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田家素來有守歲的習慣， 小孩子就算沒有辦法撐到除夕鐘聲響起的時候，也要一起圍坐在被爐邊， 等淩晨時分被守歲的大人喊醒、彼此朦朦朧朧地道一聲新年快樂， 再被挨個抱回床上。

紅葉狩還未去世時， 織田家的小公主一直都是被喊醒、被抱來抱去的那個；等織田太太正式成為青王盟臣，寄養迦具都宅邸的小阿咲學會了設鬧鐘， 以便第二天早起、不耽誤和媽媽新年團聚。

在孤兒院的新年持家JK記不太清了，不過在那種擁擠、清貧而拮據的地方，想必是沒有什麽特別正式的新年慶祝；被唯一的哥哥領養後，織田二家長已經成為了‘把孩子搬來搬去’的可靠大人。

綠眼睛的小兇獸坐在被爐裏，一邊看著新年節目發呆， 一邊有條不紊地剝桔子。

被爐裏滿滿當當塞著五個孩子——年紀最小的真嗣和小公主咲樂比較黏織田咲， 兩人抱著小抱枕、一左一右地靠在長姐的身邊，呼吸聲都是緩緩的、弱弱的。

克己、幸助和優君年紀相差不大， 分別占據了剩下矮桌的剩下四個方向，睡姿淩亂地癱著肚皮；年紀最大的小寸頭克己一手攥著零食袋子，大張著嘴巴，發出低低的鼾聲。

都長大了啊。織田咲漫不經心地想道：還記得當初， 這個被爐看起來特別大，五個小家夥擠在一邊打瞌睡都綽綽有餘。

在五年前，剛成為國中生、入學帝光中學的織田咲第一次和同父異母的哥哥，以及五個毫無血緣關系的孩子，在橫濱一起度過新年。

那時的織田作在港黑應該地位比現在還低，具體表現在沒能爭取到陪伴家人守歲的年假。大叔早就結束了營業、收拾東西回家陪老婆孩子， 留下一堆小孩，在除夕之夜時守在家庭餐廳二樓。

自覺身為長姐的織田咲板著臉做好年菜，盯著五個話都說不太清楚的奶娃娃吃完飯，直到把他們聚在身邊哄睡著了，才抖抖索索松下一小口氣。

年幼的小兇獸整夜都繃緊了神經、絲毫不敢懈怠，幾乎到了風聲鶴唳的地步——橫濱這個城市實在是太危險了，而且可沒人保證，壞人也會乖乖地給自己放年假。

在織田家大家長滯留工作的幾個小時裏，織田咲幾乎把所有最糟糕的狀況都想了一遍，連‘出事該怎麽保護幾個孩子’、‘拼了命也不行的話先救哪一個’等極端請款，都在大腦裏預演了一遍。

——於是，等織田作風塵仆仆打開房間門時，挺直脊背坐在被爐裏的小姑娘刷地就哭了出來。

織田作活到十八歲也是第一次當人兄長，一下就傻了眼。男人拎著皺巴巴的賠罪點心紙袋，一臉懵逼站在房間門口看著妹妹無聲掉眼淚，張著嘴表情空白，半晌說不出話來。

到最後還是咲樂醒了過來。紮著兩個小揪揪的女童迷迷糊糊醒過來，軟軟地把臉埋在姐姐懷裏；小家夥就算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睛，還是強打精神、拍著織田咲的肩膀努力安撫她。

綠眼睛的女子國中生抱住懷裏暖呼呼的妹妹，一邊繼續流眼淚，一邊板著小臉、硬邦邦地對織田作說‘你別傻站在門口。新年快樂，要不要吃東西？’。

從此以後，無論能不能在除夕夜回家，織田作都會提前打個電話通知自家妹妹。

翠眸女孩把蜜柑白色的絲絡攏在一起，扔進垃圾桶裏；就在此時，二樓後門傳來了細碎的響動，織田咲收拾桌面的手頓住，轉而用紙巾擦幹指尖的汙漬，把靠著自己大腿的兩個孩子移開。

織田作含著一口寒氣換上毛茸茸的室內鞋，等擡起頭，入目就是穿著家居服的散發妹妹。

“你回來啦？”織田咲反手關上孩子們臥室的門，壓低聲音道，“咲樂他們都在被爐裏睡著了，所以請盡量輕聲。餓了嗎？我們給織田作留了一份年菜。”

青年用手勢表示‘了解’，輕手輕腳走到妹妹身邊，礙於自己一身的寒氣不敢靠近，把手裏的紙袋遞了過去：“新年禮物，是手工巧克力。”

“所以說這種‘送甜品絕對沒錯’的思想到底是誰——”連續收了五年小點心的織田咲邊吐槽邊打開袋子，待看清內部的店鋪標志時卻楞了楞，“……嗚哇，竟然是這個牌子。”

赫赫有名的少女品牌啊。

情人節時能從街頭排到街尾呢。

應、應該沒問題吧？織田作看似面無表情，其實心都提到喉嚨口了：畢竟是那個情人無數、夢想是和美人殉情的太宰治給的建議啊！絕對沒問題吧？

“嘛，雖然一看就是別人的建議，”織田咲莞爾——盡管還沒奢侈到把錢花在這種昂貴甜品上的地步，但這也並不妨礙，織田咲生活在樂於追逐時尚產品的女子高中生群體中，“謝謝哥哥。”

織田作如釋重負。

根據習俗，禦節料理都是提前做好的冷料理。游學暴富的持家JK這次沒有任何保留地塞滿了足足四層的疊層食盒，全力沖擊‘哪怕冷食、也要好吃到讓人讚嘆’的終極目標。

織田作盤腿坐在簡單打掃過的房間裏，就著臨時翻出來的兒童小餐桌吃遲來的晚飯。

吃到第一層的高級牛肉時，織田大家長的心情還是比較平和的，畢竟年菜豐盛一點無可厚非；然而看到第二層、第三層的菜色都沒有絲毫價格上的降低，青年已經開始茫然了。

等掀開最後一層，看到豪華到難以置信的烤肋排時，織田作恍惚間生出‘啊、孩子們果然都長大了、已經學會搶銀行了啊’的心驚肉跳。

織田家的大家長顫巍巍夾著一塊肋排，看向面前的妹妹；綠眼睛的小兇獸披著毛毯蜷著腿，捧著一杯熱騰騰的花茶，好整以暇看向夾菜的手正微微顫抖的兄長。

“阿咲，”織田作平覆了一下心情，“有什麽為難的事，可以說出來大家一起解決——”

哦豁。破案了。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織田咲噗嗤笑出聲來：“我沒有做違法亂紀的事情！我可是英雄預備役啊！英雄預備役！笨蛋織田作！這些是我這半年實習的工資！”

一度千萬日元進賬出賬的前殺手並沒有懷疑：“啊。這樣嗎。”

“帝光的校董們其實意外有錢，”織田咲緊了緊身上的毛毯，努力把自己所成一個小毛團，“所以說，帝光高校當初為什麽會走到廢校的地步啊？”

烤肋排偏向織田作的口味，辛辣的感覺自舌尖竄起，連身體都暖和了起來。織田大家長：“我從夏目先生那裏聽說過一些，似乎是上一屆校長和董事會觀念不和，然後幹脆罷工出走。”

織田咲驚嘆：“哇，上一屆校長？埼玉先生嗎？他好厲害啊！”

有實力和那麽一大群校董會大佬叫板、一言不合還頭也不回辭職走人哎！

“埼玉先生是被成為‘奇跡’的男人。”織田作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繼續道，“雖然具體的厲害之處不清楚，但能讓整個帝光校董會諱莫如深，就已經是一種驚人的肯定了。”

“的確。”織田咲偏著頭回憶，“就連藍染先生，在偶然提及埼玉先生的時候，語氣裏都是帶著尊敬。”藍染惣右介，那可是讓整個瀞靈廷忌憚的男人啊。

“他離職後，帝光高校混亂了很長一段時間。”織田作笨拙地把醬油倒在小碟子裏，“等狀況惡化到再也不能惡化的地步，一直處於中立態度的威茲曼先生才站了出來，接任帝光校長。”

“……”織田咲了然，“難怪。”難怪身為校長的威茲曼先生，卻常年一副罷工姿態——什麽身為【規則】、什麽實力強悍、什麽天命職責，這不就是強迫退休老人再就業嘛。

“那阿咲呢？準備怎麽做？”青年放下筷子，溫柔地摸了摸妹妹光潔的額頭，“目前帝光唯一承認的繼承人就是你，看威茲曼先生的意思，也是希望你能接下這個重擔——”

織田咲蹭了蹭哥哥的掌心，理所當然道：“沒關系啊，反正情況也不能更糟糕了。

“帝光好歹是正正經經有執照、房產和國家補助資格的特殊私立高校，而且在外國也有各種分校建立的審批方面特權，說來難以置信，連屍魂界都有特權，知道的時候我可是嚇了一跳呢。

“嘛，但是我肯定要先成為職業英雄的。畢竟帝光在教育界完全沒有名聲——如果‘沒落豪強’算的話，姑且還是有一點——所以肯定需要一個優秀的英雄作為招牌，來招攬生源。

“我會好好學習的，雖然個性方面還有點不熟悉，但是老師們對我體術方面的天賦都表示讚賞，所以考到執照應該問題不大。”

綠眼睛的小兇獸縮成一團，從毛毯的縫隙裏伸出手指，一個一個掰，“夏目老師肯定不會不管我的，再加上校董會的幫助……剛開始絕對會很艱難，但是我相信，慢慢的一切都會好起來。”

織田作看著雙眼閃閃發光的妹妹，半晌才沈沈地‘嗯’了一聲。

“等一切走上正途，哥哥你就從港黑辭職吧？”小姑娘祖母綠般的瞳孔中倒映著織田作的身影，語氣輕快柔軟，“織田作不是想成為小說家嗎？一邊來做國語老師、一邊開始投稿吧？

“帝光高校有不少閑置的宿舍，孩子們也可以一起住到東京；到時候，幸助他們應該已經是國中生了，我可以在空閑的時間輔導幾個男孩子考帝光中學，帝光那邊的獎學金可高了。”

織田咲忍不住微笑起來，“而且東京也比較安全。有機會的話，還能向你們介紹A班的孩子們，他們都是很好的孩子，我非常喜歡他們。”

青年偏頭跟著笑了笑，輕聲應和：“是嗎？”

“沒錯。畢竟我可是在東京生活了三年，熟人可多了。”織田咲微微前傾身體，聲音裏都帶著屬於小姑娘的、雀躍的笑意，

“啊，差點忘了說，現任的青王宗像先生，還有赤王周防先生，他們也都是很不錯的人——雖然總是會打起來這一點，經常讓兩邊的副手頭疼。”

織田作：“啊。真的嗎？”

“我在東京的這些年啊，經歷的事情可多了。”綠眼睛的小兇獸晃了晃腦袋，“電話裏總是說不清楚，之前游學的事情也是，信裏提到的只有冰山一角。”

織田作：“那就約定了，以後一起去東京生活吧？”

“嗯！”翠眸女孩用力點點頭。熬夜最初的困倦褪去，織田咲現在熱血沸騰、精神百倍，松懈興奮之下一不小心就說順了嘴：“我還交到了男朋友！下次也可以介紹給織田作！”

織田作慢悠悠 ：“啊。男朋友啊，那的確要認識一下……嗯？男朋友？男朋友？？阿咲？”

青年猛地回過神來，整個腦子都被這個消息震得發麻，臉色陡然凝重，“你剛才，是不是說了男朋友？是我理解的那個男朋友嗎？阿咲？回答我？”

牙白。

牙白牙白。

牙白牙白牙白。

織田咲從容：“……你聽錯了。是男性朋友，比如爆豪啊、阿雄啊——”

“不對。”織田作眼神逐漸森然，隱隱透出無意識的血腥，“你說的是‘交了男朋友’沒錯。是誰？我認識嗎？雄英的學生？還是帝光？既然說要介紹給我，那麽就是現居東京？”

織田咲：“……哥。表情。表情控制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織田作：有人把我寶貴的妹妹騙走了。

今夜我暫時是殺人的黑手黨（拔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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