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真是個好東西，能夠讓人忘記不愉快的事情。】

你沒有騙人呢，醉了之後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這樣多好。

【但是啊，到了明天，就算再不願意也會想起來，而且比昨天更讓人痛苦，想逃也逃不掉。】

明天怎樣誰又知道呢？現在，此刻，我要的只是片刻的歡yu，這就足夠了。

可是就算這樣，那些想要回避的事情，想要忘記的事情，這一切的一切，真的可以當做什麽也沒有發生過嗎……

九月的陽光很好，沒有盛夏時那麽強烈，空氣中雖然燥熱，但卻不讓人覺得煩躁。清晨的微風也很好，攜帶著淡淡的花香，悄悄潛入屋子。擡頭，蔚藍色的天空，潔白的雲朵，楓樹青綠色的葉子隨著微風輕微搖曳著，透過葉間的縫隙，太陽透露著柔和的光澤。

朝日奈琉生揉了揉忙碌了一夜有些發酸的胳膊，這是一個很好的早晨，可是他現在卻沒精力去欣賞了，超負荷的工作已經讓他的大腦皮層將近崩潰，繃緊的神經已經容不得再有一絲收緊。

“咚——咚——”

輕緩地敲門聲。如果自己現在睡著了，恐怕就聽不到了吧，他起身，拖著疲憊的身子開了門。

“琉生，早上好！”

繪理臉上露著大大的笑容，黑珍珠一樣的閃閃地，纖長濃密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撲閃了一下。

不是應該叫哥哥麽。每次跟小家夥說，她總是記不住，估計是改不掉了吧。琉生笑道：“一大早就很精神呢。”

“嗯！”繪理用力的點點頭，白皙地臉頰上還帶著些許的紅暈，“那個……”她雙手背後，有些扭捏，像是遇到了什麽事情。

“怎麽了？”看著這個樣子的繪理，他只覺得有些好笑，透過窗子的陽光就這麽灑在她的頭發上，亞麻的發色一瞬間散發著金色的光，看上去有些淩亂，卻讓她整個人有一種不經意的美感，他覺得，這個孩子現在這個樣子很美，像是初春時期田間盛開的山茶，清純，可愛。

“那個……”繪理低著頭，猶豫了一會兒，像是做出什麽重大決定似得，緩緩地，緩緩地把背在背後的東西拿了出來，“這個……送給你。”

他定了定神，看清了她手裏的東西：“桔梗？”

繪理一下子擡起頭，眸子亮了亮，討好地看看他：“你喜不喜歡？”

他搖搖頭，輕輕地擁住了她，笑著回應：“當然喜歡。”

——你送的東西，我怎麽會不喜歡？

桔梗。

桔梗。

……

為什麽那時候要送他桔梗？

啊——腦袋好痛，什麽都想不起來了。似是有人在大腦皮層用力的割上一刀，撕扯著，攪割著。繪理抱住了腦袋，身體沈重的快要廢掉，胃部像是被熊熊烈火炙烤著，難以言喻的痛感湧了上來。她掙紮著，反抗著，卻始終擺脫不了這地獄似得煎熬。

大腦像是被人灌了鉛，好痛！

她咬緊了牙冠，握緊了雙手，這點痛算什麽，能撐過去的，撐過去就好了。

……

十一月的風有些涼，尤其是站在醫院天臺這樣的地方。繪理坐在天臺的邊緣，脫了鞋子的兩只小腳丫騰空的踢騰著，她看著天臺下面來來往往的人群，他們看起來那麽小，那麽小——生命究竟渺小到有多微不足道？

她把手伸向天空，又伸了回來，空空如也的掌心，什麽也抓不住。

她閉上眼睛，末了，又睜開擡頭看著，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了。書上說孕婦在陰雨天的時候容易患上抑郁癥，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不過，那又有什麽關系，姐姐身邊永遠都有那麽多人陪著，他也一定在，那裏……還有自己什麽事呢？

她低頭看著淩空的腳下，她記得這個醫院的樓層好像是十二層吧？她收回了腳，試著站直了身子。耳邊卻突然聽到一聲怒喝：

“日向繪理！”

她嚇得一陣哆嗦，身子猛然間被拉回了天臺，撞進了那人溫熱的胸膛。繪理驚訝地看著眼前的琉生，印象中的他一直是笑著的，從未有過今天這般嚴詞厲色的模樣。他比她高出許多，輕而易舉地把她壓進了懷裏。他拘的這樣緊，讓她險些岔了氣。

喉嚨處哽咽了一聲，她突然覺得眼睛有些發酸，擡起頭望著天空，硬生生地把眼淚忍了回去，“你怎麽過來了？姐姐現在有了寶寶，你應該多陪陪她才是，為什麽又……”

她一句話沒說完，唇便被封住了。

繪理瞪大了眼睛，他和她挨得太近，那人身上淡淡的紫藤蘿花香撩過鼻畔，繪理只覺得一股血腥從腹部蔓延至口腔，她眨了下眼睛，大顆的淚水就這麽砸了下來。

“我以為，你……你要……”他沒能說下去，確是放開了手，輕輕地抱住她，把頭埋在她的頸窩：“繪理。”

繪理閉上眼睛，把頭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她曾經幻想過無數次和他接吻的情景，卻沒想到是今天——像現在這樣，這麽絕望的，令人窒息的吻。

讓我在貪戀一會兒你的溫柔，我要的不多，只是這一會兒就夠了。一直以來，我要的都不多，我以為這樣我就很幸福了。可終究……我拼命掙來的這點溫存，很快也就消失不見了吧。

下一秒，她突然想起了在病房裏昏睡的姐姐，她孕吐時的樣子，她腹痛時的模樣，她蒼白的面孔，她憔悴時的身影……

姐姐！

她咬咬牙，一把把他推開，毫不留情！

“繪理……”他張了張口，卻被她幹脆了當地打斷：“姐姐還在醫院的病房裏躺著，她如今懷孕了，身子虛，你應該好好陪陪她才是！不應該來找我的！”

“不是，你聽我……”

“沒什麽好說的了，”繪理慌慌張張地往後退了兩步，她什麽都不敢聽了，甚至強迫著自己不要再思考下去，“沒什麽好說的了，姐姐既然已經有了你的孩子，你應該好好待她的。姐姐那麽漂亮，那麽優秀，和她比起來……和她比起來……”說到這裏，她頓了一下，突然笑了，“哈，我怎麽能和姐姐比呢，我連和她比較的資格都沒有啊！”

“繪理！”琉生看著她，臉色白的嚇人。

繪理捂住耳朵，她現在不想思考，不想說話，甚至連他的話她也聽不進去.

“夠了！”她厲聲說道，“琉生，在你的眼裏，我算什麽，我算什麽啊！如果你一開始你告訴我你這麽喜歡姐姐！我會退出！我真的會放手的啊！一開始給我希望的人明明是你！可你現在又讓我絕望！你是不是以為像我這樣死纏爛打的感情是廉價到可以任人隨意踐踏的？我的心也是肉長的！我也會痛的！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在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又讓姐姐懷上了你的孩子啊……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啊！”

她拽著他的衣袖，哭的聲嘶力竭。

“不是這樣的！”他一下子抱住了她，“繪理，我……”

她卻是擺手甩開了他。搖搖晃晃地往後面退了兩步，猶帶著淚水的眼睛滲出了一點輕微的笑意：“我死皮賴臉的纏了你三年，你一定……厭倦了吧。”

感情的道路那麽難走，以前的她憑著一顆真心磕磕絆絆地走了那麽久，三年的路程，在她以為終於到達終點的時候，卻發現道路的盡頭竟是萬丈深淵，終點就在那裏——卻是在懸崖的對面。

夠了！停下！

不要再回憶了！不要再提醒我這些曾經發生過這些血淋淋的事實了！

我已經……我已經……

我已經夠痛了！

夠了！夠了！夠了！

現在，我累了，想放手了……

好痛！

全身都是！

止不住的絞痛感！胸口處像是有什麽東西碎掉了，玻璃似的碎片和著血液在體內翻滾著，叫囂著，從胃部漫上來一股強烈的嘔吐感。翻了個身，她一下子嘔了出來。著實沒有什麽東西能吐了，她吐出來的全是苦水。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日光燈的光線像一根根鋼針刺紮著眼球，頭疼欲裂。

“怎麽又吐了？”莫名的聲音在耳旁響起，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裏聽過。

繪理定了定神，這才看清了身旁那人的模樣。

“棗……哥哥？”繪理簡單的擡頭看了看四周，周圍的環境也好陌生，“這裏是……”

“我家。”棗沈聲說著，遞給了繪理一杯溫熱的牛奶，“先喝點東西。肚子餓不餓？”

繪理覺得此刻的大腦好像忘記要怎麽思考了，暈暈地漲漲的，說不出的脹痛感，她木訥的伸手接過棗手中的牛奶，不曾想手腕竟然一點力都使不上，手上一松，杯子就這麽掉在了木質的地板上。

黏糊的牛奶還冒著熱氣，撒的滿地都是。

“對不起，棗哥哥。”

繪理說著，想著下床收拾，卻被棗攬了回去，棗看了一眼她蒼白的神色，眉頭皺的更深了，“你躺著別動，我在廚房的熬了些白粥，稍微等下。”

繪理咬住了嘴唇，低著頭不說話。

“別這樣。”棗低頭看著她，把手放在她的嘴唇上，讓她松了口，柔聲說道：“乖乖躺著。”

繪理聽話的點點頭，躺在那裏不做聲了。棗微微一笑，出去了。

這是一件十分簡單幹凈的房間，一個很大的辦公桌，一張床，還有一臺電腦，這便是這個房間的全部了，這是棗哥哥住的屋子麽？原來是這個樣子啊。

想問題想的出神，冷不防的聽到了幾聲“喵喵”的叫聲。嗯？繪理狐疑地看著屋子，是自己聽錯了麽？

“喵嗚~”很清脆的一聲小喵叫，繪理這才發現，地板上不知什麽時候窩著兩只小貓咪，白底黃斑的模樣，正伸著小舌頭舔地面上的牛奶。憨厚可愛的模樣讓人不由得心生憐愛。

“小貓咪，過來~”繪理沖兩只小貓叫了兩聲。小喵似是沒聽見，頭也不擡，專心致志地舔著地上的牛奶。這讓繪理不由得有些氣餒，她試著移了一下身子，緩緩下床，腳剛一沾地，身體便不由自主的癱了下來，該死，怎麽會一點力氣都沒有，她動了動胳膊，試著支撐著身體站起來，卻發現現在的她身體軟的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喵~喵~”兩只小貓這才察覺到身邊還有個人，它們擡頭看了看繪理，喵~的叫了一聲往繪理身前靠了靠。

“你們好。”繪理伸手摸了摸它們軟乎乎的小腦袋，滑滑的，和朱莉的感覺很像呢。朱莉……不知道現在在做什麽呢，還有姐姐，身體還是那麽不舒服嗎？“喵~”小貓討好的伸出粉色的小舌頭舔了舔繪理的掌心，這弄得她有點癢，忍不住咯咯的笑出了聲。

“什麽事這麽好笑啊？”棗端著一個小碗走了進來，看到在地上坐著的繪理，皺了皺眉，“怎麽坐地上了，現在是冬天，你這家夥不知道冷麽？”把碗房子放了一旁的小幾上，他走過去把繪理扶了起來，“身體還好嗎？”

繪理微微點頭，蒼白的臉色越發憔悴。棗將地上的杯子拾起來，又把地面的汙漬大致清理了一下，他什麽也不問，只是安靜的照顧著此刻已經遍體鱗傷的她。

“粥有點燙。”他做在床邊，拿著湯匙給她餵了一小口。

餓了一天又被又被酒精燒了半天的腸胃終於得到的解脫，那溫暖的溫度從口中一直劃到腹部，散發著陣陣的暖意。繪理看著眼前的棗，淚水不知怎地，又掉了下來。

“好好的，怎麽又哭了。”棗放下碗和勺子，抽出來兩張紙擦了擦她的眼角，“這麽多年了，你愛哭的毛病還是改不掉啊。”

聽到這話，繪理哭的更兇了，眼淚止不住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我就是愛哭了！我就是小孩子了！我倒寧願永遠做一個小孩子！我倒寧願什麽也不懂什麽也不會！像曾經那樣！”

棗無奈的笑了笑，“你這傻丫頭，鬧什麽脾氣。”

繪理邊哭邊用手去揩眼淚，抽抽噎噎地說道：“反正沒人會喜歡像我這樣的小孩子！你不用管我讓我自身自滅好了！”

唉，這丫頭。他伸手輕輕把她攬在了懷裏，“誰說沒人喜歡你？家裏面的兄弟們不是都很愛你麽，還有美和，麟太郎，還有繪麻，還有你身邊的朋友，你看看，你擁有這麽多對不對，大家都很愛你的。”

也不知道繪理聽沒聽到棗說的話，她只是不停地抱著他的肩膀哭，一直哭，一直哭，連嗓子都哭啞了，淚水把他的半個肩膀都浸得濕濕的。

良久，繪理終於哭累了，躺在床上又沈沈地睡了過去。

“喵~”兩只小喵跳在床上舔了舔她紅腫的眼角，有擡頭看了看在一旁低頭沈思的棗。

棗擺擺手把床上的兩只喵趕了下去，拉開一旁的被子把繪理蓋好。

“不要……”

她又說夢話了？他擡頭看著她，一滴晶瑩的淚水從她眼角劃過。

“不要丟下我。”

棗擡手抹掉她眼角的淚，替她把被子掖好之後，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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