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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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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謠微楞一瞬, 雙頰上的紅暈漸漸散去,面色雪片般白的毫無血色。

寇凜已在心中預想過幾種她的反應,做好見招拆招的準備, 卻見她雕塑似的僵住不動, 只沈著一雙霧氣蒙蒙的眼睛盯著他看,看的他心尖發毛。

“我說的是實話。”雖為收覆失地, 有誇張的成分, 但金票的確是寇凜一直以來的保命符,貼一張在胸口處,能令他的身手超乎尋常的敏捷, 他從前一直都是這麽幹的,“你當我為何將那麽多地契和金票放在我的兵器匣子裏,出遠門必須帶在身上,就是這麽個意思。每次遭遇危難,身受重傷, 即使我體力透支到極限, 我也能強撐著不倒下,不然我眼睛一閉,匣子丟了, 這損失我可承受不起。”

楚謠緊繃的雙唇終於稍稍松動了些, 問道:“你主動要去陣中牽制倭賊,是不是就打的這個主意?”

寇凜忙道:“當然不是。”拿主意時根本沒想過這事兒, 剛想起來的, “試柳言白的深淺是一方面, 也為了保虞家……順帶救那些人質一命吧。”

他以前生怕被說成“好人”,這會兒盡量將自己往好人上說,楚謠最吃這套。

但她陰沈沈的臉色半點兒也不見好轉,寇凜感覺自己似乎要完。

她終於開口:“放我下去。”

寇凜立刻往前走一步,單手箍她腰,將她穩穩放下地。

楚謠伸手進鬥篷裏,將賬本和先前拿走的金票全取出來,放在妝臺上。

這恐怖的氣氛下,寇凜反而不敢拿了。

“我不清楚金票之於夫君竟還有這樣的效用。”楚謠的指尖在金票上輕輕點了點,“收著吧,我是喜歡英雄,可我這瘸子好不容易才嫁出去,不想早早守寡。”

聽這氣話,是真被他氣著了。寇凜暗思問題有這麽嚴重麽,臉上堆起了討好的笑:“我知道你惱什麽,別惱,你在我心裏比金子重要多了,之前在懷興時我就想告訴你,那會兒我以為你出事,我真是心如刀絞……”

他話未說完,卻聽楚謠笑了一聲,嘴角帶著抹譏諷,不知是自嘲還是譏諷他。

寇凜被她這抹譏諷給唬住了,因他從來也沒在她臉上看過這樣“生動”的表情:“你不信?”

楚謠的表情收的很快,站在他面前,擡手繼續幫他穿衣服。

寇凜捉住她的手,她的態度讓他有些不知所措:“我可是會說這種話來哄女人的男人?”

楚謠配合著搖搖頭,並不想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抽出手來,從妝臺取過他的腰帶,雙手環過他的腰,為他系上。

寇凜微微擡著雙臂,由著她為他穿衣。

兩人之間氣氛壓抑,他受得了她的數落,卻受不了她的冷漠,心頭添了幾筆煩悶,道:“你若愛管家,真心想管,那給你管我不說什麽。但你不是,你就是想管著我而已。有這個必要麽?這樣你受累,我也不放心,你何苦要自找麻煩?總歸我們現在已是夫妻,你嫌我問題多,慢慢來就好,這樣用力……”

楚謠陡然將腰帶勒的極緊,他被迫挺直脊背,中斷了話語。

楚謠擡起頭,迎著他垂下的目光:“在你心裏,我真比你的錢財重要?”

寇凜鄭重點頭:“對。”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若受傷我會不會心疼?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是否會生不如死?這些都不能成為激勵你的理由?”楚謠抑著氣,聲線平穩,但胸口起伏不定,“先前才說了唯有貼著金票才是你的保命符,現在又與我說,我比金子更重要,你讓我如何相信?”

寇凜被她說的怔住。

“我在你心裏比不過你‘姐姐’,比不過你的權勢財富,我心裏都清楚,也告訴自己不在意。我艱難的努力著想要走進你心裏去,我的努力,在你口中卻成了自找麻煩?”楚謠松開了他的腰帶,心情漸漸放緩,“對,我是太過用力,可我現在不用力,你想讓我等白了頭再用力?”

寇凜動了動嘴,是真說不出話來。

他認識她這麽久,從未見她與自己相對時,言辭鋒利如刀過。

楚謠知曉機關,打開了他的兵器匣子,將賬本和金票塞回去,物歸原主:“我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對你發脾氣,畢竟你稍後還有大事要做。可再一想,我未免自視甚高,我發脾氣能影響到你什麽?揣著你的金票,你寇凜天下無敵。”

隨後她走去窗邊坐下,不再說話。

……

寇凜背著兵器匣離開客棧,去往城樓。

袁少謹和楚簫跟在後面,見他步履很慢,微微垂著頭,像是在想事情的模樣,也都保持沈默,不去打擾他。

楚簫猶豫著究竟是跟著去城樓,還是在客棧待著。敵軍攻城這事兒,他聽得多卻從未見過,很想看柳言白和寇凜合作,能不能將人質救下來。

但這免不得要見血,他有些慫。

城門緊閉,上了甕城樓朝下看,柳言白在虞越和幾個虞家軍人的保護下,正在城外邊沿布陣。

虞越遠遠看到寇凜給他打了個手勢,他走回城墻下,踏著城墻飛上高聳的城樓:“寇指揮使。”

寇凜掃一眼他的穿著:“怎麽將鎧甲脫了?”

虞越眉峰飛揚:“稍後末將與您一起下去牽制。”

穿的笨重的鎧甲不夠靈活,寇凜同樣穿的是夜行衣。

“不用,你守好第二道防線就行,不然本官還得顧著你。”寇凜嫌棄他礙事,“還有,金池衛不行,你將你帶來的精兵調去客棧守著去。”

表姐也在客棧裏,虞越自然不反對,立刻照辦。

交代完了之後,寇凜站在城樓上,看著柳言白舉著個尺子專心致志的布陣。

腦子裏想著方才楚謠斥責他的話,還有斥責他時的神情,半天也沒眨眼。直到視線越來越模糊,眼睛發酸了才回過神眨了幾下。

柳言白布幻音陣只用了半個時辰,隨後回到城樓。

城樓專門擡了個高腳桌出來,桌面擺著張七弦琴,沒有椅子,柳言白就站在桌子後。

無論怎麽看,虞越始終覺得這陣法不靠譜:“柳博士,就擺些鼓和編鐘、水囊,再以絲線纏一纏,真的可以嗎?”

柳言白手臂微擡,摘下手套,手指攏在琴弦上,頭也不擡:“虞將軍不妨下去試試。”

“好!”虞越二話不說,又從城樓飛了下去,入到陣中,高聲大喊,“這裏嗎?”

瞧見柳言白點頭,他在吊橋走了一圈,什麽感覺也沒有。

便在此時,柳言白仿若隨手在弦上輕輕一撥,一連串音符傳了出來。

城樓上眾人茫茫然。可城外的虞越猛地捂住耳朵,英挺的五官皺成了一團。

柳言白不願浪費力氣,只撥了這一下。

但這顯然已經足夠,眾人看到虞越的反應,哪裏還敢小看這個瞧著文弱的書生,一剎那士氣大漲。

楚簫對這陣法稀罕的緊:“老師,在國子監怎麽從來沒見您教過?”

柳言白微微苦笑:“國子監有規矩,不得教授弟子這些旁門左道的東西。”

“這哪裏是旁門左道。”瞧見陣法的殺傷性,楚簫表現出濃厚的興趣,“老師的陣法是從哪裏學的?”

“自學的。”柳言白道,“你若想學,我稍後教你。”

“多謝老師!”楚簫喜不自禁。

“老師,我也要學!”袁少謹趕緊湊上去。

柳言白笑而不語,轉眸看向了寇凜:“大人,您最好也先下去試一試。”

背著兵器匣的寇凜身姿筆挺,面朝夕陽,註視晚霞,動也不動,似乎沒有聽見。

楚簫幫著喊一聲:“大人?”

寇凜恍惚回神:“恩?”

柳言白指了指吊橋:“下官認為您最好先塞住耳朵,前去陣中施展下輕功和兵刃,嘗試一下對音波的接受程度。”

“行。”寇凜解下兵器匣,取出一根純鋼的棍子,兩手從中間一擰,棍子被拉長一倍。正準備闔起兵器匣重新背上時,他瞥見匣子的夾層,那裏是他剛剛收覆的失地。

他動作停頓住,僵化許久,手入衣襟,將藏在胸口的一萬兩金票取出來,裝進匣子裏。

隨後他合攏檀木匣子,高高一舉扔給了袁少謹。

猝不及防間,袁少謹雙手去接,方知道有多沈。

寇凜道:“幫本官保護好了。”

袁少謹道:“是的大人。”

寇凜只提著鋼棍躍下城樓,身上一張護身保命的金票也沒藏。

他剛剛想了很久,認為自己並不是楚謠斥責的那樣,他拿金票當護身符,只是因為習慣了。

畢竟這個法子他早已用了七八年,陪著他闖過多少生關死劫。

習慣重新培養就好,不是什麽難事。

城內,守著客棧的五十金池衛士兵被撤掉,換成虞家三十人。

這三十人,可抵普通士兵三百人。

此時天色昏暗,客棧斜對面的深巷子裏,有三人正頭對頭湊在一起。

山羊胡:“瞧見了麽?倭寇即將攻打金竹,虞家軍竟不守城,跑來守著客棧,這客棧裏絕對住著孟筠筠!”

八字胡:“那怎麽辦,咱們下手還是不下手?三爺可是懸賞了一萬兩白銀,整整一萬兩!”

說完後,兩人將目光投向了另一個人:“老大,快拿個主意啊!”

被稱呼為“老大”的絡腮胡捏著眉心,一副頭疼的模樣,朝墻上吐了口唾沫:“他奶奶的!咱們不想惹虞家,不接這筆生意,結果竟還能偶遇?從前辦事時咋沒遇過這等好事!如今錢砸在臉上,不賺都對不起祖師爺!”

山羊胡樂了,他原本就想接這單生意,旋即又擔憂:“可這城封了,客棧還被虞家軍把守,咱們怎麽偷人出海?”

八字胡搓搓手:“有老四在,怕什麽!”說著面朝巷子更深處吹了聲口哨。

隨著這哨音落下,從黑暗陰影中漸漸走出一個膚色黝黑、稍顯木訥的煤球。

八字胡指揮道:“你去客棧將孟筠筠給偷出來。”

煤球納悶:“孟筠筠長什麽模樣?”

三人面面相覷,因為沒打算接三爺這單生意,他們沒看過畫像。

依然是八字胡比較機智,給煤球出了個主意。

煤球點點頭,身形似鬼魅般避開虞家軍的重重看守,潛入客棧中去。

客棧內部也有兩人看守,這是決計避不掉的。

黑煤球先發制人,身形一晃主動出現在兩人面前。兩人正欲拔刀呼喝,只見他兩手分別伸在兩人眼前。

他手掌心畫滿了彩色紋路,隨著他如蛇般扭動雙手,兩人的眼睛逐漸失去焦距。

卻也沒有暈倒,只是渾渾噩噩站著不動了。

煤球挨個搜了一遍,按照八字胡交代的‘孟筠筠是江南有名的大美人,抓客棧裏最美的女人準沒錯”這一原則,他在楚謠和孟筠筠之間做了個對比,選了身著男裝卻能一眼看出是位大美人的楚謠。

迷藥迷暈之後,將楚謠扛出了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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