸變大,最後竟然變成了一個人,而這個人,竇兒娘雖然只看了幾眼,卻印象深刻。

怎麽能不深刻呢,因為就在剛剛,她還出現在白闌的懷中呢。

果然,還是如此嗎……

竇兒娘的眼慢慢地失去了神采,眼眸也垂了下去,不敢再多看,怕再看下去,她會忍不住哭出來。

只是就在這個時候,卻聽一直未說話的白闌,忽然開口了。

“豆兒。”

他在叫她的名字,如往昔一般,親切萬分。但是竇兒娘現在卻不知道,究竟該不該擡頭了。

或許,這聲“竇兒”,並不屬於她吧。

就在竇兒娘猶豫之際,又是一聲呼喚,穿過陣陣風聲,傳到了她的耳中。竇兒娘再也忍不住了,經過一番掙紮之後,終於還是擡起了頭。只見著白闌正摟著那女子,向她招手。

白闌,是在叫她?

雖然傷心,但是一想到白闌的那幾聲呼喚是在叫她,她驀然又恢覆了幾分精神。猶豫了幾分後,順著白闌的意,走向了他。

白闌如往昔一般,伸出一只手,撫弄了幾下竇兒娘額間的碎發,本來以為白闌要對她說些什麽,或者解釋什麽的,但是白闌卻什麽都沒說,只是落在頭頂的手,順著發絲一路向下,落在了臉上。

就見白闌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臉後,抿嘴一笑,那只手,便離開了她的臉。

竇兒娘不知道白闌究竟是何意,但是她也不反抗,就靜靜地看著他,直到他牽著她的手,撫上了那女子的手。

對於此女子,竇兒娘是拒絕的,在觸上的那一刻,本能地縮手,但是卻並未得逞,被白闌穩穩地擒住了。

就見白闌笑著搖了搖頭,便將她的手,和那女子的手,捏得更緊了一分。

竇兒娘不情願,眉頭都擰在了一起,但是白闌要將她們放在一起,那麽她也沒有辦法,只能咬牙接受。

既然白闌想這樣,她就要支持白闌,白闌,定是有他自己的主意吧。

都說……

男子三妻四妾很是正常,那麽……白闌若是如此想法,她也不能妨礙著他,畢竟,他和她這樣的傻姑娘一起生活,定是很沒趣的吧。

而且……白闌身體不好,多個人照顧他,難道不是更好嗎?

竇兒娘腦子很亂,也很疼,努力地想要接受眼前的一切,但是也因此,控制不住自己的傷心。

竇兒娘的眼角漸漸地紅了,但是即使如此,白闌仍舊是笑著的,抿著嘴,淡淡地笑著。他將她們的手握在一起,握得生疼,似乎,是想讓她們和睦共處。

她看著躺在白闌懷中閉眼沈睡的女子,又看著面色蒼白的白闌,最後閉眼深吸了一口氣。白闌,大概不喜歡看到她這樣不高興的模樣吧。

既然白闌喜歡,那麽,她也要喜歡。

竇兒娘咬牙睜眼,正準備說些什麽,來安撫白闌的心情,表明自己已經知道了,讓他不必太過擔心。但是,還未等她說出口時,一直沒有說話的白闌,終於開口了。

一滴血色的露珠,墜落在了地上,如同綻開的梅花一般,濺落開來。

一滴,兩滴,三滴……

不僅是地上,那終年纖塵不染,雪白的衣衫上,也繪出了一幅驚鴻之作。

竇兒娘終於知道,白闌為何一直不說話了,因為……那順著嘴角洶湧溢出的鮮血,便昭告著一切。

“豆兒,好好活下去。”

白闌噙著嘴,笑道。

眼前的一切觸目驚心,這忽然間的轉折,讓竇兒娘一時無法接受。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白闌身上,好多血,白闌嘴裏,好多血……

看著白闌越染越紅的白袍,楞住的竇兒娘整個人都顫抖了,“白……白闌……你……你……怎麽……”

然而,一道落雷過後,便打斷了竇兒娘所有的話,隨著接二連三的驚雷從天而降,地面漸漸煙雲四起,而曾經所有的一切,也都隨著這落雷,埋藏在了塵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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