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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雞兔今同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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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巒果真說到做到,從第二天起就開始對漪喬進行嚴格的訓練。

他吩咐金氏寅時(淩晨三點到五點)一過,就催促她起床,一炷香的梳洗時間後就準時開始練習女紅。

早起對於漪喬來說其實不算什麽大問題,她雖然在來到這裏之前是個大三的學生,但仍然將高中時起早的優良習慣保留了下來。

而晨起的梳洗也不是什麽問題,每次都是把頭發簡單地挽起來,再加上有丫鬟們從旁幫忙,也不至於完不成任務。

說起來最讓她頭疼的,莫過於這些之後曠日持久的女紅練習。

二十一世紀是一個早已經脫離了“三轉一響”的年代,她平時頂多也就是縫個扣子,修修腰圍什麽的,哪裏會像這些古代女性一樣每日捧著繡花針一坐就是一上午?所以每當金氏把一堆繡樣和一大盒的彩色絲線擱到她面前時,漪喬總是覺得兩側的太陽穴跳著疼。而金氏雖然每次都會對著她的豆腐渣工程一陣的唉聲嘆氣,但卻絲毫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依舊手把手地繼續教她。

等張巒自國子監回來,他便會將漪喬叫至書房,親自督促她溫習詩詞,研習書法。

還好她以前在母親的逼迫下報了個書法班,學過一陣子。雖然她的字不敢說有多麽精妙,但也稱得上是娟秀的蠅頭小楷。由於她的“失憶”,張巒對於她筆跡的改變倒也沒有多追究。

另外,在語文課上學得的幾篇詩詞文賦什麽的好歹派上了些用場,總算不至於將張巒當場氣死。

不過,漪喬也留了個心眼。古代漢字與現代漢字到底有所不同,她正好可以借著這個機會來識記古字。所以,這一項她還是學得十分認真的。

琴藝也是由張巒親自教授的。

其實原來的張漪喬彈了一手的好琴,又因為曾拜於名師門下,所以技藝堪稱精湛,不是張巒可以比的。只是由於現在“失憶”了,所以水平也掉到了平均線以下,由他來教,反倒是綽綽有餘。而漪喬並不會彈琴,可以說除了在現代的音樂課上學得的一些樂理知識外,她就基本沒有什麽音樂基礎了。更何況,她如今面對的是一架古琴,可以說是對面不相識——她不認識它

,它也不認識她。因此在面對張巒時,漪喬可以說完全是個初學者。

而她現在學琴,不是為了陶冶什麽情操,而是帶著濃重的急功近利的色彩,所以其實很讓人生厭。

可每當漪喬產生逆反情緒時,張巒都會擺出一副嚴父厲師的架子,逼得她不得不乖乖就範。幾次之後,她便也想開了,只當是又給她開了一門古琴課。

而張巒也與金氏一樣,有著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他看到原本精於琴藝的女兒現如今曲不成調,雖然每次都是又氣又急,臉都皺成一團,但是不僅依舊保持著一位高級知識分子外加一家之主的風範,而且還依舊鍥而不舍地教授琴技,真是讓漪喬都不由暗暗佩服。

就這樣忙忙碌碌地過了幾天,漪喬每日都在三門功課之間團團轉。

她現在上的都是大課,時間跨度相當大,比大學的課還長,中間也基本沒有休息的空閑。再加上睡眠不足,還要想著應付壽宴的對策,她覺得自己已經快要面臨崩潰的邊緣了。幾天的折騰下來,真可謂是身心俱疲。

好在這一日午後張巒受一位要好的同年之邀出門拜會去了,而金氏也在給她上完女紅課之後和鶴齡延齡一道去廟裏上香祈福了,家裏只剩下她,還有兩個丫鬟和一個老媽子。如此好的機會,又怎麽可以放過?

好不容易得以松口氣的漪喬不顧張巒出門前給她布置的任務,連哄帶嚇地擺平了一班下人之後,總算是如願走出那處困了她許久的四合院。

今日的天氣很好,雖然依舊沒有降雪,空氣還是十分幹冷,但是碎金似的陽光透過厚重的冬意漫灑下來,仍然讓人心情倍感舒暢。像是蘊著淡淡馨香的一抹融融暖意,讓人從骨子裏都透出一份舒心的安適與恬淡。

漪喬像一只出籠放風的鳥兒一樣,沐浴在這樣的冬陽之中,渾身上下都舒展開一份難得的輕松。

她這裏看看,那邊瞧瞧,對周圍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仿似當初剛入京城時那樣。不過,她畢竟對四周的地形十分陌生,所以不敢走得太遠,否則一旦迷了路,那就是一件糟糕又麻煩的事了。

於是,在這附近的大街上溜達了一圈之後,她便進了一家看起來比較雅致的茶樓,打算吃些東西再歇歇腳,然後就打道回府。

由於嫌一樓太吵,她就徑直上了二樓。

等到走上去之後,一桌臨窗而坐的人便赫然跳入視線。

那是一群衣著光鮮的富家子弟,雖然個兒個兒不是腦滿腸肥就是一副賊眉鼠眼的猥瑣相,但也和那些文人雅士一樣佩飾刀帶美玉的,面前還擱著兩個上好的宜興紫砂壺,擺著幾樣精致的茶點。

幾個人占著臨窗的好位置,互相拱手作揖充斯文,簡直把“附庸風雅”這個詞演繹到了極致。

漪喬看著這樣的情景就覺得倒胃口。她最討厭飽食終日還不幹正事的人,對窗邊的那群“二世祖們”自然也就沒什麽好印象。她不禁暗暗搖頭,向著與他們方向相反的另一邊走去。

然而,在她轉身之際,視線卻生生頓住,似乎在那一剎那,時間被定格了一般。

轉首,擡眸,定格,這一切水到渠成,好像她的回身就是為了去看面前那個白色的身影一樣。

周圍的人事物,都成了他的陪襯。

那是一位二十來歲的年輕公子,一身雪白的雲緞織錦綾袍當真是纖塵不染,袖口處用墨綠色的絲線織繡的一圈忍冬藤,好像落在了一片銀裝素飾的雪海裏,不僅沒有破壞那純正的雪玉之色,反而添了一份寧靜致遠的雅致在其中。他的眉眼生得極是漂亮,但卻蘊著一股子淡淡的疏離,似乎連面容也融入了那純正的雪白所暈染的悠遠的靜謐之中,超脫物外,盡屏凡塵。

漪喬方才看到他的時候,他正用左手微支著額頭,右手輕叩桌面。白皙修長的手指即使只是重覆著這樣簡單的動作,也能夠顯出十分的優雅來。他微垂著頭,略抿薄唇,似乎在思考著什麽問題,全然不去理會身邊的嘈雜,仿佛置身於另一個世界。另外一個,凡俗之人永遠也無法企及的世界。

漪喬眨眨眼睛,渾不在意地笑了笑。

反正她是來這裏消遣放松的,這人再是如何也與她無關。

這樣想著,她便徑自找了附近一個空著的桌位坐了下來。為了少受些荼毒,她刻意離對面那撥假文人遠了一些。自然,也就相應地離那位白衣公子近了一些。

雖然剛才的註目禮很是短暫,應該都沒有人註意到,但漪喬還是有些鄙視自己方才那很不禮貌的行為。

她從小就知道,家教涵養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在這樣的公共場合。思及此,她不由偷偷地沖著自己吐了吐舌頭。

不過,說到底,漪喬會有剛才那小小的失態,完全是因為那人的氣質實在太過悠遠飄渺,遺世獨立,放在這樣的背景之下,簡直就是個異類,完全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不註意到他,那才叫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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