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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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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知南看著蘇晨,不過兩個禮拜沒見,她卻瘦得臉都小了許多,眼睛也因為瘦而顯得大了,別有一番楚楚可憐的味道。

“蘇晨,你搞什麽啊,被顧瑾言虐待啊?怎麽比我還瘦,你這樣讓我節食節得很沒成就感!”

蘇晨避重就輕地說:“你這麽瘦還節食?”

司馬知南看得出她的精神不是很好,神情有點呆滯,看得司馬知南自己都有點心疼,之前見她還好好的,就半個月光景,怎麽比她因為拍戲,連續一個星期加起來只睡了十個小時還要憔悴?

她們剛好走過一間食肆,正好是中午時分,司馬知南趁機說:“不如我們就在這吃?”

“你不怕別人認出你了?”

“人都是喜新厭舊的,最近沒我的什麽事啦,大家都喜歡看那個清純玉女,我這種過氣的老太婆,狗仔隊登我的八卦也不外乎是瞄上哪個金龜婿、耍大牌拍戲遲到、威脅導演改戲分什麽的,我都看多了。”

蘇晨不想司馬知南再這麽自怨自艾,她點點頭,走進那家食肆。

可就在門一個女人慌慌張張地從她們身後跑過,冒冒失失地不小心撞到了蘇晨,撞得蘇晨晃了晃,差點跌倒,還好司馬知南一把拽住。

那個女人似是很趕時間,她回過頭來,對她們不好意思地說了句:“抱歉。”

司馬知南推了推滑下鼻梁的墨鏡,嘴裏埋怨,“有必要這麽著急嗎?”

“反正又沒摔倒,算了。”

她們走進門兩步,又遇到剛剛險些撞到蘇晨的女人,她著急地跟另一個氣質美人說話,“Fay,原來你已經到了,嚇死我,我還以為把你弄丟了,那營運長一定會殺了我的。”

Fay摘下墨鏡笑了笑,“顧瑾言到了?”

那個女人說:“到很久了,就等著你,來,這邊。”

Fay跟著那個女人的腳步走,淡淡笑著,“我雖然常駐美國,久不回國,但也不至於會找不到路啊。”

司馬知南聽著她們的話有點愕然,她回過頭看看蘇晨,“她……那個叫Fay的……”話還沒說完,身後又響起對話聲,是兩個女人說八卦的對話。

“那個叫Fay的女人好漂亮哦,好有氣質。”

“是啊,不然怎麽能把營運長迷得常往美國跑?總公司跟分公司裏稍微有點資歷的人都知道,營運長每次飛美國都在那邊待上個半年,就是為了地。”

“咦?真的?那……營運長不是結婚了嗎?但是他太太好像不是長她那個樣子吧?”

“呵呵,男人嘛,娶回家的當然是家世好的、讓人羨慕的羅,不過最喜歡的是不是娶回家的那個,這就說不準了。”

“哎呀,別說那麽多了,我們趕緊進去吧,這個Fay也真是的,不認識路就說一聲嘛,害我們那麽多人出來找她。”

那兩個女人從蘇晨她們身邊經過。

司馬知南聽得火冒三丈,她就說蘇晨怎麽就變得這麽憔悴,原來是遇到小三了!她看著蘇晨在沈思的側臉,心裏悶得想耍咬人。她不假思索地拽著蘇晨的手,追著那兩個人,蘇晨吃了一驚,拉丁拉她的手,“你要幹嘛?”

司馬知南滿臉怒火地說:“我生平最恨的就是小三,遇上了絕對不能姑息,我是在為民除害!”

蘇晨現在的身形比司馬知南還要瘦一點,再加上司馬知南在氣頭上,力氣更是大些,蘇晨拉不住地,只能看著她扭開包廂的門把。

包廂裏所有人都看著兩個突然闖入的女人,其中一個好像還是影星Sima?

司馬知南毫不在乎別人異樣的目光,一把甩開蘇晨拉住她的手,走到Fay的面前,“你知不知道女人做什麽都可以,婊子和妓女都可以,但就是不可以做小三?當人小三沒有好下場的,就像你現在一樣!”司馬知南快手拿過桌面上的紅酒杯,往Fay的臉上一潑。

Fay來不及閃躲,紅酒潑得她滿臉都是,酒液順著臉部線條滑落下來,滴在了衣服上。顧瑾言趕緊起身,拉開情緒激動的司馬知南,“你別在這裏鬧事。”

司馬知南一甩手,“你管我。”掙脫他,又要去Fay那裏。

蘇晨沒想到司馬知南會這麽激動,她趕緊上前拉住司馬知南。

顧瑾言把Fay護在身後,他伸手擋住司馬知南,卻在推攘中,不小心推了一下司馬知南。

司馬知南往後跌,蘇晨在她身後承受了她所有的重量,往後摔去,頭部“咚”地一下藏到了包裹了椅布的椅子上,椅子邊緣撞上了她的額頭。

蘇晨被撞得發暈,眼前黑了一片,半天都起不來。

暈眩中有人把她抱起,她能感覺到那人熟悉的氣味,有著她最依戀的安全感,她想睜開眼看一看,可眼皮漸重,意識漸沈,最後她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蘇晨躺在自己的臥室裏,房門發出微響,有人剛走出寢室。

她閉了閉眼,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麽舒服了。

沒過多久又有人進來,坐在了她床邊,蘇晨睜開眼睛,“哥,你怎麽來了?”

蘇黎看著蘇晨有點樵悴的臉,“身體不舒服怎麽不回家跟我說?蘇晨,你知道你懷孕了嗎?”

蘇晨微楞,整個人呆呆的。

蘇黎見她精神不是很好,也不跟她多說什麽,“你先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我們再說。”

蘇晨拉著站起身就要離開的蘇黎,她有點著急,“哥,我……”

她急得眼淚都冒出來了,“哥,這孩子我不要……”

蘇黎蹲下哄著地,“好,你別急,你先好好休息,無論你怎麽樣哥都護著你,你別怕。”

蘇晨點頭,她伸出手,飛快地把眼角的淚水擦去。

蘇黎幫她蓋好被子後走了出去,她又沈入夢鄉。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又再一次醒來。

臥室裏的小沙發上,顧瑾言靜默地坐在那裏。

窗外的陽光透進來,他的臉一半明亮、一半黑暗,他的表情蘇晨看不清楚,只感覺得到他身上有種似是悲傷的沈重情緒。

他說:“蘇晨,不要孩子,我們就離婚。”

蘇晨看著窗外,心情卻是莫名的寧靜,“好,我們離婚。”

顧瑾言還沒從妻子有了他的孩子的喜悅中平覆,就被告知這個孩子不會誕生,他一手覆在眼前,閉著眼苦笑。

顧瑾言,你看,一直只有你拽著不放手,你們之前的感情都是你死纏爛打換來的。

他嘆了嘆氣,算了,放她走吧,十年,什麽都夠了。

結婚是一秒鐘的事,離婚似乎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把讓律師保管的離婚協議書拿去辦一辦,沒過多久,他們便從夫妻變成了前夫妻了。

蘇晨把她的東西都打包好,搬回了蘇家。

當初這間房子是作為新房才添置的,如今兩人已經離婚,顧瑾言自然是不會在這住了,他搬到了他早前添置的一間別墅裏住,因為只有他一個人,晚飯也就直接回顧家吃了。

他跟蘇晨離婚這件事,家裏人也知道了,顧母也沒有像罵顧瑾瑜和姚格絲兒戲離婚那樣罵顧瑾言,她只是嘆著氣搖頭。

顧奶奶知道了,跟顧母的反應差不多,她半靠坐在床上,蓋著薄被單,看著坐在她身邊的顧瑾言,她在嘆息,“奶奶以為你們倆走了這麽久,兜兜轉轉的還是走到一起,是你們兩個人的緣,可是原來都是奶奶在勉強了,哎,感情事是最勉強不得的。”

“奶奶,別這麽說,是我讓你憂心了,是我不孝。”

顧奶奶嘆氣,她搖搖頭,“是奶奶老而不尊,奶奶身體健健康康,就是想看你早日結婚,所以奶奶稱病騙了你們,害你們白擔心一場,還給你指錯了姻緣,是奶奶的罪過禍害了子孫,奶奶心裏愧疚啊……”

“奶奶,別這麽想,不是你一直瞞著我們,是我們一直瞞著你,你稱病後的不久,我們便知道了這是你跟姚格絲一起演的一場戲,只是想讓我結婚,要奶奶古稀的年紀還為我這點瑣事擔憂、謀劃,我才是愧疚。”顧瑾言頓了頓,又說:“即使奶奶不向我暗示,我也會作這樣的決定,我心裏屬意的人是她,娶的自然就是她了,沒跟她過上一世,是我跟她的緣分不夠,怪不得誰。”

顧奶奶笑了,“哎,原來你們早就知道了,只是顧著我這老太婆的顏面……”

跟顧奶奶說完話,顧瑾言走出客廳,把衣服穿上。

顧母從廚房走出來,剛好看見他想要離開,連忙對他說:“瑾言,不在這吃了午飯再走?”

顧瑾言扭頭望著站在門口的顧母,“不吃了,公司還有事要忙,我先走了。”

司馬知南從洗手間出來,把要化驗的東西遞給等在一旁的護士,護士接過以後就離開了,剩下司馬知南一人慢慢在走廊上行走。

那天蘇晨暈倒後,她馬上打電話給蘇黎,蘇黎少有的劈頭蓋臉罵了她一頓,她平常做事再過火、再任性,他也會容忍她的,但這一次事關蘇晨,別說是他,就是她自己都想掮自己兩巴掌,特別是後來知道蘇晨懷孕了……如果那天蘇晨出了什麽事,她該怎麽跟蘇黎交代?她的良心怎麽過意得去。

她慢慢在走廊上走著,經過一間診所時,因為門沒有完全關閉,而讓聲音從一點點的門縫裏飄了出是韓酌的聲音,“顧瑾言,你要是再虐待你的胃,以後就別再來找我了,我沒有那麽多時間看你的病。”

“那你一次給我開一打這樣的胃藥就可以了。”

韓酌很無奈,“你知不知道你再這樣下去,沒過五十歲,你的胃就跟八十歲老伯有得比了。”

“要活到八十?我就一個人,太長了吧。”

韓酌已經對他無語了,不過看在他離婚不久,情傷未愈的份上,不跟他計較那麽多。

“行了行了,你趕緊走吧,我還很忙,有很多病人的,耽誤一點時間,今晚就要晚一點才能見到我老婆了。”

門打開了,司馬知南看見一段時間沒見的顧瑾言,第一感覺是他瘦了、臉色差,不過他要是紅光滿面、長不少肉的話,她可能會忍不住一巴掌打過去。

當初她得知顧瑾言和蘇晨離婚時,她就氣得沖去顧氏大樓找顧瑾言,想要把他暴打一頓,還是蘇黎把她攔住了,說什麽這是蘇晨的決定,可她一點都不信。

顧瑾言見到司馬知南也有點詫異,他朝司馬知南頷了頷首。

司馬知南以前跟他的關系還不錯,可因這次他跟蘇晨的事,她對他抱有很明顯的故意了,“顧氏的營運長也病了?怎麽這麽不小心啊。”

顧瑾言忽略她的語氣,“多謝,有心了。”

司馬知南撥了撥頭發,“我當然有心,不過你應該沒有吧,聽說顧氏下一季的目標不是一般的雄心壯志啊,一點都不像一個剛經歷失敗婚姻的男人做出來的事。”

“謝謝誇獎,那是因為感情只是影響了我的心情,沒有影響我的智商。”

“是嗎?在我看來你的智商已經變成負數了,難怪你不知道蘇晨為什麽不要你的孩子。”司馬知南看著顧瑾言微怔的表情,她心裏得意,總算能給他點教訓了!

她把墨鏡戴上,“對了,你那個堂妹Fay,拜托請她別整天讓全世界都以為她是你的紅粉知已,這讓我們這些明明知道她是“遠親親戚”的人覺得很惡心。”她說完就一扭一扭地扭著好看的貓步離開。

蘇黎打開門,看見妹妹趴在窗臺上吹風的樣子,差點把他嚇得心臟停止。

“我拜托你了蘇晨,你別老給自己找不痛快。”他把蘇晨拉回床邊,把窗戶關上,指著床,“趕緊上床躺著,才剛做了人工流產手術,怎麽可以吹風,感冒了怎麽辦?現在養好了身體,到老了才沒那麽多病痛,我一個大男人哪能整天跟在你身邊監督你,你就不能有自覺一點,對自己好一點嗎?”

蘇晨爬上床,把被子蓋好,躺在床上,“我很有自覺。”像是想要得到家長表揚的小孩。

蘇黎沒好氣,他突然又想到什麽,“你今天早上沒跑步吧?”

“跑了。”

“你是不是想死啊,身體還沒好,做什麽劇烈運動!我警告你,你要是不長記性再犯,我就把你的跑步機搬走。”

蘇晨一把將被子蓋過頭,“哥你好啰嗦,我二十六了,不是十六!”

蘇黎很無奈,他嘆了嘆氣,“蘇晨,無論你闖了什麽禍,只要哥活一天就護你一天,你就是闖了天大的禍,哥都幫你,你想要做什麽都可以,哥給你充分的自由,不管你,可是你不能不顧自己的健康。”

蘇晨在被子裏悶了很久才出聲,“知道了。”

“你要是覺得無聊,我讓知南過來陪你打游戲、聊天?”

“我想睡一下,有點累。”

“好,那你休息吧。”

蘇黎下樓走到客廳,他看向坐在沙發上的人,無法否認,他有那麽一絲的反感,畢竟也是因為這人,他妹妹才受了這一次無妄之災。

“你好。”

顧瑾言禮貌頷首,“你好,我這次來,主要是把我跟蘇晨婚前簽訂的,一些需要她簽名才行的文件送過來,她現在方便嗎?”

蘇黎搖搖頭,“我想不太方便,大概是些什麽文件?”

“抱歉,這涉及到個人隱私,我不方便跟你說。”

蘇黎點點頭表示理解,他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不可否認他是優秀的,跟他同齡的人裏,顧瑾言是他所欣賞的為數不多的人,他與他是同齡,小的時候應該還有一起玩耍過,只是後來各自有各自的事要忙,聯系不多,生疏了,再加上他妹妹的遭遇,他是怎麽都不可能跟他提起自己對他的欣賞了。

“既然蘇晨不方便,那我下次再……”

蘇黎慢吞吞地打斷,“你是不是對我妹妹還有意?”

顧瑾言的表情有點苦澀,沈默了許久才說:“我們之間,沒有情意的人從來不是我。”

蘇黎看著顧瑾言的表情,知道他說的是真的,蘇黎站起來,“你跟我來吧。”

顧瑾言有些疑惑,但也跟著他的腳步上了二樓一間房裏,這裏跟顧家的書房有點相像,但這樣的擺設格局似乎跟這麽現代化的別墅有點格格不入。

“書房的格局是以前還是你家鄰居時,我們蘇家老房子的格局,在我搬走了後,就把這裏擺成了以前那個樣子。”

顧瑾言有點疑惑,蘇黎竟然會跟他聊家常,“既然不舍得,那為什麽還要搬走?”

蘇黎嘆了嘆氣,情緒有點沈重,“你應該知道我的爸媽在我二十歲、蘇晨十六歲的時候離世了,本來這是家醜,不應該向外人說起,可你……我覺得你還是應該知道。我爸媽的死因是,我爸因外面的一個情人被我媽迫害欺負,而決心要與我媽離婚,我媽一時沖動,錯手使我爸喪命,後來她殉情了。”

顧瑾言楞了,他沒有想到當初蘇晨的爸媽雙亡,並不是車禍之類的意外,而是……

“當時我們兩兄妹都因為這個悲痛的事實而感到痛心疾首,可也就是這個時候,令我此生難以心安的事情發生了……”

另一個房間內,蘇晨在蘇黎走出臥室不久,就真的墜入夢鄉了,這幾天地都好累,晚上開著小臺燈她也沒有辦法安心睡了,因為在她睡著以後,總會在她精神松懈時反覆作著同一個夢。

她已經有幾晚都沒睡好了,可她沒有跟蘇黎說,都是靠著白天補眠,把晚上的時間給補回來。

可是今天好像是連白天補眠這個方法都無效了,她意識得到她在作夢。

她又夢到她十五歲的時候。

十五歲那年,她爸媽雙逝一個月後的某一天,她獨自走在小路上散心時,突然被人迷暈了,帶到偏僻且不見天日的房子裏。

醒來時,她身處一片漆黑裏,冰涼的手銬扣上她的手腕,鎖在了一條鐵管上,她哭鬧地拽、扯,都松不開。

有個精神異常的女人在這片黑暗中跟她說話,自稱是她爸的愛人。

眼睛看不穿的黑暗、空氣中彌漫著的甜腥味、女人瘋狂的話語,無論哪一樣都讓蘇晨害怕極了,她叫著哥哥、叫著爸爸媽媽,可是沒有一人來救地,這片黑暗中只有她一個人。

蘇晨夢見自己又躺在了當初她被送到的醫院裏,留院觀察的那天夜裏,她聽說了那個女人的死訊,然後聽見了門外兩個小護士聊的八卦。

聽說流產了,懷了三個多月了。員警找到的時候已經死了半天了,割腕死的。

你說是不是因為孩子沒了,所以把蘇千金綁架了也沒找人要錢,直接自殺了?

誰知道呢,不過聽說那女人是蘇總的情人,蘇總為了她都要跟元配離婚了,聽說蘇總就是被他元配殺死的,蘇太太殺夫以後自殺。

哎呀,這麽血腥,真是豪門深似海啊……

蘇晨身陷夢魘時,蘇黎走到楠木書桌旁,拿起保存了很久的墨寶,“當警方破門而入找到蘇晨時,已經是兩天半後了,蘇晨那時處在脫水狀態,那個女人要的根本就不是錢財,她精神崩潰了,想活活餓死蘇晨,給她和她不幸流產的小孩陪葬。”

顧瑾言整個人怔怔的,身體僵硬得無法動彈,當時才十五歲的蘇晨在得知爸媽的悲劇後,還被人抓走、精神虐待,他完全無法想象她當時承受著多大的痛苦。

蘇黎繼續說:“是我當時根基沒紮穩,用了兩天半的時間才找到蘇晨,雖然時間不長,可是她的精神受創很大,看了半年的心理醫生才慢慢地恢覆過來,因為她當時還未成年,我是她的監護人,我要求心理醫生給我聽她治療時的囈語,我才了解到她受到的精神創傷有多大……”

那些熟悉的話語又襲擊她的大腦了,這麽多年,蘇晨怎麽都沒辦法忘掉。

——你媽媽是個瘋子,她得不到你爸爸的心就要害死你爸爸,你爸爸愛的是我,就算你媽媽陪他一起死,他也不會愛上你媽媽的,你媽媽到死也得不到他一點點的愛!她愛的人不愛她,一點點的愛都沒有被你愛上的人真是倒黴,倒黴!你是她的孩子,一定也遺傳了她變態的基因,你逃不掉的,他目光所及的女人,你一定會把她們都殺掉的,哈哈哈哈……

她還記著,那個滿目憎恨、神情瘋狂的女人所說的話就像是惡毒的詛咒,在那些昏天暗地的日子裏,一次次地籠罩著地。

她叫蘇晨,十五歲那年她再見不到陽光,而那女人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像是堅韌的藤蔓,拽住她往黑暗裏拖,從此再也沒法逃出生天。

他一點都不愛你,你把他殺了吧,殺了他,他就是你的了,他就是妹一個人的了!

“不要不要……不是這樣……”蘇晨尖叫著醒來,抹了滿額的汗水,她大口大口地喘息,側頭想要看窗外的陽光,一側頭卻見一個不可能在這裏的人,坐在她臥室裏的小沙發上。

顧瑾言擡起頭,起身朝她走來,對她笑笑,“醒了?”

蘇晨看著他的笑容,呆呆楞楞的,“你怎麽會在這裏?”

顧瑾言在她床邊坐下,“來看看你。”

“看我?”

“嗯,你好嗎?”

蘇晨點點頭,笑了笑,“挺好的。”

“騙人,小騙子,臉都瘦成這樣了,捏都捏不到有肉了,怎麽算挺好?”

蘇晨爭辯,“剛剛做完手術的人都這樣……”她的話沒說完,像是才意識到自己說到了這,低了低頭,“對不起,我剛做了人流……”

顧瑾言伸手捏上她變得尖尖的下巴,擡起她的頭,他俯身吻上她,很溫柔很溫柔地親吻她的唇舌,霸道地長驅直入,給她溫暖。

蘇晨被他誘得忍不住擡手摟上他的脖子,她也想他想得心裏發疼,可越是愛他,她就越怕她會走上她媽媽的舊路,怕她最後真的會變成那個女人所說的那樣。

她是寧願傷了自己,也不願意傷他一分一毫的人,她看不得他受一點傷痛。

顧瑾言放開她的唇,把她緊緊地抱著,頭靠在她頸窩裏喘息,用力壓抑自己的情緒。

她也用力抱緊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分開,恍惚間,她似是聽見了他在她耳邊說:“心肝,我過得很不好,沒有你看著我吃飯,我又好多天忘記吃午飯了,晚上回到家,我做了滿桌的菜,把菜端出去以後才發現你不在家。我學著你在臥室添了一部跑步機,每天早上晨跑一個小時,我當時想,我要是早點買回來,那時就能跟你一起跑了心肝,我想你了,{Tu me manques 法語:我想你}”

他一句接一句的話,語氣是她從未聽過的溫柔,他向來低沈鎮定的聲音如同大提琴一般,可每句話的尾音都帶著一點微不可覺的沙啞。蘇晨的眼淚掉落下來,壓抑著的哭聲細細小小,讓顧瑾言聽著覺得心裏一揪一揪的,疼得入骨,摧人五臟。

她搖著頭,眼淚被甩落了幾滴,滑落到臉頰的都沾上了他的脖子,“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真的不想要我們的寶寶的……我不好,我吃了……安眠藥,一直吃了半個月……我不知道我有了寶寶,對不起……”

脖子上的濕痕仿佛是腐蝕性最強的酸,一直從皮膚侵到心裏,刺痛得他嗓子都發啞。

顧瑾言把她抱到自己身上,把她整個人攏進懷裏,撫著她的背,親著她的臉頰,“心肝,我知道,乖,我都知道,噓,別哭了,你這時候可不能哭的。”

蘇晨吸了吸鼻子,還會因為哭得太厲害而打嗝,但眼淚已經被她飛快擦掉了。

“我也要跟你說對不起,我心眼小,一直害怕你再次離開,我找不到你,又怕你留下來是我強求來的,你本不願意……我一直都想要跟你好好地過一輩子,是我太笨了,面對你就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麽向你表達,我心裏滿滿的都是你。”

蘇晨搖搖頭,“是我願意的,我願意的……”

“心肝,我有點累了,我怕我追不上你了,你看你跑得這麽快,還每天早晨都晨跑,我肯定跑不過你,所以你別跑了,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蘇晨又是一臉的淚水,她知道要這個男人示弱是多難的一件事,他脾氣太硬了,只要他能撞著、擋著的,他一點都不會讓她知道,她就只能看著他表面一副沒事的樣子,這樣的一個人,今天跟她說他累了,怎麽能不讓她心疼。

她喜歡他、愛了他那麽多年,怎麽舍得讓他再失望。

“心肝,我知道我脾氣不好,說話也不好聽,但是我會學著對你溫柔,我以後不會罵你,你不開心我就哄著你,你留在我身邊好不好?”

蘇晨破涕為笑,不斷點頭,“好,不過我喜歡原來的你,喜歡罵人的你、不溫柔的你、所有的你,我都喜歡,我最喜歡你了。”

顧瑾言把這輩子的珍寶緊緊地抱在懷中,再不願意松手。

她不只是他的珍寶,她是他的心肝。

尾聲

顧瑾言坐在會議室裏,他的下屬給他匯報上一季他們的工作總結分析,下屬喜氣洋洋地跟參與會議的人員分享喜悅,他們超前完成了上一季的目標,會議室裏是一片歡聲雀躍。

顧瑾言也是喜悅地笑著,但他不希望員工們都太得意忘形了,他敲了敲桌子,神情淡淡的,“今天可以慶祝,但明天之前,全部的人都要收拾好心情。”

會議室裏的人都在歡呼,有一人的聲音特別突出,“營運長會請我們吃飯嗎?”

顧瑾言正收拾桌面上的報告文書,他擡起頭,看見他面前的員工們一瞬間都安靜了下來,他點點頭,“可以,徐秘書,到時候的消費都算在我帳上吧。”

會議室再度歡騰起來。

Fay也笑得喜悅,站起身來,跟顧瑾言靠得近些說話,“你還是那麽慷慨,像你這麽當老板,很容易會被員工欺負的。”

顧瑾言無可無不可,“獎罰是應該分明的。”

Fay笑了笑,她果然沒有看錯人,又走近他幾步,纖細的手似是不經意地碰到了他的,指甲在他的掌心故意劃了劃,“那今晚送我回家?”

顧瑾言動作未停,“Fay,你是我堂妹。”

“但是我們沒有血緣關系,你知道的。”

顧瑾言已經把文件都收拾好了,他淡漠地看了Fay一眼,又轉頭對著仍在興奮交談的員工們說:“祝你們今晚玩得盡興,我就不出席了。”

“咦,為什麽?”

有人立刻回答,“笨,他要回去幫他老婆做飯,上次送文件去他家,他不是在廚房圍著圍裙,洗手作羹湯嗎?”

“哦。”

顧瑾言不像別的高層主管,他不會對下屬太苛刻,也不會大擺架子,他的下屬在工作以外,都因為他隨和無所謂的性子,而跟他稱兄道弟、打鬧說笑。

顧瑾言聽見了那兩人的對話,也沒有反駁,笑笑地說:“那會議就開到這裏,散會吧。”

他往會議室門口走去,Fay拉住他的衣袖,“如果你真的這麽介意我們的關系,你可以不把我當成你堂妹的,反正公司裏面也沒有人知道,只有家人……”

顧瑾言把衣袖從她手中抽出,他拍了拍那處的布料,“你該慶幸你跟我還有這一點關系,如果我不把你當成我的堂妹,你不可能還在顧氏。”

聽懂了他的暗示,雖然有點不甘,但也認了,“好,我明白了,堂哥。”

她是個實在的女人,感情和事業讓她擇其一,她必定選擇後者,不是所有女人都需要愛情,起碼她不是。

顧瑾言走進家裏,關上門,把公文包、西裝外套都放在了沙發上,看了一圏,蘇晨不在。

他走進臥室,果然她又在跑步了。

蘇晨聽到他的腳步聲,回頭看,看見顧瑾言回來了,有點驚訝,“回來了?不是說你們要去吃飯?”

“徐秘書說的?”他解開領帶,把西裝都換下來,從衣櫃裏拿出一套運動裝套上。

蘇晨繼續跑,“對呀,她打電話來問問我,那次我跟她推薦的食肆在哪裏。”

他走到她隔壁的跑步機上,設好數值,也慢慢地跑起來,“今晚想吃什麽?”

“唔,都可以,心理醫生說我有很大進步了,所以你要好好地想,要給我做些什麽菜獎勵我。”

顧瑾言一直都記著在蘇家書房跟蘇黎交談的那個下午,蘇黎打開抽屜,裏面是幾個空藥瓶子,他看到那上面的英文是安眠藥。

蘇黎說那些都是蘇晨吃的,原本已經慢慢戒掉了,可是蘇黎跟他說,她做人工流產的時候,胎兒已經十二周了,她用了十周時間做心理治療……他至今仍記得當時他心裏的愕然,他跟她結婚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可他卻沒有發現她的這些異常,難怪連司馬知南都質疑他的智商。

“顧瑾言,我在跟你說話,你又沒有在聽!”

顧瑾言的視線焦點落到蘇晨臉上,見她一臉生氣,他安撫說:“我在聽。”

“你為什麽不跟公司的人去吃飯呀?”

顧瑾言神情淡淡的,“我去不去都是我付的錢,沒有區別。”

蘇晨一臉鄙夷地看著他,“你不是這麽樞,為了省了自己那份錢才回家吃飯的吧?”

顧瑾言瞥了她一眼,“我才沒那麽沒出息。”

蘇晨哼了一聲,原想著不理他,可又想起還有話要問他,就很沒出息地把頭扭回來,“你……什麽時候再去美國出差?”

“幹嘛?”

蘇晨打哈哈,“沒有,就是之前聽說你常常跑去美國分公司啊,但是好像也沒有常常……”

“你都回國了,我還跑美國幹嘛?”

蘇晨一下子被噎住了,“你……是去找我?”

“不然呢?坐飛機好玩?”顧瑾言臉上無悲無怒,“被你一騙騙了那麽久,那邊冬天還那麽冷,我還每個周末站在大街上,一站就站上一整天,你說說,這個帳我們怎麽算?”

蘇晨愧疚了,“對不起。”

“你說,你原本是不是打算以後都不回來,以後都不見我?”

“嘻嘻……”蘇晨沖著顧瑾言傻笑,不管還沒到自己設定的時間,一下子跳下跑步機逃命。

顧瑾言大步追著地,終於在臥室門前把她抓住,把她壓在地板上。

蘇晨笑著掙紮扭動,“你不要生氣啦,都過了那麽久了。”

“我才不生氣,你慢慢愧疚,愧疚著愧疚著就一輩子了,然後你一輩子都待在我身邊。”顧瑾言咬了一下地的臉頰。

蘇晨雙手雙腳攀上顧瑾言,她側頭吻了吻他的臉,大大的眼睛望著他,認真而專註,“你怎麽這麽傻,等了那麽久?都不會放手嗎?”

“我生來偏執。”溫柔,他是學不會了,脾氣硬,他也改不了,他能堅持的就是不放手。

握在手裏的就要緊緊的握著,在放手以前,能握多緊就握多緊。

他們生來偏執。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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