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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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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撫著她耳邊亞麻色的秀發,然後是兩片薄薄的唇,清泌清涼,卻帶著倔強就那麽壓下來,象是雪花飄落在冰面上剎那間的凍結。

他想對她做這樣的事,他想瘋了。

三年來他無時無刻不是在想著她的!這個女孩就像是一束光,僅僅是靠近就很溫暖。

【你知道嗎,人只有在黑暗中,才會向往黎明的曙光。】

如果這個地方,這個家帶給她的是這樣的痛苦,那麽他不介意帶著她一起走!遠離這個地方!拋開過去的一切重新開始。家人算什麽!親情又算什麽!這些累贅帶來的永遠只是悔恨和痛苦!現在的你應該明白了吧!他抱緊了她,俯在她耳旁,“繪理,跟我一起走吧。”

那話語像是摻和了蠱惑人的迷香,繪理沒有回答,目光看向漆黑天幕裏掛著的那輪皎皎的孤月,他看著她,等待著她的答覆。

知道她出事的那一刻,他的心放佛在一瞬間被人掏空了!

他已經失去了她一次,他不能再失去她了。

印象中的某個女孩與眼前的人面容融合在了一起。論容貌,繪理和冬花一點也不像,甚至沒有什麽可能把兩個人聯系在一起,但她們兩個人的性格卻是驚人的相似,雖然傻傻的,但卻一直很努力;雖然很平凡,但也有自己獨有的閃光點;同樣是那麽柔和,那樣溫暖。他想,她不抗拒和他的親吻,想必她也是喜歡他的。

試著擡了擡手,繪理緩緩地將祈織從身前推開,她動作這樣輕,“我聽要哥說過一次……”她擡眸看了他一眼,繼續往下說,“你和那個叫白石冬花的女孩子……”話到此,她頓住了。

【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啊,眼前的這個人,我想對他很好很好。】

繪理覺得,自己對祈織的感情是包含了許多的憐憫在裏頭的。或許乍聽起來這種說法太過諷刺,但平心而論,她真的覺得,眼前的這個哥哥其實是一個很讓人心痛的人。似有夜風吹進來,帶著微弱的甜香,繪理一雙眼睛熠熠,她看著他,笑了笑,“祈織哥哥,我是日向繪理,不是白石冬花。”

他看著她的眼神,像是在看著她,又像是在透過她看著另外一個人。這麽多年,他沒有看清自己的心,她卻看得透徹。只不過是當局者迷罷了。他說喜歡她,也只是因為她和那個女孩子在某些方面很相似罷了,這樣的喜歡不是她想要的;這樣的心意,也不是他應有的。

並非是繪理在感情這門功課上有多麽深刻的體會才能夠將祈織這樣覆雜曲繞的感情看的透徹,只是因為她知道的,每一次,祈織抱住她的時候,叫的都是那個叫“白石冬花”這個名字。繪理習慣性地垂頭,卻在再次擡眸的時候正好對上他微微揚起的目光,她僵了一下,突然覺得有些尷尬,她上一句說的話似乎太直白了,畢竟很多人都不喜歡自己的心事直接被人說出來——不管事實是不是這樣。她好像又做錯事了。

“從前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並不是這麽沈默的。”

良久,祈織微微啟唇,卻是不在剛剛的問題上糾結了。他起身站到窗邊,將放房間的窗戶開的那條縫隙關住,“繪理,你還記得小時候和我的約定嗎?”

“嗯?”繪理擡頭。

他靠著窗臺,夜風徐徐撩著他的發絲,眼睛裏仿似萬千星塵落在其中,“你說,不要我把你當成孩子,不是嗎?”

【那麽,約定了哦!我們拉勾勾!】

那個時候,小小的孩子固執地拉著他的手做著在他看來十分稚氣的事情,連他自己都始料未及,這樣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場景卻頻頻在午夜夢回時浮現在他的腦海裏。可她為什麽要跟他說,她是日向繪理,不是冬花?是誰究竟有那麽重要嗎?只要能好好陪在他的身邊這就足夠了,他只要她對她的一句承諾,一個陪伴,這就足夠了,為什麽要這麽抗拒他?

這樣的約定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如果一開始他只當她是個孩子,是他的妹妹,他還會不會喜歡她?

“可是,這樣是不對的。”繪理擡頭,對上祈織的目光,既然他不清楚自己的心,就讓她來幫他好了,“我是日向繪理,不是白石冬花。”她定定地重覆了一遍剛剛說的話,“祈織哥哥放不下那個女孩子,可能我和她之間有什麽相似的地方,才讓祈織哥哥誤以為對我的感情也是喜歡……”錯了,這樣的感情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什麽都不明白的人是你。”祈織緊閉著眼睛,嘴唇異常的蒼白,剛要開口說什麽,卻被門外陸陸續續地一陣腳步聲打斷。緊接著是一個尖細的嗓音傳了進來:

“302號房的病人醒了,快去叫醫生——”

繪理剛好奇怎麽回事,房間的燈光“啪”的一下大開,四周慘白一片,這燈光格外刺眼,繪理下意識地遮住眼睛。與此同時,一群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護士走了進來,“請病人家屬暫時離開病房。”其中的一個小護士也將在房間裏的祈織趕了出來。她木訥的看著一群人圍在自己的身旁,對著身邊的什麽儀器指指點點的,然後又小聲的嘀咕著什麽,隱隱地還能聽到諸如“不可思議”“殘疾”之類的話。

她歪著頭,腦袋使勁兒的轉著想理解他們說的話,脖子突然傳來一陣劇痛,像是被人用鋼針刺了進去,緊接著便沒了意識……

美和是被深夜裏來自醫院的一通電話給叫醒的,當她匆匆忙忙地披上外套趕來醫院的時候,繪理還在病房裏進行康覆檢查,她隨手理了理因走得匆忙而沒有打理的亂糟糟的頭發,詫異地看著坐在走廊上的祈織:“你什麽時候回來的?”頓了頓,又問,“是因為擔心這孩子?”

祈織微微頷首。

美和嘆息了一聲,揉了揉發酸的眼角,坐到祈織的身旁,“有時候我也會想,這兩個孩子的到來,究竟是好還是不好,有時候我也會想她們的好,我想了那麽久,但不管我想什麽思緒最後都會停到那天下午繪理抱著椿哭訴的神情。我想帶給她們幸福,也希望她們能夠快快樂樂的,我沒有女兒,便把她們當做自己的女兒……”

可如今!兩個女兒,一個癡傻了,一個只能永遠的躺在床上靠著一堆儀器活下去,她們才多大?這一生就這麽毀了嗎?

祈織側頭看著美和,昔日裏那個精神抖擻雷厲風行的母親竟在一瞬間衰老了許多,他喉頭動了一下,印象裏,母親從來都沒有像今天這個樣子過。即使是再堅強的人也會痛的,也會疲倦,也會仿徨,只是他們平日裏偽裝得太好,只是如此罷了。

他沈默了許久,張開手臂攬住了美和纖瘦的肩膀,記憶裏,母親沒有這麽消瘦的。或許,他真的是太久沒回家了。

成蔭的梧桐,林木遮掩著湛藍的天空,偶爾的飄過幾片純白的雲彩,春蟬在林子裏吱吱亂叫,有些聒噪,不過卻洋溢著初夏時節特有的朝氣和活力。

繪理靠在床頭,耳旁傳來醫療儀器“嘀嘀”的聲響,“園子裏的花今天也有好好被照料嗎?平日裏這些事情本該由我來做的,美和媽媽近來怎麽樣了?閑著沒事應該多和麟太郎爸爸出去走走的,前兩天還幫她拔了好幾根白頭發;姐姐的情況好點了吧?不過應該沒什麽好擔心的,昴哥哥已經回來了;倒是我未來的小侄子還有一個月就出世了,真想看看他長什麽樣子,姐姐那麽漂亮,生下來的寶寶一定也很可愛……”

她看著窗外的天空,嘀嘀咕咕地說著什麽,然後傻乎乎地笑笑。

聽到房間裏的動靜,在門外的小護士用胳膊捅了捅身旁的小護士,“餵餵,你聽到沒,房間裏那個小姑娘又開始自言自語了。”

另一個小護士習以為常的搖搖頭,“你一定是新來的吧?這種事很常見的,習慣了就好啦。”說到這裏也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嘖嘖,才十幾歲的小姑娘啊,今後一生都在床上呆著了,簡直比死還要命啊!”

“你們再說什麽呢!”莫名的一陣怒吼,把兩個竊竊私聊的小護士嚇的一震,轉過頭,看到一個發色火紅滿目慍色的男子,男子緊皺著眉頭,盯著眼前的兩個小護士。

“侑介冷靜一點。”跟在侑介身後的右京拍了拍侑介的肩膀,“走吧,那孩子應該等急了。”

房間的門被推開的時候,繪理還在望著窗外的藍天出神,聽到門口的動靜,她驚喜的轉過頭,整個眸子都亮起來了,“侑介哥!右京哥!今天是你們來啦?”

右京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繪理窗邊那一排“嘀嘀”直響的儀器,笑著說道,“嗯,不只是我們哦。”話語間,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從手提袋裏冒了出來,三下兩下跳到了繪理的床腳。

“朱莉!”

繪理的臉上笑意更深,朝著朱莉微微的動了動胳膊——她其實是想好好抱抱它的,只是手上還紮著針,亂動跑針的話還要麻煩護士小姐再紮一次,她的胳膊上也實在找不到一塊像樣的地方來紮針了。

小松鼠跳到她的身邊,小腦袋拱了拱她的手,暖乎乎的,還有點癢。繪理臉上始終噙著笑,右京和侑介也坐在她的旁邊,陪她說上幾句話,有時候聊到在做精神治療的繪麻,有時候聊到正在進行繼承人培訓的彌,有時候聊到被美和逼著相親的雅臣……總要那麽多話要說,他們聊得很開心,在一起相處的也很開心。

繪理覺得,這個時候很快樂。

西邊朝霞的最後一片緋紅也被叆叇的月光漸漸籠罩,皓月探出天際暈頭,在窗口灑下一片迷蒙。

“繪理晚上乖乖的,明天我們就來看你了。”侑介對著靠在床上的繪理笑了笑,轉身關上房門。

偌大的轉眼間變得空蕩蕩的。

繪理依舊是那副看著窗外的模樣——就好像她早晨剛起來的時候。她擡手輕輕揉了揉笑的有些發酸的臉頰,自言自語地對著一旁的小松鼠說道,“吶,朱莉,一直笑著也很累呢。”

朱莉蹭了蹭繪理的手,吱吱的叫了兩聲。

繪理垂眸看了看小松鼠的神情,眼珠轉了轉,帶著一份少女特有的天真和靈動,“那可不行,如果我哭喪著臉兒,豈不是不好看了?”

心裏明白,她只是不想讓關心她的人難過罷了。朱莉低著頭看著繪理滿是針眼兒的胳膊,輸液的手一般都冷,松鼠的毛發比較濃密而且很柔軟,毛茸茸的大尾巴動了動,輕輕窩到繪理的手邊。

“哥哥們說,姐姐現在很好,就是有些記不得事,神志也不是很清楚。如果我在就好了,哥哥們一定沒有我照顧姐姐那麽細心……”她的聲音很微弱,像是隨時被夜風吹滅的燭火,“畢竟我們是十幾年的好姐妹嘛,在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她了。”說道這裏,她低下頭想了想,又有些苦笑地說道,“我這麽說一定很自不量力對不對?昴哥哥那麽喜歡姐姐,他一定也是了解姐姐的。聽說他在全國大賽表現出眾成功成為國家級的選手了,一直沒有正式的恭喜他一次,現在想來好遺憾。還有我的小侄子,還有一個月就要出生了吧,不能好好地去看著他生下來了,真的好像親手抱抱他啊;雅臣哥交到女朋友了嗎?如果我能站起來一定要親自給他把把關,不然以雅臣哥那樣怯弱的性格娶一個兇嫂嫂將來被欺負了怎麽辦?彌的培訓也很累吧?很久以前就跟他說要親手煲湯給他送過去的,明明約定好了的,他大概會說我食言,你說他會不會生氣呢?美和媽媽最近身體怎麽樣了?等病好了真想陪著她好好逛逛街,給姐姐買好多漂亮的衣服,或者陪美和媽媽吃好多好吃的……好多好多……好多好多……”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低,她終究是說不下去了,伏在自己的臂彎裏無聲的哭了出來,

“朱莉……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我有太多太多的舍不得,我舍不得麟太郎爸爸還有美和媽媽,我舍不得家裏的兄弟們,我舍不得姐姐,我也舍不得你,朱莉,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啊?”

她不是怕,她只是她太舍不得了。她想活著,想像個正常人那樣好好活著。

或許這個願望對她而言,還是太奢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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