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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誘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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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京當晚就去了錦衣衛衙門,我慢了一步。寇凜來東宮查案時,我有與他提過想見你一面,卻被他搪塞過去。”

明衡太子邊說著話,笑意吟吟的招了招手,示意她來馬車上坐。

楚謠自知推辭不掉,上了馬車。等宦官王德安將車門關好,猶疑著問道:“那殿下也是聽聞我惹怒了寇指揮使,被罰來疏通溝渠,才特意從宮裏出來的?”

明衡關切的看著她:“寇賊生了急病,連父王都被驚動了,朝中傳的沸沸揚揚,說是與你有關……”

空間狹小,腰部被刀鞘硌得難受,楚謠解下繡春刀擱在膝蓋上,眉頭緊緊皺著。

消息傳的未免太快了,感覺哪裏不對勁兒。

明衡等了半響不見她回應,打量一眼她的表情:“寇賊就算了,你方才怎麽任由那幾個人欺負你?”

楚謠回過神:“我哪有任由了,他們幾個現在不是正在溝渠裏挖泥巴呢?”

明衡道:“那是因為你瞧見了我,不願我出面去斥責他們,以免被袁首輔抓住歪曲事實,大做文章。”

楚謠道:“殿下既然清楚,平時就該多多註意些。”

“那我這個太子,也未免太憋屈了。”明衡嘆了口氣,“以他們的人品,竟還能入朝為官,難怪我大梁內憂外患。”

“殿下,人品並不代表能力。以我對沈祁幾人的了解,做人稍欠火候,做官還是可以的。”楚謠原本想拿寇凜舉例子,想了想又放棄了,“更何況,如今您處境堪憂,凡事能忍……”

“我知道,最終我不是沒過去麽。你瞧你說話的口吻,真是越來越像楚尚書了。”明衡笑著截住她的話茬,靜默了片刻,道,“阿簫,平時我一見錦衣衛就覺得面目可憎,從不曾註意過,這飛魚服真好看。”

“殿下,我還趕著去城東修整道路,您若沒有其他事情,我先離開了。”

“多年不見,你就沒什麽想和我說的?”明衡伸手按在她的胳膊上,制止她起身,笑容逐漸斂去,“我還想問,寇賊是怎麽欺負你了?”

“殿下說的哪裏話,他都被我折騰病了,誰欺負誰?”楚謠如坐針氈,想抽開自己的手臂,但她現在是個男人,兩個男人之間這種舉動是完全正常的。

她刻意反抗,才不正常。

這就是楚謠見到太子就頭疼的一個原因。

京城裏人人都說,楚家小姐命不好,若不是瘸了腿,如今便是太子妃了。其實楚謠本身與明衡太子根本沒見過幾次面,倒是楚簫十一二歲時曾做過一陣子的太子伴讀。

牽扯到讀書,宮裏規矩又多,楚簫多半是讓楚謠去的,她才算是和太子熟悉起來。

楚謠自小性子孤僻,沒有閨中密友,與太子聊的來,兩人頗為親近。年歲小時偶爾肢體接觸不自覺,待漸漸懂了些男女之事,再無法像從前一樣。

“以你的性子,寇賊若非過了分,你是不可能反抗的。”明衡憂心忡忡地道,“我聽說寇賊是個斷袖,他是不是見你……對你不規矩了?”

什麽?楚謠微楞:“斷袖?”

有關寇凜的傳聞裏,似乎不曾聽過這一條。

明衡見她沒有起身的意思了,收回手,伸進自己的袖籠裏:“你瞧他多大年紀了,還不娶妻,我那三妹天姿國色,整天追在他屁股後頭轉悠,他竟躲著,不是斷袖是什麽?”

楚謠無語:“他只不過入官場的早,也就二十來歲,哪有多大年紀。”

明衡證據充分:“不僅如此,他挑選的錦衣衛總是些清秀少年,尤其那個段小江,矮小嬌俏,像個小姑娘似得。”

楚謠反問:“錦衣衛乃是天子親軍,五官不正者能夠入選?”

明衡自顧自:“而且他還要求自己的親信們也不能娶妻生子,一旦有了家室,就會被他派去地方衛所。一群無家無室的男人們整天待在衙門裏,同吃同住……”

楚謠是真聽不下去了:“寇大人是在軍營裏長大的,這般管理手下並不奇怪。按照您這個說法,我小舅舅估摸著也是個斷袖。他和寇凜差不多的年紀,也不肯娶妻,終日裏和一群爺們們混在軍營裏,同吃同住的。”

明衡被噎了一噎:“寇賊怎麽能和謝將軍比?”

楚謠道:“我看他比我小舅舅還要忙。”

明衡眉頭皺起,不悅道:“阿簫,你為何處處為寇賊辯解?”

“我只是實話實說。”楚謠與他處在一起,話比平時多了些,勸道,“殿下莫要一口一個寇賊,錦衣衛耳目眾多,當心傳到寇大人耳朵裏……”

“傳就傳,當我怕他?”明衡冷笑道,“父王對他實在是太過縱容了,不,錦衣衛根本就不該存在,將來我勢必要像父王當年鏟除東廠一樣,將錦衣衛的勢力連根拔起!”

“那也得您有本事坐上那個位置再說。”楚謠心累,忍不住說了一句僭越的話。

她很是了解她爹的無奈,太子精於治國之道,往後會是一個明君。但性格過於耿直,看見任何不平事都想去踩兩腳。

就連聖上的決策,他覺著不對,也會據理力爭。

聖上能喜歡他才怪了。

如今她爹和袁首輔勢均力敵,不求爭取到寇凜的支持,只求他繼續當根攪屎棍子就成。可太子屢屢針對錦衣衛,針對寇凜,真不確定寇凜往後作何選擇。

畢竟聖上的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我去做事了。”

楚謠知道,這些道理她爹肯定沒少和太子說,用不著自己多費口舌。

她下了馬車,明衡又探出頭來:“那我……”

楚謠是背對著馬車的,本想回頭,眼睛卻被一道寒光刺了一下。她警覺的尋著光源望過去,只見遠處斜對面的房頂上半蹲著一個黑衣人,正手持著一張精弓。

白羽箭在弦上,箭頭瞄準的方向正是太子的額頭!

楚謠瞳孔猛地緊縮,剛剛反應過來,刺客拉弦的手已然松開。

“嗖!”

箭矢破空,還伴有輕微的鳴哨聲。

楚謠沒有呼喊的時間,當機立斷,舉著繡春刀轉身朝明衡的腦袋砸過去!

楚簫自小想去從軍,跟著福建總兵家的兒子虞清練過些功夫。楚謠雖不懂招式,但力氣還是有的。何況繡春刀連刀帶鞘重量不淺,不通武學的明衡經受不住,被砸的直接仰躺回馬車裏。

宦官王德安被嚇了一跳,正想斥責楚謠,只聽“哐”一聲響,一道利箭擦著他的頭頂射在馬車邊框上。

沒入一寸左右,箭身巨顫著發出嗡鳴聲。

楚謠這才喊道:“錦衣衛!”

王德安一楞過後,也驚惶大喊:“刺客!有刺客!”

太子出門不可能只帶一個宦官,早在楚謠扔刀之時,隱藏在暗處的幾個金吾衛便已經跳了出來。

楚謠朝著房頂一指:“那裏!”

兩個金吾衛去追刺客,其餘人留下保護太子。

巷子外等候楚謠的五個錦衣衛也拔刀沖了進來,他們是奉命刁難楚謠沒錯,但也奉命保護楚謠的安全。

楚謠雙眼盯著先前刺客所站的屋頂,一箭不成之後,刺客一個轉身便如鬼魅般消失了。擁有這樣的輕功,在京城內委實不多見。

再回頭瞧一眼釘在馬車框子上的白羽箭,後怕之下,她眼底不由閃過狐疑。

“殿下,您沒事吧?”王德安進到馬車裏,將明衡扶起來,見他額頭被砸出紅印子,一聲宣太醫險些脫口而出。

明衡捂著額頭:“阿簫呢,阿簫有沒有事?”

“我沒事。”楚謠走過去,將那根白羽箭拔下來,“刺客輕功極好,怕是抓不到了。這會兒已經引起了騷亂,您先回宮去吧。”

“是啊殿下,咱們快些回去吧!”王德安慘白著臉。

這個節骨眼上,他早就勸太子不要出宮。楚尚書一再叮囑,正有一股不明勢力暗中針對太子,東宮失竊案,或許只是一個開端。

“好。”明衡倒是十分鎮定,看著楚簫,“那我先回去了,省的給你惹麻煩。”

楚謠對那五個錦衣衛校尉道:“你們隨行保護。”

五個校尉雖不認識太子,“殿下”兩個字都明白什麽意思,抱拳道:“屬下遵命。”

……

馬車在行人狐疑的目光中離開,原地只剩下楚謠。

正巡城的一個五城兵馬司校尉聽到動靜匆匆趕來,見到楚謠腰間懸掛的牙牌,忙上前問好:“百戶大人,此地出了什麽事?”

“由我錦衣衛處理就是。”

楚謠不多說,不是普通的刺客,歸責巡城的普通校尉毫無意義。

那校尉低頭抱拳:“是!”

街道是修不成了,楚謠盯著手心裏的白羽箭想了想,準備回衙門稟告此事。

她繞過眼前之人,腦海裏思索著一些事情,忽聽背後一聲重重的悶哼,是那位五城兵馬司校尉發出的聲音。

楚謠疑惑著轉過頭,頓時驚惶捂嘴。

只見那人手中攥著柄匕首,鋒利的刀尖正瞄準她的後心窩,只差那麽一丁點,便可以狠狠紮入她心臟裏。

但此時,那人的手腕卻被段小江緊緊鉗制住,如被捏了七寸的蛇,動彈不得。

那人額頭冷汗滾滾,腮幫子鼓了鼓,不知是想咬舌還是服毒。

“想死?”段小江冷笑一聲,另一手捏住他的下巴,五指輕輕一抓,只聽“嘎吱”一聲,他便合不上嘴了,“帶回去。”

段小江話音一落,從暗處走來幾個錦衣衛,一言不發的將那人捆了個結實,拖死狗一樣拖走了。

楚謠默默看著這一切,心口砰砰直跳,滿臉的驚魂未定。

段小江擦了擦手,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取出裏面的芝麻餅咬一口,笑瞇瞇道:“百戶大人還是不夠細心啊,五城兵馬司巡邏時,向來是四人一組,如無特殊情況,從沒有單獨行動的。若非屬下及時趕到,大人這條小命可就沒了,您說說看,楚小姐的命值三百兩金子,那您這條命……”

楚謠握了握拳頭:“我要見寇大人。”

段小江又咬了一口芝麻餅:“恐怕不行,大人正在養病。”

楚謠態度強硬:“我要見寇大人!”

楚謠跟著段小江回到錦衣衛衙門,進入議事廳。

寇凜居於上位,面前的案臺上擺放著一摞卷宗。他身穿常服,披著一件沒毛的織金披風,精神萎靡,眼圈下一片烏青。

楚謠原本已在心中認準了他是裝病,如今一看,是真病了。

段小江走上前,附耳說了幾句話。

寇凜聽罷輕皺了皺眉,頭也不擡:“楚百戶,你求見本官所為何事?”

“屬下希望與大人密談。”楚謠看一眼段小江。

密談?再密談還有命嗎?

寇凜煩躁著道:“你當他不存在。”

楚謠道:“屬下不會自欺欺人。”

寇凜終於放下手裏的卷宗,瞇起眼睛看她一眼,許久:“小江,你先出去。”

段小江聳肩:“是。”

“現在可以說了。”議事廳裏只剩下他們兩人時,寇凜的視線移到了她的腰間,“你的繡春刀呢?”

“刀……”楚謠原本滿腹心事,被寇凜一句話問的楞了神,才想起繡春刀被她扔進太子馬車裏了,聽聞錦衣衛一人一刀,人在刀在,“大人派刺客行刺太子,屬下迫不得已扔了刀,說起來大人也有責任。”

寇凜靠在椅背上,嘴角彎出一抹弧度:“本官派人行刺太子?你可知,單憑這句汙蔑之言,本官就能將你拿下治罪?”

楚謠垂首行禮,聲音放緩:“屬下瞧那刺客輕功詭異,和先前綁架我……妹妹的江湖人類似,那叫姜行的劫匪,屬下記得大人說過已經被您抓進了詔獄。”

寇凜好笑道:“江湖中善輕功者多如牛毛,你瞧著像就像?本官特準你去詔獄看一看,姜行是不是好端端在牢裏待著。”

楚謠不用去看,她知道自己抓不住寇凜的把柄:“當然,大人的本意並不是刺殺太子,不然以對方的武功,不可能將箭射偏,射馬車門框上去。您想必是查探出有人想要謀害屬下,故意給對方制造機會。從您放出急病的消息,再到懲罰屬下出去清理溝渠,鬧的人盡皆知,都是為了引對方上鉤……”

寇凜摩挲著扳指,心道老狐貍生出小狐貍,小狐貍比老狐貍還要精明。

沈默片刻,他道:“本官原本沒打算這麽做,一直將你栓在衙門裏,擱在我眼皮子底下。今晨恰好生了病,才想著將計就計。”

他說的是實話,不設餌,他也本事抓到證據,只是時間早晚罷了。

至於“氣惱”,並不會影響他做正事時的思緒。

何況是他自己好奇心重,非得試一試,也怪不著楚簫。

“這件事,是經過聖上和你父親同意的,知道太子也出了宮,怕對方會有所顧忌,聖上特準本官斟酌行事,你父親當時也在場。”

楚謠一楞。

寇凜微微挑眉:“至於你的性命,本官奉命保護你,自然不會讓你有事。再者,你願意日日龜縮在衙門裏,還是主動拔去這柄懸頂利刃?”

連父親也同意,一定是非常信任寇凜的手段,楚謠細細一琢磨,心態平和了不少:“敢問大人,究竟從哪裏判定有人想要害我的性命?”

寇凜抽出一冊卷宗,揚手扔飛出去:“據本官推測,你兄妹回京時,在寺廟內埋伏你們的人,和出錢擄你妹妹的人,並不是同一夥人。寺廟那些見狀不妙服毒自盡的殺手,應是某個勢力豢養的死士,目標是你的性命。而想要擄走你妹妹之人,應是知悉他們的計劃,想著趁火打劫。”

楚謠上前一步,撿起地上的卷宗,認真翻看。

不一會兒,背後浸滿冷汗。

有人想要私藏自己,她頂多惴惴不安。可有人要殺她哥哥,則令她萬分惶恐。倘若今日哥哥沒有暈血癥發,經歷這一切的,便是哥哥了。

以她哥哥莽撞冒失的性子,當中萬一有個閃失,後果不堪設想!

楚謠捏緊卷宗,擡頭問:“大人可有頭緒?”

寇凜徐徐道:“京城裏有習慣養死士的多半是些世襲的公侯伯爵,本官基本確定了永平伯,只是缺了點證據,方才抓到的那個,待徐功名伺候一晚,明兒個一早就能請旨去抓人了。”

“永平伯?”楚謠好半響才想起來是誰,她父親曾想過與永平伯聯姻,將自己嫁給永平伯世子,豈料才剛有個苗頭,那世子因為爭風吃醋在煙花地被人給打死了,“永平伯為何這麽做?”

“你們兩家的恩怨,本官如何知道?”寇凜攤了攤手,勾起一抹意義深長的笑,“或許永平伯認為自己兒子死的蹊蹺,與你楚大才子有關?”

永平伯世子的死,與哥哥有關?

實在想不通,但楚謠知道寇凜不會隨口亂說,又問:“那想要擄我……妹妹的人,大人可有頭緒?”

“有。”寇凜腦海裏閃過謝從琰那張冷峻的臉。

楚謠靜靜等了半響:“大人?”

寇凜卻站起身,裹了裹披風,朝議事廳外走:“你與太子很熟?”

楚謠轉身跟上去:“屬下曾做過一陣子太子伴讀,後來因為頂撞了文貴妃,出了宮。”

“恩。”寇凜又不說話了。

楚謠不知他在想些什麽,這位寇大人行事有異於常人,令人摸不著頭腦,唯有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走在錦衣衛衙門裏。

她平時來臨摹《山河萬裏圖》,總是在夜間,這還是頭一回子時之前在衙門裏逛。

“大人。”她忍不住又道,“您調查東宮失竊案,為何會對我們兄妹的案子如此關註,莫非您認為兩者之間存在某種聯系?”

“現在還不好說。”寇凜回的模棱兩可。

“屬下想要參與進您的調查中。”

“聖上命你臨摹,你做好你的事情就成。”

“但……”

“行了,稍後再說。”

說話間,寇凜停下了腳步。

楚謠擡頭一看,竟是衙門食所。飯菜的香味從裏面飄出來,肚子不爭氣的咕嚕兩聲,才想起來自己一整天沒有吃飯了。

楚謠尷尬著跟隨寇凜入內,食所內坐滿了錦衣衛。見到指揮使到來,紛紛起身。

寇凜示意他們坐下,自己則走去正前方一個空位上坐著,且指了個位置給楚謠。

楚謠悶著頭走過去,發現眾人看她的目光極是怪異,想必哥哥平時吃飯並不在此地。寇凜今晚親自帶她來,不知有什麽目的。

是承認哥哥在錦衣衛裏的身份了?

楚謠環顧四周,見眾錦衣衛都拿起了筷子,她也將筷子拿在手中。肚子又咕嚕兩聲,正準備夾菜時,忽然有人喊了一聲:“是誰給了我們安身立命之所?”

驟驚之下,楚謠抖了抖手。

聽眾錦衣衛齊聲道:“是寇大人!”

楚謠瞄一眼淡定自若的寇凜,舉著筷子眨了眨眼睛,這是唱哪一出?

誰料想這還沒完,又聽一聲喊:“是誰給了我們美味佳肴?”

眾錦衣衛:“是寇大人!”

楚謠低頭一瞧,這滿盤子青菜豆腐,連點葷腥都見不著,也能稱得上美味佳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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