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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形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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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院子裏做什麽, 為何不進屋裏去?”楚修寧入得院中,繞過他,往屋子裏走。

楚簫想說剛才奴仆們還在打掃,他進去吃灰麽?

最終沒吱聲, 只跟在他身後。

楚修寧推門入內:“你妹妹和妹夫呢?”

“他們還在島上。”楚簫斟酌著該怎樣解釋, 聽寇凜的意思, 他和父親通過信兒,但並未明說金鴆與他娘的關系, 只說金鴆承受過外公的恩惠, “爹,您來的太及時, 妹妹被天影組織裏的巫醫給種了蠱。”

楚修寧正要走去案臺,聞言停下腳步, 轉頭先問:“金鴆做的?

“不是。金老板被蒙在鼓裏,是他兩個義子幹的……”楚簫將段小江講給他的覆述一遍。

楚修寧走去案臺後坐下, 案上按他的要求,擺放著不少資料。

他邊認真聽著邊整理資料,待聽到段小江他們擡著一副棺材後, 他的動作又頓了一下。

擡頭打斷楚簫:“你在船上待了兩三日,不知棺材裏裝了什麽?”

“不知道。”楚簫也很好奇, “我只聽小江說他們從段沖的地穴裏擡走了一件寶貝,妹夫拿來當做籌碼, 一直藏在貨倉裏, 我也是下船時才看到是口棺材, 應是為了掩人耳目,總不能真擡了個死人吧?”

楚修寧不語。

楚簫提議:“您要不要將小江喊來問問,妹夫到底有什麽計劃?”

楚修寧低頭繼續看資料:“段小江上岸時,亮出的是寇凜的錦衣衛指揮使牙牌。錦衣衛辦事,除天子外,任何人不得插手過問,此乃規矩。”

楚簫蹙眉:“咱們是一家人,有必要分的如此清楚仔細?”

楚修寧公事公辦的語氣:“事關天影,便是公事。”又補充,“你妹夫雖是個不靠譜的賤人,可大梁英明神武的寇指揮使與敵周旋,未曾有過敗績,無需憂心。”

“恩。”楚簫也不是特別憂心,如今更憂心另一件事,“您來福建監軍,真要攻打麻風島?”

“不只麻風島,三個海盜首領一並鏟除。”

“您明明知道我們不是被抓上島去的,金老板是個好人……”

“你認識他不過一個多月,對他了解多少,怎就判斷他是好人?只因他善待你們兄妹,為你們治病?”楚修寧指了個椅子,示意他去坐下,莫要一直杵在案臺前擋住燭光,“但凡有人施舍給你一點小恩小惠,你就將其視為好人?”

“不是……”這挖苦的話楚簫聽多了,灰頭土臉,慚愧的低下頭,“爹,從前是我錯了,常常惹您生氣,和您對著幹,是我不對。”

因為垂著頭,也看不到他的表情,許久沒聽到他的聲音,楚簫繼續道,“我從前見識太淺,這次跟著妹夫出來游歷一圈,才知道爹對我和妹妹的愛護,明白自己錯的離譜。”

說完依然沒有得到回應,他不禁疑惑著擡起頭,卻與楚修寧略微失神的目光觸碰在一起。

楚修寧忙不疊收回視線,反問道:“是這樣麽?”不等楚簫說話,又意味深長的看向他,“難道不是你忽然發現,自己一直厭惡的爹,竟真有可能不是親爹,這麽些年,竟然厭惡錯了人,再回頭去看曾經走過的路,心態有所改變,發現這個爹其實也還不錯,是自己要求太高了而已。”

起初楚簫微微楞,旋即明白他定是聽聞了一些風言風語,也不知道是不是虞康安說的。“父親,您知道您在說什麽嗎!”

楚修寧聲色冷峻:“首先你得明白自己說了些什麽,是出於哪種立場在我面前向著金鴆說話!”

楚簫一顫:“我並沒有向著他。”

楚修寧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面色微慍:“從前在我與虞康安之間,你瞧不起我,仰慕虞康安。如今剛認過錯,又因為處理金鴆的問題與我爭論,我在你心裏又成了一個是非不分之人?”

“當然不是。”楚簫被逼的有些急了,“您是怎麽回事,我低頭認錯,您就這麽冷嘲熱諷的,該不會真信了那些瞎扯的鬼話吧?”

話音未落,門外楚修寧的心腹道:“大人,虞少帥前來拜見。”

“讓她進來。”

楚簫閉嘴坐去一側的椅子上。

虞清端著一個木質托盤入內,托盤上只放著一只青瓷小碗,笑吟吟道:“楚伯父,侄兒聽謝將軍說您在海上顛簸十數日,胃口欠佳,宴席上都是些魚肉,難怪您不動筷子,於是侄兒親手煮了碗小米粥……”

楚簫不留情面的拆穿:“你會煮粥?你還認識小米?”

閉嘴!虞清側目覷他那一霎,眼神充滿殺氣。

瞧著楚修寧方才在宴席上的言行,她料定楚簫即使已經解了自己的心結,父子倆也會懟起來,特意過來滅滅火。

“有心了。”楚修寧將面前上的卷宗拿去一邊,騰出位置。

虞清將小米粥端過去:“您留心些,有點兒燙。”

不好繼續留在這裏,她準備退出去,等一會兒再送盤水果。

楚修寧喊住她:“虞少帥。”

喊的是官稱,虞清轉身立正,站姿標準,垂首抱拳:“末將在!”

她穿著軍服,卻未帶軍帽,只高高紮著馬尾。垂頭時馬尾從身後劃來胸前,嚴肅中帶著說不出的瀟灑。

楚修寧慢悠悠拎起湯匙,隨口道:“我與你父親針鋒相對,勢成水火,你對我心中不存芥蒂?”

虞清依舊抱著拳,認真回答:“回大人,若說沒有芥蒂是騙您的,您這些年處處給我們虞家使絆子,動用勢力克扣我們的軍餉,更是在聖上面前危言聳聽,說我虞家擁兵自重,不服管教……若非末將與令郎令嫒自幼交好,定不會給您任何好臉色。”

“恩,不錯。”楚修寧慢條斯理的吃了口粥,不知是說她的話不錯,還是說粥的味道不錯。

虞清摸不準他的意思:“不過末將心裏同樣清楚,家父也沒少幫著袁首輔牽制您,楚虞兩家並無私仇,有的只是政見不和,立場之爭。”

楚修寧微微頷首,忽地擡頭看她一眼:“那,虞小姐可願嫁來我楚家?”

話題轉的太快,虞清一時無言。

楚簫訝然起身:“爹……”

虞清放下抱著的拳頭,牽動嘴角扯出一抹尷尬的笑容:“楚伯父,您這是在為楚大提親?未免有些太隨意了吧?”

“是有些隨意。”楚修寧琢磨著道,“而且你也做不了主,去將你父親請來,就說我有機密要事相商。”

虞清拔不動腳,神色也漸漸嚴肅,但她還是應下:“是!”

等她離開,楚簫問:“您喊虞總兵來做什麽?”

楚修寧不去看他,一口一口吃著粥:“過兩日就是你二十歲生辰,我二十時,你和阿謠兩歲,你的暈血癥既以無恙,是時候成家了。”

楚簫皺起眉:“可我才問過虞清,她不願嫁給我。”

楚修寧不以為意:“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是……”

“你不想娶虞清?”楚修寧問,“那你想娶誰?”

楚簫被問住了,他當然想娶虞清。

但虞清更想留在軍營裏。

楚簫雖然惱她無情,更不知所措,但也不可能去強迫虞清。

楚簫心中矛盾,閉嘴不提了。

反正虞康安不會點頭,他父親和自己一樣會碰釘子。

日暮黃昏,麻風島上。

楚謠輕輕支吾一聲,昏昏沈沈的從睡夢中醒來。

掙紮著睜開眼睛時,眼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是夜間麽?

楚謠回想她如今是怎樣一個狀況,腦子生銹了一般,許久才想起她似乎中了毒,柳言白讓她嗅了迷藥,她這是從藥效中剛剛蘇醒麽?

慢慢的,眼前有些模糊的光亮,她才發現並不是夜間,是她眼睛出了問題,視物不清。

她也不慌,閉上眼睛安靜躺著。

休息了一陣子,等腦子清晰一些才又睜開。

比先前好了一些,隱約可見一個身影坐在床尾,正靠在床柱上休息。

楚謠想看清是誰,是寇凜還是柳言白。

應該是寇凜,柳言白不會坐在床上。但寇凜一貫機警,睡不沈,她稍有動作,他就該醒了才是。

可她折騰這麽久,他依然在閉目休息,可見是累及了。

她翹起頭,不想吵他,只想看看他去殺段沖有沒有落下什麽傷,肚子忽然發出一連串的“咕嚕”聲。

才發現自己肚子都餓的癟掉了。

“醒了?剛醒,等會兒再吃東西。”

床尾的人自夢中驚醒,坐直起身,開口說話之後確定是寇凜。

隨後一只冰涼的手覆在她額頭上,冷的她打了個哆嗦。

“夫君,我昏迷了幾天?”

“三天。”寇凜凝視著她,發現往日清澈的眼瞳眼白渾濁,像是死去許久的魚眼睛,“視物是不是很吃力?”

他心疼的擡手以指抹去她眼角流下的一滴淚,應是眼睛太過酸澀導致的。

“有點兒。”楚謠想揉眼睛,卻被他捉住了手,牢牢束縛住,動彈不得,“是誰給我下的毒?真的是段沖麽?”

“不是,是江天嶼。”寇凜回答她。

“是誰?”楚謠從未聽過這個名字。

“天影左護法。”

寇凜簡單講了講這幾日發生的事情,聽的楚謠連連震驚。

天影影主竟是外公?

亡母的屍身竟然一直都在麻風島上?

自己中的是蠱不是毒?

楚謠的腦子像是有根棍子在攪拌,越發轉不動了。

寇凜摟著她安慰:“放心吧謠謠,只需再等兩日,他就能幫你解蠱,你就不會難受了。”

因有‘不疑’的約定,寇凜遇大事從不瞞著她,大都告訴她。

這一次,只除了兩點。

一是楚修寧離京監軍,事出反常,他不會幫著天影,但也不能讓謝埕身份曝光,不知想幹什麽,寇凜摸不透。

二是寇凜不準備告訴她,自己準備替她中蠱,兩日後與江天嶼交易。

這是沒辦法的事兒,不然江天嶼是不會放過楚謠的。

至於兩日後的交易,寇凜自然也早就想好了對策,雖較為兇險,但勝算不低。

楚謠抓到了異常之處,仰著頭詢問:“他給我解蠱,不怕被殺麽?”

若是與金鴆談條件,金鴆可能會守約,但寇凜肯定不會守約的,江天嶼身為天影左護法,應該清楚。

寇凜不忍去看她渾濁的眼睛:“我們自然找了平衡點,你安心養病,無需擔心。”

“可是……”

“信不過我?”

楚謠最終點點頭:“好,我不問了。”

沈默下來,她又想去揉眼睛,寇凜坐去她背後,將她牢牢箍在胸前,道:“說起來,我發現這個厲害,那個厲害,都不如我這丈母娘厲害,都死了十幾年了,還能折騰出這麽多事情來。”

楚謠使勁兒眨了幾下眼:“這個江護法,是因為愛慕我娘,才想著實驗起死回生之術?”

寇凜想了想:“聽金爺的意思,不太像。不過金爺說,他和江天嶼沒見過幾次,是你娘與他認識,金爺也是聽你娘說的。”

楚謠好奇:“我娘說什麽了?”

寇凜分散她的註意力:“聽金爺說,江天嶼原本不是修習巫蠱的,而是江湖中一個制藥世家的弟子。那個門派,通常以比試來確定下一任掌門人是誰。在眾多師兄弟中,江天嶼最有才華,可他師父不想將掌門人之位傳給他,想傳給他其中一位師弟。”

楚謠喃喃猜測:“掌門人代表著一個門派的門面,而他相貌太過普通?”

寇凜微微笑道:“不只是普通,我估摸著金鴆是嘴下留情了,應是有些醜的。而他那位師弟,才華只比他差那麽一丁點,人長得俊,嘴巴又甜,誰不喜歡?”

楚謠問道:“但門規說了依靠比試,他師父也不好亂來吧?江湖不是最重規矩的麽?”

“恩,他師父怕私底下命令他放水師弟,會讓他對門派失去信心,所以暗中動了手腳,最終他只得了個第二。”寇凜踢了鞋,將雙腿也挪到床上,“他知道後,氣惱不已,離開師門,來京考禦醫。誰曾想竟也因為長相問題,初選就被剔除出去。”

楚謠皺皺眉,朝廷選官於相貌只說了不選重度殘疾和五官不正者,但放眼望去,京城官員裏的確沒有幾個貌醜的,何況禦醫得時常出入宮禁。

“然後呢?”

“然後他就在京城一間醫館裏坐堂,取了醫館館主的女兒,可沒兩年就紅杏出墻,勾搭上一個小白臉,兩人還想謀害死他……他當時萬念俱灰的在林子裏上吊自盡,你娘恰好途徑,將他給勸了下來……”

楚謠:……

寇凜摸了摸下巴:“我當年來京考武舉時,只知京城水深,權貴眾多,需要伏低做小,需要謹言慎行,需要各處打點,卻從來沒想過長相也會成為問題,嘖,可惜了,這輩子我是沒機會感受一番了。”

楚謠心頭原本似泰山傾倒般沈重,先是被他擾亂了思緒,聽到這話,仰起頭,模模糊糊看著他摸下巴的動作,不由忍俊不禁。

“為何忍笑?”寇凜板起臉,“我說錯?錦衣衛也負責聖駕的儀仗,我最初通過武舉被分派到錦衣衛時,主要負責儀仗,那會兒還自怨自艾不受重用,現在想來,此乃對我儀表容貌的肯定!”

“是的。”楚謠忙不疊點頭。

“敷衍。”寇凜在她瘦尖了的下巴上捏了捏。

“哪有。”楚謠連忙解釋,“所以我起初才總是好奇,為何夫君都這把歲數了還未娶妻,拋開你的權位,單是這好看的容貌,強健的體格,也能迷倒不少女子的。”

“比如你?”寇凜笑起來。

“我是被夫君的才華所折服。”楚謠毫不吝惜自己的誇讚,“畢竟論相貌,我自小每日見著的那個人,可比你好看多了。”

寇凜目光微沈,正要想到謝從琰頭上去,挖苦那個面癱臉哪一點兒好看了。

聽楚謠微微笑道:“我指的是,我每日攬鏡自照,鏡中那位美人兒。”

這下寇凜不得不認輸:“必須的,謠謠最美,天下無雙。”

起初他只對金子感興趣,從來記不住女人的臉。

當他發現楚謠的美貌時,就知道自己是動心。

爾後娶到手,怎麽看都是美,即使瘸著腿,無論動靜,一顰一笑,都比金子更耀眼。

但現在他又快記不清她的長相了,有些分不清美醜。

可他不會再以金子與她對比,她是世上所有金子都換不來的珍寶。

即使此時她的眼睛暗淡無光,對他來說,也亮如星辰。

足以照亮他整個世界,驅散那些長久縈繞在他心頭的孤獨與陰霾。

虞家營地,楚修寧的房間裏。

虞康安入內,一同前來的除了虞清之外,還有謝從琰。

謝從琰進來後直接去到角落解刀坐下,減少存在感,只負責盯著虞康安的舉動。

楚簫向虞康安問過安,本想退出房去,卻被他父親以眼神制止,於是也走到角落,在謝從琰身邊坐下:“小舅舅。”

謝從琰略微點頭:“恩。”

楚簫本想問一問是誰在他爹面前亂嚼舌根,卻見謝從琰眉間緊皺,同樣是一副心事重重。

虞康安在下首落座,虞清提前通過氣兒,他心裏也有點兒譜,等著楚修寧開口提親,再狠狠拒絕。

楚修寧看向謝從琰,瞧見謝從琰點頭,證明周圍沒有人偷聽,可以放心說話:“關於剿匪,虞總兵可有什麽計劃?”

虞康安道:“暫無計劃,若有,會與楚尚書商討。”

楚修寧將面前的青瓷粥碗推去一邊:“如今這屋裏都是明白人,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知我與金鴆的過節,我也知道你與金鴆的交情,你一定不會配合剿匪,爾後將所有過錯全都推在我這個監軍頭上,畢竟自古以來,名將多半忠君愛國,監軍則多半是些扯後腿的罪人。”

虞康安面無表情,他的確是這樣想的。

楚修寧點著桌面道:“袁首輔怕是也給了你指示,保護住袁少謹就行了,最好讓我兒子和寇凜都死在這裏,我不能死,我還得承擔此次四省聯軍慘敗的責任。”

楚簫忍不住道:“爹,您既然都知道,為何還要請旨來監軍?”

楚修寧不搭理他,只看向虞康安:“你以為我是沖著金鴆來的?因為他與我亡妻的過去?”

虞康安原本是這樣以為的,可瞧楚修寧的態度,他竟有些不確定了。

楚修寧指指他:“我是沖著你來的。”

虞康安忽地有些頭皮發麻。

“袁首輔想放權給你,我索性將事情鬧大了幫著他,由著他為我做嫁衣。”楚修寧徐徐笑道,“因為我知道,此次聯軍剿匪因你我之故,將會完成的極為漂亮,當然中途也會遭遇波折,原因是有人通敵,這通敵之人不多,卻全都與袁首輔沾親帶故……”

虞康安實在忍不住道:“楚尚書,您很有想法。”

“不是我敢想,是虞總兵給了我勇氣。”楚修寧微斂起笑,“因為,我抓到了虞總兵一個足以抄家滅族的把柄。”

虞清擰著眉頭,她知道不是自己女扮男裝,此事不足以拿來要挾她父親。

果然,楚修寧指向麻風島的方向,說出兩個字:“段沖。”

虞康安已有準備:“楚尚書是說我大兒子沒死,淪為海盜?這事兒說出去有人會信?”

“赫赫功勳在此,你虞家盡出英雄人物,自然沒人信。”楚修寧瞥了楚簫一眼,“即使我一再告訴我兒子,你除卻會打仗,還善於做官,比我更會鉆營算計,心狠手辣,他也是不信的。”

虞康安眉頭緊鎖:“楚尚書究竟想說什麽?”

楚修寧道:“我想說的是二十四年前,浙閩聯軍剿匪的事兒。那時候你還只是浙江都指揮使同知,一個不大不小的官,剿匪之後,你從同知升任指揮使……當然,官職不算什麽,名望才是最重要的,那一戰,是你從軍生涯裏的一個重要轉折點。”

虞康安暗暗攥拳。

“當時的麻風島主抓了不少布政使司的官員作為人質,而你攻島時,將海盜全殲,被俘的官員也全部死於戰火,據說是那夥海盜太猖獗,且沒有找到關押地的緣故,這其實是很嚴重的失職之罪,卻沒有人數落你,朝廷也沒有怪罪你,只因沒人相信你是刻意為之,畢竟其中有你的獨子……段沖。”

楚修寧說著,隨便挑了本資料來看,“前陣子,在我女婿給我的信中,提到了段沖。我為調查金鴆,將京中曾在沿海任職的下屬全都喊了來,其中有一人,二十四年前曾在你的麾下參與過剿匪行動,他告訴我,當年麻風島上有你的眼線,一直與你傳遞消息,與你裏應外合。”

虞康安道:“行軍打仗,有眼線和內應不正常麽?”

楚修寧問:“是金鴆?”

虞康安點頭:“是。”

“不是。時間不對。”楚修寧通過亡妻寫給金鴆的信,明確得知金鴆是哪一日離開的,再通過從兵部調取當年剿匪行動的卷宗,得出一個結論,“你早有內應,在寫信寄去京城給金鴆請他來福建之前,你已經知道段沖在島上為了活下去,做出丟盡你虞家顏面之事。”

虞康安的拳頭越攥越緊。

虞清瞳孔緊縮,因為隱隱聽懂了楚修寧的意思。

當年她父親早已做好了不留活口的準備,才會請金鴆來幫忙,才會在上島以後不管段沖的死活,事實上是不管那些高官的死活。

或許還特意將戰火往那些高官被囚禁的地牢引去。

再或許她父親還趁亂親手殺了幾個。

那都是些文官,要他們的命實在是易如反掌。

卻沒料到金鴆竟會遭逢不測,也沒料到有一位高官竟然存活下來。而不出所料的是,此人在獲救之後立刻以段沖要挾他,他應是準備下手的,卻不想被段沖搶了先。

的確如此。

虞康安此時只覺心痛,那是他養了七年的獨子,兩三歲時便已展現出了不同尋常的力量,他如獲至寶,一直帶在身邊悉心教導。

可他越大,虞康安越不了解他的想法。

修羅場上斷肢遍地,鮮血染骨,幾乎每個初上戰場的軍人都曾被嚇到過,就連虞清剛來福建時,也曾吐了好幾次。

段沖自小無動於衷。

虞康安教他上戰場保家衛國,他反問家在哪裏,國在何處?

虞康安教他為將之道和為臣之道,教完以後舉了個例子,詢問他日後若與天子意見相悖,該當如何。

他說,“說服天子。”

虞康安又問:“若說服不了呢?”

他很認真的想了想,說,“那就幹掉天子”。

虞康安起初認為他是童言無忌,後來越來越多的事情告訴他,不是。

虞康安是帶兵之人,心知他若不服管教,往後一定是個禍害,便是他虞家的大罪過。

而但凡有一點自信能教好他,虞康安也不想放棄,就比如知道他在麻風島上的行為,最先想到的也是再給他一次機會,也許吃過這次苦,他會有所改變。

但這個願望,在他出手捅死那個官員,且還猙獰一笑時,徹底破碎了。

再想起自己因為不夠堅定,私心過重,將自己的結拜兄弟害的生死未蔔,他才最終下了狠心,將段沖給放逐去荒島。

“虞總兵。”楚修寧給他足夠的時間,讓他去回憶那些他不願去回想的事情,“我想問你,金鴆當時知不知道你原本的打算?知不知道他孤身去救你兒子,不會得到你任何支援?”

“他不知道我的打算,他是個心胸坦蕩之人,不懂朝政,也不喜歡算計。”虞康安捏著眉心,有些喪氣,“不過我有告訴他,我不會去支援,因為一旦在意人質的死活,被敵人掣肘,我軍將會傷亡慘重,他是知道其中兇險的,我沒騙他,也相信他的本事,能將我兒子救下來……”

他不再辯解,楚修寧既敢來監軍,剛到便將目的和盤托出,一定已經掌握了足夠的證據。

“其實當年死在麻風島上那些高官,沒有一個幹凈的,甚至還有閹黨餘孽,死的都不冤枉,你也是知道,才毫不留情的下手。”楚修寧自然已經調查的仔仔細細,“但他們多半出身顯赫,這筆賬撂在一起,我將證據往刑部一扔……”

虞清頭腦紛亂,即刻起身抱拳垂首:“尚書大人……”

楚修寧擡了下手臂,示意她稍安勿躁,看向虞康安:“所以我先前預想中的四省聯軍剿匪的結果,你不妨慎重考慮一下。”

虞康安垂目沈沈道:“讓我去殺金鴆,不可能的。”

楚修寧搖搖頭:“金鴆是個人才,你舍得殺,我還舍不得殺。待開海禁之後,沿海的貿易,還需要他的鼎力相助。過幾日我自會抽個時間上島拜訪,而我之所以趕在四省將領匯聚之前趕來,正是要與金鴆處理一下公事和私事。”

虞康安難以置信他說起金鴆來這雲淡風輕的態度:“那需要我做什麽?”

“你只需聽我的安排,旁的作為一個聯軍總指揮,你該做什麽便做什麽。”楚修寧攤平了沿海疆域圖,垂下視線,落在麻風島上,“我並不是讓虞總兵重新站隊,而是讓你認清形勢,首輔這個位置,很快就會換人,在我的有生之年,大梁唯我楚氏,不會再有任何黨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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