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抱住你。】

【終於……和你在一起。】

[112.《真實的童話》之《海的女兒》（一）]

【拋棄海洋。】

【拋棄親情。】

【拋棄生命。】

【只是因為，愛你。】

“嫁給我——”

卡其色為主調地咖啡廳，耳旁是M2M的那那首PrettyBoy，清澈幹凈的曲調映襯著那人溫柔祥和的面孔。他站在遠處，看著面對那人的求婚笑出眼淚的她。她好美，微笑時候的陽光如四月春風拂面，悲傷時候的倔強如臘月寒梅傲雪。

是了，那是繪理，是他的繪理啊。怎麽會不美呢？從他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他就在意她，喜歡她了。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他站在那裏，看著抱住那人聲淚俱下的她。相似的面孔，相似的聲音，相似的一切，明明第一個喜歡她的人是他啊，明明他比誰都要愛她的。

但如今，他再也沒有勇氣，再也沒有資格……對她說：我愛你。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他過激的擁抱讓她的手臂受傷，他過度的熱情讓她腸胃不適，他不合時宜的告白讓她措手不及，他不計後果地憤怒讓她身處困境……

他的喜歡，似乎總是傷她更深。

天空灰蒙蒙的，下雨了。

她今天結婚。

新郎是他的雙胞胎弟弟，朝日奈梓。

他覺得，這樣挺好。

似乎確實……沒什麽不好的。

耳旁是SecretGarden那首曲調舒緩悠長的《SongsFromASecretGarden》，他其實不太喜歡這種節奏的曲子，不過她今天結婚了，又下了這樣的細雨，他直觀地感覺，這首曲子和他此刻的心情差不多。這樣共鳴的節奏感讓他心情稍稍好一些。

空氣中的味道是被雨水清洗過後的清新，被點點滴滴的雨水打落的黃葉落滿一地。他盯著零落成泥地落葉看了好一會兒，擡腳離開。

不想待在那個家。

也不像再看見他和她。

想到這裏，他自嘲地揚了一下嘴角，逃避雖然不是一個好辦法，但更多的時候，它總是給人們足夠的時間來緩沖“過去”帶來的傷痛。

是了，你和他過得好，我會難過；你和他過得不好，我也會難過。所以，你還是不要再出現在我的生命中了吧。

總是在想，當年她從病床上醒過來之後的那段時間如果是他陪著她，一切會不會變得不一樣？一瞬間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她那麽悲痛那麽絕望，明明那個時候，她最需要的就是陪伴了——

可是他終究還是沒有勇氣啊。

如果不是當初他對她的逼迫和施壓，她就不會崩潰，也就不會有後面那些事情地發生了吧。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一切都是他的錯！這樣的他，還有什麽資格出現在她的面前，還有什麽資格來愛她？

依稀的記得，她在身體剛剛恢覆沒幾天就倔強地拄著拐杖到病房裏去看繪麻的情景，他站在那裏，遠遠地看著她滿懷希望的進去，然後出來的時候如同一個斷了線的木偶，先是呆滯，然後嚎啕大哭。看著她那樣哭，他的心痛的快要死掉了。是他的錯，都是他的錯！是他害得她這麽難過，是他讓她哭的。

從那以後，他沒有再出現在她的面前，就像他所說的那樣，他已經沒有任何資格了。

也只有在她熟睡的時候，在她不渾然不覺的時候，在她不曾留意到他的時候，他會站在那裏靜靜地看著她，然後對被困於夢靨中抽泣的她一遍遍地說著：

【不要怕，繪理，今後，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的。】

每當聽到這樣的話，她就不再難過了，緊皺的眉也會緩緩地舒展開來，睡夢中的呼吸、也漸漸平穩下來。每每這個時候，他被巨石長久壓抑的心情都會稍稍的舒緩一些，心裏也沒那麽難受了。

這麽多年了。

他看著她從悲痛中一點一點振作起來，那久違的笑容也漸漸地浮現在她的臉上。他想，這樣很好，她又笑了，而且笑起來的和以前一樣溫暖好看。

他看著她和自己的那位同胞弟弟越走越近，兩個人關系親密地模樣讓他胸口不由得一陣刺痛。他咬咬嘴唇，覺得這樣也很好，那兩個人都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兩個人，他們幸福，比什麽都重要。

耳旁的音樂開的大聲，天上的雨水好像不小心滴進眼睛裏了，視野一片模糊。他隨後擦拭了一把眼角淌落得水滴，隨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停在路旁。

阿梓，你明明答應過我，不會和我搶的。你明明答應我的！

想到這裏，他垂下了眸子，事到如今，還有什麽不甘心的。

即使是兄弟之間，唯有愛情，是不能讓的。

他輸了，輸的徹底。

抱歉了，這麽多年，還是沒能讓你喜歡上我。

他彎腰，打算上出租車，誰知下一秒，不知從哪飛來的鞋子一下子砸中了他的頭，那尖銳的鞋跟砸的他生疼，他一楞，下意識地回頭——

紛亂煩擾地雨幕裏，繪理手裏托著婚紗繁瑣的裙擺光著腳滿臉怒氣的看著他。潔白的婚紗裙擺被汙水濺臟了一片，白皙的腳上也滿是汙泥，梳理的精美的發式也是亂糟糟的在腦後披散著，以一個新娘的角度來說，這個模樣著實可以打破狼狽新娘之吉尼斯世界紀錄了。

“朝日奈椿！我都那樣求你了，你為什麽還是不理我啊！”臉上的妝被雨水打的有點花，看上去還有些滑稽可笑，繪理咬咬嘴唇，一只手拿著高跟鞋一只手托著婚紗裙擺光著腳走到朝日奈椿的跟前，“我都那樣說喜歡你了！你為什麽還是要走！”

椿一楞，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訥訥地把塞在耳朵裏的耳機取掉，下意識地解釋道：“抱歉，我剛剛……”在聽音樂。

“不要走——”

她一個上前抱住了他，他比她高出許多，她幾乎是點著腳尖湊上去吻住他的。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同人想吻，只是簡單地碰觸摩挲著他的唇，除此之外，確實不知道該怎麽做了，這個笨蛋，她都已經表現的這麽明顯了，為什麽還是跟個木頭一樣什麽反應都沒有？他以前明明不是這個樣子的啊？想到這裏，繪理拉開與椿之間的距離，剛想說些什麽，卻被他猛地抱住，一只手強硬地按住她的頭頸後部，舌頭也霸道地劃入了被強行撬開的口腔內部，從舌根纏住了她因吃驚而縮回去的舌，用咬住獵物般，饑餓猛獸一般的強勁力度蹂躪著她的口腔。

“唔……”

這樣霸道的吻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可他就是這樣執拗的不想放開她。漸漸地，她不再掙紮了，還是學著順著他的動作調整著自己的呼吸。那看似強硬地接吻竟也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柔軟細膩起來，繪理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姐姐同自己說的那句話：

【他太喜歡你了，只是表達的方式有點不恰當。】

最後的最後，朝日奈椿聽到繪理湊到他耳旁那細膩如絲的聲音：

“抱歉，原諒我過了這麽久，才看清我的心……”

……

“嘀——嘀——”

出租車司機不耐煩地按了兩下喇叭，對著一旁的兩個人十分不爽地問道：“我說，還走不走啊，我還要做生意呢！”

朝日奈椿皺皺眉剛想說些什麽，一旁的繪理搶先一步把之前扔進車廂裏的高跟鞋拿出來沖著司機吼道：“沒看到大街上秀恩愛啊，哪涼快哪呆著去！”

“你——”

還未等司機反駁，朝日奈椿一個起身把繪理抱了起來，轉身離開。婚紗蓬松地裙擺像流動著的魚尾一直垂到地面，幾縷碎發隨意的垂落在鬢間，純白的婚紗將她身材的曲線完美的勾勒了出來，走動的時候，好似流動著的波浪，那樣的美感，引得路人頻頻側目。

“大家都在看著呢，放我下來。”繪理俯在椿的胸口，臉紅地不敢擡頭。

椿揚了揚嘴角，“也不知道剛剛穿著婚紗光著腳丫滿大街亂跑叫著我的名字說喜歡我的人是誰，這會兒覺得難為情啦？”

繪理擡眸狠狠地瞪他一眼，咬著嘴唇不說話了。

天空漸漸放晴，陽光透過重重雲霧灑在滿是落葉鋪就的馬路上。零落成泥的黃葉摻和著泥土和六月鮮花的芬芳，清新怡人。

“繪理。”

“嗯？”

“我愛你。”

[113.《真實的童話》之《窗外有藍天》（一）]

【我看見，天空很藍】

【就像你在我身邊的溫暖】

【生命有太多遺憾】

【人越成長，越覺得，孤單。】

“醒了嗎？該喝藥了。”

那個人又來了，笑瞇瞇地模樣，端著杯子和藥片走過來坐在她的床邊，一副很親切很熟悉的樣子。她微微擡眸看了看他，她不記得眼前的這個男子是誰，不過，她知道，他對她很好。

“啊，張嘴。”像是哄小孩子一樣，他一手拿著湯匙，一手拿著碗，“這是右京哥早上熬了好久的粥，你吃一點，味道很好的。”

右京？右京又是誰？好奇怪。雖然疑惑，不過她還是聽話的張嘴，把勺子裏的那口粥咽了下去，她其實一直沒有告訴眼前這個人，每次吃東西，那股藥味兒總會在口中久久不能散去，刺激的整個嘴巴都是苦的，他辛辛苦苦熬出來的粥，她其實，嘗不出什麽味道的。

但這樣的話說出來了，他一定會很難過，這麽想著，索性她也就不說話了。默默地吃完了這碗粥，男子把碗放在一旁的櫃子上，伸手摸了摸她亞麻的長發，“今天也很乖呢。”

她茫然的睜著眼睛看著他，不理解他說的什麽意思，男子低頭看著她，小麥的膚色襯得他的笑容十分柔和，“還記得我是誰嗎？”

她如實的搖搖頭，她對眼前的這個人沒有印象，只是覺得……十分熟悉。

看到她這樣陌生的反應，男子的眼眸裏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悲痛，眨了眨眼睛，他仍舊是微笑，握住她的手，柔聲說道：“我叫朝日奈昴，你的丈夫。”

“丈……夫……”

她細細的咀嚼著這兩個陌生的字眼，眼前的人，是她的丈夫麽？可是，丈夫又是什麽？看到她依舊是不解的省神情，朝日奈昴耐心的跟她解釋，丈夫，就是和你攜手走過一生的人。

“昴，丈夫。”她指了指眼前的男子，又指了指自己，“妻子。”

朝日奈昴楞了一下，隨即緊緊地抱住了她，他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繪麻。”

……

她身邊的人都說，她病了，病得很重，重到總是會忘掉很多很多很重要的東西。她覺得，這並不是什麽病，記憶雖然寶貴，但是失去的時候，自己自己卻渾然不覺，等回過神來的時候，一切，就又平平淡淡下去了——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她覺得她身體很健康，只是不明白為什麽身邊那麽多人總是督促著她和那些苦的發澀的藥，雖然不喜歡，看是看到他們那樣可切的眼神，卻是不忍心拒絕。記憶這種東西很奇怪，不知道什麽時候就丟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找回來。或許有的人惶恐，有的人急切，但對她而言，確實不知怎地，覺得這樣空空蕩蕩的大腦大腦很好，就像——就像窗外的那片藍天，清澈透明，好似淚水沖刷過的幹凈。

每天，都會有形形色色的人過來看她，然後說著一些她聽不懂的話，他們說，她是抑郁癥引起的短暫間歇性失憶，不確定什麽時候能好；他們還說，她的大腦智商退化的如同孩童，很多事情不能自理；她一臉茫然的看著一直拉著自己的手深思凝重的男子，她不記得他是誰，但她知道，他對她很好，下意識地，她會去依賴身邊的這個人。

他會告訴她很多事情，比如，她來到朝日奈家的事情，和眾多兄弟們在一起生活的事情，一起外出郊游，一起去海邊度假，直到在美和的婚禮上他對她的示愛，兩個人正式的在一起；還有他畢業之後入國家隊正選的事情，他們之間還有一個愛情的結晶……

他每次跟她說這些，她都會湊著頭，開心地靠在他身旁聽著，可是聽著聽著，她覺得哪裏不對勁，“不是的。”她猛抓住他的手，使勁兒的搖頭，“不是的！少了些什麽，明明少了些什麽的！”腦袋像是被生生地撬開，有什麽冰涼堅硬的東西刺激著整個大腦，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不是這樣的！一定還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

她雙手抱頭，是什麽？

是什麽！是什麽！是什麽！

為什麽想不起來，為什麽想不起來了呢？好像忘記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忘記了什麽？頭好痛！她痛苦的閉上眼睛，拼命的抱著頭，將自己的難過說給他聽。

“好了好了，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昴抱住她，以下一下的順著她的背，聲音低沈，像是要強迫著自己笑出來，“不想了，不想了，身體不舒服就躺下好好地睡一覺。一覺睡醒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真的嗎？”她眼睛裏還泛著淚花，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他笑了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真的，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呵，

我什麽時候能夠不騙你！

依靠謊言編織的夢，究竟何時才能走出這迷宮。

[114.《真實的童話》之《窗外有藍天》（二）]

【回憶的畫面】

【記錄的語言】

【你說著讓我學著勇敢一點。】

主街道旁的側路有一排公寓，正值盛夏，磚紅的墻壁上爬滿了綠色的植物，映襯的整個公寓格外富有生機，二樓公寓陽臺上陽光普照，露天的橫欄上擺著各種各樣的花花草草，粉嫩的花瓣兒上還掛著露珠，水靈可人。

日向繪麻站在陽臺邊兒，朝下面的接到望去，路上的人很少，車也很少，美和說，這是為了給她養病特意安排的住所，所以周圍不會有很多人打擾她，環境也好，對調養身子在合適不過的了。她翻著手裏的那本《格林童話》，翻著翻著，便也沒有了繼續看下去的想法，同樣的一個故事，她已經不記得自己究竟看過多少遍了。對這些東西，她談不上喜歡，只是習慣。印象中，自己翻弄童話書不是為了打發時間的，好像是為了……給某個人講睡前故事？

莫名其妙的想法浮現在腦海裏，她擰眉，控制著自己不再繼續想下去。她總是這樣，想問題想的深了，就會覺得頭疼——既然無法面對，那幹脆逃開好了。只要不強迫自己，一切總會好起來的。

現在的生活很平靜，聽昴說，自己如今的精神狀況已經很穩定了，不需要再吃那些苦的作嘔的藥，也不需要打什麽鎮定劑穩定情緒。外頭的夕陽漸漸沈了下去，她合上書本，走到客廳擰開了燈，橙黃色的光暈溫暖的打下來，照在猩紅的地板上，茶幾上擺放著幾本體育雜志，她知道，那是朝日奈昴——她的丈夫喜歡翻看的東西，她也想看一看，這樣和他聊天的時候，也有個共同話題，可是翻不了幾頁就沒有看下去的興致了。橙黃色的燈光映照著她身上那件純白簡約的襯衣，帶著一些微弱的暖光，周圍的街道一片寂靜。

昴大概是今晚加訓了吧，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她抱著靠枕窩在沙發上，想著在數幾個數家裏的大門就會猛地打開，她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就會面帶微笑的上前抱住她，然後說：“繪麻，我回家了！”她盯著那扇大門看，看的眼睛都發酸了，他還是沒有回來。或許，在直面現實之間，有那麽一個可以憧憬的幻想，總比在原地自怨自艾的好。

會寂寞麽？說起來，自己知道什麽是寂寞的時候，還正是陪在他身邊的時候啊。看厭了著屋子裏的桌椅擺設，看厭了接到外的人來人往，可和他在一起的時間裏，卻不討厭這吵吵嚷嚷的一切，反而，很喜歡。

等待的感覺……

她很少有過等待誰的經歷，但等那人回家的時間，真的很漫長。

所以說，等待，本就是一種寂寞。

等待的時間有些漫長，她困得受不住，終是靠在沙發上沈沈的睡了過去。

幸福的人總是相似的，而不幸的人卻是各自有各自的不幸。

她身邊有很多很多人，她知道，那是她的家人，因為他們對她很好。是那種無條件的，不圖回報的好。她知道他們在市區有一套公寓的，只是如今兄弟們各有各的家庭了，那套公寓如今也租了出去，當年生活的痕跡一點不留。她不記得當年和他們在一起生活的事，只是偶爾的，腦海中閃過幾個熟悉的畫面。她覺得自己不屬於那種對過去耿耿於懷的人，更何況她本就記不得很多事，就算真的忘了……她又能怎麽樣？

但終究是自己漫漫人生的一部分呢，這麽想著，她曾經問昴有沒有在哪個地方生活過的照片，昴楞了一下，隨即幹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發說沒有。她看著他那樣的表情，低著頭想了想，回笑道：“沒有就沒有吧。”

因為已經不想，再失去任何重要的東西了。

她一向淺眠，所以，保險栓縮回原位時鑰匙開門的聲音一傳進她的耳朵裏，她就立馬的睜開了眼睛，光著腳從沙發上跳下來二話不說的抱住了進門的那個人。朝日奈昴詫異地看著她，隨即溫和的笑了出來，摸了摸她的頭發，“抱歉，我吵醒你了嗎？”

她搖搖頭，抱住他，“你回來這麽晚，我等了你好久。”

他笑的愈發柔和，英俊的一張臉上滿是寵溺的看著她，“好了，我已經回來了，趕緊回屋睡覺吧。”她點點頭，一雙眼睛已然寫滿了倦意。

她想，這樣的生活很好，真的很好。

是了，只要自己這麽一直自欺欺人下去。

就沒有什麽不好的。

可是，一個人的存在，是單純依靠遺忘，就可以抹殺掉的嗎？可以這麽輕而易舉的忘記麽？可以！可以的！因為一個人真正死亡的時刻……是在她被所有人都忘卻的時候。

【姐姐，你怎麽回來的這麽晚，我等了你那麽久。】

記憶裏，每次回家很晚的時候，房間裏總是亮著那盞金盞花的小燈，昏黃色的燈光，暖暖的，在外忙碌一天的疲勞都被治愈了。

【姐姐，我今天又學會做了一道菜哦，你有時間回家的話，我一定做給你吃。】

有時間回家嗎？仔細想想看，那個時候，上了大學的自己已經鮮少回家了啊。

【姐姐，你怎麽哭啦？繪理親一親就好了，姐姐不難過啊。】

小時候最難過的那段時間裏，也總是那孩子在自己身邊陪著的，悲傷也好，歡樂也好，那孩子用自己小小的雙手在自己的內心裏撐起了一片藍天。

好悲傷啊，繪理，姐姐難過了，你過來親一親姐姐，抱一抱好不好？你在哪……繪理，你去哪了？

“繪麻？繪麻？”

耳旁忽地傳來了昴的呼喊聲，她緩緩地的睜開了眼睛，看著那人慌亂的面孔。此刻天已經大亮，外頭的日光正好，艷陽高照，看來今天也是一個好天氣啊，她微微垂眸，腦袋又沈得發痛了。

昴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起身給她倒了一杯溫水，“你夢魘了，夢到什麽了，怎麽哭了？”

她摸了摸紅得發腫的眼睛，目光越過昴，看著窗外，那裏高沐春風，燕雀啾鳴著飛上飄遠的藍天，末了，她忽地笑了笑：

“我不記得了。”

[115.《真實的童話》之《小狐貍的窗子》（一）]

九月的陽光很好，沒有盛夏時那麽強烈，空氣中雖然燥熱，但卻不讓人覺得煩躁。清晨的微風也很好，攜帶著淡淡的花香，悄悄潛入屋子。擡頭，蔚藍色的天空，潔白的雲朵，楓樹青綠色的葉子隨著微風輕微搖曳著。透過葉間的縫隙，傾灑的光束透露著柔和的光澤。

朝日奈琉生揉了揉忙碌了一夜有些發酸的胳膊，這是一個很好的早晨，可是他現在卻沒精力去欣賞了，超負荷的工作已經讓他的大腦皮層將近崩潰，繃緊的神經已經容不得再有一絲收緊。他太累了，日覆一日的重覆著足以讓人垮掉的工作量，這樣勞累，勞累到大腦幾乎麻痹！

“咚——咚——”

輕緩地敲門聲，應該是那孩子吧，他起身。拖著疲憊的身子開了門。仔細想想，那孩子真的很細心，這樣的敲門力道，若是自己睡著了，就聽不到了吧？不過還好自己醒著，總不至於錯過她清晨的第一聲問候。

“琉生，早上好！”

小丫頭的臉上露著大大的笑容，黑珍珠一樣的閃閃地，纖長濃密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撲閃了一下。有那麽一瞬間，記憶似乎在某個地方重疊，琉生微微楞了一下，輕輕地刮了一下小丫頭的鼻子。說起來，這孩子……該是叫自己……思緒就此打住，琉生笑道：“一大早就很精神呢。”

“嗯！”小丫頭用力的點點頭，白皙地臉頰上還帶著些許的紅暈，“那個……”她雙手背後，有些扭捏，像是遇到了什麽事情。

“怎麽了？”看著小丫頭扭扭捏捏一副害羞的模樣，他只覺得有些好笑，透過窗子的陽光就這麽灑在她的頭發上，亞麻的發色一瞬間散發著金色的光，看上去有些淩亂，卻讓她整個人有一種不經意的美感，他覺得，這個孩子現在這個樣子很美，像是初春時期田間盛開的山茶，清純，可愛。

是了，這個樣子很美，像極了那個人。

那個，很多很多年前，就已經死掉的女孩。

“念理，你在這裏做什麽？”朝日奈昴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過來，被喚作“念理”的小丫頭，轉過頭看到來者後，興沖沖的揮了揮手裏的桔梗花，笑嘻嘻的喊道：“爸爸——”

朝日奈昴走過來輕輕地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乖，跟爸爸說說，怎麽一大早的就來找你琉生舅舅了呢？”雖說是夏季天亮的早，但是此刻時針剛剛過了五，如果他沒記錯，小丫頭平日裏可是不睡到日上三竿絕不起床的！

小丫頭晃了晃手裏的桔梗花，轉過頭看著琉生：“因為，琉生今天回來啊，明明一直都在國外，難得回來看我們的！”

朝日奈昴伸手揉亂了小丫頭的額前的碎發，“傻丫頭，你應該叫他舅舅的！怎麽總是記不住！”

小丫頭伸手把被捊亂的頭發理順，有些不滿地瞪了朝日奈昴一眼，心裏想著自己的發型都被爸爸搞亂了，“就是琉生！我才不要叫他舅舅！”小丫頭十分不滿地跺跺腳。

這動靜，要是把繪麻吵醒就不好了，她平日裏總是夢靨，好不容易睡著了，想到這裏，朝日奈昴看了一眼滿是疲色的琉生，微微嘆了一口氣，“好了好了，回去吧，現在還早，先回去睡吧。”

最後，在朝日奈昴的強烈要求下，喜愛家夥才一步三回首的往自己的房間走，臨走前還不忘把手裏那把還帶著朝露的桔梗塞進了琉生手裏。直到小丫頭走遠，琉生依舊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回過神來，“念理。”他動了動唇，若有所思，“是個很好的名字啊。”

“琉生哥。”朝日奈昴看著這樣的琉生，心頭不由的一陣難受，當年繪麻的事情他是聽家裏的兄弟們說過一些的，如今想來……他本就不是能言善辯的人，想不多過了這麽多年，卻依舊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想了許久，卻是冒出一句完全不相幹的話，“那孩子，很喜歡你呢。”

琉生的眸子瞬間縮了一下，他疲憊的閉上眼睛，末了，又緩緩地睜開，“現在還早，回去休息吧。”說完，轉身準備回房，卻在關門的瞬間被昴一把擋住了，

“琉生哥。這些年，你還好嗎？”

琉生微微擡頭看了他一眼，“只要你們好，我就好。”

失去了自己最愛的人換來的幸福，怎麽可以讓它不好？

一夏的雨水充沛，到了今日，卻是烈日炎炎，好似熾熱的火焰烘烤著空氣中的水分，熏染著被雨水浸濕的花香。石子鋪就的小路上存折尚未全幹的小說哇，縫隙中也鉆出幾棵細碎的雜草，朝日奈琉生一身漆黑的正裝，站在一塊墓碑前。那墓碑著實有些年頭了，部分邊緣都被雨水打磨的圓潤光滑。在墓碑的正中，鑲嵌著一個女孩子笑靨如花的照片。

“繪理，我來看你了。”他蹲下身子，把墓碑縫隙裏長出來的雜草拔出來，“我一年才回來一次，你會不會寂寞？”話到這裏，頓了頓，“……別不開心，我不是來了麽。”

晨光熹微，初升的太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好長，在一片墓碑中格外的醒目。

“之前和你說過了吧，我真正的父親說要我去國外深造，”他的語氣很平淡，就想和多年未見的朋友在一起聊些什麽，或是這些年發生的有趣的事，亦或者自己的所見所為，“……我答應了，然後一去就是這麽多年，可你不要難過，每年我都會來看你的。”

他從懷裏取了一支煙點上，末了，像是想到些什麽，又把煙摁滅了，“抱歉，我記得你不喜歡的。”想了想，他有開口說道，“你應該也想聽聽其他兄弟們的事吧，不急，一天很長，我會慢慢講給你聽的。”

“雅臣哥家裏又添了一個小兒子，應該是第三個了吧，大嫂人很溫柔，飯做的也好，很受兄弟們愛戴的。二哥也結婚了，不過他工作忙，到現在還被美和天天催促著趕緊生個孩子，他太不顧家了。”

“嗯……光哥早些年去游歷了，走了很多很多地方，不過這兩年也算穩定下來了，偶爾的，也會回家看看。”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椿和梓還未婚，他們整天都在忙，似乎有做不完的工作，不過仔細想想，我似乎也沒有資格說他們。忙碌一點挺好的，忙碌起來了，就沒有時間去想別的事了，忙的累極了，就倒頭睡下去，什麽也夢不到，什麽也不會想。我這麽說，你大概會笑吧，但有時候，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比每日每夜悲痛欲絕的愧疚要好，比每時每刻肝腸寸斷的痛心要好，比每分每秒撕心裂肺的思念要好……

是啊，多好。

呵，多好……

他又陸陸續續的說了其他人的一些事情，有時候興起還會比劃一陣兒

——就好像真的有人在聽似的。

繪理，我啊，一直以來都在想著你，想見你，想同你說說話，想抱抱你，想親口告訴你，“我愛你”。如今想來，曾經輕而易舉的事情，怕是也變成了奢望罷。我沒有你那般勇敢，我介意世俗的眼光，也很在意他人的看法，或許這是老天對我的懲罰。你死掉的時候，我連最後一眼都沒有來得及去看。

生命這樣脆弱，有時候仔細想想，真的讓人覺得可怕。

我曾經握過你的手，掌心貼著掌心的距離，自此，再也不是兩手空空。繪麻在我的懷裏哭的聲嘶力竭的時候，腦海中不知怎地，想到了的身影，你那樣小，今後會遇到和你年紀相仿的人，會遇到你真正喜歡的人，或許現在你是喜歡我的，可以後呢？那個時候我總想，我們之間的年齡，我賭不起。

我想過答應繪麻的請求會對你造成的傷害，可是啊，你身邊那麽多人，椿哥，光哥，他們都是愛你的，就算沒了我，他們一樣會陪著你，這樣下去，終有一天，你也會把我忘記的，會有比我更好的人珍惜你，喜歡你。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改變，我本想著，就那樣，放手了吧。我們之間年齡差距太大，你的幸福我給不起。可我終究，還是放不下。可能你不知道吧，你出事的時候，我在你的床前守了整整七天，直到身體承受不住徹底昏迷。那個時候，我摸了摸你的頭，想著等你醒過來的時候，就告訴你，就算你變成了這樣，我還是願意娶你，照顧你一輩子的！可當我醒來第一個念頭想去找你的時候，遇到的，是恰好蘇醒的你和我那十弟——祈織。他抱著你，那樣親昵的姿態，那樣緩和的語氣，然後，我聽到他對你說“我愛你。”

我苦笑著放下了敲門的手，然後轉身走到護士站叫醫生過去。我想祈織大概太激動了，激動到沒有想起來重癥區的病人醒過來的第一件事是要去叫主治醫生的。光哥曾經說我太過冷靜，但他不知道，更多的時候，我真的很透了自己這樣的冷靜。

因為冷靜，那個時候的我強行的壓抑住了自己想要進去打祈織一拳的念頭。

因為冷靜，在祈織對你示愛之後我再也沒有勇氣對你說出那三個字。

你已經不愛我了，曾經的一切你都已經放下了。我傷你傷的那麽深，我已經沒有資格對你說“愛”了。其實仔細想想，當初我們在一起的那三個月，我也未曾對你說過愛這個字，但那細水長流平平淡淡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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