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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九章 因果相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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祐樘當日並未在碧雲寺住下,而是在將事情了結之後,連夜回了宮。

他抵達時,夜已深,整個皇宮早已經是一派沈寂。他一路輕車熟路,回慈慶宮回得悄無聲息。

避過值夜的宮人,他將漪喬的身體安置在了寢宮一處偏殿內的一張架子床上。黑暗中,他神色覆雜地垂眸凝視她片刻,隨即撈來了一床被子蓋在她身上後,便又如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轉身離開。

守在寢宮主殿外的幾個宮人原本正在哈欠連天地打瞌睡,然而一個晃神兒,在飄忽的宮燈映照下,竟突然看見太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面前,登時嚇得困意全消,一個個忙不疊地跪下來叩頭行禮。

“都下去吧,不必守著了。”他倦聲開口,繼而看都不看眾人一眼,便徑自推門走了進去。

他的聲音飄渺,身影模糊,走路時連一絲聲響都沒有,在這黑沈沈的深夜裏,仿似鬼魅一般。

跪在地上的宮人們在對太子的忽然出現感到訝異的同時,又都覺得慎得慌,於是驚疑地互相看了看之後,就不約而同地從地上爬起來,一個比一個慌張地退了下去。

面無表情地一點點步入內室,祐樘望著這裏的一切,忽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明明昨日還撅著嘴跟他貧嘴擡杠、有說有笑地同桌用膳的人,如今卻突然就消失在了他的生活裏,他到現在都還有些恍惚。

祐樘的目光在屋子裏逡巡,每掃到一樣東西就忍不住凝滯一下。他此時才發現,她似乎已經鐫刻進了他的生命裏一樣,哪裏都是她的影子。

看到那梳妝臺,他眼前就不禁浮現出他們洞房花燭那晚,她窘迫地苦著一張小臉對著臺上的一面銅鏡,死活賴在那裏不肯起來的樣子。他當時在一旁看著,覺得甚是有趣,本想多逗逗她,但又怕她緊張過度嚇著她,於是就壓下了心裏的惡趣味,上前去耐心地柔聲疏導她。

窗口處透進寥落的月光,就如她生辰那晚一樣。那日她搬了一張小桌子到窗前,自斟自飲沒多久就開始趴在桌子上小聲地哭,他站在門口望了她許久她都沒發現。之後她哭得孩子一樣抽噎起來,他心裏莫名一動,就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為她順氣。他明明記得那時候她的生辰已過,但她偏說那日才是她的生辰,還軟磨硬泡地拉著他一起喝酒,一起玩真心話大冒險。他現在都還清楚地記得她醉得東倒西歪的狼狽樣。之後她以為他生氣不理她了,竟然使蠻力將他一把扯到床上,翻身壓在了他身上。他當時心裏覺得好笑,感慨果然是酒壯慫人膽,這丫頭這時候膽子倒是大了不少。

雖然他也因為那晚的松懈著了邵宸妃的道,但是如今回想起來,仍然無損於那晚的美好。

緩緩移步到一個降香黃檀木的圓角櫃前,他打開下面的櫃門,小心地取出了一個精致的黑檀木盒。掀開盒蓋,一條雪白的貂毛圍巾便呈現在了面前。

他的面容上一片死寂,眸光有些渙散。

將圍巾戴在脖子上,那柔軟的觸感瞬間將他圍繞住,生發出溫柔的暖意。然而再是溫暖,卻也捂不熱他那顆發冷的心。

輕輕托起尾端綴著的那個公仔,那日晨起時的情景歷歷在目。

她獻寶一樣將禮物盒交給他時的孩子氣,她踮起腳尖給他戴圍巾時的專註神情,她看到他那不明顯的揶揄時的懊喪窘迫,她在他神色黯然時流露出的關切心疼……

“你知道麽,我以前聽人說,送圍巾是有寓意的。”

“是要把我永遠都圈住麽?”

“差不多。嗯……寓意就是——愛你一輩子。”

當日的溫柔話語猶在耳畔,然而如今卻已物是人非。

祐樘手裏捧著那個做得走了樣的阿貍公仔,眼前不由浮現出她被自己窘得哭喪著臉的樣子。

“我做了好幾個晚上,還硬著頭皮一遍遍跟宮女請教,又怕被你看見,跟打游擊似的,沒想到做出來居然被你嫌棄了……”

“我居然把狐貍做成了狗……其實我做得一點也不好,你剛剛都是在安慰我……我以後再也不做女紅了,不做女紅了……”

祐樘想著想著,心頭便湧上一股不可遏止的酸澀。

“喬兒,你知道麽,”他坐在床沿上低低地呢喃,一出聲才發覺自己的聲音已經帶了些沙啞,“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禮物,我一直都視若珍寶地收著呢。”

他將那條圍巾緊緊地攥在手裏,仿佛這樣就能留住她帶給他的最後的溫暖。

祐樘靜靜地坐在床頭,腦海裏全是她的音容笑貌。

然而倏忽之間,他又想起她中毒倒地時的痛苦,她為了讓他少些牽絆而刻意做出來的絕情,和她在生命走到盡頭時再也壓制不住的不舍和淒絕。

他太了解她了,她的心思他怎會猜不到,那些傷人的話不過是不想讓他徒增更多牽掛而已。

他相信,她不會無緣無故選擇離開,她一定有自己的苦衷。雖然嘴上說會恨她,但是他哪裏能恨的起來,哪裏舍得恨她。

他不恨她,但是那些推波助瀾的人和此事的始作俑者,他斷然不會放過。

祐樘的眸底突然閃過一道凜冽的寒光。

將圍巾妥帖地收好,他一回身便推門而出,轉眼就又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裏。

錦衣衛北鎮撫司的詔獄裏,劈啪燃燒的火把在一片森冷的黑暗裏不住跳動,映照出牢房外守衛們面無表情的臉。

一陣腳步聲忽然傳來,幾個錦衣衛的頭面人物極是恭敬地尾隨著一個人由遠及近行來。或巡視或守衛的校尉和力士們在見到那領頭之人後,紛紛屈膝行禮。一時間,凡是幾人所到之處,盡皆呼啦啦矮下去一大片,帶起一陣不絕於耳的恭迎聲。

一名鎮撫使在旁側小心引路,不一會兒一行人便來到了一處牢房外。不待那領頭之人吩咐,那鎮撫使便極有眼色地自動上前去,令守衛打開牢房門。

沈重的牢門緩緩開啟,借著周圍火把的光,可以看到一個身著鵝黃色宮裝的女子被關押在裏面。她的雙手被堅硬的鐵鐐銬牢牢地定在身後的墻壁上,下面的一雙腳也被結結實實地銬住。此時的她發髻散亂,正無力地垂著頭。

其實她早就聽見了外間的動靜,只是此時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註意這些了。

聽到輕微的腳步聲一點點靠近自己,她慢慢地擡起頭來。幾縷亂發胡亂地散下來,襯著她蒼白的臉色,在跳躍的火光裏不免顯得有幾分駭人。

她無神的眼睛漸漸聚攏起焦距,待看清楚了來人,嘴唇張了張,虛弱地開口:“樘哥哥……”

祐樘打眼上下掃了她一番,片刻之後,清冷略帶嘲諷的聲音才打破寂靜:“你現在滿意了,嗯?”

“當然不,”萬亦柔想都不想地道,“我這次抱著豁出去的念頭向太後告密,原本是想整死那小賤|人的……”

“掌嘴。”祐樘的眉頭輕蹙一下,瞥了身後的眾人一眼,淡聲吩咐。

立刻便上來一個孔武有力的力士,掄起胳膊就狠狠給了她三個掌摑。

萬亦柔蒼白的臉上登時便起了一片鮮紅刺目的掌印,一縷血絲順著她的嘴角淌了下來。

她緩了幾口氣,臉上的妒恨之色更重,擡頭不服輸地繼續恨恨道;“可是沒成想,她只挨了二十大板,真是太便宜那賤|人了……”

祐樘這次都懶得開口,只神情寡淡地朝那個力士使了個眼色、

“啪、啪、啪”三聲脆響落下,萬亦柔那雖然蒼白但仍不失嬌美的面容此刻卻是完全腫了起來。

她只覺耳旁一陣嗡鳴,臉上火辣辣地疼,暫時擠不出力氣說話。

“你到現在都還死不悔改,倒是和你姑姑挺像的,”祐樘嗤笑一聲,“不過你悔改不悔改的,已經不重要了。”

他瞟她一眼,緊接著道:“當初放過你,只是怕喬兒會心中有愧。可是如今看來,果然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

萬亦柔出神地凝視著眼前長身而立的人,突然淒涼一笑:“我和姑姑不像,我沒有她幸運。她起碼得到了自己愛人的心,只是一直偏執地想成為唯一。可我做這一切,不過是想留在所愛之人的身邊,不敢再奢望更多。只是我如今發現,連這麽個卑微的願望都是癡心妄想。樘哥哥,我真的很想知道,難道我這麽多年來的付出你一點都沒看到麽?你心裏就一丁點的觸動都沒有麽?十幾年前的那個雨夜……”

祐樘譏誚地笑了笑,冷聲打斷她的話:“我不是來和你敘舊的,不想耽擱工夫在你身上。你不該放心思在我身上,更不該去害喬兒。不過,我倒是想問一句,這件事裏面,邵氏也有份吧?”

“是。是邵宸妃暗中打通關節放我出了永寧宮,授意我去跟太後告密,”萬亦柔臉上浮起一抹詭異的笑,“我知道她其實是想利用我整死張漪喬來報覆樘哥哥,但我還是這麽做了——我們的目的雖然不同,可是想做的事情卻是一樣的。”

“看來不怕死的人還真多,”他冷聲笑道,隨即犀利的眸光倏地刺向她,“那麽眼下,你說我該怎麽懲處你才好呢?”

他的聲音不輕不重,甚至尾音還輕飄飄地揚起,但就是都透著一股子徹骨噬心的寒意,讓人忍不住從內到外地發顫。

萬亦柔咬了咬唇,垂了眼眸。

“我原本想著,讓你把這裏的十八套刑具一樣樣過一遍。但隨後又想,很可能你還沒過完一遍就氣絕身亡了,那豈不是太便宜你?”

他負手看著她,精致漂亮的五官在昏暗的光線下,似乎籠著一層薄霧一樣,讓人看不分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喬兒受了怎樣的苦,我就百倍千倍地回敬給你。”

“我料到會有今日,”她擡頭註視他,臉上帶著絕望後的平靜,“樘哥哥殺了我吧。”

祐樘面上一片似笑非笑的神情,忽然猛地伸手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然而饒是此時,萬亦柔投向他的目光裏仍舊摻雜著道不盡的淒哀和眷戀。

眼前的人形貌昳麗,渾身都流瀉出一股清雋玉潤的氣質,縱是此刻下狠手,竟然也於此完全無損。雖然眉目之間透著虛浮,但卻絲毫掩不住那翩然的風神。

他可以談笑間斷人生機,他擁有攝人心魂的天成氣場,他註定是睥睨天下的九五之尊。這樣的人,終究不是她所能得的。

萬亦柔看得有些晃神兒,一雙美眸浸了濕意,慢慢閉上了眼睛。

祐樘準確無誤地掐在她的咽喉處,面上的笑容絲毫未減,手指迅速收緊。

萬亦柔感到自己的喉嚨如刀割一樣疼,此時已經窒悶得不能呼吸,眼前一陣陣發黑,臉色漲得發紫。

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當死亡如此接近之時,她還是難免生出些惶恐的懼意。

她雙目暴睜,徒然地張著嘴,連一絲聲音也發不出來。就在她以為自己下一刻就要被他掐死的時候,他卻忽然收了手。

“知道窒息是怎樣的滋味麽,嗯?”祐樘挑眉看向她。

他唇角微勾,聲音卻是不帶半分溫度:“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方才不過是想讓你稍微體會一下喬兒當時所受之苦而已。”想到漪喬當時受盡見血封喉毒發之苦,最後活活窒息而死,他的眸光便瞬間閃過一道狠厲。

萬亦柔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情,聽了他這話,在不停大聲咳喘的同時,心裏不免感到疑惑。

祐樘卻是不再理會她,只轉過身來,沖著眾人淡淡開口:“往後每隔幾日就賞她二十大板,要好生打,打完之後便給她上藥,等傷口快愈合之時再接著打。另外,將你們搜羅到的最烈的毒藥都給她灌一遍,灌完以後先晾著她,待到差不多了再餵給她解藥。若是毒藥種類不夠用,就一遍遍過。記住,你們既不能把人弄死,又要防著她受不住自盡,要一直吊著她的命,否則按瀆職懲處——先姑且這麽著吧,我過些日子會再來看一次。”

萬亦柔頓時被嚇得魂飛魄散,慘白著一張臉,難以置信地看向他。

祐樘懶得再多看她一眼。他轉頭掃向躬身立在一旁的幻夜,思忖了一下道:“日後你就恢覆自己的本名,接替錦衣衛指揮使的位子。”

旁邊的幾位錦衣衛指揮同知和僉事互相看看,臉上都流露出驚異的神情。

幻夜似乎顯得有些為難,猶豫了一下,朝他抱拳道:“主上的美意屬下心領了,只是屬下之前很少和錦衣衛有接觸,這麽陡然……”

“好了,我明白了,”祐樘出聲阻了他的話,面上一片了然之色,“那就暫且從千戶做起吧,讓他們瞧瞧你到底有沒有能力坐這錦衣衛的頭把交椅。”

幻夜略一踟躕,躬身一禮;“是。”

“錦衣衛的風氣,是該改改了。”他不輕不重地瞥了眾人一眼,曼聲道。言畢,轉身拂袖離去。

當東邊的天幕漸漸泛起淺淺魚肚白的時候,仁壽宮的宮人們一如往常地起身忙碌開來,有條不紊地各司其職。

守在仁壽宮門口的太監們看到太子的玉輦駕臨,並不覺得奇怪,只道是太子今日起了個大早,現下是來向太後請安來的,都照常恭恭敬敬地將太子迎了進來。

一個隨侍的小太監哈著腰跟在祐樘身旁,諂媚地陪著笑臉:“殿下您今日來得早了點,太後她老人家昨日貴體欠安,如今尚未起呢。要不小人這就差人通傳去,您先到殿內歇著,小的們伺候您用早膳……”

“不必了,”祐樘腳下步伐絲毫未停,擺了擺手,隨即將一張紙甩給他,“既然皇祖母尚未起身,那就不用打擾她老人家了——你去將這些榜上有名的宮人們都召集起來,一個都不準漏掉,否則按包庇罪論處。”

那小太監慌手慌腳地捧過那張紙,一個楞神之間便已經落下了太子的腳步。他不敢怠慢,趕忙朝著太子的背影恭敬地行禮道:“是是是,小人一定照辦。”

那太監的辦事效率倒還挺高的,只用了約莫半盞茶的工夫,就將祐樘交代的事情辦妥了。

被召集過來的那些宮女嬤嬤們都是昨日身在密室的人,如今太子突然來了這麽一出,她們做賊心虛,心裏自然是怕得緊。

“可知我為何要召你們來?”祐樘一步步踱到站成一排的宮人面前,面上掛著讓人寒意頓生的笑容。

眾人都低了頭不敢吱聲。

“你們以為,裝聾作啞就成了麽,”他沖著旁邊的內侍使了個眼色,“把東西擡過來。”

那內侍領命而去。隨即便有四名太監將刑凳和刑杖搬了過來。

那一班宮人一見這架勢,都不由縮了縮脖子,把頭埋得更低。

“我的意圖是怎樣的,我想你們也當清楚,”祐樘的目光瞬間變得淩厲迫人,雖是掛著笑,但語氣已是極端冷硬,“太子妃也是你們能隨便動的麽?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今日就讓你們知道點厲害,看日後誰還敢動太子妃分毫!”

他的話音未落,那一排宮人便盡皆嚇地“撲通”跪了下來,一個個伏在地上,口中連呼“殿下饒命”。

祐樘並不理會這些。他早就瞅準了其中的兩人,擡手一指,命身旁的一個太監把那二人揪出來。

那兩名宮女仿佛預感到了什麽,惶恐不已地看著迎面而來的幾名來架她們的太監,嚇得渾身癱軟,任由他們給拖了出來。

她們便是昨日執杖打了漪喬的宮女。

“我昨日曾說過,傷我喬兒者,必百倍還之,”祐樘冷眼掃過那二人,“那麽,我是不是該賞你們兩千大板?”

眾人頓時傻了眼。這板子能挨上個一二百還能撿回一條命的已是燒高香了,這要是真打上兩千大板……別說活命了,恐怕人都得被打成稀爛的肉醬,估計後面的一千多杖就基本相當於在杖屍了。

那兩名宮女先是被嚇得呆楞住,隨後便哭號著求太子手下留情。其中一名宮女抖著身子手腳並用地膝行到祐樘面前,待要去拉扯他的衣角,卻被他一個輕移避了開來。

那宮女有些不知所措,只得一個勁兒地朝他叩頭,帶著哭腔道:“殿下明鑒,我們這些做奴婢的自然是聽主子的差遣,杖責太子妃娘娘也只是遵照太後娘娘的吩咐,奴婢們也是被迫的……”

祐樘一揚眉:“被迫?二十大板就將喬兒傷成那樣,我看你是賣足了力氣,急著跟皇祖母表忠心吧?你是覺得喬兒好欺負還是覺得我好欺負?眼下多說無益,你當初動手之時就該想到會有今日。”

“殿下請聽奴婢一言。”李嬤嬤往前膝行些許,朝祐樘行了一禮,倒沒有其他宮人的驚慌,而是顯得老成鎮定。

見得到祐樘的準許,她才繼續道;“且不說殿下如此罰法著實過重,單就此事來說,殿下在太後的宮中大肆處置宮人,且並未知會太後,此舉便甚是不妥,還有損於殿下仁厚之名,望殿下三思。”

祐樘犀利的眸光一轉,輕笑一聲:“到底是貼身侍候皇祖母的,果然有些膽識。不過,我做事難道還要你來教麽?有些人能寬容,有些人,卻是非處置不可。”

“那你是不是也要將我這個做祖母的也一並算進去?”周太後帶著怒意的聲音突然響起,眾人盡皆循聲望去。

祐樘面上仍舊是一派從容,只是此刻看到周太後,卻是沒了往日那樣的笑容。

“見過皇祖母。”他面上雖然仍帶著笑,但卻顯得異常冷沈,禮節性地向著周太後行了一禮。

守在仁壽宮門口幾個當值的太監正站得有些困乏,忽聞一陣呼天搶地的哭嚎聲從裏面傳來。那聲音之慘烈,直聽得人心裏一陣發怵。他們鬧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但是不久就看見太子走了出來,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倒是沒什麽異常之處。

祐樘一路走得有些艱難,勉強不讓外人看出什麽異樣。可是待到進了玉輦裏,他終於支撐不住倒在了錦墊上。

他方才忽然感到一陣頭昏,差點全身脫力地倒在地上,幸而他當時硬逼著自己撐了下來,沒有在眾人面前顯露太多。而且還好當時對那些宮人們的懲處基本已經定了下來,不然他估摸著自己是撐不到事情了結了。

經過他和周太後的對峙,最後的處理結果是,當時動手行刑的宮女每人杖責二百,其餘在場的宮人每人一百。

他當時說要打兩千大板,其實只是想震懾一下眾人,當然不會真的打那麽多。他知道自己鬧出這麽大動靜,太後一定會被驚動,到時候正好可以借著討價還價,給出一個尚算正常的處罰。

他此舉固然是想懲處那些打傷漪喬的人,但這麽大張旗鼓地跑到仁壽宮來懲辦她們,更大的目的是要殺雞儆猴,起到更大的震懾作用。他要讓宮裏的人都知道這其中的利害,日後沒人敢再與漪喬為難。

即使是太後的意思,也照樣不行。

他往後事情越來越多,不可能時時護著她,雖然他打算到時給她安排暗衛以免此類事情再度發生,但他舍不得她受一點委屈,還是穩妥一點的好。

只是他沒料到自己的身體會突然出狀況。不過現在想想,這似乎也並不意外。他這陣子原本就一直日夜操勞,又加之漪喬的離去對他刺激過甚,而且從昨日到現在他就沒合過眼,一直在各處奔波,數因齊下,他的身體怕是早就透支了,只是由於他知道自己還有很多事情沒做,潛意識裏一直在壓制著,不然估計還撐不到現在。

然而眼下擺在他面前最大的問題是登基大典。今日晚些時候還有大典前的一些瑣碎儀式要走,而且正式即位的時間定的是明日醜時,留給他喘息的時間著實不多了。眼下一切都準備就緒,他絕對不能倒下。

承受著身體上的痛苦,祐樘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漸漸模糊。他額頭上沁了一層虛汗,秀雅絕倫的面容上透著虛弱的蒼白。痛苦地蹙起眉頭,他習慣性地強迫自己清醒過來,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深深地陷進了柔軟的錦墊裏,玉雕一樣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可這些終究於事無補,他最終還是漸漸沈入了昏迷中。

他似乎夢到自己置身於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裏,周圍一片陰冷幽森,寒氣侵體,帶來一陣砭骨一樣地刺痛。

他試圖走出這片令人絕望的黑暗,但是無論往哪個方向走,眼前都是一般無二的黑沈,似乎永遠沒有盡頭。

然而就算是此時,他也還記得自己心裏還有放不下的未見之人和未竟之事,他不能困死在這裏。

前方似乎突然現出了一絲微弱的光,他不由加快腳步向著那裏而去。耳旁響起模糊雜亂的人聲,旁的他聽不分明,但是有一句卻清楚地入了耳。

“喬兒醒了是不是?”祐樘突然從床上坐起來,沖口第一句就是這個。

作者有話要說:話說看了上一章大家的留言,我覺得有必要說一下,咳咳~

喵,我現在就可以提前跟大家表示,小喬不會失憶噠,之所以說可能失憶神馬的,只是想給陛下一點心理壓力,如此而已……QAQ

所以大家盡可放心哈,不會上演失憶的狗血橋段滴,小喬會好好記得陛下的,她腫麽舍得忘記他……

望天,陛下乃要養足精神,等一下還要去趕場的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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